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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神秘化身 塔娜.法蘭琪 28354 2023-02-05
贾思汀将车开进馬廄,我立刻下车朝林屋奔去,脚下碎石飞溅。没有人喊我,我拿着钥匙猛力插进锁孔,将门甩开,大步上楼冲回房里。 我等其他人进门,好不容易才听见大门关上,匆促的低语声朝起居室移动。感觉过了很久,其实不到一分钟,因为我一直盯着表看。我估计给他们十分钟,太短不够他们交流经验(之前一直没机会),酝酿慌张的情绪;时间太长的话,艾比就会冷静下来,把其他人也安抚好。 等待时,我竖耳倾听楼下的动静,感觉他们声音紧绷含糊,带着一点惊惶。我让自己准备就绪。 向晚阳光洒满我房间的窗户,空气明亮闪耀,我感觉轻飘飘的,仿佛置身琥珀之中,每一个动作都清楚明确,充满节奏感,仿佛排演了一辈子的仪式。我的双手似乎有了生命,自动抚平我的束腰这玩意儿用到现在已经有点脏了,但我不可能放进洗衣机里将束腰调好位置,把下缘塞进牛仔裤里,佩枪收到定位,动作冷静精准,仿佛拥有用不完的时间。

早在千里之外,当我在公寓头一回换上蕾西的衣服,我就明白会有这么一天。穿起这身衣服,感觉就像披上盔甲,套着祭袍,让我开心得想要纵声大笑。 十分钟一到,我将房门拉上,告别洒满阳光、飘着铃兰香的小房间,倾听楼下的声响沉寂下来。 我到浴室洗脸,仔细擦干,将毛巾拉直,挂在艾比和丹尼尔的毛巾之间。镜中的我感觉很陌生,脸色苍白,瞪大双眼看着我,仿佛有重要的事情警告我,但却无法解读。我拉下套头衫,确定佩枪没有凸出一块,接着便走下楼去。 他们在客厅里,三个都在。我站在门边,趁他们发现之前看了他们一眼。小瑞摊坐在沙发里,左右换手洗牌,拉出一道道弧线。艾比缩在她的椅子上,咬着下唇埋头打扮布偶,虽然她努力缝着,但三针只有一针成功。贾思汀拿著书坐在高背椅里,细瘦的肩膀颓然下垂,套头衫一边袖子缝了补钉,双手修长纤弱,有如男孩的小手。我无法解释,但我看着他,感觉一颗心都要碎了。咖啡桌上凌乱摆着酒杯和伏特加、奎宁水与柳橙汁的瓶子。饮料洒了一点出来,但三人都懒得去擦。地板上,藤影映着阳光,宛如剪纸。

他们察觉我来了,一个个抬头看我,面无表情,目光警觉,就像站在台阶上迎接我的那一天。妳还好吗?艾比问。 我耸耸肩膀。 喝一杯吧!小瑞朝桌子点了点头,说:不想喝伏特加的话,就得自己拿。 我想起一点点,我说。阳光斜斜照在我脚边,让刚打蜡的地板晶莹如水。我眼睛盯着地板,说:那天夜里的事。他们说有可能会这样,医生说的。 又是沙沙的洗牌声。我们知道。小瑞说。 他们让我们看了,艾比轻声说:看妳和法兰克说话。 我猛然抬头,张嘴望着他们。喔,天哪,过了半晌,我说:你们竟然瞒着我?不想说吗? 我们现在说了。小瑞说。 去你妈的!我说,声音颤抖,仿佛又要哭了。我操你们。你们以为我有多笨?法兰克那家伙对我差到了极点,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我不想让你们惹上麻烦。结果你们竟然打算一辈子把我当白痴耍,明明知道我用腕背捂住嘴巴。

艾比战战兢兢低声说道:妳什么都没说。 早知道我就说了,我咬着腕背说:把我想起来的事情全都告诉他,让你们自己去想办法。 想起来?艾比说:妳还记起什么? 我的心脏差点冲出胸口。只要我讲错一点点,不仅当场引火自焚,三周来的一切(闯入他们四人的生活、伤害山姆、赌上我的工作)也将付之流水。我已经押上所有筹码,却不晓得手上的牌是好是坏。我忽然想到蕾西,她一生就是这样活着,盲目押下所有赌注,结果,看看她最后是什么下场。 夹克,我说:夹克口袋里的字条。 说完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输了。他们抬头看我,表情彻底茫然,仿佛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开始拼命思考退路(昏迷期间作的梦?吗啡造成的幻觉?),听到贾思汀绝望地呢喃一声:喔,天哪!

妳之前出门散步不会带烟,丹尼尔对我说过。我一直忙着掩饰失误,拖了几天才恍然想起一点:我把奈德的字条烧了。假如蕾西身上没有打火机,又不可能把字条吃掉,这种事就算对她也有点离谱,那就无法当下将字条销毁。也许她回程途中将字条撕成碎片,扔进树篱,就像童话《糖果屋》里的小兄妹一样。也许她连这样的痕迹都不想留下,将字条塞进口袋,准备回家烧掉或冲进马桶里。 蕾西向来谨慎至极,随时紧守着秘密,我无法想像她会犯错,除了一个可能。就那么一次,她夜里急着回家,大雨滂沱(只可能是雨天),婴儿松懈了她的心防,逃跑的渇望在窜,她将字条塞进口袋,忘了身上的夹克不是她的。蕾西背叛的东西回过头来背叛了她:五个人的亲密,几乎什么都一起共享。

唔,小瑞眉毛一挑,伸手去拿杯子,尽可能装出厌倦的表情,但鼻孔却开始微微偾张。做得好,贾思汀弟兄,这下有趣了。 什么?你在讲什么?什么做得好?她已经知道 住口!艾比说。她脸色发白,雀斑顿时明显起来,仿佛脸上画了油彩。 小瑞不理她。就算她之前不知道,现在也晓得了。 这又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老是、老是把错怪在我头上? 贾思汀已经快失控了。小瑞眼睛望着天花板,说:你有听我抱怨过吗?看来,我们现在也该来算算总帐了。 我们什么也不讨论,艾比说:等丹尼尔回家再说。 小瑞笑了出来。喔,艾比,他说:我真的很爱妳,但有时真搞不懂妳。妳应该很清楚,等丹尼尔回家,我们就什么都不会讨论了。 这件事和我们五个有关,我们要等所有人到齐才谈。

放屁!我声音大了起来,不打算压低。这是什么屁话,我根本听不下去。既然跟我们五个有关,那你们为什么几周前不跟我说?你们可以在我背后谈,就当然可以在丹尼尔背后说。 喔,天哪!贾思汀又呢喃一句。他张着嘴巴,一手颤抖地靠在嘴边。 艾比的手机响了,在她手提包里。我们一路听着这个声音回家,我刚才在房里依然不停听到。 不要接!我大吼一声,吓得艾比一只手停在半空中。是丹尼尔,反正我很清楚他想说什么。他要命令你们,什么都不能跟我说。妈的,我已经受够他了,老是把我当成六岁小孩!比起你们,我更有资格知道事情真相。妳要是敢接那支该死的手机,我发誓绝对把它踩得稀巴烂!这句话也不是开玩笑。 周日下午的车流都往城里走,而不是城外。假如丹尼尔加足马力(他一定会的),没有被警察拦下,大约半小时内就能到家,我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小瑞哼笑一声,说:漂亮!同时朝我举杯。 艾比瞪着我,手依然向着提包。 你们要是不告诉我来龙去脉,我说:我就立刻打电话给警察,把我记得的事情统统跟他们说,我向你们保证。 天哪!贾思汀说:艾比 手机铃声停了。 艾比,我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指甲抠进掌心里。你们要是继续把我排除在外,那我实在撑不下去。这很重要。我不能我们这样不是办法。我们要嘛一起面对,要嘛各自为政。贾思汀的手机响了。 你们如果会怕,可以不用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我敢说自己要是拉长耳朵,肯定听得见法兰克用头撞墙,但我懒得理他。这件事必须一步一步来。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经过。你们都晓得,就我一个人不清楚,我讨厌这样,我受够了。求求你们。

