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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室友 妮基.法蘭齊 3783 2023-02-05
全盘皆错。不用说也知道。我在哪里漏了什么、忘了什么细节。不管怎样,百密总有一疏。即便如此,我还是硬撑下去。心里想着该怎么装无辜。问些问题,装糊涂。我感觉脸在灼烧,嘴角无法控制地抽搐;但我还是设法不要崩溃。我告诉自己:稍微慌乱其实并不要紧。警察会让正常人紧张。只有真正的罪犯才会在被捕时泰然自若、轻松愉快。开车到派出所的路上,卡姆斯基鲜少说话。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他,同时听见自己些微刺耳沙哑的嗓音。我猛咳一声、清清喉咙。你还想问我什么吗? 有人想跟你谈谈。 谁?我问道。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是我认识的人吗? 卡姆斯基顿了一下,仿佛试着拿定主意。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他最终还是重覆这句老话。

我绞尽脑汁地思考,根本没察觉司机把车停进警局后头的车位;他们领我走过柏油碎石路,进入后门,穿过狭长的回廊,来到一个房间,然后留我独自一人来回踱步。我两个小时前才离开这里,但这里似乎变了样。没人给我茶水。我不晓得这是不是同一间房。这间感觉比较暗。我努力静下心来。但是不能太过镇定。我的防卫心千万不能太重。这不全然是项坏消息。不是的。假如警方单纯想要将我绳之以法,大可立刻逮捕我。也会警告我。刚才不就是这样吗? 卡姆斯基拿着卡带式录音机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他身材魁梧,一头白发好像刚梳过,而且梳得太用力,紧贴着他的头盖骨。卡姆斯基比了个手势,要我坐在桌前。他们两个把椅子拉到我对面,然后坐下。卡姆斯基把录音机放在桌上,注视了它一会儿,却没把它打开。我想要介绍我的同事比尔.波普给你认识。他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问道。我摸着口袋里的螺丝扳手。 波普探长今天从雪菲尔赶来。 我紧握双拳,又舒展手指,听见自己的指关节劈啪作响。我试图表现出惊恐却又不要太过惊恐的模样。我感觉自己的五官扭曲成一种表情,可是不知道外人眼中的我是什么德性。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问道。有蜜蜂在我头盖骨里面飞。嗡嗡嗡。 波普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将它翻开。他戴上一副无框眼镜,低头凝视本子。大卫.麦克.吉佛。他说。 我是,我说,怎么了吗? 你以前住在多尼尔戈路十四号? 对。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最后一次出现在那里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晓得。我说。那是我讲话的声音吗?没错。五、六个月前吧。 现在谁住在那里?

应该是我妈。 波普皱眉蹙额。应该? 我有一阵子没跟家里联络了。 为什么? 我耸耸肩。我来到伦敦,想要有个崭新的开始。 这是为了什么? 我沉默片刻,试图想像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会作何反应。不好意思,我说,现在是怎样?发生了什么事吗? 波普不断啪嗒啪嗒按压手中握的笔。怎么这么问?应该有事发生吗? 拜托,我刻意用一种苦恼困惑的口吻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离开雪菲尔?波普问我。 听着,这一切是我欲言又止。别搞砸啊,达维。撑着点。我一直怀抱来伦敦的梦想。我在伦敦找到一份工作,觉得也是时候转移阵地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吓到我了。我试着对他挤出笑容。可是我做不到。我脸上的肌肤跟厚纸板一样僵硬。

波普阖上笔记本,往椅背一躺。 在多尼尔戈路的住户要求之下,两天前警方强行进入房舍,在屋里发现一具尸体。 这就是了。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时刻。这一刻我已经想很久了。是我妈?我问。 死者在那里陈尸了一段期间。几个月有了。不过我们设法透过这个嘛,我们已经证实死者就是玛丽.吉佛。 我感觉他们盯着我瞧。他们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好似艳阳般灼热。 死了?我说,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我是说,怎么没有人发现呢? 我哭不出来,却还是用力揉眼睛,咕哝着晦涩难懂的话。我一度把脸埋进掌心,回避他们的目光,给自己一点时间思考。然后又抬起头。两位探员无动于衷地盯着我。 我很抱歉,我说,我应该跟她保持联络的。可是我连电话都没打。离家以后,我就再也没回去探望她。可是我怎么也料不到我怎么都无法想像我又用力揉了揉双眼,发出几声啜泣。

