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悬疑小说 室友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室友 妮基.法蘭齊 4555 2023-02-05
麦克坐在餐桌前,艾丝翠站在电炉前。她穿了件浅褐色的T恤和蓝色牛仔裤,又踮着光脚从高架子上拿炖锅。这个动作使她T恤往上拉,露出下背部光滑的古铜色肌肤。 抱歉。我边说边转身离开。 不要紧,艾丝翠说,跟我们一块儿吃吧。 我想起那本交友手册。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她笑了笑。我正在煮我的独门料理。义大利面加熟食店买的辣酱,洒上起司再配红酒。 听起来好赞哦。我说。 没错,艾丝翠说,就连我也不会把这道菜搞砸。 我觉得麦克坐在那边很碍事。他就像一道没有指孔可供支撑的光滑墙面,而且好像不觉得默默无语令人尴尬。他注视了我一会儿,然后起身拿出三份餐盘、叉子跟玻璃杯。他从地上的购物袋取出一瓶红酒,打开之后在每个杯子都各倒一些。我举起我的酒杯。

干杯。不料我这句话说得太快。艾丝翠还正在炖锅里搅拌义大利面,而麦克只是盯着他的酒杯看。这一刻好尴尬,但艾丝翠却嫣然一笑,举起她的杯子豪饮一口。 我跟麦克正在聊旅行,她说,达维,你常旅行吗? 说谎仿佛是个极为实用的工具。它可以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操控人们。你可以说他们想听的话,也可以使他们误以为你是某个特别的人。说谎的重点在于:对不同的人要说不同的谎。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谎话,一如不同的工作需要不同的工具。如果你对所有人都准备同一套谎言,那倒不如说实话就好,因为那样会容易得多。假如你说的是实话,不必多加思索就能脱口而出,因为实话自然是天衣无缝。谎话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必须事后加工,把它们兜拢。而且必须谨记在什么时候对谁说了什么谎,还有它是否能跟其他的谎兜得拢,以及今天、明天或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拆穿你的谎言。知道何时不该说谎亦是一门学问。此刻,麦克跟艾丝翠正在聊旅行,因为他们两个时常云游四海。我虽然很想说自己也常常旅行,让自己成为他们的一分子。但是这样他们就会问我去过哪里,我若随便给几个地名,他们很可能会去过那里,然后一切就会出大差错。只要发生这类狗屁倒灶的事,就会毁了家里的一切,逼得我非搬走不可。

不常,我说,妳去过哪里? 几乎都在欧洲打转,艾丝翠说,也去过印度、远东还有澳洲。我不像麦克那么见多识广。 那你去过哪儿呢?我问麦克。 他比了个觉得那不算什么的手势。我才刚从拉丁美洲回国,他说,我在那里待了两年。 我回想那本书,那本指导如何交友的书。你要鼓励人们说话,书上是这么写的。没有什么事是无聊的,一位好的交谈者需要具备的就是专注倾听。 你去过最赞的地方是哪里?我问麦克,你会推荐其他人去哪里? 他想了想。巴西。他说。 为什么? 第一点,他举起一根手指,雨林。第二点:亚马逊流域。第三点:喧嚣刺激的大城市。第四点:劲歌热舞。第五点:甘蔗酒。他开始用另一只手数数儿,第六点:音乐。第七点:海滩。第八点:棒呆了的毒品。这是我听麦克说最多话的一次,但他话还没讲完。还有女人。

