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游览车在戈登堡旅馆前面停下。玛波小姐下楼来跟几位朋友道了再见。她发觉赖里波特太太的情绪很是愤慨。
真是的,现在的女孩子,她说。既无活力,又没冲劲。
玛波小姐带着询问的眼神望着她。
我是指乔安娜,我的侄女。
噢,老天,她不舒服吗?
哼,她自己说她不舒服,我倒看不出她有什么毛病。她说她喉咙痛,感觉快要发烧了。我想,全是胡扯。
噢,我为她难过,玛波小姐说。需要我帮忙照顾她吗?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去管她,赖里波特太太说。如果你问我,我会说那全是借口。
玛波小姐询问的眼神再度望向她。
女孩子就是傻,动不动就坠入情网。
艾姆林.派斯?玛波小姐问。
噢,原来你也注意到了。没错,他们的确在谈情说爱。可是我对他没什么好感。你知道,不过就是个头发留得老长的学生罢了,老是在示威之类的为什么他们不把它好好说成示威活动?我最讨厌简称。还有,那我要怎么往下走?没有人照顾我,没人替我收拾行李,拿进拿出的。这趟旅行跟所有的花费可都是我出的。
我认为她对你十分尽心呢,玛波小姐说。
呃,前一两天就没有。人到中年总得有点积蓄,这种事年轻女孩子不懂。他们好像有个荒谬的念头她和普赖斯打算去朝山访岳,往返大概有七、八里路。
可是如果她真的喉咙痛、发烧
你很快就会看到,等游览车一走,她喉咙就不痛了,烧也退了,赖里波特太太说。噢,老天,我们得上车了。噢,再见,玛波小姐,真是幸会。可惜我们得分道扬镳了。
我也觉得很遗憾,玛波小姐说。不过说真的,赖里波特太太,你知道,我不像你那么年轻有活力,再说经过这阵子的惊吓,我确实得休息个二十四小时才行。
那我们后会有期了。
两人握过手,赖里波特太太登上了游览车。
玛波小姐听得身后有人说话:
旅途平安,一路顺风。
她转过身去,看到的是艾姆林.派斯,他正露齿微笑。
这话是对赖里波特太太说的吗?
没错。不然还有谁呢?
我很遗憾,听说乔安娜今天早上身体不舒服。
艾姆林.派斯再度对玛波小姐露齿而笑。他说:
等车子一走,她就没事了.
噢,真是的!玛波小姐说。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的意思是,艾姆林.派斯说。乔安娜已经受够那个成天把她差使得团团转的姑妈了。
那么你也不打算继续搭车游览了?
没错,我准备在这里待两天。我想悠闲一阵,到处游历游历。别这么不以为然的样子,玛波小姐。你其实没有那么不赞成,对不对?
对,玛波小姐说。我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做过这种事,只是借口或许不同。不过,我想我们那时候跑得掉的机会比你们少多了。
沃克上校和沃克太太走上前来,热情地和玛波小姐握手。
很高兴认识你,也很高兴和你谈了这么多园艺的事情,上校说。相信我们后天一定能够大饱眼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确实,这次意外太不幸了。我得说这一定是意外。我认为验尸官对这件事实在太小题大做了。
很奇怪,玛波小姐说。为什么没有人出来承认呢?我是说,如果有人去过山顶,推动了岩块、巨石之类的,为何没人出面说明。
当然是因为怕大家怪罪,沃克上校说。他们一定会守口如瓶,什么也不打算说。好了,再见了。我会寄给你一株长茸木莲树的插枝和一株红木山茶树,不过我不确定这些植物在你家乡会不会长得好。
他们依次登上游览车。玛波小姐转身走开,一回头就看到汪斯岱教授正对着即将离开的游览车挥手。桑伯恩太太走出旅馆,和玛波小姐告别后步上车子。玛波小姐挽起汪斯岱教授的手臂。
我需要你帮忙,她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如何?
好。我们前几天坐的地方怎么样?