蕾西当然有权知道,小瑞说:以我的立场,我也受够这种因为丹尼尔说的日子了。我们一直照着做,结果你看现在怎么样? 铃声停了。我们应该回给他,贾思汀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对吧?说不定他被捕了,需要保释金之类的,不是吗? 他没有被逮捕,艾比下意识回了一句,接着颓然坐回沙发,双手捂住脸庞,长叹一声说:我已经说过了,他们需要证据才能逮人。丹尼尔没事。坐吧,蕾西。 我留在原地不动。拜托,妳就坐吧,小瑞不胜其扰似的吁叹道:反正不管他们怎么想,我都会把这件变态的事情从头到尾说给妳听。妳在那里动来动去,只会让我很紧张。还有艾比,冷静点,我们几周前早该这么做了。 过了半晌,我走到壁炉前,坐进我的专用椅。好多了,小瑞对我咧嘴微笑,显得很愉悦,有种豁出去的感觉。他已经好几星期没这么开心了。喝点酒吧。

我不想喝。 小瑞双腿一甩站起身来,草草倒了一大杯伏特加掺柳橙汁,递到我面前。老实说,我觉得大家都该喝一杯,待会儿肯定用得上,说完大剌剌地将杯子一一斟满艾比和贾思汀似乎没注意到接着举杯对着房间,说:敬完全告白。 好吧,艾比深呼吸一口,说:也好。既然妳真的想知道,反正事情到最后还是回到妳身上,那我想管他的。 贾思汀张开嘴巴,随即闭上,咬着嘴唇。 艾比双手用力抚平头发,说:妳要我们从哪里我是说,我不晓得妳想起多少,还是 很零碎,我答道:没办法兜在一起,你们就从头开始吧!我体内的肾上腺素开始消退,整个人忽然变得非常冷静。这是我在山楂林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可以清楚感觉到,仿佛伴着阳光、尘埃与记忆轻轻哼唱,等着聆听接下来的故事。我感觉我们拥有无止尽的时间。

妳正准备出门散步,小瑞靠回沙发椅背,帮大伙儿起头说:那是几点?差不多刚过十一点?我和艾比正好都没烟了。说来真有趣,不是吗,一点小事可以造成那么大的差别。假如我们都不抽烟,这件事或许永远不会发生。他们老说香烟有多邪恶,却从来没提到这种坏处。 妳說会帮我们买回来。艾比说。她双手紧紧收在腿间,小心翼翼看着我。但妳通常一出去至少就是一小时,所以我想干脆自己跑出门,到加油站去买。我感觉好像快下雨了,便披上夹克因为妳已经穿了外套,我想妳可能用不上。我将钱包放进口袋,结果 艾比停了下来,身体微微一晃,感觉很紧绷,不晓得是什么意思。我闭上嘴巴,除非必要,我不会再用言语诱导,接下来的经过必须由他们自己开口。 她摸出一张字条,小瑞叼着烟说:朝我们说:这是什么?起初没人注意,我们都在厨房,我、贾思汀和丹尼尔在洗碗,一边不晓得争论什么! 史蒂文生,贾思汀轻声说道,语气非常忧伤:我们在讲《化身博士》那本书,还记得吗?丹尼尔喋嗓不休,大谈理性和直觉。妳心情很差,蕾西,說妳晚上聊功课已经聊够了,管他杰克或海德,两个人的床上功夫都很差。小瑞说:妳这人脑子里只有一件事,而且还不是好事我们听了全都笑了。 这时,艾比说:蕾西,这到底是什么?小瑞说:这回非常大声,我们全都停止嬉笑,转过头去,只见她拿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小纸条,脸上的表情仿佛被人甩了巴掌。我从来没见过她像那样,从来没有。 这里我记得,我说,感觉自己双手滚烫,仿佛焊在扶手上。但后来的事情又很模糊。 恭喜妳,小瑞说:我们正好帮得上忙。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想我们几个一辈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妳說:给我。同时伸手去抢,但艾比马上往后一跳,将纸条交给丹尼尔。 我想,贾思汀低声说道:我们那时才察觉大事不妙。我正想开玩笑,说是不是情书什么的逗逗妳,蕾西,但妳非常妳朝丹尼尔扑过去,想把纸条夺走。丹尼尔下意识一手将妳挡开,但妳不停打他,真的用力打,捶他手臂,还想踢他,拼命伸手去抓纸条,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我想最恐怖的就是这一点,沉默。一般人通常会大吼大叫,或是什么的,这样我也许就能做点什么,但房间里是那么静,只有妳和丹尼尔气喘吁吁,水龙头一直在流 艾比抓住妳的胳膊,小瑞说:但妳猛然转身,双手握拳,我当时真的以为妳要揍她。我和贾思汀就像两个白痴,看得目瞪口呆,想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是说,我们两秒钟前还在聊化身博士的床上功夫,不是吗?妳一放开丹尼尔,他就把小纸条塞给我,将妳双手扣在背后,对我说:读出来。 我不喜欢妳的反应,贾思汀柔声说:妳又拉又扯,使劲挣扎,想挣脱丹尼尔,但他就是抓着不放。后来妳想咬他,咬他手臂。我想丹尼尔不应该这么做,假如纸条是妳的,就应该还给妳,但我实在插不上话。 我一点也不意外。这几个人都不是行动派,他们擅长的是思想与文字,而当时的情况肯定让他们脑袋完全失灵。但我没料到丹尼尔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轻松,让我心底顿时响起警讯。 所以,小瑞说:我大声读出字条,上面写着:亲爱得蕾西,考虑过后,同意两百K可谈。请与我联落,我知道妳我都想谈诚交易。奈德笔。 老天在上,贾思汀对着满屋寂静,痛苦轻声说道:这妳一定记得。 他错字一堆,小瑞叼着烟说:连的都能写错,跟他妈的中学生一样,简直就是智障。其他姑且不论,我真没想到妳品味这么差,竟然会不老实,和那样的家伙打交道。 妳会吗?艾比问。她双眼定定望着我,腿间的双手顿时一僵。要是这些都没有发生,妳真的会卖给奈德吗? 日后,每当我想起自己对他们四人有多残酷,起码有一点可以安慰自己:我当时大可说会。我大可对他们说蕾西心里到底如何打算,准备怎么处置他们全心全意全力打造的一切。比起让他们以为杀人是出于误会,这么说或许终究能让他们好过一点,我不晓得。我只知道自己上一回遇到同样的情形,也选择为了正当的理由说谎,结果却迟了一步,什么也没有改变。 不会,我说:我只是天哪,我只是想试试看,但我吓坏了,艾比。我觉得自己被束缚住了,所以才慌了手脚。我从来没有真的想要离开,只是想确定假如自己想走,是不是还走得了。 