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达克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分明是对此事难以置信。
奥菲?他说,奥菲?
培肯警官稍稍换了换话筒的位置,说:你没有预料到吧?
我确实没想到,说实话,我刚刚还以为他是凶手呢!
我也听说检票员把他给认出来了,这对他非常不利。是啊,原来我们好像已经找到凶手了。
唉,盖达克断然地说,我们都错了。
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然后盖达克问:
不是有个护士在那儿照顾着吗?她是怎么搞的?
也不能怪她。艾拉贝罗小姐累坏了,便去睡了一会儿。护士一个人要照顾五个病人,老先生、艾玛、赛巨、哈罗德和奥菲,她也不能面面俱到啊。好像是桂康索老先生开始大发牢骚,说自己快要死了,护士进去安慰他,再出来给奥菲送葡萄糖水,他喝完就一命呜呼了。
又是砒霜吗?
好像是。当然也有可能是毒性复发,但昆珀认为不是,强斯顿也赞成他的意见。
我觉得,盖达克疑惑地说,奥菲似乎注定要成为牺牲品。
培肯听着很感兴趣:
你是说,奥菲的死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好处,而老先生一死他们才能从中获利?我觉得可能是凶手弄错了他可能以为那水是要送给老先生的。
他们能确定那玩意儿就是那样放进去的?
不,他们当然无法确定。那个护士,真是个优秀的护士,把那些茶具统统都给洗了!杯子、勺子、茶壶,全洗了!不过那可能是必要的吧。
那就是说,盖达克沉吟道,有一个病人的病势并不像别人那样严重,而且看准机会又再次往杯里下了毒?
唔,不会再发生这种荒唐的事了。培肯警官严肃地说,现在除了艾拉贝罗小姐之外,我们还派了两个护士去那里值班,我也调了几个警察去那儿了。你要过去吗?
我尽快赶到!
露希.艾拉贝罗穿过门厅来迎接盖达克警官,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
这段时间让你受惊了。盖达克说。
真像一场漫长而恐怖的恶梦。露希说,昨天晚上我真以为他们都要死了。
关于咖喱的事
是咖喱吗?
是的,里面很巧妙地掺进了砒霜,一如博尔吉亚谋杀亲夫的手法。
果真如此,那一定是家里的某个人。露希说。
没有别的可能性吗?
没有。你知道,我开始做那道该死的咖喱鸡时已经很晚了,都过六点了。因为桂康索先生特别指定要吃咖喱鸡,我不得不开了一罐新的咖喱粉,所以它事前不可能被人动过手脚。我想咖喱会不会盖住砒霜的味道?
砒霜是没有任何味道的。盖达克漫不经心地说,现在谈谈机会的问题。谁有机会在煮咖喱时动手脚?
露希仔细地想了一下,说:
事实上,我在饭厅摆放餐具的时候,谁都有可能溜进厨房。
我明白了。那么当时谁在屋子里呢?桂康索老先生、艾玛、赛巨?
还有哈罗德和奥菲。他们下午从伦敦回来。哦,还有布莱恩,布莱恩.伊特立。但他在晚餐前就离开了,他说要去布拉汉顿跟某个人会面。
盖达克沉思着说:
这跟老先生圣诞节发病的事有关。昆珀怀疑那也是砒霜中毒。昨晚他们毒性发作的程度都一样吗?
露希想了想:
我想桂康索老先生的病势看上去最严重。昆珀医生发了疯似的拼命救治他,我觉得他真是个好医生。赛巨最大惊小怪,不过身体健康的人经常是那样子的。
艾玛怎么样?
她的情况也很糟。
真奇怪,为什么会是奥菲呢?盖达克说。
似乎注定就会是奥菲。露希说。
真有意思,我也这么说过。
不过那似乎毫无意义。
如果我能把这些事情的动机都找出来就好了!盖达克说,但我就是难以把这一系列事件联系起来!姑且认为石棺里被掐死的女人就是爱德蒙.桂康索的遗孀马蒂娜吧到现在为止这些已经被证实了它与奥菲被人蓄意毒死一事必定存在某种关联。答案就在这儿,在家里某个地方。不过就说是他们家有人疯了,也于事无补啊。
可不是吗?露希也有同感。
好吧,好好照顾自己。盖达克警告她,这屋子里有个下毒者。记住,楼上那些病人当中,有一个人的病情也许不像他装出来的那么严重。
盖达克走后,露希慢慢地走上楼去。经过桂康索老先生的房间时,一个声音专横地叫住了她。由于生病,那声音略略微弱了一些。
小女孩,小女孩,是你吗?到这儿来!
