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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五章

重返人间 妮基.法蘭齊 3562 2023-02-05
依我在夜色中看来,班.布罗迪住的房子满不错的,就在公园附近,街道宽敞,高大的树木夹道矗立,在街灯中摇曳着无叶的空枝。 或是妳就在车上稍候,我去拿些东西?妳看起来累垮了。 他将车门打开,我坐进乘客座。车内冷冰冰的,窗户也结霜了。那是部空空如也、相当整洁的小车,只有一盒面纸和地板上的一本地图集。我瑟缩在厚夹克中,朝冰冷的空气中吐出袅袅缭绕的气息,静静等着。班的房子楼上房间亮起一盏灯,几分钟后再度熄灭。我望向仪表板上的时钟,已近两点。我自问在这里做什么,在三更半夜,在我不曾到过的伦敦此区域,在一个我不熟识的男人的车上。我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只能说我已濒临崩溃了。 我们可以上路了。 班将门打开。他穿着牛仔裤,一件斑点厚毛衣及一件老旧的皮夹克。

你拿了些什么? 一把手电筒、一条毛毯、一些橘子和巧克力在路上吃。毛毯是要让妳用的,躺在后座我帮妳盖上。 我没有抗议。我跨爬到后座躺了下来,他替我盖上一条厚毛毯。他发动引擎并打开暖气。我们驱车上路时我躺着,眼睛张开。我看到街灯一闪即逝,高楼大厦、星星、树木、远方天际的一部飞机。我将眼睛闭上。 在这趟长途车程中我睡睡醒醒,我一度在似睡将醒之际听到班在自顾哼着我没听过的歌。还有一次我挣扎着坐起来望向窗外,天色黑暗夜未央,放眼望去不见任何亮光,没有任何车辆与我们会车。班不发一语,不过他递了几块巧克力给我,我细嚼慢咽,然后我再度躺下,我不想说话。 我们在五点半时停在一座修车厂加油。天色仍暗,但我可以看到地平线处已呈灰蒙蒙的一片。感觉似乎更寒冷了,我可以看出山顶上的皑皑白雪。班端了两杯用塑胶杯盛装的咖啡回来,我跨爬到前座,将毛毯也跟着拖过来,他递了一杯给我,我双手环握住杯子取暖。

加奶精,不加糖。他说。 你怎么猜出来的? 我们曾一起喝过咖啡。 噢。还有多远? 已经不远了。那栋别墅距离沿岸的卡索顿村约一哩。妳想知道位置不妨看看地图就在妳脚边。我或许还得由妳来指点方向。 你认为她会在那边吗? 他耸耸肩。在凌晨时分难免会有较悲观的想法。 已经快要天亮了,你想必也累了。 没那么严重。稍后就会累了,我想。 在你开会期间。 有可能。 如果你要我开车的话,我可以配合。 我没有投保,妳得说说话让我保持清醒。 我尽力而为。 我们已经过巨石柱群。我差点就想将妳叫醒,不过我们会循原路回去。 我还没去参观过呢。 不会吧? 我真的是孤陋寡闻的井底蛙。我从没去参访过巨石柱群,或是莎翁的出生地史卓福、汉普顿皇宫或伦敦塔、或一游布莱登海上游乐园。我从没到过苏格兰。甚至也没到过湖区。我原本打算前往威尼斯的,我已经将机票买好万事俱备了。我原本应该出发前往威尼斯的时间,却是在一座地窖里嘴中塞着块破布。

有朝一日妳会成行的。 或许吧。 最悲惨的情况是什么?他停顿了片刻后问道。 我望向他,他眺望着前方的道路及连绵不绝的山脉。我喝了一口咖啡。我本想告诉他我无法谈论这种事,然后我想到班是自从我光着脚脱逃出来后,第一个没有带着疑虑或提防的眼神看着我的人。他并没有将我当成处境堪怜或精神错乱,故而我设法回答。我不知道,我说不上来。听到他的哮喘声,知道他在我身边,想到我无法呼吸就要窒息了,就要溺死在自己的躯壳里。那很我试图想出较贴切的字眼龌龊。或许就是在黑暗中等着而且知道我就要死了。我设法全神贯注想一些事情以免发疯不是我自己生活中的事情,因为我觉得那会是进一步的自我折磨,会导致孤寂恐惧而发狂。其实,只是些景象,就像我曾向你提过的那些。外界美丽的景象。有时候,当我半夜醒来,还是会想到那些景象。不过我知道我已渐渐耗损殆尽,我正逐渐丧失自我,那才是重点或者,至少,我认为那是重点。那些塑造我的一点一滴将会销蚀剥离,到最后我将成为在平台上喃喃自语、衣衫不整、浑身脏污、饱受羞辱的行尸走肉。我突然住口。

