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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神秘化身 塔娜.法蘭琪 17385 2023-02-05
嘿、嘿、嘿,那天夜里,法兰克说:妳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对吧? 我不晓得,我的心思还半留在山楂林屋。晚饭后,小瑞从琴椅里挖出一本破烂泛黄的歌谱,继续弹奏两次大战间的音乐,艾比回空房寻宝,一边哼唱应和哦,强尼,你怎么能爱丹尼尔和贾思汀负责洗碗,我穿越草地走出后院大门,脚踝依然随着节拍跳动,感觉甜美、冒失而诱人。我当时真的有股冲动想留在家里,让法兰克、山姆和那双神秘眼睛徒劳无功,就这么一晚。我感觉出门散步没什么帮助,云朵慢慢遮蔽天空,如针般的雨丝落在公用外套上,我讲电话又不喜欢开手电筒,视线不超过十五公分。谁晓得小屋四周是不是有一群跟踪狂,正在跳玛卡莲娜。 假如是你生日的话,我说:礼物可能会晚点才到。

哈哈哈,真好笑。今天是星期日,宝贝。除非我搞错,否则妳应该还在山楂林屋,舒服得像只地毯里的虫子。这表示我们已经打赢了第一仗,妳顺利度过一周没有露馅。恭喜妳,凯西警探,恭喜妳成功地混进去了。 应该是吧。我说。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已经不再算日子了。我认为这是很好的迹象。 所以,法兰克说,我听见他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将广播里声嘶力竭的叩应民众音量调低。法兰克被奥莉薇亚扫地出门之后不晓得住哪里,总之他这会儿在家。我们来对第一周稍微做个总结吧。 我找了一面墙坐在上头,等心情沉淀好才开口回答。法兰克表面嘻嘻哈哈,骨子里却是道地的生意人,像老板一样要求属下定期简报,而且越清楚、彻底与简洁越好。 第一周,我说:我进入蕾西家中与求学处,显然相当成功,没有人显露怀疑的征兆。我尽可能搜查山楂林屋,但没有发现值得侦查的方向。这点大体没错,虽然日记照理说是个指引,但我还不晓得它指向何方。

我尽量让自己有空,白天和晚上会找时间独处,让认识的人能与我接触,散步也会暴露行踪,让不明人士顺利跟随。这一周没有侦查范围外的陌生人出现,但还不能排除外人犯案的可能,凶手或许在等待时机。我和屋友、学生与教授的互动不少,但他们主要关切我的状况。葛芮丽对经过的详情比你想的还要感兴趣,但我认为她只是爱看热闹。身边的人对蕾西受伤和返家的反应都没有异状,屋友似乎向警方隐瞒了他们的惊惶程度,但以他们的行为模式而言,这样的反应并不可疑,他们对外人非常保留。 这还用说,法兰克说:妳有什么想法? 我移动身体,想在墙上找一块不会刺痛臀部的位置。这问题有些复杂,因为我不打算告诉法兰克和山姆关于日记的事,也不想透露自己感觉被人跟踪。我想我们漏了什么,最后我开口说:很重要的事,也许是神秘凶手,也许是动机,或是我不晓得。我只是有很强烈的预感,有事情还没浮出水面。我一直觉得自己就快要发现了,只是

和屋友有关吗?还是大学?肚子里的小孩?或是梅露丝? 我不晓得,我说:真的没概念。 法兰克伸手拿东西,沙发弹簧吱嘎作响,是饮料,我听见吞咽声。起码和伯公无关,这点倒是能够确定。妳猜得太远了,西蒙死于肝硬化。他把自己锁在屋里,喝酒喝了三、四十年,最后六个月在疗养院等死。他们五个人都没有造访他,丹尼尔其实只有小时候见过他,至少我追查的结果是这样。 我很少会为了自己犯错而欣喜若狂,但这回却是例外。不过,我依然有种胡思乱想的感觉,这周以来都是如此。那他干嘛将屋子留给丹尼尔? 因为他没什么选择,那一家人都死得早,活着的亲戚只剩丹尼尔和他表哥艾德华,西蒙女儿的小孩。小艾是房地产经纪人,雅痞一族,西蒙显然认为阿丹是比较不烂的苹果。他可能喜欢书呆子胜过雅痞,或只是希望由保有家族姓氏的人继承。

做得好,西蒙。小艾一定气炸了。 那还用说,他和丹尼尔差不多,都跟外公不亲,但还是对遗嘱有意见,说西蒙酒喝太多,脑袋都糊涂了。继承手续会拖这么久,就是这个原因。这么做很蠢,不过话说回来,小艾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家庭医师证实西蒙酗酒,个性又糟,但脑袋就和我们一样清楚,就这样。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我跳下围墙。我不该沮丧的,我本来就不认为他们五个会在西蒙伯公的假牙黏着剂里偷掺龙葵(编注:常在奇幻及黑魔法世界被提及的植物,自古被认为有强烈药性,有助于召唤及抵抗恶魔。),但我依然甩脱不掉屋子是案情关键,而我应该有办法掌握的感觉。嗯,好吧,我说:反正就是个想法,抱歉浪费你的时间。 法兰克叹了口气:别这么说,任何线索都值得追查。我要是再听到这句话,绝对会动手砍人。假如妳觉得他们可疑,他们可能真的有问题,只不过伯公这个方向不对而已。

我从来没说他们可疑。 妳几天前还在想他们用枕头压住西蒙伯公的头,不是吗? 我将帽子往下拉,遮住脸庞。雨势越来越大,针刺般的扎人,我很想回家。我不晓得哪件事比较没意义,是出来窥伺,还是和法兰克说话。我没有想,只是要你查一下,碰碰运气,我很难想像他们是一群杀人魔。 嗯,法兰克说:而且妳很肯定不是因为他们非常可爱。 我听不出他是在激我,还是试验我。以法兰克的风格,或许两者都有。拜托,老法,你知道我没那么差劲。是你问我有什么想法,我才跟你说的。我只要醒着,几乎都和这四个家伙一起,过了一星期,完全见不到动机,也没有良心不安的迹象。我们之前说过,假如凶手在他们之中,其他人一定知道。都这么几天了,要是真有什么,绝对会有人藏不住,即使只有一秒。我想你说得非常对,他们确实有所隐瞒,但我不认为会是这个。

好吧,法兰克不置可否地说:所以第二周妳有两项任务,一是搞清楚妳心里毛毛的感觉来自哪里,二是开始试探屋友,看他们隐瞒了什么。那几个家伙现在还很轻松,没关系,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这么计画,但接下来可要开始收线了。不过,妳做的时候要注意一点。还记得前天晚上,妳和艾比的闺房谈话吗? 嗯。我说,心里想起法兰克听到我们对话,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几近愤怒,很想朝他发火:那是悄悄话! 睡衣派对万岁,我就跟妳說那女孩子很机灵。所以,妳觉得呢?她晓不晓得孩子的父亲是谁? 关于这点,我还不确定。她很可能猜到什么,但我想她并没有把握,而且也不打算把想法告诉我。我说。 留心那女孩,法兰克喝了一口酒说:我觉得她有点太会察言观色了,妳认为她会和那几个男生说吗?