束缚,贾思汀脑袋微微一扬,露出受伤的神情。被我们。但我察觉艾比匆匆眨了眨眼,表示她想到了:那婴儿。 妳会留下来。 老天,我想留下。我说。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确定当时的回答是不是谎言,我想自己永远不会明白。很想,艾比,真的很想。 过了许久,艾比点点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出来。 我就说吧,小瑞仰头吐了一口烟,说:去他的丹尼尔。直到上个星期,他还在歇斯底里,偏执得要命。我跟他说我和妳谈过,妳哪儿都不打算去,但那家伙,天王老子的话都不听。 艾比听了没有反应,也没有动作,连呼吸都似乎停了。现在呢?她问我:现在怎么样? 我一时意会不来,以为她没搞清楚,想确定我到底想不想留下。妳是什么意思?我问。她的意思是,小瑞语气冷漠、清晰而平板:我们讲完之后,妳会不会打电话给法兰克、山姆或村子里那群蠢蛋,把我们供出去,卖了我们,弃我们于不顾。管他怎么形容,反正就是这一类的事情。 各位或许会想,我听到这句话肯定万箭穿心,罪恶感从贴着我肌肤的滚烫麦克风一路弥漫到全身。但我只觉得哀伤,巨大、撕扯、终结一切的哀伤,有如潮水从我骨头里退去。我什么都不会说,我说,心想法兰克这会儿坐在嗡嗡作响的电子器材之间,肯定也会同意。对谁都一样。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希望你们坐牢。 是吗?艾比轻声说道,仿佛自言自语。她坐回椅子上,双手漫不经心抚平裙子,说:那,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小瑞猛吸一口烟,说:整件事情根本是我们自己搞得太复杂。不过会搞成这样,我其实不意外。 之后呢?我说:之后怎么了? 房间里闪过一丝紧张,大伙儿谁也不看谁。我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显示这个问题比刚才的冲击更大,看出有人在袒护谁,被谁袒护,觉得羞愧或急着反驳。完全没有。 那么,艾比深呼吸一口气,说:小蕾,我不晓得妳有没有想过,把所有权卖给奈德到底代表什么。妳有时候我也不晓得,不会想太多。 小瑞不怀好意哼了一声。这么说还算客气了。老天,蕾西,妳到底认为事情会如何发展?妳把所有权卖掉,买间不错的小公寓,大家从此幸福快乐吗?妳每天早上踏进学校,还想得到什么?拥抱、亲吻,还是我们帮妳做好三明治?我们连话都不会跟妳說了,我们会恨妳入骨。 奈德会继续缠着我们几个,艾比说:每分每秒,无时无刻,要我们将林屋卖给开发商,改建成公寓或高尔夫俱乐部之类他想盖的鬼东西。他甚至会搬进来,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完全莫可奈何,迟早必须放弃,失去这里,失去林屋。 有东西醒了,窸窣骚动,让墙壁微微震动,楼上地板吱嘎一声,一股气流从楼梯向下直窜。我们开始大吼大叫,贾思汀低声说道:所有人同时咆哮,我连自己说了什么也搞不清楚。妳挣脱丹尼尔,小瑞抓住妳,妳打小瑞。狠狠打他,蕾西,一拳打在他的肚子 我们在打架,小瑞说:随便妳要怎么形容都行,但我们真的就像街角混混一样打成一团。只要再三十秒,我们肯定全都倒在厨房地上扭打,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但我们还来不及那么做 我们,艾比甩门似的,将小瑞的话硬生生打断。没那么做。 艾比目光沉着,定定望着小瑞。过了半晌,小瑞耸耸肩膀,啪的一声坐回沙发,一脚不停抖动。有可能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艾比开口说道,我不晓得她在对谁讲话,是我或小瑞,但她语气里的激情让我吓了一跳。我们全都暴跳如雷,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生气过。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偶然,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我们每个都想杀了妳,蕾西,妳不能怪我们。 又是一阵骚动,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有东西扫过楼梯转角,烟囱一声哼鸣。我不会怪你们,我说,心里忽然觉得其实我早该知道,都怪我小时候读过太多俗滥的鬼故事蕾西找上我是不是就为了这件事,要我告诉他们没关系。你们当然应该气愤,就算事后,你们也有资格撵我出去。 我们讨论过,艾比说,小瑞一听立刻挑起眉毛。我和丹尼尔,想说是不是还能继续住在一起,在那个之后。但一定会很复杂,毕竟我们面对的是妳,再怎么样都是妳。 接下来我只记得,贾思汀悄声说:后门砰的一声,一把刀落在地板中央,上头沾了血。我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真的发生这种事。 你们就这样放我走了?我低头望着双手说:完全不想知道我是不是 不对,艾比弯身向前,试着盯住我的眼睛。不,小蕾,我们当然想。我们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什么,但我们一察觉就主要是丹尼尔,其实,因为我们三个几乎都僵住了。等我回过神来,丹尼尔已经拿着手电筒追了出去。他要我和小瑞留在家里等妳,把纸条烧了,准备热水、消毒药水和绷带 正好用来接生《乱世佳人》里的婴儿。他到底在想什么啊?用艾比的刺绣针在厨房桌上做家庭手术? 他和贾思汀立刻出去找妳,一秒都没有耽搁。 丹尼尔做得很漂亮,他知道艾比够冷静,会晕倒的只有小瑞和贾思汀,因此便将他们分开,由他和艾比一人看着一个,并且找事情让他们做。他只花几秒钟就想好所有的计画,待在学校简直是浪费人才。 我不晓得我们的反应是不是真的很快,贾思汀说道:就我感觉,我们可能愣了整整五到十分钟。那一段经过,我几乎都忘了,被脑袋扫得一干二净。我只记得等我和丹尼尔冲到后门,妳已经不见踪影。我们不晓得妳是跑到村里求救,晕倒在某处,还是 我只是一直跑,我轻声说:我只记得自己不停往前跑,甚至很久都没发觉自己流血。贾思汀听了不禁打个冷颤。 我起先也这么觉得,艾比柔声说:厨房地板上没有半滴血,阳台也是。 所以他们检查过。我很好奇他们是哪时看的,又是谁说要检查,艾比或丹尼尔。这是第二点,贾思汀说:我们不晓得呃,妳伤得多重?妳一下就消失不见,我们根本没机会我们想,应该说我想,妳既然跑得这么快,表示伤势应该不大严重,不是吗?说不定只是稍微割伤。 哈!小瑞说,伸手去拿烟灰缸。 我们真的不晓得。我想的是有可能,但我问丹尼尔,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所以我们天哪。