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胆颤心惊,除了柯罗斯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住在这里。我将门打开。
我立刻知道我认识他,同时我偏就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鬼地方见过他。
嗨,他说。请问邹?这时他认出我来了,他也看出来我认出他了,因此他满脸困惑。妳在这里干嘛?
我的回应是砰然甩门。他试图将门推开但徒劳无功,我奋力抵住门并将门喀啦一声锁上。门另一头传来叫嚷声。我将门链闩上,靠在门板喘着大气。这时我记得我在何处和他碰过面了。他是班.布罗迪,那个设计师。他是怎么追查出我的下落?他们只有我的办公室电话和行动电话号码。我非常明确地告诉卡萝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地址,而且,她也没有这个地址。泰利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是否被跟踪了?我是否留下了什么可以让人循线追查的蛛丝马迹?他在敲门。艾比,他说。开门。
走开,我大叫。我要报警了。
我有话要跟妳谈。
那条门链看起来应该够坚固。他隔着六吋宽的门缝能对我怎么样?他穿着深色西装及白衬衫没打领带,外头再套上一件长逾膝盖的灰色大衣。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什么叫做我怎么找到妳的?我是来找邹的。
邹?
我是她的朋友。
她不在。我说。
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
他看来更是满头雾水了。妳住在这边吗?
显然如此。
那妳怎么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张开嘴但想不出来该说什么。然后我说:这个故事很复杂。反正你很可能也不会相信。你和邹有约好时间要碰面吗?
他发出短促的嘿嘿笑声,还朝两边看了看仿佛他不相信会出现这样的谈话内容。妳是她的接待人员吗?我很想要说这不干妳的事,可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两天前我原本应和邹碰面小酌的,但她没现身。我留言了几次而她都没有回电。
就是啊,我说。我就是这么跟警方说的。
什么?
我试着报案说邹失踪了,但他们不相信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或许是去度假。我前言不对后语地说。
听着,艾比,我不知道妳认为我想要做什么,不過妳能让我进门吗?
我们不能就这样谈吗?
我想应该可以。可是何必呢?
好吧,我说。不过我们最好快点,一个刑警过几分钟就要来找我。
那是我的另一个聊胜于无的自保之计。
干嘛?
做笔录。
我将门链解开让他进来。他在邹的住处似乎极为自在。他将外套脱掉再随手丢到一张椅子上。我将我头上的毛巾解开并用之擦拭头发。
你和邹是你懂我的意思?我说。
妳在说些什么?
你在这里似乎挺自在的。我说。
没妳那么自在。
我只是得找个地方栖身。
他望着我。妳还好吧?
我暗自闷哼了声。
我知道对妳还好吧?这个问题最周全的答案是我没事。不过我简短的答覆是,不,我不好。中等长度的答覆是,此事说来话长,你不会想费心聆听的。
班走入厨房,将电水壶注满水再插上电源。他由碗柜中取出两个马克杯,摆在流理台上。我想我有资格聆听较长的版本。他说。
真的很长。我说。
妳想妳有时间吗?
什么意思?
在刑警来之前。
我含糊其词地咕哝了几句。
妳身体不舒服?他说。
那倒提醒我了。我由口袋中的药盒拿出两颗止痛药,再由水龙头接水一口咽下。我还会头痛,我说。不过那不是真正的问题。
那么真正的问题是什么?
我坐在桌边,以双手捧着头片刻。有时候若我可以将头部调整成适当的角度,抽痛的情况就可稍获纾解。我听到卡啦卡啦的声响。班在泡茶,他端着两个马克杯走到桌边来。他没有坐下,他靠坐在邹那张大椅子的把手上。我啜了口茶。
我变成了古代诗人笔下的老水手,我将人堵在角落然后向他们述说我的故事。我开始怀疑这是否有任何意义。警方就不相信我。我说得愈多,我自己就愈不相信。
班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我。
你没有工作要做吗?我说。
我是老板,他说。可以来去自如。
于是我就将我的遭遇语焉不详地向他述说一个不尽完整的版本。我向他提及我和杰伊与钟纳公司间的纠葛,其中有部分他也知道因为他与此亦稍有牵涉;我告诉他我离职及和泰利分手之事;然后我做了个深呼吸再告诉他我在地窖中醒来,以及在地底下的那些日子;还有我逃出后住院的日子,以及我的说词不获采信被迫回到现实世界中。
我先自问自答你应该会问起的第一个问题,我可以真正确定的一件事是头部遭到重击。我轻轻触碰头部,就在我耳部上方处。那仍会令我为之畏缩。所以如果这次重击会抹除我生命中的若干部分,则它或许也会增加若干部分。你可知道,我不曾真的将这种话说出口?我曾想过,就在夜阑人静,午夜梦醒,血糖偏低,而且又想到死亡时。或许人在发生了意外而且头部遭到重击后,就可能会产生那种幻觉。你或许会幻想自己被囚禁在地底下,一道声音在黑暗中跟你说话。你不认为吗?
我不知道,班说。他满脸茫然。真是场噩梦。
我或许是在某处遭抢或被车撞倒了,我或许只是在某处躺了几个小时。你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你似乎已经生活了许多年,你已变老了然后一觉醒来却只是黄粱一梦,你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我记不得我的梦。
那很可能是表示你心理健全。不过我就会记得。你知道当我在那边时,如果我确实在那边,我睡觉时会做梦,也会记得那些梦。湖泊、在水中漂浮、叶片上的蝴蝶。那能否证明什么?可不可能在睡梦中入睡,然后做了个梦中梦?可不可能?
我设计胶带与笔架。我对心理学所知有限。
那是神经医学,我知道。我曾接受心理医师和神经科医师的诊视。就是那位神经科医师相信我的说法。反正,那是我的故事。我脑中有一部分遗失了,我四处找那些或许会将我当成疯子的人碰面,试图填补那个缺口。我同时也费尽苦心提高警觉要躲避一个或许没在找我的人。你小时候是否曾做过这样的事?玩捉迷藏时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处,你可以在那边躲上好久,一开始觉得很得意,然后感到厌烦,最后你慢慢发现其他人都已不玩了。此外我也觉得我只是像个疯子般叽哩呱啦唠叨个没完,而你则是站在一旁,身心健全,默不作声。你在想邹是在哪里,你也在想我在这里做什么。好吧,我不知道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所以你现在可以回去你的工作室了。
班走过来拿走我的杯子走向洗涤槽,他将我和他的杯子洗干净再上下倒置摆在沥水板上。他环顾四周想要找抹布,不过这里没有抹布于是他只得将手上的水抖掉。
我想我知道妳在这里做什么,他说。至少,我知道妳是怎么和邹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是我介绍妳跟她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