不会,这点我倒是毫不犹豫。我觉得艾比非常懂得少管闲事,让其他人去操心自己的烦恼。她提起宝宝只是让我知道不用一个人面对,讲清楚这点之后,她就摆明不再插手,言谈之间没有暗示,也没有刺探。她什么都不会说。对了,法兰克,你还会侦讯他们吗? 还不晓得。法兰克说,语气带着一丝谨慎,他讨厌受局限。干嘛? 假如你再侦讯他们,别提孩子的事,好吗?我想自己跟他们说,他们对你很警觉,只会表现出一半,我却可以看到他们完整的反应。 好吧,法兰克沉吟半晌后说。他表面上是帮我忙,但我听得出来他心里的满意,他很欣赏我的思考方式。这样的感觉真好。但要记得抓对时机,趁他们喝醉之类的时候再说。 他们不会喝醉,只会微醺。我会自己判断时机。

行,但我得强调一点,艾比心里有事压着没说,不仅和案情有关,而且连蕾西她都瞒着,对那几个男生更始终没提。我们每回提到他们,都当他们是一体的,共同守着一个大秘密,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其中还有许多缝隙。他们或许共同守着秘密,或者各怀隐私,甚至两者都有。注意这些缝隙,随时向我回报。 法兰克准备挂断了。女孩的事有什么进展?我问,心里想着梅露丝,但我就是无法说出口。仅仅提到她就让我很不自在,像是被电触到。然而,要是法兰克有任何发现,我非得知道不可。 法兰克哼了一声。妳曾经催过美国联邦调查局吗?他们光是处理自己国内的杀人放火就忙不完了,别人家的小小凶杀案怎么可能摆在优先?算了吧,他们有消息自然会有消息,妳只要专心帮我挖出一点答案就好。

法兰克说得没错,我起初确实将他们看成一体,是我的屋友,总是并肩齐步,有如优雅的画中人物般永远同在,又像上了蜂蜡的古木闪耀细致的光彩。直到一星期过去,他们在我眼中才成为真实的人,彼此不同的个体,有自己的怪癖与弱点。 我知道法兰克说的缝隙就在这里,这样的友谊不可能像好莱坞的柔焦场景,某一天早上突然出现在彩虹彼端。这样的友谊要在如此紧密的空间维持长久,绝对得下一番苦功。任何花式溜冰选手、芭蕾舞者或障碍赛马骑士,任何需要面对变动不已事物的人都能告诉你,没有什么比毫不费力需要花上更多心血。 起初缝隙很小,飘忽有如迷雾,伸手难以掌握。周一清晨,我们在厨房吃早餐,小瑞照例昏昏沉沉地出来拿了咖啡,又回房继续让自己清醒;贾思汀将煎蛋俐落地切成条状;丹尼尔一手拿着腊肠,一手在应该是古诺尔斯语影本的边缘注记;艾比翻阅她在人文学院找到的上周报纸,而我则是随口找人闲聊。

我慢慢增加自己的聒噪程度,这一点做起来可没那么简单。我说得越多,就越可能自打嘴巴,但我唯有让这四个人放松,才有机会挤出线索,更何况蕾西当初打入小圈子,靠的可不是沉默。我随意聊起周四讨论课上的四位恐怖女学生,心想这个话题应该很安全。 我觉得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都叫欧拉、费欧娜或欧菲,讲话好像鼻窦被人摘除似的,头发烫直,染成金色,而且从来不读书,真不晓得她们来念大学干嘛。 约金龟婿。艾比头也不抬说。 那起码有一位成功了,认识一个长得像橄榄球员的家伙。上周讨论结束,那男的在门口等她。我不骗妳,他看到她们四个出来简直吓坏了,正牌女友朝他扑来,他却把手伸向错的女孩,连他都分不出来谁是谁。 总算好点了。丹尼尔朝我笑着说。 话匣子,贾思汀放了另一块吐司在我盘里说:我实在很好奇,妳曾经安静超过五分钟吗? 有啊,我九岁得过喉炎,五天说不出半个字,感觉真差。大家不停拿鸡汤、漫画和无聊的东西给我,我一直说我非常好,说我想要下床,但他们就是要我安静,让喉咙休息。你们小时候有没有 该死,艾比突然放下报纸抬头说:我买的樱桃,保存期限是昨天。你们还有谁肚子饿?我们可以放进薄煎饼里,或做其他东西。 我从来没听过樱桃煎饼,贾思汀说:感觉很恶心。 为什么?既然有蓝莓煎饼 还有樱桃司康饼。我嚼着吐司提醒大家。 那完全不一样,丹尼尔说:那是糖渍樱桃,无论酸度或水分都 我们还是可以试试看,樱桃花了我那么多钱,绝对不能白白烂掉。 我什么都好,我试着打圆场,我可以吃一点樱桃煎饼。 喔,天哪,不要,贾思汀嫌恶得微微颤抖,干脆拿到学校,午餐的时候吃。 小瑞不能吃,艾比折好报纸,朝冰箱走去说:你们有闻到他袋子的怪味道吗?他把半根香蕉塞在内袋,结果完全忘了。从现在起,只要看不到他当场吃掉的东西,我们都不能喂他。小蕾,可以帮我包樱桃吗? 事情发生得如此自然,我完全没有察觉。我和艾比将樱桃分成四份,和当天的三明治放在一起,但后来樱桃几乎都被小瑞吃光,我也忘了这件事,直到隔天傍晚。 我们洗了几条尘味较淡的窗帘挂在空房,主要是为了保暖,而非美观。屋里只有一台电蓄热器和壁炉生热,在冬天肯定冷得有如北极。 贾思汀和丹尼尔负责二楼,其他人负责顶楼。我和艾比帮小瑞装挂钩,让他将窗帘挂上,突然听见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砰的一声,接着是贾思汀尖叫,丹尼尔高声说:没关系,我没事。 怎么回事?