我们开始找妳。丹尼尔说,最要紧的是确定妳有没有跑到村里,但村里的房子全都门窗紧闭,又黑又暗,只有卧房亮着零散的灯光,显然没出事情。所以,我们开始回头朝林屋走,不停来回绕着圈子,希望在小路上遇見妳。 贾思汀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只是跟着丹尼尔,在漆黑的迷宫小径不停往前、往前,走到我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我们不敢开手电筒,也不敢喊妳。我连为什么怕成这样都搞不清楚,只觉得很危险,也许担心被农舍里的人发现,或怕妳想躲开我们,我也不晓得。所以,丹尼尔每隔几分钟才让手电筒亮个一秒,还用手挡着,匆匆扫过一圈,然后立刻切掉。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摸着树篱前进,外头冷得要命,跟冬天一样,我们出门的时候根本没想到穿外套。丹尼尔觉得没什么,你们也知道他,但我连脚趾都冻麻了,很确定自己冻伤了。我们乱走乱绕了好几小时 才怪,小瑞说:相信我,我们两个拿着滴露消毒药水,对着一把血刀,除了盯着时钟和抓狂之外,完全没事可干。你们只出去了大约四十五分钟。 贾思汀紧张得微耸肩膀。呃,但感觉真的像几小时。后来,丹尼尔突然停住,使得我不小心撞上他背后,简直跟《化身博士》的情节一样。他说:这太荒谬了,我们这样根本找不到她。我问他有什么想法,但他完全不理我,兀自站着仰望天空,仿佛在等待上天开示。天空开始起云,但月亮出来了,我看见他的侧脸。不久,他开口了,就跟在餐桌聊天一样:嗯,假设她往某个地方去了,而不是在漆黑的荒野里乱走。她和奈德绝对有碰面的地点,而且一定能遮风避雨,因为这一带天气太难预测了。这附近有没有她可以说到这里,丹尼尔忽然冲出去,全速往前,跑得好快。我没想到他能跑得这么快,我以前根本没看他跑过,你们有看过吗? 那天晚上,他也有跑,小瑞捻熄香烟,说:追那个拿手电筒的乡下人。没错,他如果真的要跑,是可以跑得很快。 我完全不晓得他要跑去哪里,只能拼命想办法跟上。我想到自己孤零零在荒野里,就惊慌得要命。我是说,我知道我们离屋子只有几百公尺,但感觉却不是那样。感觉贾思汀浑身颤抖,感觉很危险,他说:很像有事情发生,在我们周围,隐藏着看不见,要是只剩我一个人 亲爱的,那是因为你吓到了,艾比柔声说:这很正常。 贾思汀摇摇头,依然凝望酒杯。不对,他说:不是这样。他拿起酒杯,仰头猛灌一口,脸庞一皱说:丹尼尔打开手电筒,像灯塔一样前后左右照,我敢说方圆几公里内的人都醒来了。这时,他照到一间小屋,我只瞄到一眼,看见倾圮的墙角,接着手电筒又关了。丹尼尔呼的翻墙跳进田里,野草又长又湿,缠住我的脚踝,感觉就像走在麦片粥里一样他朝杯子眨了眨眼,将它推到书架上,不小心洒出一点柳橙汁,泼到某人的笔记,留下难看的污渍。我可以抽根烟吗? 你不会抽烟,小瑞说:你是家里的乖小孩。 你们要我把故事说完,贾思汀说:就他妈的给我烟。 贾思汀声音尖细颤抖,语气令人不安。别惹他!小瑞。艾比说。她伸手将自己的烟盒递给贾思汀,抓着他的手摁了一下。 贾思汀笨拙地点了烟,手指僵硬夹着猛吸一口,结果呛到了。大伙儿看他咳嗽、岔气、用指关节推开眼镜揉眼,没有人说话。 蕾西,艾比说:我们能不能妳已经知道概要了,能不能这样就好? 我想听。我说,几乎无法呼吸。 我也是,小瑞说:这一段我也没听过,我一直觉得应该很有意思。妳难道都不好奇吗,艾比?还是妳已经知道了? 艾比耸耸肩膀。好了,贾思汀双眼紧闭,收紧下巴,双唇几乎叼不住烟。他说:我只是等我一下,老天。 贾思汀又吸一口烟,轻呕一声,但还是忍了下来。好了,他语气再度恢复镇定。所以,我们走到小屋,月光不是很亮,我只看得见墙面和门口的轮廓。丹尼尔打开手电筒,一手稍微遮着,然后 贾思汀眼睛忽然睁大,转头望向窗户。妳就靠墙坐在角落,我叫了一声,应该是喊妳的名字,也许吧,我不晓得。我正要朝妳跑去,丹尼尔一把抓住我胳膊,很用力,很痛,把我拉了回来。他的嘴巴凑到我耳边嘘了一声,说:别动,你待在这里,不要乱动。他猛摇我的手臂,我都瘀青了,接着放开我朝妳走去。他用手指按着妳的喉间,像这样,检查妳的脉搏,用手电筒照妳,妳看起来 贾思汀依然凝视着窗户。妳看起来就像小女孩睡着了,他说,语气里的哀伤有如细雨轻柔绵密。丹尼尔对我说:她死了。我们就是这么想的,蕾西,我们认为妳死了。 妳肯定昏迷了,艾比柔声说:警察跟我们说,昏迷会让妳心跳减缓,呼吸放慢之类的。要不是天气太冷 丹尼尔站起来,贾思汀说:双手在外套抹了抹。我不晓得为什么,他手上又没沾到鲜血什么的,但我看到就是这样。他不停用手在胸口抹来抹去,仿佛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敢,我没办法看妳,想办法靠在墙上支撑自己。我的意思是,我呼吸急促,感觉就要昏倒了。但丹尼尔忽然厉声说:别碰任何东西,双手收到口袋里,闭气数到十。我不晓得他在说什么,一点也不懂,但我还是照做了。 我们都是这样。小瑞嘀咕一句,艾比扫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丹尼尔说:假如她像平常一样出来散步,身上应该有钥匙和皮夹,还有她常用的手电筒。我们其中一个必须回家拿,另一个守在这里。这么晚了,照理不大可能有人经过,但我们不晓得她和奈德到底做了什么约定,要是真的有人经过,我们得知道是谁。你想回家,还是留下? 贾思汀举起一只手,似乎想朝我伸来,但又收了回去,紧抓住另一手的手肘。我跟丹尼尔说,我没办法留下来。对不起,蕾西,真的很抱歉,我实在不该我是说,躺在那里是妳,不管怎么样,都还是妳,就算已经但我真的做不到。我那时一我全身颤抖,跟丹尼尔讲话一定语无伦次最后他说,他连一丝不安都没有,起码已经淡了,只是很不耐烦,他说:拜托你闭嘴,好吗?我留下来,你赶快回家,戴上手套,把蕾西的钥匙、皮夹和手电筒拿过来。告诉他们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定会想来,千万制止他们,怎么样都不能让他们跟来。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堆人在这里踏来踏去,再说也没必要增加他们必须忘掉的回忆。你拿了东西就立刻过来,记得带手电筒,但必要时才用,还有尽量保持安静。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贾思汀猛吸一口烟,接着说:我说记住了,只要可以离开小屋,就算他问我能不能飞回家,我也会说能。他要我复述一遍,之后便在妳身旁坐了下来,没有很近,我想应该是怕妳知道,怕血沾到他的裤子。接着他抬头看我,说:怎样?回去啊,快点! 所以我就回家了。但简直糟糕透顶,花了呃,假如小瑞说得没错,其实不可能那么久,我不晓得。总之,我迷路了。