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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章

室友 妮基.法蘭齊 3738 2023-02-05
目睹艾丝翠飞过半空之后,即使又发生了其他种种状况,那一幕依旧鲜活地烙印在我的记忆:当她从单车起飞、双手向前伸,好像准备狂奔跳水,然后她出于本能地蜷缩身体,一如受过训练的伞兵在受到冲击前做的姿势。她毫无惊讶的神情,只有微微一个皱眉,仿佛碰上了一个棘手的数学问题。就算她跌在马路,身体扭曲、不雅地张开四肢,脸颊撞上柏油碎石路,表情仍是异常镇定。好像这是一件她在等待,早就该发生的事情。她一度闭上眼,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马路中央,单车歪扭地倒在她身后。我几乎开始想像她香消玉陨的样子。 原本我跟达利欧和他的一个朋友坐在门口台阶。那个傍晚热得要命,就算夜幕低垂还是暑气难消。我双眼半闭半睁,假装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但同时也听到达利欧跟另一个男的讨价还价。最好讨价还价还能窃窃私语啦,他还以为我没发现他夹克底下装在塑胶袋里的玩意儿。早在看见艾丝翠之前,我就知道她将拐过转角。她就在那儿,在车座上压低身子。佩姬.法雷尔则坐在她停着的车内,八成在听收音机里某个无聊的电台节目。她距离我坐的地方不过几公尺之遥。她一瞥见我,脸上就浮现一半鬼祟一半恳求的好奇表情,看得我怒火中烧、全身发痒,并且假装没看到她。她猛一开门,撞个正着。艾丝翠飞在空中宛若小鸟,跌在地上好似烂肉。

我跟达利欧立刻冲向前,达利欧发出高分贝的尖叫,不过佩姬截足先登。她不断陪不是,艾丝翠则是呻吟着说妈的和不要烦我这类的话。佩姬正准备对我说些什么,但我只是把她当陌生人般地凝视她,她的脸往下一垮。我在艾丝翠面前弯下腰,她一脸茫然,问起单车的状况,鲜血亦从她脸上流淌下来。我想扶她起来,把她抱在怀里,但我知道就算她受了伤,八成也会讨厌别人这么对她,而且这会让我变得愚蠢和笨拙,于是我只是询问她的伤势。我摆出最悲天悯人的一张脸,不过很快就发现她的伤势并不严重,不必赶着去急诊室,也用不着躺好几天的床,顶多是一点皮肉伤罢了。我知道佩姬一直盯着我瞧,等着我向她打招呼,但我依旧把她当作空气。 艾丝翠对我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径自起身;达利欧则拾起那辆烂掉的单车。我看见佩姬想要关上变形的车门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对我投射求助的眼神,但我却摆出轻蔑的表情。她的双颊染上一抹绯红,顿时显得苍老而愚昧。我转身背对她,极为谨慎地伸出手臂,环抱艾丝翠。她并没有把我推开,反而倚着我。她的秀发轻拂我的脸颊,鲜血沾上我新买的白衬衫。我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汗水和洗发精味。达利欧的毒虫朋友走过我们身边,伸出一只手打招呼,达利欧见状低声咕哝了什么。

他是谁啊?艾丝翠问道。 谁也不是,达利欧说,妳的头没事吧?然后他怒气冲冲地瞥了我一眼,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她发生意外时,我跟他是怎么一块儿坐在台阶上的。这么说来,艾丝翠不晓得达利欧在做毒品交易啰,这八成也意味着家里没有其他人知道。 我们步履蹒跚地走回家,达利欧牵着单车,我搀扶艾丝翠,两人齐声呼唤迈尔斯;他随即出现在大门口。看见他脸上悲痛的表情,你会以为我抱着的是艾丝翠的尸体。总之呢,我们一将她扶进屋内,她立刻被惊叹声袭卷;而其他人就这么把艾丝翠给接走,把我跟单车被抛在门边,这不禁令我怒火中烧。我试着把单车吊在挂钩上,无奈它已变形,所以挂得不太服贴。当我说单车需要好好修理一番时,琵琶刚好下楼,对我说该被检查的应该是艾丝翠,而不是单车,然后跟其他人步伐轻快地拾阶而下,留我一个人在门口。我的胸口绷得更紧,感觉眼珠后方的嗡嗡声又回来了。接着我看到佩姬走上台阶。

大卫。她说。 怎样?我根本懒得对她客气。没想到她不似平常会有的表现,既不慌张也不困窘,反而抬起下巴,神情显得倔强。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没空。我说,并且准备在她面前把门关上,谁知道她竟伸手挡门。 我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楼下传来一阵笑声。我望着佩姬说:跟什么事有关? 几天前,她说,在我家的事。 这么说来,她看见我偷钱了。我头更疼了。我感到压迫禁锢,于是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对她说:别在这里讲。进来。我把她拉进门,领她走进迈尔斯的卧房,这样别人就不会听见我们的谈话声,然后我把门带上。 如果你需要用钱,应该先问过我。她说。 我不知道妳在说什么。 我以为你喜欢跟我作伴,她说,我真傻啊。