小瑞一手抓着窗帘横杆,摇摇晃晃地站在窗台上说。 有人掉了东西,艾比嘴里衔着挂钩说:或摔到什么东西上,我想应该没事。 地板下方忽然传来低沉的吼声,是贾思汀:蕾西、艾比、小瑞,快下来看! 我们跑到二楼空房,只见丹尼尔和贾思汀跪在地上,身旁有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还以为他们真的有人受伤了。接着我才发现他们在看什么,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有一只僵硬肮脏的皮囊,丹尼尔手上握着一把左轮手枪。 丹尼尔从高凳上摔下来,贾思汀说:撞到这堆东西,结果那玩意儿就直接落在他脚边。这里乱得要命,根本搞不清楚枪从哪里冒出来,又到底还有哪些东西。 枪是威伯利手枪,造型优雅,卡满尘土,闪着铜锈的绿光。天哪,小瑞在丹尼尔身旁蹲下,伸手去摸枪管。这是威伯利马克六号旧款,一次大战的标准配枪。可能是你那位疯伯公的,丹尼尔,或者是跟你长得很像的那家伙。 丹尼尔点点头,低头检视手枪,接着转开弹腔,没有子弹。你是说威廉,他说:的确,枪有可能是他的。说完转回弹腔,一手谨慎轻柔地握住枪把。 这枪简直一团糟,小瑞说:但还有办法清理,只要用上好溶剂浸它两天,再拿刷子刷一刷就行。不过,我想要找到子弹有点困难。 丹尼尔朝他一笑,突如其来的咧嘴微笑,接着倒拿皮囊,只见一个褪色的弹药盒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哈,太棒啰!小瑞拾起纸盒摇一摇说。我听出盒子里几乎全满,应该有九到十枚子弹。我们很快就能玩它了,我去买溶剂。 不懂的东西最好别乱碰。艾比说。我们之中只有她没坐下来看个究竟,对小瑞的提议也不是很感兴趣。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还有我。威伯利是把好枪,我很想试一试,但它的出现让卧底工作产生全新的变数,山姆肯定不会喜欢这样的进展。 小瑞翻了翻白眼。妳怎么晓得我不懂?我父亲以前每年都会带我去打猎,从我七岁开始。我连天上飞的雉鸡都打得中,五发中三发。我们有一年到苏格兰 枪是合法的吗?艾比追问道:难道不需要申请执照之类的? 但它是家族遗产,贾思汀说:我们不是用买的,是继承的。 又是我们。买枪不用执照,傻瓜,我说:持有枪枝才要。我决定让法兰克去和山姆解释,为什么这把枪就算不曾申请执照,我们还是不会将它没入。 小瑞扬起眉毛说:你们不想听吗?我正在说父子情深的故事,你们竟然讨论起怎么申请执照来了?我父亲发现我会射击之后,每年狩猎季一到,他就会帮我向学校请假一周,也只有那时候他才不会把我当成活教材,告诉别人避孕的重要。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他送我 我很确定我们必须申请执照,丹尼尔说:但我现在不想理它,起码暂时,最近我已经被警察烦得够多了。你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溶剂,小瑞? 丹尼尔目不转睛瞪着小瑞,眼神灰冷专注。小瑞望了他一眼,接着便耸耸肩膀将枪从丹尼尔手中接过去。这星期之内吧,我想,只要我找得到地方放。他开始拆枪,凝视枪管内壁,动作比丹尼尔熟练得多。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樱桃的事,想起自己那天胡扯闲聊被艾比打断。是丹尼尔,是他冷静不移、有如关门似的坚决语气提醒了我。我思索片刻,总算记起当时其他人不着痕迹转移话题之前,我在讲些什么。我在讲小时候得了喉炎,被迫躺在床上。 那天晚上,我测试了自己的推论。我们挂好窗帘,丹尼尔也将枪搁在一旁,五个人窝在起居室里。艾比刚完成布偶的衬裙,开始做洋装,腰间都是我在星期日挑拣出来的零碎布料。 我小时候也有很多洋娃娃。我说。假如我推论无误,这么说应该没事,他们不会知道太多蕾西的童年往事。我有一整套 妳?贾思汀朝我怪怪一笑说:妳只会收集巧克力吧。 说到这个,艾比问我:妳还有巧克力吗?包核桃的? 果然立刻岔开话题。我真的有一整套,我说:《小妇人》里的四个女孩,妳也可以买到她们的母亲,但她简直就是一头伪善的母牛,我才不要让她靠近。其实我连那四个女孩也不想要,可是我姑姑她 妳为何不去买《小妇人》洋娃娃?贾思汀有点沮丧地问艾比:把那个可怕的人偶扔掉? 你要是再发它牢骚,我敢保证你哪一天醒来,一定会发现它在你枕头边,两眼盯着你看。小瑞在玩接龙,他抬头看我,金色眼眸眼皮低垂。我一直跟她说,我一点也不喜欢洋娃娃,我不顾贾思汀发出的难听噪音,继续往下说:但她就是不听,她 丹尼尔放下书本抬头说:不谈过去。我从他语气里的低沉决绝听得出来,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说。 所有的人沉默半晌,气氛有些尴尬。壁炉里迸出火星点点,朝烟囱飞升,艾比继续拼凑碎布编织洋装,小瑞依然盯着我看,我低头阅读柯瑞里的《愿成连理》,却还是感觉得到他的目光。 