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夏芝迫不及待地等候着启造回家,她全身的精神都集中于耳朵,注意聆听启造的脚步声。
今夜温度怕会降低。黄昏时分,启造与平时一样,自然地把皮包递给夏芝,一面说。他坐下来脱鞋,穿着毛线袜的脚发涩,长靴不容易脱得下来。
夏芝的两道视线像两支箭,从俯着身脱鞋的启造背后射进去。哼!以前我毫不知情,每天殷勤地迎接你回家,现在我可知道了。夏芝不动声色地把启造脱下的长靴收起来,动作缓慢。
怎么啦?无精打采的。启造发现阳子破例没有出来,心里很纳闷,但不愿意开口问。
肩膀有点儿酸。夏芝伸手按着肩,头左右摆动,动作很自然。
夏芝内心的石头落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与平时无异。她必需仍旧佯装不知道阳子的出身,必需以最足以打击启造的方法来报复他。
起居室也没有阳子的踪影,启造不大自在地环视室内。
爸爸,你回来啦。阿彻从楼上下来。
嗯,刚回来。启造以为阳子会随后下来,大衣也不脱,仍站在原处。
你不换衣服吗?
哦,好。
阳子每天必在门口迎接启造,数年来从不曾怠慢过,但启造似乎今天才发现,同时省悟了自己的冷淡。启造没有想到会这么挂意阳子没有出迎。
在更换衣服之间,启造仍在奇怪阳子怎么不出来。虽然如此,他却不肯开口问夏芝。
进入起居室时,阿彻问:
妈妈,阳子呢?
不是在她的房间看书吗?夏芝也从刚才就挂虑着怎么不见阳子到起居室来,尽管她是多明朗的孩子,今天的事对一个小孩子的打击必然很大。
刚才阳子答应夏芝,不把这天的事告诉任何人,夏芝很受感动,但同时产生了自卑感。
奇怪?阳子不在嘛。到阳子房间找了之后,阿彻指责似地看着夏芝。
啊?夏芝脸色一变。
什么?阳子不在?不会是走上小丽的路吧?启造的话使阿彻露出神经质的眼神,启造故意视若无睹。可能还在外面玩吧?待会儿就会回来的。我肚子饿了,先吃饭吧!
启造隐藏着不安,态度自然地坐在食桌前面。
好。夏芝无精打采地应着。
启造尽量以不刺激阿彻的语调说:不必耽忧。
启造的话引起夏芝的焦急。不错,阳子毕竟是石土水的女儿,不然启造怎么会表现得如此冷淡?
夏芝默默地拿起启造的饭碗。启造内心一定会很高兴我发现了阳子的出身秘密,虽然如此,假使我的表现太冷静,将会引起他的怀疑。
夏芝觉得坐立不安了,万一阳子发生不测万一她真的再不回来夏芝眼睛发热,匆匆起身到厨房,假装有事。
阳子,妳在哪儿?赶快回来,都是妈妈不好。夏芝在心中呼唤着,想起阳子手抚着脖子的姿态,泪水不禁簌簌而下。
妈妈?阿彻尖锐的叫声响起,夏芝连忙拭拭泪水。返回起居室时,阿彻站在启造面前。
妈妈,阳子是收养的吗?阿彻尖声责问。启造和夏芝都一震,对望了一眼。
为什么?启造温和地问。
阳子是妈妈生的嘛!就是那寒冷的月夜嘛。阿彻,你怎么啦?夏芝也柔声说,在得悉阳子的父亲是石土水的现在,非让阿彻相信阳子是他的亲生手足不可。
可是,天这么黑了,阳子还不回来,爸爸却毫不在乎地吃饭。
天虽然黑了,但才五点半嘛,阳子一向聪明,不会迷路的。启造仍然保持温和的口吻。
还有哩,爸爸从来不疼阳子,不抱阳子阳子太可怜啦。阿彻怒视着启造,好像要哭了。
阳子在水蓝色大衣上面背着红色书包,她离开家时是下午三点左右。她并没有决定去什么地方。离家前,她打开自己的扑满,把她的贮蓄带出来。她想乘巴士。