我知道有些地方应该看得到林屋的灯光,但我就是看不见。四周一片漆黑,方圆几公里都是。我很清楚,百分之百确定,林屋不在那里,因为我眼前只有树篱和小径,无止无尽,仿佛一座巨大的迷宫,我怎么也走不出去,白天再也不会出现。我感觉有东西盯着我,在树上,躲在树篱里。我不晓得是什么,可是就是看着我,而且在笑。我吓坏了。后来我总算看到屋子,虽然只是树丛之间一点昏黄的光线,但我却松了好大一口气,只想高声尖叫。接下来我只记得自己推开后门! 他感觉就像演过惊声尖叫一样,小瑞说:只是看起来更脏,而且完全口齿不清,好像咬到舌头似的,讲出来的话有一半言不及义。我们只听懂这小子说他必须赶回去,丹尼尔吩咐我们留在家里。我心想管他妈的,我就是要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但当我起身去拿外套,贾思汀和艾比却像抓狂似的,搞得我只好放弃。 幸好放弃了,艾比冷冷应了一句。她又开始装扮布偶,头发垂在脸上,遮住她的神情。但我就算站在房间另一头,也看得出来她缝得随便粗糙,等于没缝。你觉得自己能有什么用处? 小瑞耸耸肩说:这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了,不是吗?我知道那间小屋,要是贾思汀说他要回那里,我就可以代替他去,让他留在家里,振作起来,但丹尼尔显然不是这么打算。 也许他有理由。 喔,那还用说,小瑞说:我敢说他一定有理由。所以,贾思汀手忙脚乱,边拿东西边胡言乱语,接着又冲出门了。 我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小屋的,贾思汀说:只记得浑身都是泥巴,连膝盖上也有,也许我曾跌倒,我不晓得。我双手都是细小的擦伤,我想是一路抓着树篱稳住身子的关系。丹尼尔依然坐在妳身旁,感觉从我离开就没有动过,我不知道。他抬头看我,眼镜沾了雨水,结果你们知道他说什么?他说:这场雨来得正是时候,只要下久一点,所有脚印和指纹在警察来之前都会消失。 小瑞身体猛然一晃,震得沙发弹簧吱嘎作响。 我愣愣望着他,耳中只响着警察两个字。我完全想不到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但还是惊惶失措。丹尼尔抬头打量我一眼,说:你没戴手套。 蕾西就躺在他旁边,小瑞自言自语:厉害。 我完全忘了手套这件事。我是说,我很呃,你们应该知道。丹尼尔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感觉一点也不着急,用手帕擦了擦眼镜,接着将手帕递到我面前。我心想他要我也擦眼镜,便伸手去拿,没想到他大手一收,气冲冲说:钥匙呢?于是,我掏出钥匙,他接了过去,开始用手帕擦拭,我这才明白手帕的用途。后来他贾思汀在椅子里动一下,仿佛想找东西,却不知道该找什么。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不知道,我回答,肩膀不由得抽搐一下。我还是没有正眼看他,顶多斜斜瞄他一眼,让他很紧张。我说:我要是记得,就不用问你了,不是吗? 好吧,好吧,贾思汀推了推眼镜,说:那,后来丹尼尔妳的手摆在腿间,全都他抓住袖子将妳的一只手举高,好把钥匙放进妳的外套口袋。接着突然放开,妳的手臂直往下掉,蕾西,就像坏掉的洋娃娃,啪的撞到地上,声音很恐怖我再也看不下去,真的没办法。我一直拿着手电筒照妳,让他看清楚,但却转头注视田野,希望丹尼尔以为我在把风。他说皮夹,然后手电筒。我将东西递给他,但不晓得他在做什么,只听见沙沙声。我努力不在心里想像 贾思汀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说:我感觉他好像永远弄不完,风越来越大,到处都是声音,叽叽嘎嘎,小虫窸窸窣窣我真不晓得妳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晚上一个人出来散步。雨变大了,不过一阵阵的,大朵乌云匆匆掠过,只要月光出现,整块田野就仿佛活了过来。也许是我吓到了,就像艾比说的,但我想我不晓得。也许有些地方感觉就是不对,对人不好,对心灵不好。 贾思汀空望着房间中央,眼神涣散,沉浸在回忆里。我想起之前在我颈背流窜的那股电流,忽然好奇奈勒到底有多常跟踪我。 后来,丹尼尔总算站起来说:应该可以了,我们走吧。于是我转过身来,结果贾思汀咽了咽口水,我仍然用手电筒照着妳。妳的头歪向一边,雨继续打在妳身上,妳脸庞沾了雨水,感觉好像睡着了,作了恶梦,在梦里流眼泪我没办法老天,我真的没办法把妳丢着,我想陪妳到天亮,至少待到雨停,但当我这样对丹尼尔说,他却看着我,仿佛我疯了。所以我对他说,起码,我们最起码不要让妳淋雨。丹尼尔起初还是拒绝,但他发现我怎么都不肯离开,除非把我一路拖回家,就决定让步了。他暴跳如雷,说要是我们因此坐牢,都是我的错,但我就是不管。所以我们就 贾思汀脸颊闪着泪光,但他似乎毫无所觉。妳好重,他说:妳明明那么娇小,我抱過妳不知道多少次,以为但感觉就像拖动一袋浸湿的沙包。而且妳很冰冷,非常妳的脸感觉也变了,像个玩偶,我不敢相信那真的是妳。 我们将妳搬到有屋顶的房间,我试着让妳让妳不那么天气好冷,我很想把毛衣脱下来给妳,但我知道这么做,丹尼尔一定会有反应,也许会揍我,我不晓得。他用手帕抹去痕迹,甚至包括妳的脸,因为我摸过,还有妳的脖子,因为他试过脉搏他从门边树丛折了一根树枝,将整个地方扫过一遍,我想主要是脚印。他看起来老天,真的很诡异。在古怪的房间里倒着走,弯腰拿着树枝扫地。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他的手指,巨大的影子在墙上摇晃 贾思汀抹抹脸,盯着自己的指尖说:离开之前,我为妳念了祷词。我知道这不代表什么,可是他脸庞又湿了。愿永恒之光照亮她。 贾思汀,艾比柔声说:她就在这里。贾思汀摇摇头。后来,他说:我们就回家了。 过了半晌,小瑞用力一弹打火机,吓了我们三人一跳。他们出现在阳台,他说:看起来就像电影活死人之夜里的人物一样。 我们几乎用吼的,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艾比说:但丹尼尔只是目光茫然,脸上表情毫无生气,我感觉他根本没看到我们。他一手拦住贾思汀,不让他进屋子,对我们说:有谁需要清理的吗? 我想我们三个完全不晓得他在讲什么,小瑞说:都什么时候了,讲话还是这样神秘兮兮。我想抓住那家伙,要他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却往后跳开,朝我怒吼一句:别碰我!那语气我差点仰头摔倒。他并没有对我大吼,而是几乎轻声细语,但他的脸感觉完全不像丹尼尔,甚至不像人,他对我龇牙咧嘴。 他身上都是血,艾比厉声反驳。不想让你沾到,而且他受创很深。我和你那天夜里算是轻松的,小瑞。没错小瑞嗤之以鼻。