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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九章

重返人间 妮基.法蘭齊 5475 2023-02-05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清楚得很。我就听过有些人会做那种荒唐事,甚至有些朋友也会有此荒唐行径。真可悲。我一回到住处,就打电话给泰利,他听起来好像已经就寝了。我问他当天早晨有没有我的信,他咕哝着说有几样东西。 他们或许会将我的新信用卡寄过来,他们说他们会尽快寄出。 我会转寄过去,如果妳觉得这样较好的话。 那十万火急,而且我就在附近,所以我可以过去吗? 呃,好吧,不过 我半小时内可以到。 我还以为妳就在附近。 我试图找个巧妙的借口硬拗但一时词穷。 听着,我们谈得愈久我到达的时间就愈晚。 我抵达时,他已开了一瓶酒。他递了个杯子给我,我也接了过来。我得圆融,我必须处理得委婉一点。他带着品头论足的眼神望着我,我很清楚他那种神情,仿佛我是件有点得来不易的骨董而他已在我身上挹注了大笔款项。

妳找到妳的衣服了。他说。 是的。 在什么地方? 我不想告诉他,这不纯然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我想,在这几天期间,能设法将人搞迷糊也不错。如果认识我的人不知道我在哪里,而知道我在哪里的人又不认识我,则我暂时或许是较安全些。至少我可以是个动向不定的移动标靶。 我交给别人保管。我说。 谁? 你不认识。你有收到我的邮件吗? 我放在桌上。 我走过去看着那两只信封。一封是关于购物习惯的问卷,我立刻将之丢入垃圾筒,另一封则注明限时专送。我拿起这封信,觉得里面装着坚硬结实的物品。我将之拆开。一张崭新发亮的信用卡。艾比嘉儿.黛波露。我已经拥有栖身之处、衣服、几张CD,现在还有信用卡,我真的要回归正常生活了。我环顾四周。

当然,我的一些东西还在这里,杂七杂八的。我说。 我啜了一口酒,泰利则大口豪饮。我正打算对他的酗酒表示一点意见,随后我松了口气想起我再也不必如此了。如今那已是莎莉的事,不过或许他没有和她共饮。 妳什么时候想要来拿悉听尊便。他说。 我也没地方可以放,我说。急吗?莎莉要搬进来了吗? 我和她才认识一、两星期。她只是 你知道,泰利,我最不想谈起的话题,就是讨论她其实对你没什么意义之类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谈妳。我只是想要说我在妳离去后觉得并不开心。他想再喝一口但杯子已空了。他垂眼看着地板,然后再抬眼望向我。对不起,艾比。很抱歉我对妳动粗,真的。我根本找不出任何借口。那完全是我的错,我也为此而痛恨我自己。

这样的泰利我知之甚详,懊悔道歉的泰利。坦承一切错误并说他永不再犯而且从此情况会截然不同的那个泰利。我屡屡轻信那个泰利,不过话说回来,他对他自己也总是深信不疑。 没关系,我最后说道。你不用恨你自己。 我真是个很糟糕的室友。 噢,反正,我自己或许也很难相处,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 他懊悔不已地摇头。问题就在这里,妳一点都不难相处,妳很开朗又心胸宽大而且有趣,除了一大早妳的闹钟响了之后的那几分钟。我的朋友都认为我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而且妳没有放弃我。 噢,呃我不自在地说着。 只不過妳现在要甩掉我了,对吧?和我分手。 覆水难收,泰利。 艾比 别这样,我说。拜托。听着,泰利,我想要问你一件事。

尽管问吧。他这时已在喝第二杯了。 为了某种原因,主要是为了让我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我正设法重建我记不得的那个时期。我像在调查别人般的调查自己。好了,就我所了解,我们在星期六曾大吵一架然后我就掉头离去了。 我也说过了,其实不是真的吵架。全都是我的错,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 泰利,我对此完全没兴趣,我只想知道我在何处,及其他种种事情。所以,我离开了,然后去和莎蒂住。不过如果我怒气冲冲地掉头就走,想必没有随身携带我的音响及电视。 泰利摇头。 没有,他说。妳出门时就只带着妳的包包,我以为妳当天晚上稍后会回来。隔天妳打电话过来,我试着劝妳回心转意但无济于事,妳不肯告诉我妳在何处。然后过了一、两天,妳再度来电。妳說妳会过来拿些东西。妳是星期三过来的,妳拿走了不少东西。