她忘不了夏芝扼着她的脖子时夏芝的脸,妈妈为什么要杀死我?阳子不明白,她当然不可能明白。
阳子喜欢夏芝的一切,她喜欢每天早上被夏芝梳头,喜欢夏芝身上那缕淡淡的芬芳,喜欢夏芝温柔的语调,喜欢夏芝嘴角挂着微笑,喜欢站着洗碗的夏芝背影,喜欢夏芝抹洗时轻快的动作。而夏芝喊着阳子时,那低柔的声音,比一切都叫阳子喜欢。只要有夏芝,阳子绝不会寂寞,也不会恐惧。被小朋友掷着石头时,也并不感到多痛苦。启造的冷淡影响不了阳子的原因,就是因为被夏芝的爱团团包围着。
然而,夏芝扼住了阳子的颈项,那时夏芝脸上的表情着实叫阳子惧怕。她所信任,她所倚赖的母亲竟对她扮出这么可怕的面孔!在阳子心中前后判若两人。阳子并不是讨厌这样的夏芝,而是惧怕。阳子一向不怕黑暗,也不怕大狗,但今天夏芝那张可怕的面孔,却深刻地印在阳子心板上。死到底是怎回事?阳子茫然不知,但阳子现在却已体验了被人杀死的恐怖。
阳子在神乐农会前面的招呼站搭巴士,从这里到旭川市内需要过一道桥。巴士经过桥时,阳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寂寞。过去她不曾单独到旭川去,冬天的桥下流水污浊,阳子前额抵着玻璃窗,眺望车外的景色,桥下爱奴族(译注:北海道原始族)部落的一幢房屋窗中挂着红布,不知怎么,这景色使阳子产生悲凉的感觉,她心里想:那红布是什么?围巾吗?
渡过桥,就是旭川市内。不一会儿,巴士在一家圆型百货公司旁边停车,这是阳子跟夏芝上街时下车的招呼站。阳子在这里下了车。现在上哪儿去呢?她不知道。管制灯变为绿色,阳子随着人潮移动脚步。人潮向旭川车站涌去。
阳子倚在乘客络绎不绝的剪票口旁的栏杆。看着刚到站的火车,火车窗口有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她望着阳子这边微笑,看起来和蔼亲切。
这女人真像妈妈!阳子想。那女人旁边的男人不知对她讲了什么,她笑着,频频点着头。阳子注视着她,她希望她再回一次头。开车的铃声响了,那女人终于没有再转头,在她和旁边的男人讲话之间,火车开走了。
火车离站后,月台那边的铁轨上停着一列货车,车上载着沾着雪的大木材。
那女人像妈妈一样和蔼,阳子目送着慢慢移动的货车,眼睛含着泪水。
怎么啦?一个剪票员过来问她,她低着头离开车站。
重新回到圆型百货店前面时,阳子脑中突然出现一条曙光,对了,到跳舞的阿姨家去!
阳子管汤紫藤叫跳舞的阿姨,她加快了脚步。
汤紫藤住在六条十丁目,需要走八百多公尺,她的家是一幢二层的木造楼房,座落于道路凹入的地方,门前挂着一个微旧的招牌,上面写着:花柳流,汤紫藤舞蹈研究所几个粗大的字。
进门是一条走廊,走廊尽头是舞蹈练习室,走廊右边是厨房、浴室、厕所,左边是两个住宿学生的房间和起居室。紫藤的房间在楼上,但楼上很少招待客人。
起居室约十席大小,这间起居室颇滑稽,与舞蹈不相干的人,譬如中学教员、医生、银行职员、商店老板、新闻记者等等各种职业的男人时常在这里聚会,不论白天或晚上,一有空就来这里。紫藤在不在,他们都不介意,有的坐在窗上,有的躺在地板上,随自己的高兴占据一席之地,东南西北,高谈阔论。有下棋的人,有喝酒的人,也有烧饭的人,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家?