不知何故,屋里任何人只要提起往事就算越界。小说《魔幻的瓦特希普高原》(编注:英国作家Richard Adams的作品,主角是一群拟人化的兔子,自有文化、神话、传说等,因为家园即将被毁灭,兔群踏上寻找新家的旅程。)里的诡异兔子不答任何哪里开头的问题,这四个人则是绝口不谈过去。 还有,小瑞肯定知道这点,因此显然是蓄意挑衅。我不晓得他想激谁,又为了什么,或许他一时心血来潮,想惹所有人生气。但无论如何,这是一条微小的裂隙,他们的生活并不如表面那么完美。 星期三,法兰克在联邦调查局的朋友有了回覆。法兰克一接起电话,我就知道事情不对,而且非常严重。 妳在哪里?他问。 某条小路上,我也不清楚,干嘛? 猫头鹰在我背后低鸣一声,非常接近。我转头只见它翩然飞进林中,离我只有几步,双翼伸展,轻盈有如烟灰。什么东西?法兰克厉声问道。 只是猫头鹰,别紧张,法兰克。 有带枪吗? 我没带。我深陷于蕾西与惊奇四超人的世界里,浑然忘了自己的目标不在屋内,而是屋外,而且可能被对方盯着。我的大意比起法兰克语气里的不悦更让我震惊,胃里一阵翻搅:要随时警觉。 法兰克察觉我迟疑半秒,立刻猛然说道:马上回去。 我才刚出来十分钟,其他人会以为 就让他们去以为,妳没带武器不准乱走。 我转身沿着小路往回走,猫头鹰在树上摇晃,身影映着夜空露出一对尖耳。 我抄捷径朝屋子正门接近,那里小路较宽,也没有树丛让突袭者藏匿。怎么了? 妳在往回走? 没错,到底怎么了? 法兰克吁口气说:妳要做好心理准备,宝贝。我的美国朋友查到梅露丝的双亲,他们住在北卡罗莱纳山区一个狗不拉屎的地方,连电话都没有。他派人去通知她的家长,顺便打探消息,结果妳知道他手下发现了什么? 我还没叫法兰克少卖关子,快讲重点,心里就突然明白了。女孩不是她。 宾果,梅露丝四岁就死于脑膜炎。我朋友手下拿女孩的学生证相片出来,他们完全没见过她。 我仿佛吸了一大口纯氧,只想捧腹狂笑,迷醉晕眩得仿佛恋爱中的青少年。女孩彻底摆了我一道(什么皮卡车,什么碳酸泉,去你的),我心里只想:女孩,算妳厉害。我自以为是玩家,没想到只是小孩把戏,和家财万贯的小开装穷一样。女孩才是箇中高手,无论生命或身分都不放在眼里,一如发间的野花,随时可以在风驰电掣的路上顺手抛弃。我一次也做不来的事,对她就像刷牙一般容易。从来没有人打击我到这个程度,朋友没有,亲戚和山姆也没有,谁都没有。我也渴望感受大火烧穿骨头,强风刮去皮肤的滋味,很想知道那样的自由是不是带着臭氧、雷雨或火药的味道。 混帐东西,我说:同样的事情她到底做过几回? 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这支持我的推论,有人在追女孩,而且还没放弃。她不晓得从哪里得知梅露丝这个名字,或许是墓园,或许是旧报纸上的讣闻,决定改头换面,但还是被那家伙追到,于是她又逃了,这回离开美国。一般人不会这么做,除非她很害怕,但女孩最后还是被逮到了。 我走到前院大门,背靠门柱,深呼吸一口气。月光下,车道感觉很陌生,掉落的樱花与暗影将地面点缀得黑白斑驳,和树木混成一体,有如花纹灿烂的隧道。是啊,我说:她最后还是被逮到了。 我不希望他逮到妳,法兰克叹息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凯西,小山姆这回可能说对了。假如妳想脱身,今晚就可以开始装病,我明天一早把妳带走。 夜色寂静,就连樱桃树也不见微风骚动。纤细甜美的声音从车道传来,是一个女孩在唱歌:在我城里,没有深红缎带我的手臂一阵刺痛。我不晓得法兰克是不是在骗我,我到现在依然不晓得,他当时真的打算让我撤离,还是在我回覆之前就晓得我不可能给他别的答案。 不用,我说:没关系,我继续留着。 深红缎带,让她缠起秀发 好吧,法兰克说,语气一点也不讶异。记得把枪带在身上,眼睛瞪大点,我只要发现什么,不管是任何线索,都会让妳知道。 谢了,法兰克,我明天再打电话,老时间,老地点。 唱歌的是艾比。她的房间窗户灯光昏黄,艾比正在梳头,动作缓慢,漫不经心。要是我活到百岁三个男孩子在厨房洗碗,丹尼尔的衬衫袖子整齐地卷到手肘,小瑞挥舞着擦碗布在争执什么,贾思汀摇头反对。我靠着樱桃树的厚实树干,听艾比的歌声从窗框钻出来,飘向无边的黑夜。 谁晓得女孩换过多少身分才寻着这里,找到了家。我可以进去,我心想,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踏上台阶,开门进去。 微小的裂隙。周四傍晚,我们饭后又到院子里待着。晚餐是成堆的烤猪肉、烤洋芋和蔬菜,外加苹果派,难怪蕾西会比我重。我们喝了红酒,努力振作想找点有用的事情来做。我手表的表带松了,于是便坐在草地上,拿着蕾西的指甲锉想把表带装回去,但铆钉一直滑掉。之前我翻阅蕾西的日记,用的也是这支锉子。 混帐狗屁蛋,快去被男人干一干啦!我说。 妳这么说显然前后矛盾,贾思汀坐在摇椅上懒洋洋问道:被男人干一干有什么不好? 我立刻提高警觉。