艾比说:是真的。难道你愿意待在小屋的人是你? 说不定不赖。 你不会想的,贾思汀说,语气带着一丝焦虑。相信我,艾比说得对,你们比较轻松。小瑞刻意耸耸肩。 总之,气氛紧绷一秒之后,艾比说:丹尼尔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摩挲前额说:艾比,麻烦妳帮我们各拿一条毛巾和一套更换的衣物。小瑞,你去拿塑胶袋,大一点的。贾思汀,把衣服脱掉。他话还没说完,已经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等我拿到塑胶袋回来,他和贾思汀已经脱得只剩四角内裤了。小瑞拍掉衬衫上的烟灰说:画面不是很美观。 我都冻僵了,贾思汀说,最痛苦的一段已经过去,他语气轻松不少。颤抖和榨光一切之后,就是解脱。外头倾盆大雨,气温零下几百万度,寒风刺骨,我们只穿着内裤站在阳台,我一点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这样。我的脑袋已经麻木了,只会照着别人的吩咐做事。丹尼尔将我和他的衣服扔进塑胶袋,说什么幸好我们没穿外套我拿起鞋子要放进去,想说帮点忙,但他却说:不要,鞋子留着,我晚点再处理。正好艾比拿着毛巾和衣服出来,于是我们便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我又试着问出事情经过,小瑞说:这回记得保持距离。贾思汀像被车灯照到的小鹿般看着我,丹尼尔连瞧都懒得瞧我一眼,只是将衬衫塞进裤头说:小瑞、艾比,麻烦去拿你们要洗的衣服,如果没有,干净衣服也可以。说完就双手抱起塑胶袋,赤脚朝厨房走去,贾思汀像只小狗跟在后头。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听话,但我真的拿了我的换洗衣服。 他这么做是对的,艾比说:要是警方在我们洗完衣服之前出现,看起来必须和平常一样,不能像是湮灭证据。 小瑞耸耸一边肩膀说:随便。丹尼尔启动洗衣机,眉头深锁看着它,仿佛面对什么神奇奥妙的玩意儿。我们站在厨房里像三个白痴,不知道在等什么。可能在等丹尼尔开口吧,我想,虽然 我只看见那把刀,贾思汀低声说:小瑞和艾比没有动它,就留在厨房的地板上! 小瑞看着天花板,下巴朝艾比点了点。没错,艾比说:是我,因为我觉得最好什么东西都不要碰,等大家回来,确定计画之后再说。 因为想也知道,小瑞故意放慢速度,轻声说道:一定会有计画。丹尼尔哪一回没有计画,对吧?有计画不是很好吗? 艾比对着我们大吼,贾思汀说:她高声说:蕾西到底在哪里?就在我耳朵旁边,我差点就晕了过去。 丹尼尔转身看着我们,小瑞说:仿佛不认识我们三个。贾思汀开口想说什么,却只挤出像是噎到的声音,丹尼尔吓一大跳,朝他眨眼,接着说:蕾西在她常去的荒废小屋里,已经死了。我还以为贾思汀已经跟你们说了。说完他开始穿袜子。 贾思汀其实跟我们说了,艾比悄声说:但不晓得该怎么形容,我想我们都希望他搞错了 房间里一阵沉寂。楼上楼梯间的大钟滴答作响,声音缓慢沉重。丹尼尔正猛踩油门,我可以感觉他就在路上,轮胎以令人晕眩的速度飞驰,越来越接近家里。 之后呢?我问:你们就上床睡觉了? 他们面面相觑,贾思汀笑了出来,抑制不住的尖笑,过了一会儿,小瑞和艾比也开始咯咯笑。 怎样?我说。 我不晓得我们为什么会笑,艾比抹去眼泪,试着镇定下来,保持正经严肃,结果又引来一阵笑声。喔,天哪这其实一点也不好笑,真的,只是 我说了妳一定不信,小瑞说:我们开始玩牌。 没错,我们坐在桌前 只要大雨打上窗户,就差点心脏病发 贾思汀的牙齿不停打颤,感觉好像坐在响葫芦旁边 还记得风吹动大门的时候吗?丹尼尔的椅子差点翻倒?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的牌十次有九次被我看得一清二楚,算你运气好,我没心情作弊,不然绝对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他们七嘴八舌,有如刚刚走出考场的青少年,心情轻飘飘的。喔,天哪!贾思汀闭上眼睛,杯子抵着太阳穴说:那场天杀的要命牌局,我现在想到还是不敢相信。丹尼尔一直说:事情要前后相连,不在场证明才会有效 我们几个连话都讲不完整,小瑞说:他竟然开始思考不在场证明的效力,我连不在场证明这五个字都念不出来。 所以,他要我们将时钟全都拨回到十一点,也就是事发之前,接着要大伙儿到厨房把碗盘洗完,之后再回来玩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玩自己的牌,也帮妳玩,艾比对我说:第一轮,妳的牌还不错,但他的比妳更好,于是他帮妳押了全部筹码,再一把赢过去,感觉很超现实。 而且他一直叙述,小瑞说着伸手去拿伏特加,将杯子斟满。午后阳光蒙蒙,隔窗洒在他身上,让他显得俊俏而浪荡。他的衬衫领口没扣,几绺金发垂在眼前,有如狂欢整夜的皇家摄政团员。蕾西加注,蕾西收牌,蕾西想再喝一杯,麻烦谁帮她将酒拿过来感觉就像公园里坐在你旁边的疯子,不停拿三明治喂他想像中的朋友。他让妳输完之后,就要我们配合演出,想像妳出门散步,我们对着空气挥手告别我感觉我们就像一群疯子。我还记得我坐在那里,那张椅子,很有礼貌对着大门说再见,心里清楚冷静想着:原来发疯就是这种感觉。 我敢说那时已经半夜三点了,贾思汀说:但丹尼尔就是不让我们上床,大伙儿只好一直玩该死的德州扑克,玩到结束。当然,丹尼尔赢了,因为只有他还能专心,但他花了好久才把我们干掉。老实说,要是警察看到,肯定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差的牌手。我抽到同花喊收牌,只有十点却加注我已经累到把一个人看成两个,好像在作一场可怕的恶梦,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赶快醒来。我们将衣服挂在壁炉前晾干,客厅简直跟电影鬼雾一样,衣服冒着水气,柴火噼啪作响,大家不停抽烟,抽丹尼尔恐怖的无滤嘴香烟 他不让我去买普通香烟,艾比说:他说我们必须守在一起,再说加油站监视器会记下我抵达的时间,把一切搞砸他就像将军一样,小瑞哼了一声。真的,我们几个拼命发抖,连牌都拿不好 贾思汀吐过一次,小瑞点起香烟,甩熄火柴说:在厨房水槽,帅气得很。 我没办法,贾思汀说:我脑袋里只想着妳,孤单一人躺在黑夜里他伸手按着我的胳膊,我摁了摁他的手,感觉他手冰冷纤细,抖得很厉害。 我们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件事,艾比说:但丹尼尔我看得出来事情对他冲击多大,他整张脸都陷下去了,眼睛也不对劲,又大又黑,但却冷静到极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贾思汀开始清理水槽 他还是很想吐,小瑞说:我听得出来。我们五个里面,蕾西,我想妳那天晚上过得最舒服。 