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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次心理咨商

失踪之后 雪薇.史蒂文斯 6140 2023-02-05
最后盖瑞终于回电了,医生,我并不觉得比较心安。他没说他去哪里我没问,他也没主动说明在我心中留下一个疙瘩。我提到连续窃盗案和我家被闯空门的时间不同,也说明我的变态狂有搭档理论,他说那个少年犯可能是改变犯罪模式来误导警方,也有可能是临时起意他可能凑巧路过,看見妳带艾玛出门。 我还在考虑这种可能性,他接着又说:这种人通常是单独犯案。通常?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他知道有几个案子是两个歹徒合作一个找目标,另一个动手但他怀疑我的案子大概不属于这一型,因为这种合作方式不符合变态狂的心理。然后他说:而且,除了他说那栋小木屋不容易装潢,他没有说过让妳怀疑另有搭档的话,有吗? 好像没有。不过,他有一张我以前的相片,我越想越奇怪。

什么相片?妳怎么没提过? 接着他开始问我一堆我自问过的问题。旧相片是变态狂从哪里偷走的?他为什么特别要那一张?然后他说了一句我现在还搞不懂的话:所以说,假如相片摆在妳公司,任何人想拿就拿得到。他最后一个问题是:有没有人知道妳把那张旧相片带回来了?我说没有,他叫我守住这个秘密。 平常和他讲过电话,我的心情会好转,但我挂掉电话之后心情急转直下,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我的心情坏到找路克出气。我们两个最近是怎么了,我也搞不清楚。我本以为,两人见面畅所欲言可以拉近距离,但我们最近闲聊的气氛很僵。上次他打给我,我急着挂电话,还骗他说我正要上床。我根本一点也不累。 让我无法释怀的是,路克那天居然迟到。在我被绑架的同时,他该不会是在呵护哪个客人吧?一发现我不在家,他怎么不赶快飙去开屋展售的地点查看?他察觉事情不妙,第一时间怎么不报警?报完警,打电话找我妈也不迟嘛。我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因为假如角色互换,只有天晓得我会怎么处理这种事,但我一直计较的是,他每耽搁一秒,就更延误我获救的机会。

热恋期间,我认为他属于个性温吞的一型,但现在我开始觉得他是不是太被动了。他会向我抱怨女服务生或厨师,却从来不会真的找他们开刀。 在和路克交往的过程中,他对我是充满耐心、爱心、诚心纯粹是好好先生一个。有时候,例如在我被绑架前几天,我还怀疑该不该另找一个不只是好好先生的对象,但我在山上的那段日子里,我满脑子是他美好的一面。现在的他依旧充满耐心、爱心和诚心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善良的一个。既然如此,我是哪根筋打结了? 在派出所昏倒以后,我醒来睁开眼睛,首先见到的影像是我妈和盖瑞。他们站在病床的床尾。我没有看见继父韦恩,也没有注意到黛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直到我听见她说:看看谁来了。 她对我亲切一笑,我记得她抱着我摇来摇去,不禁脸红起来。妈妈发现我清醒了,扑向我身上,差点打翻点滴,啜泣着说:我的宝贝,我可怜的安妮小熊。

不晓得医院帮我打了什么针,我开始头晕起来,所以我说:我想吐,然后泪水哗啦流了满脸。一个医生想拉我的手,被我推走。紧接着来了更多手按住我,我赶也赶不完。我觉得手臂被刺了一针。又醒来的时候,继父坐在我床边,双手握着牛仔帽。我一张眼,他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去叫萝兰她刚出去打电话。 让她讲完电话,我低声说。我的喉咙喊哑了,现在好痛,镇定剂也吸干了我的口水。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最好去找护士来。说完,他走出门,药效又开始发作,所以我在他带护士回来之前就睡着了。 医院是奇怪的地方医生和护士在你身上又戳又摸,而你通常不会让普通陌生人接近这些部位。在我住院的第一天,我至少爆发了两次恐慌症。医生帮我打镇定剂,然后又打一种会让我晚上醒来觉得像宿醉的药,接着又打一种治疗反胃的针。这间医院很小,所以照顾的护士经常是同一位,而她总是以最温柔的声音唤我蜜糖,每次我听她这样叫我就想哭,所以我想叫她别再喊蜜糖,但满心耻辱感的我只是在她照顾我的时候把头转开。在她离开病房之前,她会以温暖的手摸我,顺着前臂摸下去,最后握握我的手指。