没有米啦!不知谁说,于是第二天不知谁送米来了,米桶满满的。
在这间起居室里,尼采、毕加索、贝多芬等人,都像亲友一般被他们谈论。
没有上课的时候,紫藤便背靠着柱子,抱着双臂旁听他们的谈话。太宰治(译注:战后出现日本文坛的名作家,得过芥川奖,后与情妇自杀身亡)逝世时,他们为这位不曾谋面的人在这里举行守夜仪式。
汤紫藤管这群人叫做起居室的一群。
酒、菜、鱼、肉等都不是大家分摊购买的,他们一块喝不知谁带来的酒,吃不知谁带来的菜。他们随意地来,随意地去,毫不客气,毫不拘束,不分你我,自由快乐。
偶尔夏芝带着阳子来访,不论认识或不认识的,都拍手欢迎她们,不过,并不会拉着她们细谈,而自管自地继续他们原来的话题,譬如人是否有真正的自由等。
夏芝不喜欢紫藤这起居室的气氛,但阳子却对这里生动的空气颇有好感。
到这里来的客人没有人敲敲门,问一声有没有人在?他们像回到自己的家,自由地进来,因此,难免有放荡不羁的现象。
他们不独占紫藤,也不到练习室探头探脑,对于学生们他们只瞥一眼。
这天阳子也默默地进来,直接走到练习室。显然不是上课的时间,紫藤单独在舞台上跳舞,两个学生分别在电唱机两旁正襟危坐,凝神注视着紫藤,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着头。
阳子走进去,紫藤照旧专心地舞着。阳子不懂得舞蹈,但穿着黑地撒银柳的和服的紫藤,在阳子眼中庄严美丽。
音乐停止了,阳子以为紫藤会立刻过来,但另一曲子开始,紫藤又重新开始跳舞。在跳舞之间,紫藤判若两人,她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柔和,身上仿佛附着另一个灵魂,给予阳子无法言喻的印象。
接着又跳了三次,紫藤才走下舞台。
妈妈呢?她漫不经心地问。
汤紫藤并非不喜欢阳子,她非常疼爱她,漫不经心的表情是她控制着内心感情时的表情,这不是她故意做作,而是天性。
在家里。
阳子一个人来的?
是的。
嘿!她没有问原因,默默地拿下阳子肩上的书包。刚放学?
不,从家里来的,我不想回家。
阳子的话惹得紫藤哈哈而笑。
原来是出走!意气用事吧?阳子,妳是一年级吧?
是的。
对不起,一年级的学生就负气离家出走,真有趣。紫藤一面笑一面走入起居室。四、五个男人转过头来。
什么事这样开心?
一年级的学生会负气出走。
嘿,反抗精神十足。
别讲啦!另外的人拍拍手。
阳子懂事地对大家一鞠躬。
挨妈妈训骂了吧?美术教员市川问阳子。
没有。
什么?没有挨骂却出走?
阳子想起了夏芝今天的面孔。汤紫藤没有特别问阳子什么话,阳子从书包拿出课本,外面已经渐渐转黑。
不寂寞吗?一个娃娃面孔的学生问她。
阳子不答,只甜甜一笑,紫藤佯装没有看到。
晚饭时,那学生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是三角形醋饭和煮蛋,海苔芳香扑鼻。起居室只剩下两个男人在下棋。
汤小姐,阳子妈妈怕会耽忧,妳何不打个电话去。
好傻,做母亲的并不天天耽忧,让她耽忧一下又何妨?
唔,也有道理。
可不是吗?这么小的孩子离家出走,可见大人相当不对。做父母的在耽忧的时候会反省自己的错误,懊悔没有这样,没有那样,所以应该让他们耽忧。
紫藤一面调整着三味线的弦,看着阳子盈盈一笑。
这孩子,紫藤以眼睛指指阳子。我一直以为是个傻子,经常笑嘻嘻地,从来不发脾气。不发脾气的人我总认为是不争气。
美术教员市川注视着阳子,不发脾气的人就是不争气?
不过,刚才她说不愿意回家,这一点我很满意。这孩子聪明,但一个人只有聪明是不够的,必需有个性。
汤小姐,妳的个性倒是蛮强烈。美术教员推开棋盘站起来。
阳子第一次离开母亲身边,在别人家里过夜,但她很快地就在汤紫藤房内呼呼熟睡了。
过了九点的时候,电话铃响起来。
来啦!紫藤独自笑了笑,拿起听筒。
喂喂!是我。夏芝的声音。
是你?有何贵干?