那是你清单上的第九点。我轻描淡写地说,并且很高兴看见艾丝翠咧嘴而笑,不过麦克却绷着一张脸,好像我是为了取笑而模仿他。 她们是全世界最赞的女人。在座的女士除外。 哦,闭嘴啦,麦克。艾丝翠边说边把义大利面倒进盘子。 而且价格便宜。 听起来很棒耶,我说,那你的西班牙文讲得怎样? 麦克望着艾丝翠。 应该是葡萄牙文,艾丝翠说,智利、秘鲁跟其他国家才说西班牙文。 对,我知道,我说,但我是指当你在南美洲其他国家旅游的时候。事实上,我正考虑学葡萄牙文。 真的假的?艾丝翠说,大家都说这个语文很有趣耶。 我在内心暗忖:去他妈的。我说实话以免让自己看来像个傻瓜,谁知到头来还是自曝其短。 隔天我逛书局,找到一本南美洲的旅游指南。巴西看起来的确很赞。十天后,我跟几位商人、一些退休老人和两位我无法理解的年轻人,坐在克莱普顿的一间补习班。葡萄牙文入门课程的老师是一位身材丰腴、戴眼镜的葡萄牙中年妇女,跟麦克口中的辣妹有天壤之别。课程已到第四周,我错过了第一周、第二周和第三周的课,不过我跟办公室的小姐说我会努力跟上进度。

几天过后,我在走廊上巧遇麦克,便兴高采烈地对他说;Bom dia。 (注: bom dia为葡萄牙文的早安。) 他一脸震惊。你是玩真的吗? 我是真的想学呀。 其实西班牙文实用多了,他说,除非你准备去巴西、安哥拉或莫三比克。 或葡萄牙。我说。 对,他狐疑地说,是为了女人吗?我可能把那些女人形容得太夸张啦。 不是啦,我说,我喜欢这个语言听起来的感觉。 麦克的表情转为柔和,我也是,他说,抱歉。我没有要贬低你的意思。 Boa sorte。 嗄? 祝你好运。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在划分开来的各个世界开心地过日子。在葡萄牙文的世界,我是个准备到巴西进行工程的人。我也有工作的世界。在坎伯韦尔,我是个孜孜不倦的年轻学徒。假装所知比真正懂得的少,总是好事一件。达利欧在晃点梅特兰路的室友,这点我看得一清二楚。据称他以劳力代替现金,透过整修房子的方式免缴房租。他的工作内容大多是油漆,不过也修点电器、做点木工,涂灰泥和修理水管也在他的劳动范畴。他做起事来很笨拙。油漆房间,却连拿胶带贴住木框的动作都懒得做。我提醒过他一次,他却说这是浪费时间。只要手不要乱晃即可。结果就是油漆溅得到处都是。从锯齿状的边缘、凸起的螺丝钉和不合的接缝,也都可见他拙劣的木工手艺。如果他的电工也是同样水准,这个家可能会发生火灾。

我想过要跟迈尔斯提这件事,但这会引起争端,跟我所营造的形象不符。目前我是一位完美的室友,总是帮忙洗碗盘以及当和事佬。贮备可以攻击别人的炮弹留待日后发射,总会有用处的。 我想逐一认识每位室友。有天傍晚我走进花园,取下晾在吊衣绳的衬衫,发现达利欧缩在角落呼大麻。他把大麻烟递给我,我也抽了一口。 这是好东西,你不觉得吗?他说。 这种玩意儿对我起不了多大作用。我一直很难理解为什么毒品对某些人那么重要,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在乎。是啊。真是极品。 我还给达利欧,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头烧得很旺。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调点货,他说,很便宜的。只要说一声就行。 我没答腔。原来这就是他赚零用钱的方式。

别跟迈尔斯说哦,达利欧说;他把烟蒂扔了、用脚一踩。他对这玩意儿有点紧张兮兮的。 早些日子我打电话到艾丝翠的手机,问她要不要一块儿上街购物。她提议周末到一间酒吧碰头。我抵达马与骑师时,酒吧里已挤满其他快递员,溢出门口、站在人行道上。这就像是一场我没受邀的喧嚷盛大派对,只不过我确实受邀了。我四处绕绕,发现艾丝翠跟一名黑人男子坐在一块儿;他三十来岁,体格壮硕,身穿T恤跟牛仔裤,理了个大光头。不晓得这是不是她的另一位男友,但在她的介绍下,我得知他名叫坎贝尔,是她所谓的老板。我请她、坎贝尔跟坐在她另一边的家伙喝酒,自己也点了一杯;他们在桌前挪了个位置给我。坐在那里观察这个奇妙的族群,我倒也自得其乐。有穿鲜黄色上衣,宛如环法自行车赛选手的骑士,也有模样邋遢的年轻人,穿着背心和裤腿剪短的牛仔裤,以及年纪稍长,夹杂灰发、皮肤黝黑、留长发绺或绑马尾的男人。我坐着啜饮饮料,听他们互开玩笑、说长道短,不时也会抱怨客户。

