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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七章

重返人间 妮基.法蘭齊 5306 2023-02-05
妳知道妳需要的是什么,对吧? 不知道,洛伦斯,我需要什么? 休息。 洛伦斯不晓得我需要的是什么。我站在杰伊与钟纳公司的办公室,望着我原本办公桌的所在位置,那种感觉很古怪。办公室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这地方无任何特殊之处,对一家以设计办公室为专业的公司而言那也满讽刺的。唯一真正的吸引力在于这儿是位在苏活区正中央的一条后巷内,距熟食店与市场仅几分钟的步程。我说办公室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指的是除了与我有关的所有迹证皆已荡然无存外,其余的都一样,甚至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用过我的办公桌。办公室的其他地方看起来似乎已经重新精心布置过,故而我曾使用的位置如今已凭空消失。 卡萝引领我进入办公室。那也很奇怪,由人带领走入自己的办公室。我没有受到往常那般的点头致意及寒暄招呼。有人上下打量我,有人端详着我,还有一个新来的女子好奇地望着我,以为我是客户,待安迪倾身在她耳边细语几句后她又更好奇地望着我。卡萝支支吾吾地为了我的物品都已不见踪影而道歉。她解释是因为有人会被绊倒故而将之装箱再存放在储藏室内。天晓得储藏室在哪里。我的邮件都已遭人拆开,若不是转交给办公室相关人员处理就是转寄到泰利的住处。不过,话说回来,那是我自己安排的,不是吗?当我离职时。我茫茫然点点头。

妳还好吧?她问。 那可真是个大哉问。我不晓得她是否只是问我的外表。她在我穿着便服走入接待室时确实吓了一大跳。老百姓穿的衣服,然后还有我的头发。此外我较她上次看到时已瘦了六、七公斤。再加上我的脸仍因瘀青而有点泛黄。 我前一阵子不大好过。我说。 是啊。卡萝说着,回避我的眼神。 警方有没有来公司?问起我的事? 有啊,她说。她这才带着戒备的神情望着我。我们很为妳担心。 他们问些什么? 他们想知道妳在公司上班的情况,以及妳离职的原因。 妳怎么回答? 他们没问我。他们去找洛伦斯谈此事。 那妳有何看法? 什么意思? 关于我为何离职。 我没有告诉她我自己也搞不懂我为何离职,且对离职一事毫无印象。我原本期待至少可以遇到一个不必述说我遭遇的人。我觉得我无法忍受再看到另一张脸显现出愈来愈困惑的神情。他们是否该同情我?他们是否该相信我?

卡萝看来若有所思。我想妳的抉择是对的,她说。妳无法再继续那么撑下去。妳简直要把自己累垮了。 所以妳认为我做了明智的抉择? 我羡慕妳拥有六个月的假期。我认为那很勇敢。 又令我为之一震。六个月。我也注意到她使用勇敢这个字眼,用勇敢来拐弯抹角地表达愚蠢。 不過妳期待着我回来吧?我语带玩笑地说。她再度露出戒备的神情,那也真的令我心生警觉。我当初到底想干嘛? 显然情况到最后闹得有点僵,她说。有些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我一向口无遮拦,我说,而我真正想说的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妳大致上是对的,卡萝说。问题总是出在语气上,对吧?以及说话的时机。我认为妳能到公司来将事情谈个清楚也是件好事。这时我们已经走到洛伦斯的办公室门口了。对了,她说着,装得一付漫不经心的样子:警方的那件事。那是怎么回事?

很复杂,我说。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妳是不是妳知道? 噢,就这么回事。八卦已传成我或许被性侵了,或者没有真的得逞。 没有,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我就听到洛伦斯.钟纳告诉我我需要什么。那很尴尬。我在那一念之间决定不要透露我最近接受医疗及精神诊疗的细节。显然我在杰伊与钟纳公司的最后几天表现得并不怎么出色,而若要让我有吃回头草的希望,我就得设法不要再雪上加霜。 好主意,我说。事实上,我正想要尽可能多休息一阵子。 我不需要告诉妳,艾比,妳对我们有多么重要。 应该要说,我说。听这种话是多多益善。 洛伦斯.钟纳有四十二套西装。有一次他在家里开轰趴,公司的一个女孩信步走入他的卧室,清点过了,总共装满了三个衣柜,而且都很体面华丽。那是一年前的事,如今或许更多了。他边说着话,边抚挲今天所穿的这套深绿色华服,有如那是躺在他腿上的宠物。