住院第二天,我的情绪比较稳定了,盖瑞告诉我说,检察官正在调阅我在派出所做的口供,日后会决定是否起诉我。 起诉我?我犯了什么罪? 安妮,出了一条人命。无论命案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我们仍然要遵照法律程序。 你会逮捕我吗? 我想检察官不会朝那个方向去侦办,不过我照样有通知妳一声的义务。起先我听了好害怕,恨自己当初不找律师,但当我看见盖瑞满脸通红,我才了解他尴尬得不得了。 好吧,如果检察官决定起诉我,只会让检察官看起来像混帐。 盖瑞咧嘴笑说:说得好。 他开始问我关于变态狂的两三个问题。我一手伸向脖子去搔痒,突然发现项链已经不见了。盖瑞说:妳办住院的时候被医生摘下来了。等妳出院,院方会还给妳现在和妳的个人物品一并保管。

那条项链不是我的,是他给我的他说他原本想送给另一个女孩。 另一个女孩?妳怎么不早说? 他的语气粗蛮,伤了我的心。我说:项链我戴习惯,所以忘记了是你们问题太多,让我找不到机会告诉你们。何况,你该不会没注意到吧?我一直有点恍神。我对着他晃一晃手臂上的点滴针。 他以比较镇定的口吻说:对不起,妳說得对,安妮。我们对妳的确是讯问得太急,不过以后请记住,务必告诉我们一切。 接下来两天,我尽量对他补充我对变态狂生平的所知包括他的母亲、他的继父、那位直升机女驾驶。盖瑞经常拿问题打断我的叙述,有时他靠向我,他的身体会紧张得僵直,但他很谨慎,语调维持得平稳,随我依照自己的速度叙事。如果话题转到强暴,或者变态狂的作息表和处罚制度,做笔记的盖瑞会握紧手上的笔,不过他很厉害,能维持无动于衷的表情。叙述的过程中,我有半数时间无法看着他。我会盯着墙壁看,数着裂缝,叙述变态狂如何虐待我,叙述的口气宛如在列举一份地狱食谱的食材。

在盖瑞问话时,我妈坚持守在我身旁,而且通常她会支开韦恩去买咖啡,韦恩会大大松一口气我从没看过比他更坐不住的模样。如果盖瑞问话后,我支吾超过一秒,我妈会急忙插嘴说我累了或脸色苍白,建议找医生过来,不过我认为脸色苍白的人是她自己,尤其是在我提到强暴的事情时。她养成一种习惯,不但帮我盖好被子,还把被子的边缘塞进我的身体下面压着。我叙述得内容越不堪入耳,她塞得更紧,好像她想把我的话裹起来。我不喜欢她这样呵护我,但我知道她听我吃了那么多苦,感觉一定相当无助。如果塞被子的动作能舒解压力,就塞个够吧。何况我也没有反抗她的力气。 住院第三天,盖瑞告诉我,那栋小木屋改装到滴水不漏的程度,让警方认定我说的是实话。他也相信,检察官不准备对我提出告诉。到了这个阶段,黛安已经不来了,盖瑞说她回克雷顿瀑布镇去调查本案的其他方面。

盖瑞会叫我反覆描述一些事情,我耐着性子说明给他听,因为我知道警方很难查清变态狂的身分。他没有指纹,所以警察的工作是难上加难。警方采集到一些DNA,但盖瑞说,如果资料库里面没有他的纪录,DNA也无从比对起。变态狂的尸体在铁皮工作室里烤了几天,长相无法辨识,所以警方先拍照,然后以电脑修饰,可惜同样找不到可用的线索。我问他,怎么不用牙科病历?盖瑞说比对过了,没有结果。连那辆厢型车也没用,因为厢型车是赃车,车牌是从另一辆厢型车偷来的。厢型车失窃的地点是本地的商场,停车场没有架设监视器。 你认为我们有机会查出他的身分吗?我有天问盖瑞。也查得出他加害的其他女孩的身分吗? 妳记得的大小事情都有助于办案。