阳子失踪啦。
哦?
已经报了案,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办也得办呀!
因为万一,阳子也像小丽那样夏芝抽泣着。
阳子在我这里。紫藤阻止了夏芝的抽泣。
啊!真的?紫藤,妳好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妳真狠心。
紫藤按着听筒,不答腔。
喂喂,紫藤,听不见吗?
我在洗耳恭听:妳好狠,妳真狠。
啊!妳好讨厌。我现在马上到府上去。
不欢迎,我每天早上必需四点起床哩。阳子已经睡了,不会逃走的,我明天送还给妳。
可是,不看一下阳子的脸,不能安心睡觉。
阳子说不愿意回家,有什么事发生吗?我没有问她,所以不知道。
昨天晚上妈妈打电话来啦。早餐时,汤紫藤对阳子说。
哦阳子欲言又止地望着紫藤。
妈妈耽心得很,哭啦。
妈妈哭啦?阳子不安地放下筷子。
让她哭好了,那么坏的妈妈。紫藤的眼睛笑着。
好可怜。
可是,她惹妳生气了嘛。紫藤从昨夜就在耽心阳子可能是发现自己是收养的,因而出走。
妈妈没有骂我。
那为什么跑到阿姨这儿?
阳子想起昨天的事,但她不愿意说夏芝扼她的脖子,她想都不愿意想到这事。
妈妈没有骂你,为什么要跑出来?看来不错,一定是发现自己是收养的。看到阳子低头不语,紫藤渐渐不安了。今天也不要回去吗?
不,我要回家。阳子明朗地说。
跟哥哥吵了架?
没有。
小朋友说了什么吗?
没有。
哦?紫藤注视着阳子的眼睛,阳子喜欢爸爸吗?
喜欢。
妈妈呢?
喜欢。
紫藤觉得阳子眼睛似乎掠过一丝阴影。
哥哥呢?
很喜欢!阳子甜甜一笑。
那么,这孩子究竟为什么跑出家里?汤紫藤一向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不过,像阳子这样爽直明朗的孩子竟离家出走,问题似乎不简单,她想稍微打听一下原因,也许问夏芝比较简单,她想。
吃完饭,紫藤点了支香烟。
阿姨,妳喜欢妈妈吗?阳子的眼睛严肃。
唔看到阳子严肃的眼睛,紫藤觉得必需郑重地回答。我喜欢妳妈妈,不过,也有一些不喜欢的地方。
不是全部喜欢?
人都有令人喜欢的地方,和令人不喜欢的地方。
阿姨也有吗?
有,当然有。
可是,我喜欢阿姨的全部。
妳的话使我很开心。紫藤由衷地笑了笑,不过,妳喜欢这个人,这个人不一定就是好人。反过来说,妳以为讨厌这人,但这人并不一定是坏人。
哦,为什么?
讨厌别人的,自己才是不对。
这问题对于一年级的阳子也许太深奥,紫藤一面吸着烟,一面思索着如何说明。
我不懂。
唔,对了,阳子的小朋友也有常常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是吗?就是这个说人坏话的人最坏。
阳子点点头。
阳子,妳的朋友妳大都喜欢吧?
是的,大都喜欢。阿姨呢?