我一直怀疑贾思汀是同志,但法兰克查不出什么具体事证。他既没有男友,也没有女友,况且他也可能是异性恋男人,只是比较温和敏感,又有一点居家而已。但假若贾思汀是同志,那孩子父亲的可疑名单上起码少他一个。 喔,拜托你,贾思汀,少这么炫耀好吗?小瑞说。他闭眼躺在草地上,双臂枕着脑袋。 你真是恐同症患者,贾思汀说:假如我说:快去打一炮。蕾西说:打炮有什么不好?你就不会说她在炫耀。 我会,艾比在小瑞身旁说:我会说蕾西明知道我们没有男、女朋友,却还是炫耀自己的爱情生活。 是妳没有男朋友吧。小瑞说。 对啦,艾比说:你例外,因为你什么也不讲。说不定三一学院的女子曲棍球员全都和你有一腿,我们完全不晓得。 我从来没跟女子曲棍球员有过关系。小瑞答得正经八百。 学校真的有女子曲棍球队吗?丹尼尔很好奇。 想都别想。艾比对他说。 我觉得这是小瑞的把戏,我说:你们想,他一直故作神秘,什么都不说,搞得我们认为他一定背着我们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勾引曲棍球员,像兔子一样到处风流。但我想他什么都不说,其实是因为他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他的爱情生活就和我们一样乏善可陈。小瑞朝我瞟了一眼,露出谜一般的微笑。 我看很难。艾比说。 你们怎么没人问我是不是和男子曲棍球员有一腿?贾思汀说。 没错,小瑞说:我们才不会问你是不是和谁有一腿,因为就算我们不问,你也会说,而且一定无聊到爆。 看来,贾思汀顿了一下说:我显然道行不够,尽管是你说 什么?小瑞双肘支起身子,冷冷地瞪着贾思汀说:我说什么? 没有人接话。贾思汀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擦拭,擦得很仔细,太仔细了一点。小瑞点了一根烟。 艾比看我一眼,像是给我暗示,我突然想起之前看的录影画面。他们心有灵犀,法兰克曾经这么说。蕾西的角色就是化解僵局,随便讲几句胡言乱语让大家翻眼大笑,尽释前嫌。哎,混帐狗屁蛋,快去被人干一干啦,管他男的女的,铆钉又掉进草里,我脱口而出:这样总行了吧? 管他男的女的有什么不好?艾比问我:我就喜欢男的女的。 所有人都笑了,连贾思汀也咧开嘴巴。小瑞脸上的冷漠愠怒一扫而空,将烟放在阳台边缘,开始帮我找铆钉。我心里一阵欢喜,因为我做对了。 那警探今天又到我教室外头。周五傍晚,艾比在车上说。贾思汀已经先回家了,他整天都在抱怨头痛,但我想他在生闷气,而且是针对小瑞。于是,我们这会儿全都挤在丹尼尔车里,卡在两线道动弹不得,和成千上万开着休旅车的上班族与智障一起塞车。我朝车窗吹一口气,在雾气上玩圈圈叉叉。 哪一个?丹尼尔问。 山姆。 嗯,丹尼尔说:他这回来做什么? 艾比将烟从丹尼尔指间取走,拿来点自己的烟。他问我们为什么从来不去村子。她说。 因为那里的人全都是有六根脚趾头的白痴。小瑞对着窗户说。他坐我旁边,身体懒洋洋地摊在座位上,一脚膝盖抵着艾比背后推呀推的。小瑞只要塞车就会火冒三丈,但他心情不是普通恶劣,让我更加认为他和贾思汀之间出了问题。 那妳怎么跟他说?丹尼尔问。他转头看一眼,将车子切到隔壁线道,车流只前进了三、五公分。 艾比耸耸肩回答:我跟他说了,我说我们去过酒吧一次,结果被村民赏臭脸,之后就敬而远之了。 真有意思,丹尼尔说:我想我们可能低估山姆警探了。小蕾,妳曾经和他提过村子的事吗? 完全没想过。我赢了圈圈叉叉,双手握拳振臂轻声欢呼,小瑞气恼地瞪了我一眼。 嗯,丹尼尔说:果然。老实说,我本来不是很瞧得起山姆,但他要是自己追上这条线索,这人显然比外表还精明。我在想也许嗯。 那人比外表还讨厌,小瑞说:但起码法兰克收手了,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过我们? 拜托,我被人刺伤了耶,我很难过地说:差点没死掉。他们想知道是谁干的,我也是,难道你不想吗?小瑞耸耸肩,转头继续恨恨地瞪着车阵。 妳有和他提到喷漆的事吗?丹尼尔问艾比:还有闯空门的事? 艾比摇摇头说:他没有问,我就没说。你认为?我可以打电话告诉他。 没有人提到喷漆和闯空门的事。你认为刺伤我的是村里的人?我放弃圈圈叉叉,倾身挤到前座之间。真的吗? 我不知道,丹尼尔说,我不晓得他是回答我或艾比。我得思考各种可能。不过就目前来说,我想最好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动。要是山姆警探想追我们和村民的关系,他自己会查出剩下的实情,我们没必要推他一把。 喔,小瑞,艾比伸手绕到座位背后,朝小瑞膝盖用力拍了一下。别再蹬了。小瑞大声叹口气,双脚一转抵住车门。车阵渐渐开始移动,丹尼尔平稳俐落地转弯离开二线道,开始加速。 那天夜里,我在小路上打电话给山姆,他已经知道喷漆和闯空门的事了。他这几天都待在拉索文分局调阅档案,寻找和山楂林屋有关的纪录。 屋子果然有问题,分局里有一堆档案。