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在想,我们最好请苏格兰警场的人来协助办理此案,培肯?
警察局长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培肯警官。这位警官是个迟钝的大块头,脸上总带着一副对人类极端厌恶的神情。
那女人不是本地人,局长。他说,从她的内衣来看,有理由相信她可能是个外国人。当然,培肯警官赶快补充了一句,验尸审讯还未举行之前,我暂时不会把消息泄漏出去。
警察局长点点头。
我想审讯纯粹是个形式吧?
是的,长官。我已经见过验尸官了。
验尸安排在什么时候?
明天。我听说桂康索家的其他成员也会来,那可是个大好机会,说不定他们有谁能认出她来。他们明天都会来。
他把捏在手里的名单查看了一下。
哈罗德.桂康索,他在伦敦老城区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听说还是个重要人物。奥菲,不太清楚他在从事什么职业。赛巨,就是住在国外的那个,是画画的。
警官吐出画画的这个字眼时,极尽邪恶的语气。警察局长咧嘴一笑,问道:
还没有任何证明桂康索家族与这起谋杀案有牵连吧?
除开尸体是在那里发现的之外。培肯警官回答,当然,那位玩艺术的家伙有可能认出那女人。不过让我想不通的是关于搭火车那些乱七八糟的叙述。
啊,是啊,你已经见过那位老太太了,那位,呃他看了看桌上放的备忘录。玛波小姐。
是的,长官,她的态度非常坚决、肯定。我不知道她是否神经有问题,反正她一口咬定自己朋友的所见所闻都是千真万确的。但照此来看,我敢说这些事都是虚构的。老太太们有时很爱编造故事,说什么花园里面有飞碟啊,图书馆里有俄国间谍啊。但事实上她的确雇用了这个年轻女人就是那位临时家管要她去找具尸体,而那女孩也确实去找了。
而且还真找到了,警察局长说,唉,这个故事真是不可思议。玛波,玛波小姐,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不管怎么样,我会跟苏格兰警场联系。我想你的推断是正确的,这不是一起本地的案子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把这件事情公布出去,暂时要对新闻界守口如瓶。
验尸审讯纯粹是个形式。没人来认领那具女尸。露希以尸体的发现者身份被传唤到场做证,法医也证实了那女子的死因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死。最后裁决延后再审。
桂康索一家人走出验尸审讯的门厅时,外面天气阴冷,狂风大做。一共有五个人被传讯:艾玛、赛巨、哈罗德、奥菲和布莱恩.伊特立已经去世的伊迪丝的丈夫。还有温伯恩先生处理桂康索家法律事务的那家律师事务所的董事,他不辞辛苦地从伦敦专程赶来。他们哆哆嗦嗦地在人行道上站了一会儿,周围聚集了一大堆人,石棺女尸种种具刺激性的细节已经被伦敦和当地的报界炒得沸沸扬扬。
四周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就是他们
艾玛大声说:
我们离开这儿吧。
一辆租来的大型戴姆勒轿车驶到了路边,艾玛钻进车里,打手势招呼露希。温伯恩先生、赛巨、哈罗德也跟在后面进了车子。布莱恩.伊特立说:
我可以让奥菲坐我的小车子。
司机关上车门,戴姆勒即将起动了。
哦!等等!艾玛叫起来,那两个孩子来了!
先前他们没理会两个男孩的苦苦哀求,把他们留在鹿瑟福庄园,但现在这两个小鬼竟出现了,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我们骑自行车来的。史托德维司说,那位警察先生非常和气,放我们从后面进去,希望您不会介意,桂康索小姐。他礼貌地加了一句。
她不会介意的。赛巨代他的妹妹回答,年轻只有一次。我猜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审讯,是吗?
亚历山大答道: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只是草草收场了事。
我们不能停在这儿聊天,旁边有一大群人呢,他们都带着相机。哈罗德焦急地催促着。
他打了个手势,司机遵命把车子开出路边,两个男孩子快乐地挥着手。
草草收场!赛巨说,只有他们才会那么想,少不更事的孩子!这还只是开始呢。
这一切真是太不幸,太不幸了!哈罗德说,我猜
他看了看温伯恩先生,温伯恩先生把薄薄的嘴唇据得紧紧的,厌烦地摇着头:
我希望整件事情能很快水落石出,有个令人满意的结果。警方破案是很有效率的。不过正如哈罗德所说,这一切实在太不幸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露希,眼光中明显流露出责备之色。他的眼神仿佛在说: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年轻女人多管闲事,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这种想法,或者说是一种类似的想法,被哈罗德.桂康索讲出来了:
顺便问一下,呃呃,艾拉贝罗小姐,你为什么想要查看石棺呢?