我们都在为妳担心。他说。 我也曾为我自己担心。 首先,我们得呃,我得再从头来过。 噢,拜托,就再从头来过吧,我暗自说着。如果苹果不自己掉下来,我就得将树摇一摇。 我想要确认的事情之一,我情急之下说道:就是依你的观点一切都仍然没事。 我们都是站在同一阵线的。洛伦斯说。 那是客套话。 是的,不过我想要确切知道,你如何看待此事。我是说我休无薪假。我想要听听你的观感。 洛伦斯蹙眉。我不确定旧事重提是否妥当。我已不再生气了,我保证。如今我已经看清楚了妳曾过度操劳好一段时间。是我的错。妳的产能极高,效率极佳,我把妳累坏了。我想如果我们不是为了雪崩公司这个企画案而生龃龉,也会为其他案子起冲突。

就这样? 如果妳的意思是说,我是否已原谅妳在休无薪假之后向一些客户数落公司的不是,或是在伦敦四处奔走怂恿他们向公司抱怨。那我的答案是没错,我差不多原谅妳了。听着,艾比,我不想用《教父》里电影人物的那种口气说话,不过我真的不认为妳应该与客户站在同一阵线来与公司作对。如果妳觉得他们接受的咨询品质不佳或收费过高,妳可以来找我协商,而不是私底下在我背后去向他们打小报告。不过我想我们对此已达成协议。 什么时候,嗯我是说,我只是自己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提出怨言的?我不需要问是抱怨些什么:我对雪崩的企画案记忆犹新,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妳该不会是想要挖开伤疤再闹一次吧,我们都已快愈合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搞不清楚日期,如此而已。我的日记放在这里,而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不晓得要如何自圆其说。

我们对那伤心往事就点到为止吧?洛伦斯说。 我是星期五离开的,对吧?十一日,星期五。 对。 然后我向人抱怨,呃我等着由他来接口。 在周末之后。我自己也记不得日期。我只是收到两封律师函才辗转得悉此事。妳可以想像我有多么心灰意冷。 的确,我说。我能否调阅雪崩企画的档案? 干嘛啊?都已事过境迁了。别庸人自扰了。 洛伦斯,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招惹任何麻烦。不过我想要找几个与那个案子有关的人谈谈。 妳应当有他们的电话号码。 我目前恐怕是乱成一团。我搬家了。 妳是说搬出去了? 是的。 真遗憾听到这件事。妳可以找卡萝索取妳需要的任何资料。这时他显得更为忧心了。我不想多管闲事。不过像我刚说的,我们都在为妳担心。我是说,妳和公司的问题,妳和泰利分手,还有警方过来查访。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要不要我们帮忙安排让妳到什么地方去?

我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以为我是酗酒或吸毒?我说。我倒希望是。我倾身亲吻洛伦斯的额头。谢谢你。洛伦斯,我还有一、两件事情得先搞清楚,然后我再跟你联络。 我打开他办公室的门。 听着,他说:如果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 我摇摇头。光是听你一席话就令我觉得你对我已是仁至义尽了。我希望自己以前不是那么难搞。我心念一转。我不妨说我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不同的人了,不过那听起来或许像是我想要推卸责任似的。 洛伦斯看来满脸困惑,也难怪他会如此。 我去找卡萝索取雪崩企画的档案。 妳是说真的?她说。 有何不可? 她满脸狐疑。我也说不准。她说。 那案子已经完成了。 是的,不过 只要几天就好,我说。我会很小心。

她开始让步。或许是她眼巴巴盼着交给我之后,我就会走人了。 妳也要那些图吗? 只要往来信函即可。 她取出一大叠档案,并拿了个塑胶购物袋让我装。 还有一件事,我说。最近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人打电话到公司找我? 卡萝在她的办公桌上找出两张写着姓名及电话号码的纸张。只有五、六十人。大都是老面孔。妳要不要给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转告他们? 不要。这一点很重要,不要给任何人我的电话号码,无论是谁。 好的。她说着,看来对我急促的口气颇感诧异。 我想,我就带走这些电话号码了。妳不需要它们吧?我将两张纸折妥放入后口袋中。我会和妳保持联络。还有最后一件事。 什么? 妳对我的发型有何看法? 够炫,她说。或许太夸张了点,不过很炫。