山姆语气匆忙专注,他只要找到有利的线索就会这样,你看他尾巴摇得。罗伯曾经这么说。打从蕾西突然闯进我们的生活,这是他头一回心情愉快。葛伦斯凯犯罪率极低,但山楂林屋过去三年就发生了四起窃案,最早是二〇〇二年,再来是〇三年,最后两起是老西蒙住院的时候。 窃贼有拿走什么吗?有没有翻过房子?我说。山姆认为蕾西可能因为屋里的珍贵小古董被杀,但我看过西蒙伯公留下的东西,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说法。然而,要是有人为此摸进屋子四次 完全没有,四次都没拿走任何东西,起码西蒙没发现什么损失。不过,伯恩说屋子里简直就是垃圾堆,即使有东西失窃,西蒙也不会察觉。没有迹象显示窃贼在找什么,他们只是打破后门的两扇玻璃,冲进屋里大肆破坏,割烂几条窗帘,头一次闯入时在沙发上撒尿,第二次砸毁了一堆陶器之类的。那些人显然无意行抢,只想泄愤。 山楂林屋我想到几名小瘪三肆无忌惮地闯入房间,爱砸什么就砸什么,掏出那话儿对准沙发撒尿,心头就怒火中烧,只想挥拳打人。我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帅啊!我说:确定不是小鬼胡闹?周六晚上的葛伦斯凯可是没什么事情好做。 等等,山姆说:我还没说完。蕾西他们搬进去之前,那屋子几乎每个月都遭人破坏,时间长达四年。不是有人拿砖头砸窗户,用酒瓶扔墙,将死老鼠放进信箱里,就是喷漆涂鸦,比方说翻动笔记本的声音。爱奸统统滚蛋,地主不得好死,共和军万岁! 你认为蕾西是爱尔兰共和军杀的?我承认这件案子确实很怪,什么状况都有可能,但我从来没听过这么离谱的推论。 山姆笑了,笑得很开怀。喔,天哪,当然不是,这不像共和军的风格。但葛伦斯凯仍然有人认为西蒙家族是英国佬和地主,即使没那么气他们。听好了,二〇〇一年和〇四年各有一次喷漆,内容都是:婴儿杀手全部滚蛋。 婴儿杀手?我惊讶得大脑浑沌,一时搞不清事件的先后顺序,心中兀自想起蕾西不见天日的短命孩子。搞什么?这和婴儿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晓得,但我会查清楚。显然有人的泄愤对象非常明确,但不可能是蕾西他们五个,因为时间相隔太久。也不会是西蒙,因为喷漆强调统统和全部,表示对象不只一人,而是整个家族,山楂林屋和所有住在里头的人。 蜿蜒小路显得暗怀鬼胎,居心叵测,堆积了太多阴影,记得太多发生在路上的往事。我走到树影中,背靠着树干。为什么我们之前都没听说? 因为我们没问,我们一直锁定蕾西,不管她的真实身分为何,一直认定她就是凶手的目标,没想过她或许只是那个叫什么?间接受害。这不是道帝和伯恩的错,他们从来没办过凶杀案,不晓得该怎么着手,完全没想到我们可能需要这样的线索。 他们有什么看法? 山姆吁了一口气。不多。他们想不出什么可疑对象,也没听过婴儿死亡的事,他们只祝我好运,希望我有所发现。两人都说自己当初被派到葛伦斯凯,对这个村子一无所知,现在还是差不多。村里的人很封闭,不喜欢警察,也排斥外人,遇到任何犯罪事件总是一问三不知,然后自己想办法私了。据道帝和伯恩所说,就连附近的人也认为葛伦斯凯全村都是心理变态。 所以他们完全不管破坏案件?我说,语气明显焦躁。接到报案直接说:喔,对啊,我们爱莫能助。然后让不知道是谁的混球继续恶搞山楂林屋。 他们都尽力了,山姆说得斩钉截铁,所有警察对他而言都是一家人,道帝和伯恩自然也不例外。屋子头一回被闯入,他们就建议西蒙养只狗或装警报系统,西蒙说他讨厌狗,警报系统是娘娘腔的玩意儿,他能照顾好自己,谢谢再联络。伯恩和道帝觉得西蒙应该有枪,就是妳发现的那支。他们觉得这样不是很好,尤其那老家伙几乎天天喝醉,但他们也无能为力。他们直接问西蒙是不是有枪,他矢口否认,而他要是不肯装警报系统,他们也不大可能强迫他做。 那他住院期间发生的那一回呢?他们晓得屋里没人,那附近的人一定都知道,他们应该很清楚屋子会成为 他们每晚都会巡逻一次,山姆说:但也就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他带着微微吃惊的语气,我才发觉自己太激动了。你刚才说蕾西他们搬进去之前,我声音和缓一些说:他们搬进去之后呢? 破坏还是持续发生,但少了很多。伯恩登门造访,和丹尼尔谈过,告诉他之前出过哪些事情,但丹尼尔似乎不大担心。之后就只发生过两次意外,一次是去年十月有人用石头砸窗,一次在十二月,又是喷漆:外地人滚蛋。伯恩和道帝没通知我们,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他们认为事情不是第一次,算是结案了。 所以说到底,凶手可能只是西蒙伯公的世仇。 有可能,但我认为不是。我敢说应该是所谓的定时骚扰,山姆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找到明确线索让他的心情整个变了。档案有其中十六起破坏的发生时间,全都在深夜十一点半到一点之间。