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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微绿蒂

复仇女神 阿嘉莎.克莉絲蒂 4205 2023-02-05
微绿蒂,玛波小姐说。 伊丽莎白.玛格丽特.坦普昨晚去世了。她离开得很平静。玛波小姐再次坐于老庄园客厅褪色的印花棉布沙发上。她将先前一直在编织的粉红色婴儿外套放下,换上了一条紫红色围巾。这种带着哀悼意味的动作,是充满早期维多利亚时代思想的玛波小姐在面对悲剧时的一种含蓄表现。 坦普小姐的验尸审讯将于她过世的第二天举行。有人找教堂牧师商量,他同意一俟准备停当,就在教堂举行一个简单的追悼仪式。殡仪社的服务人员穿着恰当的服装,露出恰当的神色,担下和警方联络的工作。验尸审讯将于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开始,游览车的成员都同意到场观看,还有一些人打算留下到教堂参加追悼仪式。 格林太太来过戈登堡旅馆,她极力邀请玛波小姐回老庄园去住,直到回到旅行团为止。

你得躲开那些记者。 玛波小姐诚挚地谢过她们三姐妹,接受了邀请。 搭车游览的活动将于追悼会后继续。他们的首站是开到离此地有三十五里路程的南贝斯顿,那里有一家原本就选定要让大家歇脚的一流旅馆。接下来的行程则完全照原计划进行。 不过,一如玛波小姐所料,有些人打算退出回家去,或是掉头往回走,不愿意继续往下观光。而无论决定为何,大家都有话可说。有人说这次旅行已成为一次痛苦的回忆,所以必须离开;有人则说既然旅费已付,所以不该被一次可想像的旅游意外打断,应该继续游览。玛波小姐认为,决定的关键应该在于验尸的结果。 玛波小姐和三位女主人寒暄几句后,便专心坐着织她的紫红色围巾,心头暗忖她下面该说什么样的语词来套话。就这样,她手指一面忙个不停,口中一面说出了那三个字:微绿蒂。这就像是把一颗小石子扔进水中,只为了看看有没有效果出现、这三个字对这三位女主人代表了什么意义?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如果没有,今天晚上旅行团在旅馆进餐的时候,她一定也要试试,看效果如何。她认为,这三个字等于是伊丽莎白.坦普的临终遗言。所以,玛波小姐一面想(她的手指依然忙碌,因为她没有专注的必要。即使她在看书或谈话的时候,虽然手指因为风湿而有点不灵活,还是能够准确无误地穿梭编织),微绿蒂这三个字便脱口而出。

就像一颗石子扔进水池,会不会激起涟漪、溅起水珠还是如何?或许什么也没有。无论如何,总会有所反应吧。没错,她没有想错。虽然她的脸上一无表情,敏锐的目光已从眼镜后面同时留意到了这三人。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她在圣玛莉米德的时候,为了猎取一些有趣的新闻或八卦,她就是这样在教堂、母姐会或其他的公共场所观察她的左邻右舍。 格林太太放下了手上的书,惊讶地望向玛波小姐。她之所以惊讶,似乎不是因为听到这三个字,而是因为这三个字竟然是从玛波小姐口中说出。 克罗蒂的反应却是不同。她的头高高抬起,身子前倾,目光并不望向玛波小姐,反而投向房间那头的窗户。她双拳紧握,非常的沉默。玛波小姐微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不过她还是注意到克罗蒂的眼眶充满了泪水。她默默坐着,泪珠顺着面颊滚滚而下。她并不打算拿出手帕来,也不说一句话。玛波小姐深刻感受到她本身所传达的哀凄。

安希雅的反应又不一样。她迅速接话,露出兴奋且几乎是愉悦的神情。 微绿蒂?你说微绿蒂?你认识她?我不知道你认识她。你真的是指微绿蒂.亨特? 拉维妮亚.格林问: 那是她的教名吧? 我并不认识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玛波小姐回答。不过它确实是一个人的教名。是的,我想这名字并不常见。微绿蒂。她若有所思地又说了一遍。 她任由紫红色的毛线球掉落在地,带着歉疚和困惑的眼神看看她们,就像一个女人意识到自己失言,却又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我真的很抱歉。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这么说,纯粹是因为 不是,当然不是,格林太太说。只是我们认识的一个人就叫这个名字,这人和我们有关系。 这名字突然闪进我脑海,玛波小姐说,语气仍然带着歉意。是因为可怜的坦普小姐曾经提到它。你知道,我昨天下午去看她,是汪斯岱教授带我去的。他似乎觉得我或许能够呃,不知道这么说是否恰当让她苏醒过来。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他们想倒不是因为我是她的老朋友,而是因为我们在旅途中聊过天,而且有好几天我们都坐在一起谈过话,所以教授想我可能帮得上忙。可惜我一点忙也没帮上。我只是坐着等待,她终于说了一两句话,不过似乎毫无意义。可是最后在我临走之际,她睁开眼睛望着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把我错认成别人了,而她就说了那三个字:微绿蒂!它当然就这么刻进了我的脑子里,特别是昨天晚上她就去世了。我想,她当时一定惦念着什么人或什么事。不过,当然,它也可能只是意味着真相。真相,不就是微绿蒂这三个字的真义吗?