但丹尼尔叫他不用清了,说这样会扰乱我们记得的时间顺序。 显然,小瑞告诉我:不在场证明要有效,大原则就是简单,删掉或捏造的事件越少,就越不会犯错。丹尼尔不停对我们说:以目前的状况,我们只需要记得我们洗碗之后开始玩牌,其他事情都从脑袋里清掉,当作没发生。翻成白话就是,给我滚回来继续玩牌,贾思汀。这只可怜虫,他吓得脸色发青。 关于不在场证明,丹尼尔说得一点也没错。他很厉害,太厉害了。我忽然想起那一天晚上在公寓里,山姆潦草记录,窗外空气泛着淡淡的紫光,我口头侧写杀人犯:那人应该拥有犯罪经验。 山姆调查过这四人的身家背景,除了超速罚单,没找到任何前科。我不晓得法兰克私下用他复杂的手段做过什么调查,暗中保留多少发现,又有多少连他自己也没有查到。那家伙向来是天字第一号的保密大师。 他甚至不准我们动那把刀,贾思汀说:我们一边玩牌,刀子就留在地板上。即使我背对厨房,但我发誓还是感觉得到它,就像爱伦坡的小说或詹姆斯一世时期的戏剧一样。小瑞坐在我对面,一直眨眼睛,身体抽搐似的微微颤动。 小瑞朝贾思汀做了个鬼脸,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才没有。 你有。你有抽搐,而且每分钟一次,跟时钟一样,好像看到我背后有什么恐怖东西似的。害我吓得跟着回头,看刀子是不是悬在空中发光晃动,还是我不晓得的! 喔,拜托,你是天杀的马克白夫人啊! 老天,我突然插嘴:那把刀,难道还我是说,难道我们吃饭还是用我伸手朝厨房的方向一挥,接着咬住指关节。我没有假装,我想到自己吃过的每一餐都隐隐带着蕾西的血,心里就觉得天旋地转。 不是,艾比赶紧回答:老天,怎么可能。丹尼尔把刀子扔了,等我们上床之后,起码在我们各自回房之后 晚安,玛丽,小瑞说:晚安,杰克,祝你好梦。天哪! 丹尼尔直接下楼,我听见他走楼梯。我不晓得他到底做了什么,但隔天早上,时钟全都恢复正常,水槽光洁无瑕,厨房地板干干净净,感觉每一块都刷洗过了,不只是刀子掉的那一块。还有鞋子,丹尼尔和贾思汀之前把鞋子脱在阳台,这会儿都放回外套柜里,一样干干净净不是像新鞋一样发亮,而是我们平常保持的那样而且是干的,仿佛他用火烘过。衣服全都烫过、折好,刀子也不见了。 哪一把刀子?我咬着手背,微微抖着嗓子说。 就是木头握把、有点肮脏的旧牛排刀,艾比柔声说道:别怕,蕾西,刀子已经不在了。 我不要刀子在家里。 我知道,我也是,但我敢说丹尼尔一定扔了。我不晓得有多少支要处理,但我听见有人打开前门,所以我想他应该拿到屋外了。 屋外哪里?我也不要那把刀在院子里,屋子附近都不行。我声音颤抖得更厉害,想像法兰克一边听着,一边低声说:加油,宝贝,加油。 艾比摇摇头,说:我不晓得,他出去了几分钟,我想不可能放在这附近,但妳要我问吗?假如他藏在附近,我可以请他移走。 我一边肩膀微微抽搐。随便。好吧,我想,就请妳跟他说。丹尼尔当然不会乖乖照办,但我还是得这么说。要是他真的做了,肯定会好好戏弄跟监人员一番。 我连他下楼都没听到,贾思汀说:我很老天,我实在不愿意回想。我把灯关掉,坐在床角左摇右晃。之前玩牌的时候,我只想抛开一切、只想独处,想得都要尖叫了。但是等到我真的一个人了,感觉却更糟糕。因为刮风下雨,屋子不停地吱嘎作响,但我对天发誓,听起来真的很像妳在顶楼走动,准备上床。我还他说着咽了咽口水,下颚肌肉紧绷。我还听見妳哼歌,像是<黑丝绒发带>,真的很清楚。我很想要只要我探头到窗外,就能看见草坪上从妳房间照出来的灯光。我很想检查,让自己放心天哪,不是放心,妳知道我意思但我就是做不到,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我敢说只要拉开窗帘,就会看到妳房间的灯光照在草地上,但又怎样?我又能做什么? 贾思汀浑身颤抖。贾思汀,艾比柔声说:没事的。 贾思汀的手指用力压住嘴巴,深吸一口气。嗯,他说:总之,丹尼尔有可能大声上下楼梯,但我没注意到。 我有听见,小瑞说:我想,那天晚上两公里内的声音我都听得清楚,院子尽头再小的声响也能让我吓一大跳。犯罪有个好处,你的耳朵会像蝙蝠一样灵。他摇摇烟盒,扔进壁炉里。贾思汀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又随即闭上。小瑞拿走咖啡桌上艾比的烟盒。有些声音听来很有意思。 艾比竖起眉毛,将缝针小心翼翼地插在布边上,布偶放在沙发,她意味深长冷冷地看了小瑞一眼。你真的想说那么多吗?她问:因为我没办法阻止你,但换作是我,在我打开潘朵拉的盒子之前,我会考虑得非常、非常仔细。 房里一阵紧张沉默。艾比将双手收在腿间,冷静看着小瑞。 我醉了,小瑞突然打破沉默,厉声说道:喝茫了。 过了半晌,贾思汀低头对着咖啡桌说:你没那么醉。 我有,我整个人挂了,这辈子从来没喝那么醉过。 才怪,你要是那么醉 我们那天晚上都喝得很凶,艾比打断贾思汀,语气平平地说:这一点也不意外,但没有用。我认为我们都没睡多少,隔天早上简直是恶梦一场。所有人都惊惶不安,槁木死灰,头晕宿醉,脑袋一团糊涂,连看东西都看不清楚,不晓得该不该报警,說妳失踪了还是怎样。小瑞和贾思汀想报警! 不要让妳继续躺在老鼠横行的破屋子里,等村里的乡巴佬经过才发现妳,小瑞叼着香烟,摇摇艾比的打火机说:我们真是疯了,对吧? 但丹尼尔说这样很怪,說妳是大人了,可以自己清晨出门散步,甚至跷课不去学校都行。他打电话给妳,其实妳的手机明明就在厨房,但他还是照打不误,因为他觉得手机里应该要有我们打过一通电话。 他要我们去做早餐。贾思汀说。 这回贾思汀争气一点,撑到浴室才吐。小瑞说。 我们一直吵个不停,艾比说道,她重新拿起布偶,不自觉机械似的反覆编织它的发辫。 应不应该吃早餐,要不要报警,应不应该照常上学,要不要在家等妳回来。我的意思是,平常应该是丹尼尔或贾思汀留下,其他人去学校,但我们就是没办法,只要想到彼此分开,我们就心惊胆颤,我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我们已经受不了对方,就要拿刀砍人了。我和小瑞彼此尖叫,真的是尖叫。但只要有人提到分开,我就两腿发软,不骗妳。 你们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贾思汀悄声说:我站在那里,耳朵听着你们三个争执不休,眼睛看着窗外,等警察还是谁出现,突然想到很可能要好几天,甚至几星期。这样的等待可能得持续好几周,蕾西可能在那里我知道自己就算到学校,连一天也撑不过去,更不用说几星期。我觉得我们应该闭嘴,别再吵架,找张棉被,四个人缩着身子躲进去,把瓦斯打开。我当时就想那么做。 我们连瓦斯都没有,小瑞火大了:别再编肥皂剧了好不好,拜托! 我想,我们心里都有这个念头,要是妳没立刻被人发现,我们该怎么办?但没有人敢提这一点,艾比说:后来警察出现,我们真的松了一大口气。贾思汀先从窗子看到他们,他说:有人来了。我们本来还在大吼大叫,突然全都僵住不动。我和小瑞开始往窗边走,但丹尼尔说:所有人坐下,快!