我坐起上身,以便正视他的脸。别拿警校的执勤守则来敷衍我我想知道你的见解你真正的见解。 老实说,我不知道,安妮,不过我会尽我一切能力去帮妳找答案。妳有权得到答案。他的眼神有一股前所未见的执着热焰。我问妳问题时,如果妳妈妈不在,过程会比较顺利一点。妳赞成吗? 赞成,反正在她面前谈这种事,我也不舒服。 妈回来时散发烟臭,盖瑞对她说:如果能让我单独问她,应该会比较好,萝兰。 她握住我的手说:家人应该陪伴在安妮身边。 妈,妳听了会太难过。我回握她的手。我不要紧的。 她一下子看盖瑞,一下子看我。 那就照妳的意思吧,安妮小熊,不过韦恩和我会坐在门外,妳需要我们就喊一声。 接下来两三天,不是盖瑞问话,就是医生过来检查我,其他时间我的脑袋是浑浑噩噩。因为我脱水等等的症状,医生不肯让我出院,这已经够糟了,而且我在派出所昏倒,在医院大闹,医生担心我有自残的倾向,更要我留院观察。然而,历经几场惊险的恶梦,也在盖瑞讯问之下再次爆发恐慌症,之后医生开始调整我的剂量,我的情绪也随之起起伏伏,使得我越来越难分辨梦境和实境。我一听见婴儿哭声,立刻以为有人找到我的小贝比。我醒来发现医生弯腰靠近我,我立刻恐慌起来,以为变态狂复活了,连忙把他推走。我仅剩的自主权也被药物一点一滴地剥夺掉,心灵再度坠回恐怖的深渊。

在永无止境的讯问之中,在呵护过度的母亲身边,在乐于施药的医生关照之下,路克就是在这个阶段来医院探望我,我把场面弄得很僵。克莉丝汀娜逃过这一劫,因为她正好搭上游轮去地中海度假。薇尔阿姨倒是赶来医院看我,捧了好大一束鲜花,不过我妈只准她一次聊十五分钟,然后说我需要休息了。我居然觉得阿姨变得比平常更善体人意,她甚至问我需不需要什么东西,妳想要什么都行。她一定是又说了让我妈生气的话,因为我住院期间只见过她一次面。 我住院差不多八天,妈和韦恩回克雷顿瀑布镇去了旅馆的住宿费让他们吃不消。他们走后,我发现我一直让我妈、警察、医生为我做决定。为我自己着想的时候到了。 隔天早上,护士又要我吃药,我不肯。护士找医生来,他说如果我不吃药,就要同意看心理医生。重获自由到现在,我一直推却心理医生,但我已经没有退路,只求能出院,什么条件我都能接受。

