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小说园地 冰点

第12章 十二长靴

冰点 三浦綾子 7607 2023-02-05
汤紫藤来过夜后约十天,启造下班回来,一进门,觉得家里的空气有异,而且听到热闹的谈话声。 你回来啦?夏芝从里面出来迎接他,手里抱着婴儿。 妳怎么提早回来?启造忍不住喜形于色,想到夏芝也依恋着家,觉得很安慰。 是啊,因为阳子的牛乳很不容易买到。 车上很累吧? 嗯,是的,不过,想到家里要喝牛乳很方便,就急着赶回来。 而且旅馆费昂贵,同时天气一冷,还是有壁炉设备的我们家对阳子最好。 你看,大多了吧?这孩子不哭,一点不烦人。 真的呐,从来不哭。 夏芝要把婴儿送到启造手里,启造板着面孔,瞪着夏芝。 阳子第一次回家,你不抱抱她? 这时夏芝才发现启造的脸色不对,便把婴儿抱进去,放在小床上。那是阿彻和小丽睡过的小床。

妳心中只有那婴儿,一点不关心我和阿彻!启造心里说,转进隔壁更换衣服。他以为夏芝会随后追来,但只听到她的声音说: 阿珠,请妳帮忙先生换衣服。 启造气得脸色铁青,夏芝一向亲自服侍启造更换衣服,从不曾请别人代过手。 喊夏芝来!启造对伸手要拉衣橱抽屉的阿珠吼道。 嗯太太在给婴儿换尿布。阿珠窘困地说。 一股寂寞的感觉传遍他身上每个角落,他竭力忍耐着。 叫她换好就来。启造僵直地站立着。 阳子,阳子!阿彻高兴地叫唤着。 哦,不行,阿彻,阳子要睡觉啦。夏芝温柔地说。 启造仍僵直地站在衣橱前面,等待夏芝过来。 丢下你一个人这么久,真对不起。到了晚上,夏芝才为她的离开家致歉。 嗯。这时候才开口!启造心里说,但从下班之后对夏芝的恼怒,一下子消失了。

啊,你的棉被有点潮湿,明天我给你晒晒。夏芝钻入启造被窝,一面说。 妳好像瘦啦。 瘦了吗? 嗯。唔,也不见得。 你倒是胖了一点。夏芝柔声说,这是证明你没有放荡。夏芝吃吃笑着。 妳笑什么? 你绝不会放荡。 妳敢断言? 即使引诱你,你也不会。 妳倒很信任我。启造想起林靖夫长长的手指,酸酸地,手一用力,抱住夏芝。 风增强,树林的哗哗声飘过来,时间在无声中流逝。 到底是有壁炉的房屋暖和。 夏芝和启造的身上都冒着汗。 听说汤紫藤在这里住了一夜? 是啊,阿彻好开心哩。汤小姐那天穿着洋装。 啊!真的?她是怎么回事? 心情的变化吧?她穿和服并不难看,不过,还是洋装漂亮。 她的小腿漂亮,不瘦不粗。

这是因为跳舞的关系吧? 那天紫藤睡在哪儿? 楼上,跟阿彻一起睡。 怎么啦? 紫藤真那么漂亮? 不错,她的小腿和表情都美。 不要! 不要! 傻瓜。启造吻着夏芝眼睛。 夏芝默默地用手指在启造胸膛画着什么。 这是什么声音? 玻璃窗上一阵轻微的淅沥声,启造和夏芝都侧耳静听。 啊,可能下雪啦。 雪,哦,可能是的。夏芝回到自己的床上,问:阳子的户口报了没有? 启造不觉咬着嘴唇。 出生年月你报哪一天?忘了吗? 嗯 好健忘。 夏芝一直认为启造老早报了户口,启造不由叹了一口气,婴儿已经收养将近四十天,却还未报户口,启造觉得有些愧对夏芝。出生年月需要医生的证明,启造是医生,但他不愿意利用自己的职权。不过,他之所以迟迟不报户口,原因并不在此。

那怎么办?不知道阳子的生日了嘛。 是吗?但不必马上知道吧? 怎么不必?如果人家问起哪天生的,总不能说不知道啊! 妳还是打算暂时不让别人看那孩子? 是啊。 要对人说,生了四十天? 如果不这样说,日期不能符合,因为要说是我生的嘛。 四个多月的孩子要当做四十天,差得太远了,要是人家看到,不认为妖魔才怪哩。 我不给人家看。 你看,阳子不哭吧? 的确,她一直没有哭。怎么听说石土水被这孩子的哭声闹得神经衰弱?看来还是夏芝的养育方法优秀,启造想,他觉得男人与女人毕竟是不同的。 我去热一下牛乳。夏芝披了外衣,走出卧房。 启造以复杂的心情,把视线射向卧房角落的小床。我有意疼爱这孩子,所以收养了她,然而,却叫不出她的名字,我赶不上夏芝。启造心里说。

不,这是因为夏芝不知道她是石土水的女儿,如果知道,她不会收养她。另一个声音说。 这一季冬天夏芝必需每夜起来喂奶,换尿布,我要一声不响地袖手旁观吗?一点不同情毫不知底细的夏芝吗? 不,夏芝因为和林靖夫幽会,而把小丽赶出去,现在她应该受惩罚。 夏芝双手捧着奶瓶返回来。 外面确是下雪啦,已经一片银白。 嗯。启造佯装渴睡。 大清早阿彻就下楼到启造和夏芝的卧房来看阳子。 阳子,阳子,啊,啊。阿彻装出可爱的声音逗着阳子玩。 家里增加了一个婴儿,就这么热闹?启造伏在床上吸着烟。 阿彻,这婴儿可爱吗? 嗯,可爱,阳子比小丽可爱。 比小丽可爱? 嗯,阳子不哭嘛。 启造一不小心,烟灰落在垫被上。