我提醒自己表现出迷人的一面。我试着开口,但她写满伤痛跟忿恨的脸庞却在我面前摇晃。 你以前也扒过钱,对不对?她不等我回答就继续往下说,假如我跟我老公说这件事,他一定会认为我愚蠢到极点,不过我跟他说定了。他肯定会认为这是我活该。 她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讲个没完没了。我只想叫这个咭噪扰人、爱管闲事的家伙闭嘴。这都是她的错,自己把我当成是她那个未曾有过的儿子,自以为我觉得她妩媚动人,自以为我想坐在她那间阴郁的小厨房对她抛媚眼,认为我的人生跟她的一样微不足道又悲惨可怜。她以为会发生什么事?又期待些什么?我把她抓得更紧了。 我眼前依旧笼罩了一团红色迷雾,脑海中还是轰鸣不断,但是至少她安静了,至少她全身瘫软,我也可以松开她脖子,把她搁在地板上,任凭她仰头凝望我。我看着她发紫的脸、呆滞无神的双眸以及半开的嘴,我还看见她齿缝间补牙的填料。她的裙子掀了起来,我弯腰把它拉过膝。

我听见好似狗儿口渴时的喘息声,这才意识到发出声音的,正是我自己。我直打哆嗦,全身颤抖地往迈尔斯床上一坐,让自己深吸几口气。我必须保持镇定,我必须思绪清晰。我身在迈尔斯卧房,而他随时都有可能走进来。不过,倘若我把佩姬的尸体拖到走廊,他们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撞见我。我环顾四周:超大壁橱,就是这个了,我得先把尸体搁在里面,之后再找机会彻底解决它。 如今我想到一个计画,我感到相当强壮且从容不迫。头疼也烟消云散般地舒缓了。假如换作别人身陷如此僵局,肯定会崩溃惊慌;不过我办得到。我打开壁橱的门,把成堆的毛巾和床单推到一边。我双手撑起佩姬的腋窝,开始把她往另一头拖。她身子沉得很,仿佛死亡爬进她的身体,盘踞不去。她有一只鞋卡在木头地板里,旋而脱落。她的脑袋松弛地垂下。最困难的步骤就是把她弄进壁橱。我得从背面把她推进去,无奈她的四肢卡在门口,裙子产生摩擦力,使她难以滑动。不过最后我还是搞定了。我把毛巾跟床单盖在她身上,不过只要稍微瞄一眼,就会发现有东西鼓鼓的在底下。

当我关上壁橱的门,站起身子,房间外头的人声和脚步声把我吓得呆站原地。不过他们继续往上一层阶梯爬。我静静等待,直到确定外头没人,才开门溜出去。不过我一踏出房门,就有预感自己遗漏了什么。我有把她脚上脱落的鞋子跟尸体一块儿摆进壁橱了吗?我几乎确定我有做到,却按捺不住回去检查的强烈欲望。我有把壁橱的门关好吗?它会不会旋而开启、显露尸体?我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会害我露出马脚?我低头瞄一眼我的白色衬衫。上头沾了几条单车的油渍。我站在走廊上的镜子前,对自己保持正常的举止钦佩不已。我看起来好极了。神清气爽、双眸澄澈、轻松惬意。我对自己绽露微笑,上楼回我卧房。经过浴室时,我听见水龙头的流水声,想必是艾丝翠在洗澡。在面对大家之前,我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我换了件上衣,往脸上泼刮胡水,并深吸了几口气。啊哈。我想起迈尔斯房里的佩姬死尸。只要有人在家里吸毒,迈尔斯这家伙就担心得要命。这简直太可笑了,不,这根本就非常可笑。当然啰,只要迈尔斯一打开壁橱,一切就会付之一炬。不过他一般只用它来收纳。我应该一时半刻都不会有事,但是必须尽快想个法子,把尸体拖出壁橱、弄出家门。好久以前就计画好要在今晚聚会,所以我势必得在所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设法处理掉尸体。不过这或许是好事一件。 我上楼探视艾丝翠。她房里有几个人,我推开房门,悄悄入内。她穿着T恤和运动裤躺在床上。麦克站在窗畔。琵琶在浴室嚷嚷着什么。房间弥漫派对的氛围,迈尔斯加入时,欢乐的气氛更加浓烈,他坐在艾丝翠身边,手略微触碰她的手;达利欧点燃一根巨无霸大麻烟。

一切都以慢动作发生。艾丝翠说。 妳一定是非常自然地摔下来,我说,所以才没受重伤。真的很不简单。伞兵就是接受这种训练。没想到妳自然而然地办到了。 达利欧吸了一大口大麻烟,我望着烟灰堆聚,然后碎裂落地,他脚往上一踩,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压进地毯。 他们都在交谈。麦克坐在床上检查她的伤势。琵琶拿了瓶消毒剂进来。我听见自己讲话的声音。但这段时间,我其实一直在思考,同时也保持警觉,感受自己的强而有力。 我来开点酒,我说,我们该庆祝这千载难逢的相聚时光。我对所有人眉开眼笑,心里想着:我杀了人、把她的尸体藏在楼下的壁橱,但是竟然没有人嗅出一点不对劲的气息,这实在是太神奇、太美妙了。我无法用言语表达跟大家住在一起,我有多么开心。

艾丝翠在床上对我绽露笑颜,她深色的大眼闪闪发亮。达维,她说,你这个室友最好了。我微微鞠躬。在下正是这种人。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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