这点绝非巧合,不管是谁盯上山楂林屋,显然都挑过时机。 酒吧关门时间。我说。 山姆笑了。聪明,我想可能是一、两个家伙喝不够,被酒吧踢出来心情恶劣,便壮着酒胆顺手抓了砖块或喷漆之类的东西到山楂林屋。西蒙老爹的作息正好合他们的意,他夜里十一点半不是喝得不省人事,所以报案纪录里没有事发时间,因为他隔天早上清醒过来才报警;就是醉得没办法追人。歹徒前两回闯入,西蒙都在家睡死了,完全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幸亏他卧房的门锁够好,否则谁晓得后果如何。 但之后我们搬进去,我说,说完才发觉太迟了,是他们不是我们,不过山姆似乎没有察觉。因此,最近夜里十一点半到一点之间,屋子里都有五个人神志清醒地四处走动,贸然骚扰可能会被三名粗壮的男生逮着,痛扁一顿,所以就不是那么好玩了。 还有两名粗壮的女生,山姆说,我又听见他语带微笑。我敢說妳和艾比一定会赏他们两拳的。石头砸窗那次就差不多是这样,他们五人半夜之前都在起居室,石块直接砸入厨房。他们一发觉出事了,就立刻从后门飞奔而出,想要追人。只可惜他们不在厨房,花了点时间才明白状况,凶手早就溜之大吉。算他运气好,伯恩说。他们搜查过所有小路,隔了四十五分钟才报警,五个人依然气愤难当。你们那位小瑞告诉伯恩,要是那家伙被他逮到,肯定打得连他妈妈都认不出来。蕾西说她一定要,这是她亲口说的话:痛踹他老二,让他以后打手枪都只能把手伸进喉咙。 说得好。我说。 山姆笑了。没错,我就知道妳一定会喜欢。其他三个人的脑袋比较清楚,没在警察面前说出类似的话,但伯恩说他们心里都有同样的念头。他劝了他们一顿,要他们别枉顾法律,私下报复,但他不晓得那五人听进去多少。 我不怪他们,我说:警察有时的确没什么用处。喷漆那次呢? 那天是星期日晚上,蕾西他们不在家,去城里吃饭看电影,过了午夜才回来,结果就看到屋子正面被人喷漆。那是他们搬进屋子之后头一次那么晚回家,事情有可能是巧合,但我认为不是。砸窗户那一回让歹徒心生警觉,但他要嘛一直盯着屋子,要嘛发现车子经过村里没有回来,总之他发现机不可失,就立刻行动。 所以你认为不是村民反对屋子之类的情况?我说:只是有人抒发怨气? 山姆不置可否。也不是,妳知道蕾西他们去过雷根酒吧,结果发生什么事吗? 嗯,艾比说你找她问过这件事,她只说他们被赏冷眼,但没有讲得很详细。 那是他们刚搬进屋子没两天发生的事。五人傍晚到酒吧去,找好座位之后,丹尼尔走到吧台,酒保竟然没看见他。酒吧里只有五、六个人,他离酒保不到四步,却等了足足十分钟。丹尼尔说:不好意思,我想要点两杯健力士,还有但酒保就是站着不动,两眼盯着电视擦杯子。最后丹尼尔只好放弃,回到座位,五个人低声讨论一阵,心想西蒙老爹可能被赶走太多次,不然就是他家族的人在村里不受欢迎。于是他们改派艾比出马,心想应该比英国佬或北爱小子有机会,结果还是一样。蕾西开始找邻桌的酒客攀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却没人答腔。他们连正眼都不瞧她,兀自转过头去继续聊天。 老天!我说,要一次忽视五个人可没那么容易,更何况他们又想惹你注意。你得全神贯注才能克制住应答的本能,还得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和岩床一样又冷又硬的理由。我忍不住朝小路望去,想一眼看清楚左右有没有人。 贾思汀不安地想要离开,小瑞生气想要留下,蕾西越来越亢奋,千方百计想让隔桌的老家伙和她聊天,给他们巧克力,讲换灯泡的笑话等等,坐在角落的一群年轻人开始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艾比不喜欢临阵退缩,但她和丹尼尔都认为情况随时会失控,因此便抓着其他人离开,之后再也没去过那间酒吧。 微风拂过树叶,让我看见眼前的小径。所以,全村的人都对屋子有反感,我说:但只有一、两个人采取行动。 我是这么认为。找出这些家伙是谁,肯定很好玩。葛伦斯凯村加上外围的农庄大约四百人,我想不会有半个人伸手帮我。 这个嘛,我说:我倒是能帮忙,你知道,我可以做侧写,算是吧。总之,破坏分子不像连续杀人魔,没有人搜集他们的心理资料,因此只能用猜的。但我起码看出一点规律,可以跟你说说。 猜的也好。山姆开心说道。我听见翻纸和挪动电话的声音,他已经准备就绪要做笔记。 什么都好,妳說吧。 好,我说:你要找的对象是当地人,这很明显,土生土长的葛伦斯凯人,几乎可以肯定是男性,我想凶手只有一人,不是一群人。临时起意的破坏通常是一群人,但怀恨蓄意报复却很少会有同伴。 嫌犯特质呢?妳有什么看法?山姆的声音含糊,他用下巴夹着电话,振笔疾书。 破坏从四年前开始,表示嫌犯大约二十五到三十多岁。破坏通常是年轻人所为,不过这家伙很讲方法,不可能是青少年。读书不多,可能高中毕业,但没上大学。他要嘛和爸妈或妻子住,要嘛与女友同居,因为他从来不曾太过深夜犯案,表示有人等门。他有工作,周间非常忙碌,否则应该在白天犯案,因为我们不在,下手更加保险。