警方跟邻居谈过,波普说,他们提到她的儿子,并且表示好一阵子没见到你。跟她。 她身体不好,我说,行动不便。 她被发现陈尸在床上。 床上,我麻木地覆述,她以前常躺在床上。 没人知道你去哪儿了,波普说,但是后来你的名字突然跃于电脑萤幕。可以想见我们有多惊讶吧。我想,我最好还是亲自过来见你一下。 我早该料到了,我说,你们确定吗?我的母亲?我妈,她真的死了? 我们得问你更进一步的问题,波普说,我必须事先警告你,就提出控诉的案件来说,你所说的话可做为呈堂证供。你也有权请律师。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安排律师。这样你听懂了吗? 不,我缓缓地说,仿佛受到极度的惊吓,我不懂。有人犯案吗?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考量这个可能性。

有人到家里行窃吗?她没有她被人攻击了吗? 你明白我的警告吗?你想不想请律师? 这个问题我老早就仔细想过了,我也知道自己要怎么说。律师?做什么用? 这就看你了。卡姆斯基说。 我妈死了,我说,我好爱她。我不该抛下她一个人的。你们问什么,我都愿意回答。我一定全力配合。 卡姆斯基打开录音机,宣布日期、时间、地点、在场的警官、我的全名,以及我已得知自己的权利,并且同意在没有律师陪同的情况下接受侦讯。他们开始发问,但是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得知的消息却比他们更多。我作答时刻意模棱两可、支吾其词。毕竟我是个刚刚得知母亲往生的儿子,尽管悲不自胜,依旧试图尽力帮忙。假如我精确描述我的行踪、动机、来伦敦前的那几个星期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不回家也不跟家里联络,诸如此类问题的每项细节,那反而会引人猜疑。

逐渐明朗的是,在过去几周的高温下,尸体已然腐烂到难以确认身分,也不可能寻得其他的重要线索。我可以想像一连串的先后次序。首先招惹苍蝇,接着生蛆,多到有如整张地毯都被热水煮沸、爬遍每样东西。显然警方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把我叫来警局盘问,试探我的反应。 我好难过,我抓到适当时几,丢出这么一句,我还以为她的朋友会照顾她。真不晓得她受了什么罪。 她朋友多吗?波普问我。 有一些吧,我说,她生病之后朋友就渐行渐远。 她病得有多重? 虽然不晓得她生了什么病,但我觉得她有时过得很痛苦,我眼神呆滞地说,我知道她试图对我隐瞒病情。可是她真的好勇敢。也许她太过努力了。 我想要继续耍笨。我知道这么做就对了。但我就是忍不住。我非得知道不可。我一直等到问题看似告一段落。

我不懂,我说,为什么要同时劳驾你们两位? 我必须考量所有的可能性。卡姆斯基说。 我妈被人发现陈尸床上。在雪菲尔老家。你这什么意思,可能性? 我真受不了这个案子了。卡姆斯基说。 这是我自己的错。我越过了那扇门。我决定动怒的时候到了。你这什么意思,这个他妈的案子?我说,什么案子?你们才刚通知我妈的死讯。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已经逮捕他妈的迈尔斯了吗?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不在乎。但是不要耍着我玩。 讲太多脏字了。这不是达维的风格。听起来倒像是角色扮演。我嘶哑地啜泣一声,设法弥补。 冷静下来,波普以较为抚慰人心的口吻说,跟我们聊聊你的母亲。你跟她亲不亲? 他们试图刺探我的心理,最后却无疾而终。我有办法让他们无聊到举白旗投降。我抽了抽鼻涕,讲起话来结结巴巴。我漫无目的地兜圈子。不掉泪地啜泣几声。再玩几次把头埋在掌心的招数。最后对话中止,卡姆斯基望着波普,点了点头,身子一斜,关掉卡带式录音机。他们两人似乎都为浪费时间而生闷气。

请节哀。波普说。 我没吭声。我正在回忆那几个月对我妈郁积的怒火,在我脑袋中形成嗡嗡作响的噪音。只要拿枕头捂住她的脸,噪音就会消逝。就是这么轻而易举,仿佛我只是任由她沉睡罢了。波普拾起笔记本,将它放入夹克口袋。 关于死因的审讯,会有人跟你联络,他说,你应该会希望安排葬礼。另外还有房子的事要处理。 房子。它一直都在那里等着我。 吉佛先生,你听到了吗? 这有点教人措手不及,我说,我正在努力消化这件事。当一个孤儿。还有这一切。 我轮流注视他们两人。我的说词他们似乎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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