问题在于,坎贝尔带着另一巡的酒精饮料回来,对大家说,快递员的人生都在一个又一个的有钱人之间度过。他们跨过门槛,看见有仆役伺候、玄关奢华的上流人士,然后出门骑上单车。 所以妳是真心讨厌要妳送货的那些对象吗?我问艾丝翠。 她哈哈大笑,眼神闪闪发光,正准备回答,却被桌前另一个名叫尼尔的男人打断。基本上,我们提供的是一种服务,而他们可以任意利用这种服务,无论那是递送托付的贵重物品,还是为他们买根热狗。 艾丝翠又笑了起来。而我们也可以任意称他们是钱多没处花的高傲混蛋。 贵重物品? 大多是文件啦。她边说边对尼尔眨眼。他该不会是另一个前男友吧? 接着是佩姬。我把她当作练习的对象,有点像是葡萄牙文课带回家的功课。我觉得她既无趣又没吸引力,另一方面却想知道她是怎么看待我的。她是否会把我当作她那个未曾有过的儿子?又或者把我视为性幻想中的小狼犬?这种想法虽然诡异,却不无可能。母亲时常会跟儿子打情骂俏,虽然你向她们指出事实,她们会感到震惊不已。而且老女人不觉得自己老也是很有可能的事。她们仍然抱着年轻人或许会爱上她们的幻想,以为年轻人会从她们年华老去的模样看见过往的青春美貌。一想到艾丝翠这种女人日后会变成佩姬,我就觉得可怕。

我决定把佩姬当作是艾丝翠那样的年轻美眉来交谈,而不是她现在年老色衰的样貌。这几个星期,我在街上碰见她好几次,她通常都会请我到她家喝茶。我第三次接受她小酌的邀约时,她从冰箱取出一瓶半满的酒。我们在她家花园共饮,因为天气暖和,而且随着时节渐渐进入夏季,白昼也愈来愈长。我坐得离她很近,谈话间不时轻碰她,像年轻人那样,表达论点时把手搭着对方的胳臂。我这么做的时候,可以看见她眼底闪烁微光,急切地表示赞同。好笑的是,我把佩姬假想成年轻美眉跟她对话,比跟真正的年轻美眉对话时表现得更好。我不由得想到以后跟年轻美眉交谈时,应该想像是在跟假装成年轻美眉的老女人对话。人生还真复杂啊。 每次只要她留我单独一人在她家厨房,哪怕只有几分钟,我都会顺手摸走她一些钱,作为我扮演慷慨室友所需的买酒钱。第三次那个五月的傍晚,我们相谈甚欢,我的殷勤令她心花怒放,于是我下手稍微狠了点,拿了二十还是三十英镑。不过我猜她应该不会介意。这算是我带给她欢乐时光的钟点费。

我喜欢目前过的生活,并且感觉自己的力量与日俱增。尽管室友认识彼此的时间比我长,但我却知道好多他们不为彼此所知的秘密。我观察他们,偷窥他们的卧房。我知道达利欧对这个家做了什么事,也知道欧文拍了哪种照片。我还认识玛格丽特.法雷尔。其他人都不认识她,也不晓得我认识她。我见过琵琶的赤身裸体。她也见过我没穿衣服的样子。事情没搞成。不过这有差吗?后来我跟她见面,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友善。我们之间似乎毫无芥蒂。她是否因此同情我?可怜我?蔑视我?还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在我之后自然还有别的男人上她的床,我不认为他们会像我在紧要关头时不举。我只是她名单上的另一个名字,而且是没被正式列册的名字。不晓得该不该跟她择期再战。怕只怕我又会失败。还是女人做那档子事容易。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