露希走进房间,桂康索先生正躺在床上,枕头垫得好好的。露希觉得,对于一个有病在身的人来说,他未免太精神焕发了一点。
屋里到处都是该死的护士,桂康索先生抱怨着: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自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只知道给我量体温,也不给我吃我想吃的东西。这一定得花一大笔钱,告诉艾玛把她们都赶走,你一个人就能把我照顾得好好的。
大家都生病了,桂康索先生。露希说,您应该知道,我无法照顾到每个人。
蘑菇,桂康索先生说,是最危险的东西,最该死的东西!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们喝的那些汤,那是你做的。他又责备地加了一句。
蘑菇没有问题,桂康索先生。
我没有怪你,小女孩,我没有怪你。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一个该死的霉菌跑进食物里就开始做怪了,没人能分辨出来。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不会干出这种事的。艾玛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感觉好多了。
哈!哈罗德呢?
他也好些了。
奥菲是怎么一命鸣呼的?
我想并没有人告诉您这件事吧,桂康索先生。
桂康索先生放声大笑,笑得很得意、很开心。
我是听说的。他说,他们想瞒过我老人家可没那么容易。那么奥菲的确是死了,对吧?再也不能敲诈我,再也拿不到一个子儿啰?你知道,他们都在等着我死,尤其是奥菲。现在却是他先死了。这真是个天大的讽刺。
您这么说未免太残忍了,桂康索先生。露希一脸严肃。
桂康索先生又咯咯地笑起来:
我会比他们都活得长命。你等着看吧,小女孩,你看着吧。
露希回到房间,拿出字典查tontine这个名词。她合上书,凝视着前方,陷入了沉思。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莫里斯医生很不耐烦地说。
您认识桂康索一家人已经很久了吧?盖达克警官说。
是的,我认识桂康索家族每一个人。我还记得乔赛亚.桂康索,他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很精明,赚了好多钱。老先生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一双眼睛在浓眉下紧盯着盖达克警官,所以,你已经听那小傻瓜昆珀说过了,这些热心的年轻医生,脑子里总有转不完的念头!他竟认为有人想毒死卢瑟.桂康索!真是无稽之谈,胡闹!他当然有胃病,我还给他治疗过。不过他的病也不常发作,没什么大不了的。
昆珀医生觉得有人下毒。盖达克说。
医生只凭空想是不行的。真有砒霜中毒的现象,我应该认得出来的。
有相当多知名的医生都没办法看出来,盖达克说。他又在记忆里搜寻着,在坎巴罗一案中,坦尼太太、查尔斯.利兹和魏思贝里一家三口被安葬的时候,给他们治疗的医生连一点疑心都没起过。那些医生还都是很有名望的好人
好吧,好吧,莫里斯医生说,你是说,我可能弄错了?啊,我可不觉得。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昆珀认为是谁干的如果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感到很忧心。您也知道,那毕竟关系到一大笔财产啊。
是的,是的,我很清楚,卢瑟.桂康索死后他们会得到那笔钱。他们现在都迫切地需要钱,这一点是没错,但也不至于就此谋财害命,杀死老头子啊。
的确没有必要。盖达克警官赞同地说。
无论如何,莫里斯医生说,我的原则是,没有正当理由绝不胡乱猜疑。凡事得就事论事。他又重覆了一遍,我承认你说的一切让我有点震惊。这显然是使用了大量的砒霜下毒。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所能告诉你的就是,我自己并没有产生过怀疑。或许本该怀疑的,可能我应该更严肃地看待卢瑟.桂康索的胃病。但现在问题已不仅于此了呀。
盖达克表示同意。
我们真正的目的,他说,是想多了解一点桂康索家族的情况。他们中间有没有人情绪过于紧绷,或者有什么奇怪的念头?
