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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室友 妮基.法蘭齊 4931 2023-02-05
艾丝翠,妳是怎么过来的? 卡姆斯基直视我的双眸。他嘴唇的动作跟传来的声音像是不同步。尽管他离我不过咫尺之遥,近到我什至能闻到他口里的咖啡味,他却显得十分遥远,仿佛跟我之间隔了一层玻璃。我觉得自己像是水族箱里的鱼,而他是在玻璃的另一边凝望我。也因此我觉得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必要。这一切像是一场梦,但它不是梦境,而是事实,是我必须面对的事实。 没关系,他说,艾丝翠,妳慢慢来。我们会找人跟妳谈谈。要不要喝点茶?暖人心脾的甘甜热茶? 他离开我的视线。我环顾屋内。壁炉架上有个咖啡杯,橱柜的门是开着的。好像主人刚踏出房门,不过是出去个几秒,要赶在咖啡冷掉之前回来把它喝完,再关好橱柜。她可不是那种能忍受橱柜门开着的人。我在橱柜门里看到一件黑外套、一件羊毛夹克、一只靴子和一个帆布袋。没多少衣物,因为她绝大多数的衣服都被其他人穿走,在哈克尼街头展示。沙发上有件印花丝质浴袍和一本敞开的平装书。地板上有个硬纸箱和几个塑胶袋。箱子里装了餐盘、水罐跟咖啡壶。袋子里装了床单、毛巾和枕头。墙上可见矩形的照明灯和原本用来挂照片的挂钩。如今照片都收下来倚着一面墙放。我只能看见最外面的那张照片,相框里的男人身穿西装,女人穿长洋装,两人表情生硬地望着镜头。她的祖父母。或许是曾祖父母。我不晓得自己的曾祖父母叫啥名字。他们活着、结婚、生子、去世,五十年后曾孙女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其中一位好像是叫作威廉?

公寓如今人满为患。 妳知道我是谁吗?一个男人问我。 知道,我说,你是布莱萧博士。哈尔.布莱萧博士。你是精神科医师。 非常好,艾丝翠。他说。 这么快就到啦,我说,难不成你跟消防员一样? 什么?他问道。 你这么快就到了,我说,我的意思是,就跟消防员要赶去救火一样。 这里有位女士,他说,她要用棉签从妳双手采样,送去化验检查。可以吗? 女人在我面前弯下腰。她穿了件浅黄褐色的毛线衣。她屈身向前,项链上的十字架造型小坠饰从她脖子上晃出来。她抓住我的左手,把掌心往上翻。我低头一看。 哦,老天啊,我说,哦,抱歉。哦,天哪。 我满手都是鲜血。女人拿布擦拭我的手,感觉冰冰凉凉。她把那块布装进一个塑胶袋,再拿棉花棒在我指尖游移,几乎教人发痒。妳不介意吧?她问道;但在我搭腔之前,她就开始检查我的指甲。请妳不要动。

她取出一个发光的金属器具,像是半支镊子的玩意儿,为我刮擦每个指甲底下的缝隙。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清洁过后又被除垢。然后她对另一只手重覆相同的步骤。好像变魔术一般,卡姆斯基总探长再度现身。艾丝翠,他说,妳有看到凶器吗? 什么? 刀子。在尸体旁边。或在桌子上。 我摇摇头。 艾丝翠,他稍微提高音量,仿佛我人在洞穴深处或悬崖之上。这里有位女警,林区警官。我们会把妳交给她,等一下请妳把衣服脱掉。所有的衣物、珠宝首饰跟配件,都脱掉。我们会为妳准备另一套衣服。明白了吗? 我听了有些退缩。这个主意很吓人。我不要在这里换,我说,我做不到。 抱歉,他说,非得这么做。 男人们一脸尴尬地步出房门。林区警官微微一笑。叫我吉娜就好,她说,这是既定程序。只要把衣服脱了,换上新衣物,妳就可以喝杯茶当作奖赏。