我想这儿就有个非常漂亮的廊道。
他们绕过旅馆转角。快乐的喇叭声传来,游览车开动了。
你知道,我其实挺希望,汪斯岱教授说。你没有留下来。我情愿看你平平安安地踏上游览车离开这里。他锐利的目光望着她。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呢?是因为筋疲力竭还是另有原因?
是因为另有原因,玛波小姐说。我其实不觉得特别累,虽然对我这种年纪的人来说,这倒是个顺理成章的借口。
而我觉得我应该留下来照顾你。
不,玛波小姐说。你不必这么做。你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他望着她。你有什么想法或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我想我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不过有待证实。有些事我自己做不了,我想这方面你可以帮我,因为你跟那些所谓的当权人士有往来。
你的意思是苏格兰警场、局长和皇家监狱的典狱官?
是的,即使不是他们全部,也是其中一些。说不定连内政部长也会听你的。
你真是异想天开!好吧,你要我做什么呢?
首先我要把这个地址给你。
她掏出一本笔记本,从上头撕下一页纸递给他。
这是什么?噢,是个著名的慈善机构,对不对?
我认为它是最优良的慈善机构,他们做了很多善事。你可以送衣服给他们,玛波小姐说。小孩衣服、女人衣服,短大衣,套头衫等等。
你要我捐衣服给它?
不,我只是请你行行善,而这正是我们你和我在做的事情。
怎么个行善法呢?
我要你去调查一个包裹。那件包裹是两天前从本地寄出去的,就从这里的邮局。
是谁寄的?你吗?
不,玛波小姐说。不是我。不过照理说我必须为它负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玛波小姐微笑着说。我跑去邮局,语无伦次地跟他们解释,呃,就这副老姑婆的模样,说我糊里糊涂找人替我寄出一件包裹,可是我把上头的地址写错了。我为此非常懊恼。那位女局长很好心,她说她记得那件包裹,但是上头的地址并不是我所提到的那个,而是这一个,也就是我刚才交给你的地址。我的解释是我太糊涂,所以写错了地址,把它和我偶尔也会寄东西去的另一家慈善机构搞混了。她告诉我为时已晚,这件事已无法挽回,因为那包裹早就寄送出去了。我说那没关系,我会写封信给收到包裹的那家慈善团体,向他们解释是我弄错了地址,请他们把它转寄给我原本要寄去的那家机构。
过程似乎非常曲折。
没错,玛波小姐说。可是你总得有个说法吧。这件事我不打算去做,就交给你处理吧。我们必须知道包裹里头是什么。我敢打包票,你绝对有办法查到。
包裹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得知寄件者是谁?
我想没有。里头可能有张小纸条,写着朋友寄;也可能是个假姓名和地址,例如皮品太太,西区园林十四号。而如果真有人跑去这个地址问,会发现那儿根本没有这个人。
噢。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也有可能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还是可能里头会夹着一张小纸条,写着安希雅.贝伯利史克小姐寄。
难道是她
是她把包裹拿到邮局去的,玛波小姐说。
是你托她去寄的?
噢,不是,玛波小姐说。我没有托任何人寄过任何东西。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包裹,就是你和我坐在戈登堡旅馆花园里谈话的时候。当时安希雅提着它经过我们。
可是你跑到邮局去,说那包裹是你的。
是的,玛波小姐说。我没说真话。不过邮局很谨慎。你知道,我是想查明包裹是寄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是想知道那个包裹是不是已经寄出去了,而且是不是贝伯利史克姐妹中的一个寄的,尤其是安希雅?
我已经知道是安希雅寄的,玛波小姐说。因为我们看见了她。
是吗?他从她手里接过纸条。好,这件事我可以办。你认为那个包裹有蹊跷?
我认为那里面的东西可能很重要。
你喜欢保密,对不对?汪斯岱教授说。
我探究的不见得是秘密,玛波小姐说。只是一些可能性。除非对某件事有更多的了解,否则我不喜欢妄下断言。
还有别的事吗?
我想我想不管是谁负责调查这件事,都应该知道第二具尸体可能就要出现了。
你是指与本案有关的第二具尸体?就是发生在十年前的那桩命案?