莫里斯的眼睛在浓眉下犀利地盯着他:
是的,我知道你可能会往那方面想。唔,老乔赛亚非常健康,身体也结实得很。他的妻子来自一个近亲通婚的家族,有点神经过敏,而且有忧郁症的倾向。她生下第二个儿子不久就去世了。我觉得卢瑟从她那儿继承了一种唔,不稳定的心理状态。他年轻的时候庸庸碌碌,还经常跟他父亲闹别扭。他父亲对他很失望。我觉得他从此就怀恨在心、耿耿于怀,以致最后形成了一种偏见,一直持续影响到他结婚之后。如果你跟他谈过话,就会注意到,他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不过他很爱他两个女儿,艾玛和伊迪丝。伊迪丝已经去世了。
为什么他这么厌恶自己的儿子呢?盖达克问道。
那你得去找那些最前卫的心理学家解释了。我刚刚说过,卢瑟对自身处境从不知足,尤其对他的经济状况愤愤不平。他有一笔收入,却没有支配本金的权利。如果他有权解除儿子的继承权,也许就不会这么讨厌他们了。这方面的无权让他产生一种耻辱感。
他之所以想到比他们长命就高兴,就是这个原因吧?盖达克警官又问。
可能吧。我想这也是他吝啬的根本原因。我知道他已经从每月的高额收入中,积攒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当然大部份是在个人所得税升到现在这种吓人的税率前攒的。
盖达克警官产生了一种新的想法:
他会不会立下遗嘱把积蓄留给某人呢?这一点是可以做到的。
哦,是的,不过只有上帝知道他留给谁了。也许是给艾玛,但我觉得也不太可能。她本来就能分到老先生的一份遗产。也许会给他的外孙亚历山大吧。
他喜欢他,是吗?盖达克问。
过去是的。亚历山大是他的外孙而不是孙子,这可能会有所区别吧。他也很喜欢布莱恩.伊特立,伊迪丝的丈夫。当然我不太了解布莱恩,我有好些年没见到他们了。让我吃惊的是,他战后居然变得这样无所事事。他具备了战时需要的一切特质:勇气、干劲、勇往直前而义无反顾,但我觉得他不具备稳定性。也许他最后会变成一个流浪汉。
就您所知,年轻一代中有没有特别乖僻的人?
赛巨是个怪人,天生的叛逆者。我觉得他不太正常。你也许会说,有谁是正常的?哈罗德非常正统,但为人不是很好,铁石心肠,眼睛只看着什么时候有机可乘。奥菲有种罪犯的特质,生来就是个坏蛋。我曾经亲眼看见他从放在前厅的慈善捐款箱里拿钱。那种人!唉,算了,这可怜的家伙已经死了,我不该再批评他。
盖达克吞吞吐吐地问:
艾玛.桂康索怎么样?
是个好女孩,文静娴雅,别人总是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她很有主见,但总是闷在肚子里,实际上,她比外在表现出来的要有个性得多。
我想您认识爱德蒙吧?那个在法国阵亡的儿子?
对。我觉得他是几个孩子中最好的。心地善良,天性乐观,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
您有没有听说过,他即将或者已经跟一个法国女孩结婚的消息?就在他阵亡之前?
莫里斯医生皱皱眉头:
我记得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但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在战争初期,是吗?
是的。哈,我敢说,如果他真娶了个法国太太,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现在有理由相信他的确娶了个外国太太。盖达克说。
他三言两语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我记得曾在报纸上见过石棺女尸的报导,原来那就是在鹿瑟福庄园。
现在也有足够理由认定那女人就是爱德蒙.桂康索的遗孀。
哎,哎,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小说而不是发生在真实世界。可是谁想杀死那可怜的女人呢?我是说,这件事怎么会和桂康索家的砒霜下毒案联系在一起呢?
不外是两种理由,盖达克说,但都相当牵强。也许有人很贪婪,想独吞乔赛亚.桂康索的全部财产吧。
他要是那样想,就是个大傻瓜。莫里斯医生说,他一定得为这笔收入支付超高额的财产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