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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雪雾

冰点 三浦綾子 3242 2023-02-05
下下停停,停停下下的雪,不知不觉间已经凝固。 这是十二月初旬的一天早上,刚上班的启造推开院长室的门,里面一个声音嚷道: 早啊!那是高木,他意外地脸容疲乏。 嘿,怎么啦?这么早? 我是从斜里回来,路过这里的。 斜里?哦,令妹住的地方吧? 嗯,我妹妹的大儿子死啦。 哦,什么病? 马橇撞死的。 哦,怎么撞死的? 他们住的地方常有马橇经过。 那怎么会撞到? 那天吹着风雪,放学回家时抄近路,因为有风雪,脸不能抬起来,即使抬起来也看不见,撞到马腹,跌下来死啦。 好惨!几年级啦? 一年级,真可怜。高木点了支烟,哦,你家那位一年生好吗?上次你们到支笏湖玩时,很想看看她。 你依然喜欢小孩子!那次是夏芝不肯去,她说到医院去看你会勾起领养阳子那天的记忆,所以只打电话给你。

一年不见了,如何?还好吧? 马马虎虎,你去看看嘛,有人说她像夏芝,不过,近来脸长圆了,小孩子的脸型好像是千变万化的。启造说,心里却想着,只有那对眉毛依然像石土水! 阳子一定会长成一个美人儿,这孩子的眼睛特别吸引人,被她一注视,连我这个粗汉都会感到心情舒畅。 可不是?夏芝感到很自傲,她说带阳子出去时,连不认识的人都称赞她可爱。 嘿,看来将来一定非同小可。 而且是个性格超然,与众不同的孩子,不论周围的人高兴与否,她都不会受到影响。启造的语气大有傻父亲疼爱子女的味道。 高木站起来。好吧,我现在就去拜访你漂亮的太太和可爱的阳子。 两人默默地走过长廊。 好,再见。 再见! 雪地上映着黑影,高木挥手走了。

赖太太!糟糕了!启造不得了啦。高木在赖家门口大声嚷叫着。 夏芝从屋内走出来,安闲地对高木深深一鞠躬。 您好,高大夫,请里面坐。夏芝露出微笑。 我说启造不得了啦,妳怎么不惊慌?高木搔着头。 我才不相信哩。 阳光射入客厅,温暖而明亮。 高大夫,您还是跟学生时代一样有趣。记得有一次您对我说:夏教授在研究室昏倒了!我吓了一跳,赶忙跑到研究室,爸爸平静地说:昏倒的大概是别处的夏教授吧。 那时候吓昏的是我哩! 从那次以来,您嘴里的糟糕和不得了,都吓不了我。 两人相视而笑了。高木走到窗前。 府上旁边有这座树林真好,寒冷的早晨一定很美吧。 是的,满树结冰,美极了,看起来不像植物,有一种凄凉的美。

树木好像少了一些?觉得比从前明亮。 是的。你听听看。 侧耳静听,的确听到一种碰击的低沉声音。 这是砍树的声音。 唔,这声音很好听。不过,真可惜,从前这树林幽暗、静谧,我很喜欢。高木走回客厅坐下。 你搭几点的车来的? 高木把参加出殡的事告诉了夏芝。 人有旦夕祸福,哪一天要死,谁也无法预料,像靖夫接受打气治疗,险些呜呼哀哉,但现在反而好得多啦。 哦,那真可喜。夏芝极自然的说。 汤小姐好吗?我已经有二、三年,不,三、四年没见到她啦。 啊!那么多年不见了?她还是老样子。 记得好像有一次我对她说,一个人很麻烦,嫁给我如何?她说:跟你结婚更麻烦。 啊,她也真是的 她这人到底算不算女人?从来没有闹过恋爱,讲话直爽,倒更像个男人。

这时门口传来阳子活泼的声音: 我回来啦! 高木闭上嘴,竖起耳朵。 妈妈,妳在哪儿?阳子的声音在起居室。 高木问:阿珠不在家吗? 不,她结婚啦。 夏芝回答着,告罪起身。阿珠有人说亲,而在这年秋天结婚了,夏芝没有另雇下女,一切事由自己动手,幸好阿珠的新家庭就在这附近,因此,对夏芝仍颇有用处。 夏芝携着阳子进来。 高叔叔,您好。 高木注视着阳子,唔,很像,很像。 什么?夏芝不解地问,看着高木。 跟妈妈一模一样。高木有意解除夏芝的疑惑似地急急说。来来,叔叔抱一下。 阳子含着笑,立刻过来坐在高木膝上。高木眯着眼睛,脸颊摩擦着阳子的脸颊。阳子并没有躲避高木毛刺刺的胡须。 阳子,学校好玩吗?

好好玩哟。 好好玩,那很好。妳的老师是谁? 王菊枝老师。 男的?女的? 女老师,眼睛好大好大,很和气。 跟谁坐在一起? 田富美。 乖不乖? 好漂亮,好用功,好乖呐。 妳前面是谁? 马百合和谷爱子。 百合是怎样的孩子? 字写得很整齐,白皮肤,是个好学生。 哦?那么,爱子呢?是个坏学生吧? 不是坏学生,她很用功,上课时不说话。 什么!高木看着夏芝笑起来。阳子班上简直没有一个坏学生嘛。 也许有,我不知道。阳子认真地说。 不行嘛,这么老实。阳子,妳应该顽皮一点嘛。 我是顽皮的孩子,我会爬树。 嗬,女孩子会爬树?好哇。 我爬得很快呐,像猴子一样。 嗬,不错,不错。阳子,我问妳,妳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爸爸?高木从阳子背后探视她的脸。

高木随口问出的话,却使夏芝感到紧张。 一样喜欢。阳子天真地回答。 我更疼妳啊!夏芝心内说,有些不满意阳子的答覆,她希望阳子在高木面前说比较喜欢妈妈。做为母亲的夏芝,应该对阳子的话感到骄傲,但夏芝却不能那样。 吃过午饭后,阳子出去玩滑雪。 真是个好孩子。 是的,我应该再次谢谢您,我觉得很幸福。 幸福吗?瞬间,高木的目光灼亮。 是的,我觉得好像是我自己痛肚子生的。 高木喝着茶,默然不语。 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夏芝怯怯地说。 什么问题?深奥的问题我可答不来。高木摇着手。 什么问题嘛?高木不安地催促。 可是你说深奥的问题不回答。 唔,要是妳說:高木这个人还不坏,那我欢迎啊。

又来了,你真爱开玩笑。夏芝被惹笑了。 妳說有问题,可是又不问,真叫人不安,算了,不管什么问题,尽管问好啦。 关于阳子的事您看她那么聪明、那么听话、那么可爱,我常常忍不住想知道她的父母到底是谁? 远在千里,近在眼前。 又开玩笑啦。 开玩笑也罢,不开玩笑也罢,刚才妳自己不是说过吗?赖太太,阳子好像是妳亲自痛肚子生的。 可是 妳要知道她的双亲干什么?因为这孩子太讨人喜欢了,所以不忍心养她,要奉还给她亲生父母? 不、不! 从最初我就对启造说过,不能把她当做收养的孩子,要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切关于阳子的事我都不知道。这几点要求启造都答应了,那不就好了? 屋顶上的雪滑落下来,地面发出低沉的回音,雪花细碎,如烟似雾,白茫茫一片,非常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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