紫藤苦笑了。阿姨也是的,不过,阿姨喜欢的都是对阿姨亲切的人。人并不是十分聪明的,这亲切的人稍微不亲切时,就马上被人讨厌。
阳子的眼睛一亮。
妳也一样,妈妈一向对妳很和蔼,但只要有一次不和蔼,妳可能就会不喜欢妈妈啦。
阳子深深地点着头,她心里想:阿姨好像知道昨天的事,真的,妈妈一向很和蔼,只有昨天不和蔼。阳子突然想念起母亲来。
一点点讨厌的事,应该忍耐。如果说有讨厌的事就跑到阿姨这里来,那么,阿姨这里也讨厌的时候,要跑到哪儿去呢?这里讨厌,那里讨厌,渐渐没有地方去了,那么,人就非自杀不可了。自杀是怎么回事知道吗?阳子。
知道,自杀就是吃毒药死的。
紫藤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跟这一年级的孩子谈到自杀的问题,不觉苦笑了。
总之,一点点讨厌的事应该忍耐。
阿姨也有讨厌的事吗?阳子再度反问。
当然有,讨厌的事,悲哀的事都有。紫藤的脸上蒙着阴影。
从昨夜夏芝的电话,紫藤以为夏芝一早就会赶来接阳子,但七点过后仍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紫藤当然不知道夏芝渡过了怎样的一个夜晚。
夏芝知道了阳子的行踪后,突然怒气冲天,想到阳子可能已对汤紫藤告白,不觉老羞成怒。她被阿彻尖声责问阳子是收养的吗?而阳子又一声不响地离开家,觉得颇不甘心。明知阳子是石土水的女儿,而在阿彻面前却有苦说不出,非仍旧扶养她不可。于是夏芝又重新痛恨起启造来。
想到无处可安置的阳子,夏芝不能不为自己和阿彻的将来而忧虑。这么小小的年纪就会负气出走,究竟这表面活泼、快乐的阳子心底蛰伏着什么呢?夏芝认为阳子在这个家庭存在一天,她将来的一切希望和幸福将被粉碎殆尽。
在一夜之间,夏芝对阳子的感情已产生了距离。夏芝的这种心理,汤紫藤自然不得而知。
夏芝正在收拾饭桌时,听到外面有刹车声。
阳子回来啦!从窗口看到的阿彻向门口奔去。
一夜无眠的夏芝眼睛多了一道黑圈,表情哀愁。
啊,紫藤,真对不起,麻烦妳了。夏芝也迎出来,恭恭敬敬地对紫藤行礼致谢。
妈妈!阳子踢掉鞋,奔过来投入夏芝怀里。
阳子!这不像昨夜夏芝所憎恨的阳子,她情不自禁地用力搂住阳子,眼泪夺眶而出。
阿彻睁大眼睛,注视着这一对母女。
咔!咔咔咔!汤紫藤模仿着戏开场的竹板声,脸上掩不住得意的笑容,她不知道从昨天以来,这个家庭开始了什么?而以为这是一幕单纯的家庭喜剧。
启造、阿彻、阳子都上班上学后,夏芝和汤紫藤相对坐在壁炉前面。
现在就被孩子讨厌,这个母亲不及格。汤紫藤故意以轻松的口吻说,有意鼓舞夏芝的情绪。看着眼圈黑黑地,略显出悒悒不乐的夏芝,紫藤感动地想:看她这么忧虑,的确像是自己痛过肚子生下的孩子。
想不到阳子已经大得会出走了,妳不觉得欣慰吗?
说起来阳子确实是个令人欣慰的孩子,我问她为什么到阿姨家来,她一个字都不肯讲。
夏芝疑惑地看着紫藤。
我问她是挨妈妈骂,还是跟哥哥拌嘴,她说没有挨骂,也没有拌嘴。
一年级的小学生会离家出走,我虽然喜欢,不过,阳子是个不饶舌、不说人坏话的孩子,所以我有点惊讶。
夏芝确信紫藤的话没有一句虚构,而受到感动。昨天扼住阳子颈项的事,夏芝不愿意任何人知道。蓦然,杀人未遂几个报上时常看到的字,近近地逼在她的眼前。不过,确定了紫藤并不知情后,夏芝暗暗放下心中的大石。
女孩子大都自小多嘴,专门爱说人长短,究竟这孩子紫藤说溜了嘴,几乎脱口问出:究竟这孩子的父母是谁?七年前夏芝曾隐瞒地说阳子是她亲生的,自此紫藤便有意被蒙骗。究竟是傻子还是聪明?
嗯,可不是?夏芝若有所思的样子。
阳子真是个难得的孩子!不但聪明,而且有个性。
妳太夸奖她啦。紫藤的夸奖使夏芝的心情渐渐沉重,昨天的事阳子没有告诉紫藤,夏芝应该受到感动,但她现在却不能老实地接受。
赖大夫也很焦急吧?
唔,嗯。他那里在乎石土水的女儿失踪!夏芝想。
喂,妳好像很累,昨夜没睡好吧?我应该昨晚就把阳子送回来。紫藤以为夏芝无精打采的神态只是单纯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