于是,我们全都坐在厨房桌前,仿佛刚吃完早餐,等着门铃响。 丹尼尔去应门,小瑞说:还会有谁?只有他冷静得像冰一样。我听见他在走廊说话:是的,蕾西住在这里,我们昨晚就没见到她了;没有,我们没有吵架;没有,我们并不担心,只是不确定她今天会不会去学校;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警察先生?他一边回答,语气越来越担心简直完美到极点,太恐怖了。 艾比眉毛一挑。难道你希望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吗?她反问道:要是换你去应门,你觉得会怎么样? 小瑞又开始玩牌,听完只是耸耸肩膀。 后来,艾比发现小瑞显然不打算回答,便接着说:我发现我们得走出去,要是不走出去才奇怪。来的人是法兰克和山姆,法兰克靠墙站着,山姆在做笔记,把我们吓得半死。两人的衣服毫不起眼,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说话的样子感觉不慌不忙,仿佛有得是时间我本来以为拉索文那两个蠢蛋会来,结果我很快发现,眼前两位显然完全是不同等级,比他们聪明百倍,也危险百倍。我一直觉得最坏的已经过去了,不可能比前一天晚上更惨,但我一见到他们两人,就晓得事情才刚开始。 他们很残酷,贾思汀忽然飞来一句:非常、非常残酷。他们一直绕圈子,最后才告诉我们。我们不停追问到底怎么了,但他们只是洋洋自得,装得一脸茫然,拒绝直接回答我们。 你们怎么会认为她可能出事了?小瑞故意模仿法兰克的都柏林腔,慵懒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难道谁有理由伤害她?是不是有人让她害怕? 那两个混蛋后来总算告诉我们出事了,却死也不讲妳还活着。法兰克只说什么几小时前有人发现她,就在这附近,她昨晚遇刺了之类的,故意让我们听了以为妳已经死了。 只有丹尼尔脑袋还醒着,艾比说:我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我已经忍了一个早上,免得眼睛看起来很可笑。他们让我们知道出了事情,让我松了好大一口气只有丹尼尔单刀直入,当下就问:她还活着吗? 但他们却没答腔,贾思汀说:只是望着我们,一个字也没说,好像在等什么,感觉不知道过了几百年。我就说他们很残酷吧。 最后,小瑞说:法兰克终于耸耸肩说:差点没活下来。我们几个听了头都快炸了。我是说,我们都已经呃,做好最坏打算,只想赶快把事情了结,可以好好关起门来,继续精神崩溃,没想到竟然这样。天晓得我们会怎么做,说不定当场抖出真相。但就在这时候,艾比好巧不巧忽然晕了过去。我一直想问妳,昏倒是真的吗?或者是计画的一部分? 这一切都不是谁的计画,艾比语气尖酸:我也没有昏倒,只是晕眩了一秒钟。别忘了,我那天晚上没睡多少。小瑞听了狞笑一声。 大伙儿立刻冲上前去,扶她坐下,拿水过来,贾思汀说:等她醒来,我们已经恢复冷静 喔,是我们吗?小瑞眉毛一挑说:你的嘴巴不是还像金鱼般一开一阖?我很怕你会说出什么蠢话,担心到语无伦次,警察一定以为我是白痴:你们在哪里发现她的?她人在哪里?我们哪时可以见她他们虽然没有回答,但起码我试过了。 我尽力了,贾思汀声音上扬,又开始语带紧张。对你来说很简单,用脑袋想想就好了:哦,她还活着,太好了。你又不在那里,又不记得那间可怕的小屋 假如我没听错,你在那里就像公牛的乳房一样没用吧,不是吗? 你醉了。艾比冷冷说道。 知道吗,小瑞像个吓坏大人乐不可支的小孩,说:我想妳說得没错,而且我想我还会喝得更醉,你们谁有意见吗? 没有人回答。小瑞伸手拿酒,斜瞄了我一眼说道:妳错过好戏了,蕾西。妳要是好奇艾比为什么老把丹尼尔的话当作圣旨 艾比面无表情,说: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小瑞,这是第二次。你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过了半晌,小瑞耸耸肩膀,将脸埋进杯里。沉默之间,我察觉贾思汀满脸通红,直达发际。 接下来几天,艾比说:简直是人间炼狱。他们說妳昏迷了,在加护病房,医生不确定妳能否撑过难关,但就是不让我们去看妳。他们听到我们问妳的状况,就像有人拔他们牙齿一样。我们只问出妳还没死,但这一点也没有安慰效果。 屋子里满坑满谷都是警察,小瑞说:搜查妳的房间,搜索小径,把地毯沾到的小东西全弄出来他们侦讯我们不晓得多少次,搞到后来我都开始重复了,不记得自己跟谁说了什么。就算他们离开了,我们还是提心吊胆。丹尼尔说他们不能在屋里装窃听器,起码不能合法地做,但我感觉法兰克不是那种照章行事的家伙。再说,警察就像老鼠或跳蚤一样,就算看不到,也感觉得到他们在爬。 真的很难受,艾比说:小瑞想抱怨就去抱怨,但丹尼尔当时要我们玩牌,真是做得对极了。我之前没想太多,但总觉得提供不在场证明很简单,顶多五分钟:我在这里,其他人说法和我一样,结束。但他们拷问我们好几小时,问了又问,几乎所有细节都不放过。你们几点开始玩牌?各自坐在哪个位子?你们有喝酒吗?各喝了什么?你们用哪个烟灰缸? 而且,他们会一直设圈套,贾思汀伸手拿酒,手掌颤抖,但不明显。我都答得很简单,例如说我们大约十一点十五分开始玩牌,法兰克或山姆(看那天轮到谁)就会面带愁容说:你确定吗?因为我听你朋友说是十点十五分。接着便开始翻笔记,把我吓僵了。我是说,我不晓得是其他人犯了错误犯错很正常,因为我们都已经不成人形了,根本无法好好思考,还是我应该改口,说些啊,没错,一定是我搞混了之类的。所以,我后来一律死守原来的说词,事后证明这么做很对。我们没人犯错,警察只是在唬人。但这纯粹只是运气,我吓得不知所措,根本想不出其他招数。要是侦讯再久一点,我想我们全都会疯掉。 结果咧?小瑞问。他忽然坐正,差点让牌从腿上滑落,接着将香烟从烟灰缸里抽了出来说:我一直搞不懂一点,我们对丹尼尔言听计从,他是乳酪蛋奶酥大师没错,但他说蕾西死了,我们就认为她死了。我们为什么老是相信他? 因为习惯,艾比说:他经常是对的。 妳真的这么认为?小瑞问。他又靠回沙发扶手,但语气带着一丝不悦,感觉危险指数开始升高了。他这回显然错了。我们大可以打电话叫救护车,和一般人一样,之后就没事了。蕾西绝对不会提起告诉,或那一类的事情,要是我们有谁曾经想过,就会立刻明白这点。可是没有,我们让丹尼尔发号施令,坐在这里扮家家酒,搞什么疯帽子先生的午茶派对 他不晓得会没事,艾比厉声说: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做?他以为蕾西已经死了,小瑞。 小瑞耸耸一边肩膀。他是这么说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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