我环顾四周。可以把窗帘拉上吗? 我无权碰触任何东西,她说,别担心。没有人会看到的。 女警官吉娜.林区摊开一个像是聚乙烯洗衣袋的东西。我踢掉鞋子,拽下袜子。再将鲜黄色的T恤从头上脱下来。 有点汗渍,我说,我刚骑了好几小时的单车。 她先戴上类似外科手术的手套,再拾起我的衣物。好像我被什么东西感染似地。或许我真的受到感染了。这些都会还给妳。她说。 我将黑色单车短裤从腿上卷下来脱掉后,递给她,接着我伸手准备向她拿运动裤。 不好意思,还有喔。她说。 哦,老天,我说,妳不是认真的吧? 我解开胸罩,从双臂脱掉。然后把内裤往下拉,绕过双脚。在等她将我的内衣裤放进另一只较小的袋子时,我只能赤身裸体地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然后,林区警官开始在类似邮差背的包包里翻找,最后递给我一件灰蓝色的内裤。

我不会问妳这些有谁穿过。我说。 衣服百分之百干净。林区说。 我穿上内裤。 恐怕这里面没有胸罩,她说,并递给我一件白T恤。我套上去之后,再穿上蓝色运动衫和红色运动裤。 她在另一个袋子里摸索,递给我卷成球状的袜子和一双黑色的帆布胶底运动鞋。 恰好我正在收集奇装异服。我讽刺地说。 妳說什么? 没事啦。 我们不知道妳鞋子是穿几号的,但他们会送妳回家。不好意思,艾丝翠,我还需要妳的耳环、项链跟戒指。 我马上解开耳环,松开我去年夏天在康顿水闸市集买的蓝珠子项链。戒指我可能要留着。这是我十九岁那年男友送的。我从不离手。 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派人把妳手指锯掉。 好啦,好啦。我说。

我用力拉扯,但就是拽不过指关节,于是我舔舔手指继续拉,直到泪眼汪汪、指关节终于让步,戒指顺利松脱。我不禁纳闷:前男友汤姆现在人在哪儿呢?我交出戒指之后,感觉构成我这个人的一切都被剥夺了。我穿上帆布胶底运动鞋。大小竟然刚刚好。 妳会拿到一张单据,林区说,衣物将会在适当的时间归还。 当卡姆斯基跟布莱萧返回屋内,我原以为他们会对我这身可笑的穿搭揶揄一番,没想到两位都面色凝重。卡姆斯基对布莱萧点点头,像在暗示他们俩事先安排好的什么计画。卡姆斯基递给我一杯茶。不晓得茶是在哪儿泡的。该不会是在她厨房吧?我啜饮一口,身子为之一缩。 喝吧,卡姆斯基说,他俯身在我面前,活像家长在劝诱幼童,我看过有些人在这种情况下晕厥过去。喝点茶对妳有好处的。

我内心有一部分感到抗拒。这也太英式风格了吧。无论遇到什么困境自然灾害、犯罪现场,还是惨烈空袭只要来杯热茶就会没事。但我确实软弱而困惑,于是顺从地啜饮这讨人厌的饮品,给自己时间思考、打起精神。每次我一停下来,卡姆斯基就会对我点头,敦促我继续喝;我再喝一大口,将马克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像个乖孩子把杯子递给他。他向对面的布莱萧点个头,布莱萧也点头示意。 妳现在觉得怎样?他问道。 好点了,我说,我刚有点受惊。这个嘛,你知道的 对,他说,我们知道。妳会不会觉得头晕、反胃,或是身体不适? 我没事。 妳知道这是哪里吗?他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我当然知道。 不好意思,他说,但是我得问一些听起来很愚蠢的问题。我必须评估妳的状况,看妳是否能够接受侦讯。那么,妳很清楚我们是谁吗?