那是否让我看来判若两人?我说。 我都认不出妳来了。呃,刚开始认不出来。 太好了。我说着,而她也再度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 我坐在车内设法理出头绪。雪崩企画案。我觉得像置身于一颗新星球上,一颗雾茫茫的新星球。 我到底知道些什么?杰伊与钟纳公司的人将我视为身心受创的神经病。我在大吵一架之后离职至少是暂时离职;我也和男朋友分手;我在随后几天四处拜访与这个企画案有关的人,显然是怂恿他们对我们公司对待他们的措施提出控诉;然后我又遇上了一个心狠手辣的疯子。或者那人会不会是我早就认识的?不可能。可能吗? 我脑中浮现一头野兽置身于旷野中的景象。我想找个藏身处,但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跑。有些人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事,另一些人则不相信我的遭遇。不过有一个人知道我说的确有其事。他在何处?我不自觉地环顾四周也不寒而栗。或许我可以逃到天涯海角,永远不要回来。澳洲、北极。不行,毫无希望。我该如何开始办理移民?有哪些相关手续?或者我就先挑个假日前往澳洲,然后赖着不走?听起来不大可行。

我拿出手套格内的外送餐点收据。伦敦西北区的梅纳街二B号。那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一种可能是这收据是其他人留下的而与我毫不相干;或者那可能就是他的住处。不过我脑中一萌生此念头我就知道我必须到那个地方走一趟。 这天成为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天。我看着地图的标示,距此不远。而且我看来已判若两人。我可以佯装找错地方了;也或许会是白忙一场。 那间住宅位于康顿街旁一栋整洁的灰泥墙房子的二楼。我找到一处计时停车格,塞了个硬币进去,这可以让我停放三十六分钟。那间住宅在一楼侧面有自己的入口。我站在那栋房子前深吸了一口气,再欠身入车内由手套格中找出墨镜来。这么一戴上就令寒冬的夜晚更是昏天暗地有如墓园,不过那可以使我的伪装更为周全。若是妇女来应门,我就好好和她聊聊。如果是男人来应门,我就以安全为原则。我会说:对不起,我想必是找错地方了。然后毅然掉头离去。街上人来人往,我应安全无虞。 不过没人应门。我再按一次门铃,又按一次。我可以听到门铃声,在屋内深远处。当门铃是在空荡荡的屋内响起时,你约略可以听得出来。 我将车钥匙由口袋中取出,在手中甩动着。我可以找这栋建筑物的另一户。不过我该问些什么?我走回停车处,计时器显示我还可以停三十一分钟,好浪费。我拉开手套格将外卖收据再摆回去。在行车日志、一本小册子、一张英国皇家飞行俱乐部会员卡等物品间,就摆着那把钥匙,那把不是我原来住处钥匙的钥匙。 我觉得很荒谬,拿起那把钥匙再走回那间住宅。我将钥匙轻轻推入钥匙孔中,将门打开,觉得难以置信。我再将门推开些,这时看到了一堆邮件,我拿起其中一封。邹瑟芬.琥珀。从来没听过,她显然出远门了。有楼梯,我缓缓往上爬。我就算穿墙而过,感觉也没有这么怪异。我望向屋内,看到了细条状的松木,图片、照片用大头钉固定在入口处大厅的墙上,我无法辨识的照片,色泽鲜艳。我将门关上。没错,我可以闻出久无人居的霉味,不知何处有什么东西腐烂了。 我对这街道、房子都毫无印象,我什至根本没到过这个区域。不过我的车上却有这道门的钥匙。而且当我走入客厅将灯打开时,发现里面除了邹瑟芬.琥珀的照片、桌子、地毯、沙发外,还有我的音响,我的电视,我的书。或许我不应该感到讶异,但我只觉得好像快昏倒了。我重重靠坐在椅子上。我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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