这时我已面临难以启齿的问题了。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什么意思? 呃,我们在谈话时我们在吵架时,你知道,我们是不是也,那个? 我们其实没有谈什么话,我们是在吵架。妳离开了,我问妳是否想回来,妳拒绝了。妳没有告诉我妳在哪里,我试着打电话给妳但打不通。 那我过来拿东西时呢?那时候呢? 我们没碰面。妳在我出门时过来的。 我觉得胃部一阵翻腾。 对不起,我说。我知道问这种事很愚蠢,不过你是说我们在我离开之后就没再接触过? 我们通过电话。 我不是指这一点。我们没有碰面? 没有。妳不肯跟我碰面。 那么是哪个该死的? 我说出一个无法说完的句子。 听着,艾比,我真的想 这时门铃响了,因此我永远不会知道泰利真的想做什么,虽然我可以猜个大概。我看到泰利咬牙切齿,我看得出来他知道是谁在门口,所以我心里也有谱了。

这有点尴尬。他说着,朝门口走去。 我没有应付任何情况的心理准备,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点都不会尴尬,去让她进来吧。我跟你一起下楼,我这就要走了。 我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来。我只是顺路经过,我在门口台阶处告诉莎莉。我是来取我的邮件。我将那个信封扬了扬。 没关系。莎莉说。 我不会将这变成习惯的。我说。 无所谓啊。她说。 真是太棒了,我走过她身旁时说。我可以老实说,真心诚意地说,妳和泰利比以前泰利和我还要登对。 她脸色一沉。妳在说什么啊?妳根本不了解我。 我在回家途中顺道前往一家小型超市,他们会将卖相较差的皱巴巴蔬果摆在人行道全天候廉价销售。我买了些鲜奶、一瓶白酒及做沙拉的材料。我回到邹的住处,将门锁上并将门链闩上,然后开始拌沙拉。我已经累过头而了无睡意。我的眼睛酸涩,四肢疼痛,脑内也嗡嗡作响。我服了两颗止痛药再喝一大口冷白酒将之送下肚,然后我独自默默吃着沙拉,设法厘清思绪。我望着邹那叠堆积如山的邮件。那不见得有什么不祥之处,她或许只是邀请我在她出国度假或出差或做什么的时候过来帮她照顾房子。我快速检视她的邮件,有几封是红色信封,我不晓得那有何特殊含义。邹或许是那种要待到最后关头才会缴帐单的人,或者她只是忘了,或者她随时会度假回来。我决定等个一、两天再开始追查邹的行踪。首先我得先查出我自己的行踪。

我盘腿坐在邹的松木地板上,将一些东西排列在身旁,包括雪崩企画的档案、我从泰利住处拿回来的那袋邮件、卡萝提供的电话留言、我在车上的手套格内找到的收据。我到房间角落的柜子将柜门拉开,我从一个印有伦敦地铁路线图的马克杯中取出一支笔,再从一个抽屉内拿出一叠A4的白纸。 我对我已记不得的那些日子知道些多少?我拿起一张白纸在页首写下失落的日子。我在最右边写下一月二十二日星期二。就在那天结束时,就在午夜之前,我瘫倒在东尼.罗素的门口。我被囚禁了几天?三天?不对,想必不止;四、五、六天,或许不止。我能确定的最后一项资料是在一月十五日星期二晚上订了外卖餐点送到目前这个住处来。我得将这期间的日子填补起来。我做了些什么事?我知道我没有和友人碰面。

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走到厨房,打开了几个橱柜才找到垃圾筒。我凑过去时一股难闻的异味,甜中带腐烂味扑鼻而来。不过我强迫自己加以检视,里头有些很恐怖的东西,已发霉、发出恶臭、黏答答的,不过就是没有外卖餐点的锡箔容器,也就是说垃圾筒至少已经清空过一次,而且还有足够的时间来丢入更多垃圾。亦即邹或我,或者邹和我,或其他人在星期二之后曾在此待了至少一段时间除非是把外卖餐点直接就丢入户外的垃圾筒中。那可能性有多高? 我一阵头痛。珞冰不是说我曾打电话给她要求取消我们的夜间小酌?我在页边空白处潦草写下星期三,并在旁边加上一个问号。 我由卡萝的电话留言清单着手。这些潦草写下的备忘注记最能够让我回想起以前的生活,那些迫在眉睫的联络、简短的回应。我逐一将我能辨识出来的删除,最后只剩三则记不得的留言。一则没有注明姓名,只有电话号码;一则注明派特来电。派特?我认识的派特大约有十二个,男女都有,其中一个曾和我一起上过托儿所,她如雷贯耳的尖叫声是我所听过最大声的。另一则留言是一个男的来电。谢了,卡萝。