这间医院好小,连身心病房或住院心理医师也没有,所以院方找来一个毛头小子,大概刚从心理科系毕业的吧。尽管他问的问题很可笑,我尽量装得正正常常,偶尔挤出几滴泪珠,以免让他以为我情绪控制得太好。我宁愿赤脚走过火炭,也不肯对这小子说出真正的感受。 医生不准我看报纸,我闷得发慌,变得很难搞定。盖瑞开始带几本时装杂志来,也许是想拿杂志来防身。 要不要我剪几张名牌西装的相片给你?他第一次送我杂志时我说。 他龇牙笑笑,朝病床扔两条巧克力棒。给妳,以免妳那张冰雪聪明的嘴巴乱讲话。 他也开始帮我泡咖啡,里面加可可。有一次,他带几本方格拼字游戏的书给我。见他带了礼物,我接受他讯问也比较甘愿一点。事实上,他成了我一天的重头戏。他的语气沉稳平实,更得我心。有时候,我干脆闭上眼睛,专心欣赏他讲话的声音,他只好重复发问,但他从来没有厌烦的意思有时想笑,但从来不厌烦。 我问他的职权和阶级是什么,他说他的部属有一位警官、两位警佐、几位基层警员。原来他是长官啊!不是全局的局长,而是重案组的组长。我听了倍感安心。然而,我问到他侦办的细节时,他总是闭口不谈,只说一有具体资讯会立刻转告我。 有一次他来找我,见到心理医生正在辅导我,转身想走,但我请他留下,因为治疗时间快结束了。心理医生说:妳认为妳对绑匪心存怒意吗?盖瑞从医生背后挑眉看我,我强忍着才不至于笑场。 我看了两星期的医生,吃了好多医院的果冻,在病房里踱步踱到发霉,心理医生总算对我做出最终评估,认为我没有不能出院回家的理由,但在我可以办出院之前,医院的医生要先审核心理报告才行。我现在的自由不比在山上多。 据说心理医生评估我的言行合乎我身受的创伤,而检察官也正式决定不起诉我。那个小毛头心理医生的确有一套,当初我把他看扁了。但是,院方依然不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盖瑞告诉我,皇家骑警正密切关注我的案子,因为他们也想彻底了解变态狂这号人物,希望有助于侦破一些悬案,也有利于将来的办案。有时候,我们暂时不提山上的那段日子,他会聊聊一些时事让我知道,不然会一起玩一玩拼字游戏。心理医生的报告出炉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你非把我弄出医院不可,我有天早上对盖瑞说。他正端着两杯咖啡,潇洒地走进病房。心理医生明明说我可以回家了,院方却在摸鱼,我快被关疯了。怎么能用对待囚犯的方式对待我?我是受害人啊太扯了吧。 他把咖啡放在床边的桌上;果决地对我点个头,走出病房。不到半小时,他站在我的床尾。 妳再熬一晚吧,明天早上就能出院。 我支撑起上半身,改为坐姿,问他说:妳该不会对什么人开枪了吧? 手段没那么激烈,只是在他们的脚下烧了几把小火。 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单纯,所以我想追问内情。但我来不及问,他已经从桌上拿起拼字游戏书,坐在椅子上说:哼。看样子,妳聪明不到哪里去连这个都拼不出来。 喂,是你冒出来干扰我,不然我每题都解得出来的。 他伸展长腿,在脚踝处交叠,我瞥见他正在压抑脸上的笑容,这才明了他刚以不留痕迹的手法改变话题。 住院期间,我妈告诉我,我的房子已经租给别人了。房子没有被卖掉,我高兴都来不及了。一直到盖瑞说我获准出院了,我才担心变成无壳蜗牛。我考虑向克莉丝汀娜借住一阵子,可惜她的游轮还没靠港,那时候我妈正好打来说,她和韦恩要回医院带我回家。我知道,假如我说我不想借住她的货柜屋,她一定会把场面闹得很难堪,所以我想先忍受一下,出院回家再沟通。 出院那天早上,盖瑞警告我们,摄影记者可能已经守在外面,建议我们走后门出去,不过韦恩和我妈说他们从正门进来时没看见记者。结果我们一踏出正门,记者当然是蜂拥而来。妈妈走在我前面,恳求媒体给我们一些时间,但在推挤前进之中,她的声音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了。 一出诺斐德港,我们在加油站停车,妈进去付钱,韦恩负责加油,我躲在后座。妈回车上时,朝我旁边的座位扔一份报纸,摇着头说:不知道谁大嘴巴。 失踪房仲出院! 头版大标题底下是我以前广告用的相片。韦恩把车子开出加油站,我读得目瞪口呆。匿名消息来源向报社透露,我今天可以出院。根据克雷顿瀑布镇警察局警官盖瑞.金凯德所说,我是一位勇敢的年轻女性,并不在调查范围之内,警方正积极辨认歹徒的死尸。 我从未向警方透露婴儿的名字,但有人向报社通报说我生了一个小孩,所以这篇报导访问一位专家,问婴儿夭折对我可能产生什么影响。我把报纸揉烂,丢在车子的地板上,用脚去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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