他的工作地点也在村里,不用通勤到都柏林,因为他会这么执着,显示葛伦斯凯村是他的全部。但他并不满足,工作远低于他的能力与教育程度,至少他这么认为。嫌犯过去或许也和别人起过龃龉,例如邻居或前女友,甚至老板。他跟公部门可能也处不好。你可以问问伯恩和道帝,看村里有没有宿怨或骚扰案件。 要是那家伙和村里的人起冲突,山姆丧气地说:他们不可能找警察,我想顶多撂人夜里把他痛扁一顿,而他也一定不会报警。 的确,我说:可能不会。小径旁的田野里一阵窸窣,黑影压弯草叶,看大小不可能是人,但我仍然再往树影底下站一点。还有一点,对山楂林屋的反感可能是某个人和西蒙有过严重冲突,由他发起的。西蒙这老头感觉脾气很坏,惹毛村民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对嫌犯来说,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还与死掉的婴儿有关。伯恩和道帝对这点也是毫无头绪,对吧?他们到底派驻在村里多久了? 道帝只有两年,但伯恩一九九七年就在了。他说去年春天村里有婴儿夭折,几年前有小女孩掉进田里的泥坑愿他们安息不过就这样。两件事都没有可疑之处,也与山楂林屋无关。我查过组里的电脑档案,关于村子一带,没什么发现。 那表示事情还要更早,我说:和你想的一样,天晓得多久以前。还记得你跟我说过波塞尔家族的事吗? 山姆沉默半晌才说:所以我们查不到了,因为没有档案。 爱尔兰内战期间,一场大火烧毁了大部分公家档案,时间是一九二一年。你不需要档案,村里的人绝对知道婴儿的事,我向你保证。不管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那家伙肯定不是从旧报纸读到的,因为他太投入了。对他来说,这不是一段历史,而是真实事件,是不得不报的血海深仇。 妳认为他是疯子? 不是,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太小心了,总是选择安全的时机,只要被追就立刻退缩假如他是精神分裂症,或者说性格两极,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自制力。嫌犯没有心理疾病,但对这件事却走火入魔到一个程度,我想你应该说他有一点失去平衡。 他有暴力倾向吗?我是说对人,不只是对屋子。山姆身体坐直,声音也跟着清楚起来。 我不晓得,我语带保留。感觉不像他的行事作风。我是说,他大可以撞开西蒙老爹卧室的房门,赏他几记火钳,但却没这么做。然而,从他只有喝醉酒才会干破坏这点看来,他和酒精的关系应该不大平常,只要四、五杯黄汤下肚就变了个人,而且不是好人。酒精一旦加进来,事情就没那么好预料了。要是嫌犯觉得对手意图挑衅,例如他用砖块砸窗户,结果对方追了出来,他很可能会增加反击的力道。 妳知道这听起来很熟悉,对吧?山姆顿了一下说:年龄相仿、当地人、聪明、自制、有犯罪经验但不暴力 和我卧底之前在家里做的凶手侧写一样。是啊,我说:我知道。 照妳这么分析,这家伙有可能就是凶手,杀死蕾西的人。 黑影再度出现,悄声匆匆穿越草地与月光,或许是狐狸在追逐田鼠。是有可能,我说:我们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假如是家族仇恨,山姆说道:蕾西就不是选定的目标,她和整件事毫无关系,妳也就没必要继续留着,可以回家了。 他语气里的希望让我身体一颤。是啊,我说:有可能,但我想目前还不到这个阶段。我们还没找到确切证据,显示破坏和凶杀有关,两者可能没有瓜葛,但只要从这里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短暂沉默,接着。也对,山姆说:那我最好把关联找出来。还有,凯西 他语气又变得严肃紧绷。我会小心的,我说:我一直很小心。 十一点半到一点,和命案时间吻合。 我知道,但我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士在附近。 妳带着枪吗? 只要出门都会带,法兰克已经说过我这点了。 法兰克,山姆说,我听见他话语里的疏离。嗯。 挂断电话之后,我在树影里伫立良久,倾听长草窸窣与掠食动物终于发动突袭的尖细嘶鸣。骚动沉寂下来,四周只剩黑暗与微小的动静,我踏出树影,沿着小路回家。 我走到后院门边,抓着铁门轻轻推拉,听到门枢发出低缓的吱嘎声。我放眼凝望深长的后院。后院变了,屋子的灰石墙面显得单调,有如城堡拒人于外,窗户的昏黄灯光也不再温馨,而是带着反抗与警告,仿佛蛮荒森林的小簇营火。月光将草地照得白皙,有如波涛不断的大海,山楂林屋静静矗立其中,形迹暴露,四面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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