她从克罗蒂打量到拉维妮亚,又从拉维妮亚打量到安希雅。 我们认识一个女孩就叫这个名字,拉维妮亚.格林说。所以我们才会感到讶异。 尤其是她死得那么惨,安希雅说。 克罗蒂以她低沉的声音说道: 安希雅!你不必说得这么仔细。 反正每个人都很清楚她的事,安希雅说,望向玛波小姐。我想你可能也听说过,因为你认识拉菲尔先生,对不对?呃,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写给我们的信中谈到你,所以你一定认识他。所以我想呃,他可能把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你了。 很抱歉,玛波小姐说。我恐怕不大明白你说的话。 有人在一条水沟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安希雅说。 玛波小姐想,安希雅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任谁也阻止不了。可是她觉得安希雅的滔滔不绝让克罗蒂更为紧张了。此刻她已悄悄、不动声色地取出一方手帕。她擦去眼中的泪水,整个人坐正,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深邃而凄伤。

微绿蒂,她说。是我们很喜爱的一个女孩。她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我非常喜欢她 她也非常喜欢你,拉维妮亚说。 她的爸爸妈妈都是我的朋友,克罗蒂说。在一次飞机失事中双双遇难了。 她在法洛原女校读过书,拉维妮亚解释道。我想这就是坦普小姐之所以记着她的原因。 噢,原来如此,玛波小姐说。坦普小姐那时候是那所女校的校长,是不是?我经常听到法洛原这个名字。那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对吧? 是的,克罗蒂说。微绿蒂曾经是那里的学生。她双亲去世后,她就到这里来和我们同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她约莫十八、九岁,正计划着未来该如何走。她是个讨人喜欢、非常贴心的女孩。她想当护士,不过坦普小姐坚决主张她该去上大学,因为她头脑很聪明。所以她就继续读书打算升学。就在这时候,发生了那桩惨剧。她别过脸去。我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你不介意吧?

我当然不介意,玛波小姐说。很抱歉我无意间扯出一桩惨事来。我以前并不知道,我我没听说过。我以为,呃,我的意思是她越来越语无伦次。 那天晚上,她听到了更多的内情。她正在换衣服准备去旅馆和其他人会合,格林太太来到她的房间。 我想我该跟你解释一下,格林太太说。关于关于微绿蒂.亨特这个女孩。当然,你不可能知道我姐姐克罗蒂有多么爱她。她的惨死对我姐姐来说是个可怕的打击,我们能不提就不提。不过如果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你可能会比较了解。微绿蒂显然瞒着我们跟一个不成材岂止是不成材,后来证明是极其危险的人交上了朋友。这年轻人早就有犯罪的前科。有一回他路经此地,前来看望我们。我们跟他父亲很熟。她顿了顿。我想我最好把真相都告诉你,如果你还不知道的话你看来是不知道。他就是拉菲尔先生的儿子迈克

噢,老天,玛波小姐说。该不会是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可是我听说过他有个儿子,而且是个呢,不怎么争气的儿子。 不只是不争气,格林太太说。他可说是麻烦从没断过。他不只一两次被告上法庭,原因不一而足。有一回是因为侵犯少女,总之是那一类的。当然,我认为法官对那种案子未免太宽容了。他们不愿意断送这些年轻人上大学的机会,所以就把他们给放了,只给了个我忘了那个名词叫什么,大抵是缓刑之类的判决。如果这些孩子立刻就被送进牢里,说不定还能当作警告,让他们不再犯罪。那年轻人还当过小偷、伪造支票、敲诈勒索,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胚子。我们是他母亲的朋友。我想她算是幸运,年纪轻轻就死了,不需眼见儿子日渐堕落而伤心欲绝。我认为拉菲尔先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为那个孩子到处找适合的工作、为他付罚金,诸如此类的。不过,我认为虽然他装得像是漠不关心,把儿子惹的祸轻描淡写一笔勾销,可是这样的儿子对他来说一定是个重大的打击。我们说过住在这个村庄的人大概也会告诉你这一带出过一连串命案和暴力事件。不只是本地,这个乡镇的邻近地区都出过事,有的在二十里外,有的在五十里外,警方甚至怀疑有一两桩发生在百里之外。总而言之,大多集中在这一带就是了。不管怎么说,有一天微绿蒂出外去看朋友,结果结果就没再回来。我们去警局报了案,警察就去找她,可是找遍了整个乡镇,就是没发现她的踪迹。我们就又登广告,警方也登了广告,还暗示说她是跟男朋友一起跑掉的。后来我们就听到传言说,有人曾经看到她跟迈克.拉菲尔在一起。那时候警方已经在注意迈克.拉菲尔,他们认为他很可能是若干罪案的嫌疑犯,只是苦于没有直接证据。听说有人看到微绿蒂跟迈克一起坐在他的车子里头,无论是微绿蒂的服饰、迈克的相貌和他车子的特征,样样都很符合,可是没有更多的证据。直到她的尸体在六个月后被发现。她陈尸在离此地约三十里路一个树木茂密的荒郊野外的一条壕沟里,还被乱石和层层泥土覆盖住。克罗蒂硬着头皮去指认是微绿蒂没错,她是被勒死的,头颅被砸得稀烂。直到现在,克罗蒂还没有从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那具尸体有那女孩的一些记号,一颗黑痣和一条旧伤疤。当然,还有她的穿着和提包里的东西。坦普小姐非常喜欢微绿蒂,她一定是在临死前想起了她。

我很抱歉,玛波小姐说。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请转告你姐姐,我先前并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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