妳何不帮我们各剥个橘子?就在我们中间的袋子里。 我剥了两粒橘子,橘子的气味弥漫车内,我的手指沾了汁液而黏答答的。我将他的递给他,一次一瓣。看,他说。海就在那边了。 银漾漾的烟波万顷,水波不兴。海天一色,无从分辨海水于何处结束而黎明的天际又由何处开始除了东方,旭日已绽出一抹幽淡的微曦。 告诉我应该在何处转弯,他说。差不多该转弯了。 我们往右转,沿着一条通往海岸的下坡小路背光而行。然后再往左,沿着一条更窄小的路前进。 就在这边了,我想。班说着,望向前方。 前面有一座关着的大门和一条小径。我下车将大门拉开,待班将车驶入后再将门关上。 邹的父母常来这里吗? 少之又少。他病得太严重,而且这里也不是什么豪宅。所以他们一向很乐于让人使用。只有些基本设施,没有暖气什么的,而且也已经开始显得残破了。不过从卧室可以看到海,就在那边。

那栋别墅很小,是以灰石砌成,墙壁厚实窗户窄小。屋顶的瓦片已被风刮落,碎片散落在前门边,看来荒凉凋弊且已废弃多时了。 这里没车,班说。没人在这里。 反正,还是应该去看看。 我想也是。他听起来无精打采的。我打开车门下车,他也跟着下来。我们走过冰冷的草地。我朝一扇窗户走去,将脸贴在窗玻璃上,但看不到什么。我晃动门把,不过当然门已上锁。 我们得进去。 何必呢?妳也看得出来没有人来过。 你开了四小时的车才抵达此地。我们该怎么办?砸碎一扇窗户? 我可以设法爬到楼上的窗户。他带着怀疑的语气说道。 怎么上去?而且,那些窗户看来也全都上锁了。何不将已破裂的那扇窗打破?我们可以稍后将它补好。

他还来不及反对,我已将围巾摘下,用之裹住拳头,然后既快又狠地朝已有裂缝的玻璃挥了一拳,一发现已砸碎便立刻缩手以免割伤手腕。我颇感自豪电影中都是这么演的。我将窗格中残余的那些玻璃碎片逐一抽出,将之摆在草地上放成一堆。然后我伸手入窗内将窗户打开。 我如果站在你的背上,就可以爬进去。我告诉班。 不过他反倒以两只大手环抱住我的腰,将我高高举向窗户。在地窖时被人由平台上抱下来的回忆仍历历在目,令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会窒息或歇斯底里地惊声尖叫。不过这时我已不怎么雅观地爬进了窗户,进到厨房。我将灯打开,注意到壁炉内塞满了湿灰烬,然后我打开前门让班进来。 我们默不作声检视整栋房屋。没花多少时间楼上只有一间卧房和一间储藏室,楼下则有一间厨房兼客厅和一套卫浴设备。床铺一团凌乱,热水器没打开,这地方既冰冷又冷清的。

白忙一场。班垂头丧气地说。 我们非来不可。 或许吧。他用靴尖拨弄着灰烬。我希望她没事。 我请你吃早餐,我说。海边一定会有店家,供应热食。你要开车回去前得先稍事休息并吃点东西。 我们上车驶经卡索顿村,当地到隔邻的小镇间只有一间邮局和一家酒馆。我们找到一间小餐馆,夏季此处很可能是游客如织,但如今空无一人。这家店有营业,而且还供应英式早餐。我替我们各点了一份特餐腊肠、蛋、培根、蘑菇、烤蕃茄及油炸面包还有一大壶咖啡。我们默不作声吃着这油滋滋令人饱足的餐点。 你如果想要赶上你的会议我们就得上路了。我吃完最后一口后说。 我们在回程时寡言少语。路上的车潮较多了,接近伦敦时更是壅塞得有如牛步蜗行。班满脸焦虑地不断瞄着时钟。

你可以让我在任一处地铁站下车。我说,不过他送我直抵前门,甚至还下车目送我走到门口。 再见,我难为情地道别。我们这趟相偕同行的漫长旅程已经显得有点如梦似幻了。让我知道有什么状况,好吗? 当然,他说。他满脸疲惫,垂头丧气。等她父母度假回来我立刻和他们联络。在此之前我也无计可施了,是吧?而且或许她和他们同行。 我希望你的会议进行顺利。 他垂眼看着他的衣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表现不佳,是吧?算了,再见。他略显踌躇仿佛欲言又止,然后他改变主意,转身回到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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