露希早就在想,哪时这些家庭成员才会想到这上面去。警方就会先问这个,但奇怪的是,其他的人直到现在才想到要追究这个问题。
赛巨、艾玛、哈罗德和温伯恩先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的回答关系重大,她自然已经准备好一段时间了。
说真的,她迟迟疑疑地答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那个地方需要来一次大扫除,彻底整理一下;而且那儿有她犹豫了一下,一股很古怪、很难闻的气味
她料想得非常准确,每一个人一想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都魂不守舍起来。
温伯恩先生低语着:
是的,是的,当然法医说大约有三星期了你们知道,我认为我们都应该努力一下,别老是去想这件事情。他对脸色苍白的艾玛鼓励地一笑:记住,这个可怜的年轻女人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啊,这你也无法打包票吧,是不是?赛巨问。
露希.艾拉贝罗颇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这截然不同的三兄弟早就引起她的好奇心了。赛巨身材壮硕,有一张饱经风霜的粗犷脸庞,褐色的头发乱蓬蓬的,态度亲切而愉快。他到机场的时候连胡子也没刮。后来虽然为了准备参加审讯他特地刮了脸,却还是穿着刚来时的那套衣服,看来这是他唯一的衣服了灰色法兰绒长裤,松垮破旧的夹克,满是补丁。他似乎颇善游戏人生,并且以此为荣。
他的弟弟哈罗德则正好相反,全然都会人士和大公司董事的形象,他个头很高,体态匀称挺拔,头发是褐色的,两鬓微微有些秃了,还留着一丛小黑胡。他的衣着也无可挑剔,剪裁合身的褐色外套,珍珠灰的领结。哈罗德的外表非常符合他的身份一个精明成功的商人。
他冷冷地说:
赛巨,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不觉得吗?她就死在我们家的仓房里呀。她去那儿干什么?
温伯恩先生咳嗽一声,说道:
也许有人,呃,去那里幽会。我听说本地人都知道那里的钥匙就挂在门外的钉子上。
从他的语调里可以听出,他对这种粗心的管理方式极为不满。艾玛不无歉意地说:
这是战时给空袭保防员预备的,那儿有个小酒精炉,他们可以自己煮热可可喝,后来因为里面实在也没什么好拿的,我们就把钥匙挂在门口了,这也是为了让妇女协会的人方便。如果我们把钥匙放在屋子里,她们用起来可能挺麻烦的。有时她们想要布置一下,却找不到人给她们钥匙。我们只有每天打杂的女工,没有住在家里的佣人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只是兴味索然地做着机械而冗长的解释,仿佛思绪正停留在别的地方。
赛巨飞快地瞟了她一眼,感到十分困惑:
你好像很烦恼啊,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哈罗德恼怒地开了口:
真是的,赛巨,这还要问吗?
没错,我就是要问。就算一个素昧平生的年轻女人在鹿瑟福庄园的仓房里被人杀死了听起来倒很像维多利亚时代的通俗闹剧;就算艾玛那时候受了惊艾玛一直是个很明智的女孩但也没理由烦恼到现在啊。可恶!你总得适应现况嘛。
人家可不像你那样,对凶杀案司空见惯的。她们需要用更长的时间去适应。哈罗德语含讥讽,我敢说在马约卡岛,发生凶杀案是无足轻重
伊维札岛,不是马约卡岛(两者的所在国均为西班牙)。
反正没差。
根本不一样!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岛。
哈罗德继续数落着:
我的意思是,你住在容易冲动的拉丁人之中,凶杀案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在英国,我们会把这种事情看得很严重。他越说越恼火,又加了一句:说句老实话,赛巨,你就穿着这样的衣服参加公开的审讯
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对吗?我穿起来很舒服呀。
看来很不得体。
不管怎么样,我就带了这么一套衣服来,我赶不及收拾行李就匆匆赶回家和你们同甘共苦。我是个画家,画家就喜欢穿得舒舒服服的。
这么说,你还想画画啰?
听好了,哈罗德,当你说还想画画
温伯恩先生很威严地清清嗓子,不满地说:
这种讨论毫无益处。我亲爱的艾玛,希望你能告诉我,回城之前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他的责备产生了效果,艾玛.桂康索赶快回答:
您能来这儿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别客气,本来就应该有人代表你们的利益来参加审讯,关心它的发展。我已经安排好在别墅里跟警官谈谈。尽管整个案子很让人头疼,但我坚信案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我看这案子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艾玛刚才跟我们说过,本地人都知道长仓的钥匙就挂在门外面。看来这地方有可能被本地人用做冬天幽会的场所。不用说,一定是某对情侣起了争吵,那位年轻男子一时失去理智酿成大祸。他被自己做的事情吓坏了,突然他看见了石棺,便想到这是一个藏尸的绝妙处所。
露希心中暗想,是的,这个解释听来很合情理,大家都会那么想。
赛巨说:
你说是这里的人?但本地并没有人认出那女孩啊。
时间还早嘛。不久我们一定会得知她的身份的。也有可能那个男子是本地居民,而这个女孩是从外地也许就是从布拉汉顿或别的地区来的。布拉汉顿可是个大地方,过去二十年里扩大了很多。
如果我是个女孩子,准备跟我的情人相会,而他却将我带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冻得要死的老仓房,那我可受不了!赛巨反驳道,我会在电影院里和他舒舒服服地拥抱在一起。你说是不是,艾拉贝罗小姐?
我们有必要谈这些问题吗?哈罗德悲哀地问道。
话刚说完,汽车便在鹿瑟福庄园前门外停了下来,于是他们都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