是的。玛波小姐说,事实上,我非常的肯定。
另一具尸体。是谁的尸体呢?
噢,玛波小姐说。目前为止我只想到这些。
你知道这具尸体现在的下落?
噢,是的!玛波小姐说。我非常笃定,我知道尸体在哪里。不过我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告诉你。
是什么样的尸体?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小孩子吗?还是女孩?
当时另一个女孩也失踪了,玛波小姐说。一个名叫诺拉.布罗德的女孩。她是在这里失踪的,此后就再也没人听到过她的消息。我认为她的尸体现在可能在某个地方。
汪斯岱教授望着她。
你知道,你越说,我越不敢离开你了,他说。你脑子里有这么多想法,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傻事,就怕他话没说完。
恐怕这全是胡说八道?玛波小姐说。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怕你是知道太多了,所以可能招致危险。我还是留在这里看着你吧。
不,用不着。玛波小姐说,你得到伦敦去,让事情有所进展。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知道许多内情似的,玛波小姐。
我想我现在确实知道许多内情?不过我还需要证实。
没错,可是如果你真的跑去证实,说不定那就是你证实的最后一件事了!我们可不希望出现第三具尸体你的尸体。
啊,我没想到这种事,玛波小姐说。
你知道,如果你的想法正确,你很可能会有危险。你现在有没有特别怀疑哪个人?
我想我在某个人身上看出一些端倪,我必须查明真相,所以我得留下来。你曾经问我,我能不能嗅到邪恶的气味。没错,这儿确实有那种气味,邪恶的气味,你说是危险的气味亦无不可;那也是悲伤的气味,恐惧的气味。我必须想点办法。我得倾尽全力。不过像我这样的老太婆,能做的事情不多。
汪斯岱教授低声数道:一,二,三,四
你在数什么?玛波小姐问。
看有几个人搭游览车离开。照理说那些人不该是你怀疑的对象,因为你让他们离开了,而你自己留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怀疑他们呢?
因为你说过,拉菲尔先生因为某个原因安排你坐上了这部游览车,为了某个原因要你参加这次旅行,又为了某个原因让你去了老庄园。这么说,伊丽莎白.坦普的死和车上的某人有关,而你留在这里的原因又和老庄园有关。
你这话说的不对,玛波小姐说。这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我需要某个人告诉我一些事。
你认为你可以让任何人都告诉你一些事?
我想可以吧。你再不走,就要错过火车了。
你要多保重,汪斯岱教授说。我保证会照顾自己。
通往旅馆大厅的门打开了,两个人走了出来。是库克小姐和巴罗小姐。
嗨,汪斯岱教授说。我还以为你们搭游览车离开了。
呃,我们在最后一刻改变了心意,库克小姐说,状甚开心。你知道,我们刚发现附近有几条非常好的步道,还有一两个地方我都好想去看看。有个教堂还保有一个非常罕见的撒克逊圣水盘,离这儿只有四、五里路,我相信搭本地公车很快就可以到达。你知道,我不只对豪宅和庭园有兴趣,我对教堂建筑也有兴趣。
我也是,巴罗小姐说。还有芬利公园,听说是个非常精致的植物园,离此地不远。我们真的觉得在这儿多待几天会更愉快。
两位还是住在戈登堡旅馆吗?
是的。我们很幸运,住进了一间非常舒适的双人房。比我们前两天住的那间更好。
你快赶不上火车了,玛波小姐又催促他。
我希望,汪斯岱教授说。你
我不会有事的,玛波小姐急急说道。真是个好人,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旅馆的街角,她这么说。他真的很照顾我就好像我是他的姨婆似的。
这些天可让我们饱受惊吓了,是不是?库克小姐说。我们要去观赏格罗夫的圣马丁教堂,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去?
谢谢你们好心邀请,玛波小姐说。不过我想我今天精神不佳,没法走远。明天再说吧,如果有什么值得看的话。
噢,那我们走了。
玛波小姐冲着两人笑笑,走进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