我再度坐下来拿出另一张白纸。我在页首写下待办事项。我的人生座右铭就是,有疑问时就列一张清单。首先我写下致电下列号码,我在这底下再写道:雪崩。洛伦斯说我在愤而离开杰伊与钟纳公司后,曾用我自己的时间去找和这个企画有关的人交谈,还怂恿他们提出控诉。那是我在那几天失落的日子间曾做过什么事的明确线索之一。 我将雪崩企画的档案翻开,取出摆在最上头的联络清单。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我在一月初忙得交焦烂额时就是和那些人周旋。我迅速翻阅那份档案,写下一些名字,有些加上括弧,有些则加底线。光是想到我曾做过的那些工作就令我感到疲惫不堪。 我在档案的最后面找到金额,我凝视那些数目直到双眼变得模糊。我回想起了我和洛伦斯的若干争执,仿佛逐渐由一团浓雾中浮现一些形貌。或者,至少,我想起了为什么我必须和他吵:我们公司对待下游承包商的卑劣行径、在我面前公然做假帐。然后我想起了托德。

事实上,托德是我不曾忘记的一部分,我只是将之尘封,置之脑后。我事后曾想过是否应该早一点看出那些症兆。雪崩企画原本由他经手,这项工程极其复杂,需要许多人携手合作。我很早就学到了在从事一项工作时,每个人都会对团队中的某个人不满,而且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表现不佳找借口。若你朝一个方向推得太远,会引起反弹;若留在另一个方向太远,则会一事无成。由于托德和我所用的人有些重叠,因此我开始耳闻那件工作进度缓慢。工作进度缓慢在所难免,不过若参与的人说进度缓慢,他们的意思就是进度落后了。我数度向托德提起此事,但他说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开始觉得情况不对因此向洛伦斯提起此事。 接下来我听到的消息是托德被开除了,而我则奉命主掌雪崩案。洛伦斯告诉我,托德显然已经精神崩溃却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而且那意味着他什么事都没做,杰伊与钟纳公司将有面临违约诉讼之虞。我深感震惊并说我无意出卖托德。洛伦斯说托德是个精神病患,他需要医疗方面的协助,不过当务之急是抢救公司。故而我走入托德的办公室,整整工作了四十小时。此后一个星期我每天睡不超过四小时。所以若我对托德的处境必须负部分责任,则托德对我的遭遇也得负部分责任。 我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我想了想,然后加上一个问号,我得再考虑考虑。我画了个方块框住那个问号,然后又多加了一些线条,让那个问号看起来像是在一个立方体中。我将立方体的各个边画上阴影,再画了些线条由立方体往外放射,看起来仿佛那个立方体在散放光芒或即将爆炸。 又闪过一个念头。噢,操,噢,操,噢,操,噢,操。我在托德下方写下验孕并加底线。我曾与人有性行为而且显然没有做预防措施。跟谁?我开始考虑要列出一张可能人选的清单,不过找不到人选可以填写。在我失落的那星期间我确曾见过面的男人有哪些?盖伊,不可能。送外卖餐点的或许是个男的。还有,当然,还有他。 接下来我开始写下什么然后停了下来。我想着:妳在做什么?然后我不由自主地将这句话写了下来。可是我到底在做什么?那些已经遗忘的黑暗日子令我感到恐怖,它在我脑中某处,日以继夜分分秒秒的折磨着我,有时候我想像那就是导致我头疼的原因。我若能将那些空白全部填满,找出我所做过的每一件事,那股疼痛就会消失。是否值得为此而让自己置身于风险中?而我是否置身于风险中?那个男的是否正在伦敦某处找我?他或许早就找到我了,他此刻或许就在邹的住处外,等我出门。或者我可能全想错了,那个男的或许已经消失了。他知道我记不得他当初是如何与我碰面的。我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他只要别轻举妄动就很安全,他可以安然逍遥法外再杀另一个女子然后将我忘掉。可是他能高枕无忧吗? 我在什么旁边画了一个大问号。我将之画成立体的问号,然后加上阴影。如果我可以证明我真的曾被绑架那是我能期待的最佳结果。如果我可以找到一些证据,则警方会相信我,他们也会保护我并去找出那个男的,我也可以再度拥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那会是什么样的证据?我该到何处寻找?我用许多花俏的小问号来装饰我的大问号,在大问号后方、尾端、周围及顶端全都布满了小问号,到最后这个大问号被一大团四处飘荡的小问号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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