大概知道吧。我说。 不,说正经的。妳知道我们是谁吗? 我知道。 他望着对面的卡姆斯基。 你觉得怎样?他直接跟布莱萧对话,简直把一旁的我当作空气。 应该不成问题,布莱萧说,不过我最好也在场。 好吧。卡姆斯基说。他望着站在门边的一位警官。可以请法兰克进来了。 警官走出房门,卡姆斯基跟布莱萧静静等待,直到一名男子进来。他身穿灰色西装,比卡姆斯基年长几岁,头顶渐秃,银灰色的头发理得很短。他面无表情地注视卡姆斯基,再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艾丝翠,卡姆斯基说,这位是总探长,法兰克.麦布莱德。 你好。我说。 麦布莱德没答腔,只是低头凝视我。 情势紧急,卡姆斯基说,妳可以了解吧。 我了解。

不过我要提醒妳,妳有权请律师到场。 请律师干嘛? 我也要警告妳,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做为呈堂证供。 这是当然,我说,不然我说了要干嘛? 没错。卡姆斯基面带微笑地说。他偷瞄麦布莱德一眼,再将目光移回我身上。恐怕这回妳要做更多供述了。我们会把妳带回局里,届时要录音,律师也会出席,还有一堆拖拉费时的繁文缛节。 我已经开始习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说。 他们俩又互换了几个眼神。卡姆斯基面有难色地开口。艾丝翠,其实我们想说的是,如果妳有什么要说的,最好现在就说。 我不懂,我说。你这什么意思? 我会尽量讲白一点,卡姆斯基说,鉴识专家正在彻底搜索现场。我们一定会找到事发经过的真相。莉亚.彼德森的尸体还躺在距离我们讲话十公尺远的地方。因此,妳說实话、让整件事告一段落,不是挺好的吗?

我真的以为自己对一切失去知觉;但如今他讲的某些话,使我恍然大悟。这就像才刚成形的一个瘀伤,却不断遭到撞击。 我听不懂你的问题,我迟钝地说,我真的认为你应该有话直说。 不要胡闹了,卡姆斯基说,警方将会启动大规模滴水不漏的调查。这还只是开胃菜而已。如果妳有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可以提供,现在或许是最佳时机。如果妳跟命案有任何牵连,听到什么风声,或者对什么事起疑,艾丝翠,我向妳保证,现在从实招来才是上上策。 你疯了不成?我说,是我报警的欸。难不成你认为我跟这场梦魇有所瓜葛? 卡姆斯基望着对面的麦布莱德,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仿佛在寻求援助。麦布莱德抓了一把餐椅,把它拖过来,往我面前一坐。 这个嘛,我们的确这么认为。他说。他略带苏格兰口音。妳看过尸体了吗?

是我报警的欸。 但妳有仔细看过它吗? 听着我边说边高举双手。麦布莱德则是拉下了脸。 看在老天的分上,他说,为什么这种鸟事要落到我头上? 已经有人对我采样并送去化验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不管怎样,莉亚.彼德森尸体的状态有没有让妳联想到什么事? 跟英格丽.德.索托的尸体很像。这一看就知道了。你想要我说什么? 麦布莱德从口袋取出一个小笔记本,盯着它瞧。 那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收包裹的。 贝儿小姐,人们以后不会请妳收包裹了。他们会开始把妳当作瘟神。 我没吭声。 被通知到熟人住的公寓取件,妳不感到意外吗? 我又不晓得她住在这里。 这是妳前男友未婚妻的住家地址? 对。 卡姆斯基总探长又打去妳的办公室。现在妳同事接到他的电话,都觉得习以为常了。总探长想要调阅书面的交易纪录。可惜他们根本没有存档。 有时候我们会赚外快,我说,不记入帐目。这样对大家都好。 这可不尽然,麦布莱德说,不过,为什么是妳来取件? 是公司特别指派的。 这是不是很反常? 是这样没错。但坎贝尔好像说女屋主很怕男生上门什么的。我想这你得自己问他。 放心,我们会的。卡姆斯基严酷地说。 接着是冗长的沉默。 贝儿小姐,麦布莱德终于开口,妳还有什么话想跟我们说吗?现在说出来可以为我们省下很多麻烦。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说。 麦布莱德看了卡姆斯基一眼,接着又望着我。好吧,他说,我这么说好了。妳会怎么形容妳跟莉亚.彼德森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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