再过几年,阿彻少年的时候,或者到他青年的时候,发现了阳子的身世时,会怎样?启造不觉注视着阿彻,他似乎看到了有几分神经质,略有皱眉癖性的阿彻的青年姿态。阿彻酷似启造,可以想像得到他将成为一个正义感强烈的青年。 我险些犯下了使这唯一的儿子怀恨终生的错事!启造暗自庆幸还未报户口,他从床上坐起来。无论如何非把婴儿撵走不可!他想。 阿彻,去叫妈妈来。 好。阿彻跑出卧房。 什么事?夏芝围着围裙,看到启造坐在床上,满脸不悦,暗暗一惊。 这孩子非想个办法不可。 夏芝一时不明白启造的话。 这婴儿吵得没法睡觉。 哦,吵了你?真对不起。夏芝不安地致歉。不过,阳子好像没有哭嘛,怎么吵了你? 不哭的孩子惹人讨厌,总之,在情绪上不能安静。

那么,从今夜起,我和阳子搬到楼上去睡。夏芝柔顺地说。 不,这孩子那毛茸茸的头发,那两道浓眉,以及不哭的毛病都惹我讨厌。 啊!阳子的长处你都讨厌? 整个的人都讨厌,总之,还给高木吧,幸好还未报户口。 夏芝倏地脸色苍白。 启造,你去报了户口没有?没有报户口比声言要还阳子对夏芝的打击更大。 嗯,还没。 啊?你好狠,你 夏芝的嘴唇痉挛着,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活像两支刺,射向启造。启造感到有些狼狈,他从不曾接受过夏芝如此尖锐的视线。夏芝的眼睛仍盯着启造,走到阳子床边坐下,伸手围着阳子,她的态度充满仇恨。这时启造才发觉夏芝并非容易对付的人。 启造一向习惯于夏芝的柔顺,夏芝有时稍微表现出倔强或固执的地方,启造觉得很可爱,因为尽管她倔强或固执,讲话的语气和对待启造的态度都仍温柔体贴。

拜托你,求求你,我非常渴望婴儿。夏芝总是这样恳求启造,在她的柔声请求下,启造每次都失败了,但都失败得心甘情愿。 然而,这次夏芝态度冷淡、坚决。自从小丽死后,启造一直怀恨夏芝,发现她的颈间印着林靖夫的吻痕时,甚至生了杀意。不过,这可以说是对妻子的爱情的变型。然而,现在启造从夏芝所受到的却并非如此,她给予启造的,显然只有仇恨。启造感到痛苦。他虽恨夏芝,但希望夏芝对他温柔,他希望被尊敬、被爱。 一会儿,夏芝不声不响地走出卧房。 还阳子的事,到底不能实现,启造想。他走近小床望着阳子,阳子无邪地笑了,嘴里咿呀咿呀地像是讲话。 我不是把爱这孩子的事,当做这一生的任务吗?启造对自己说,他注视着阳子酷似石土水的眉毛附近,回顾心猿意马的自己。

爱,到底是什么呢?启造越过玻璃窗眺望第一次下雪的庭院,粉白的雪不时像烟雾般被风吹散。我真的打算终生疼爱这孩子? 启造连阳子的名字都不愿意叫出口,石土水的阴魂老是缠绕于他的脑中。 这孩子是无辜的,启造想。但他固然明理,却不肯抱她,不肯对无邪地笑着的阳子笑一笑。 吃饭啰,爸爸。阿彻进来打断了他的思潮。 夏芝低着头坐在饭桌前面,启造朝她伸出饭碗,她的头也没有抬起来。阿彻问: 爸爸,父亲就是爸爸吗? 是的。 为什么叫爸爸? 因为爸爸要叭叭地抽烟。 阿珠和阿彻都笑起来,但夏芝只瞪了启造一眼。 那么,母亲为什么叫妈妈。 因为妈妈要做馒馒给我们吃(译注:馒馒的日语发音是指吃的东西而言)。

那么,阿珠就是我们的妈妈啦? 启造和阿珠都哈哈笑起来。 夏芝说:阿彻,爸爸和妈妈是中国话,不是因为做馒馒就叫妈妈。 可是,叭叭!抽烟就叫爸爸,做馒馒就叫妈妈比较好呵。阿彻抬起脸看着启造。 别胡说,阿彻。夏芝柔声指责阿彻。 启造草草吃完这餐不消化的早饭,便回房更衣。夏芝随后而来。 算了,我自己来。 夏芝闷声不响地拿出衬衫,站在启造背后,让他套入手,然后夏芝的手仍按着启造肩胛,说: 我不还阳子,如果一定要还,我宁可死。 启造的心一松,他觉得与其无言对抗,还不如被责骂来得好受。 是我不好,可能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夏芝跪着,跟往日一样侍候启造穿鞋,她先把袜子翻卷过来,从启造足尖套上去,然后把翻卷的袜子还原。侍候的人和被侍候的人,都因长年的习惯而合作无间。启造的脚搁在别离了四十天的夏芝柔嫩的腿上,让她穿袜子,他不禁依恋地想:这就是夫妇! 然后,穿袜子的动作虽然协调,现在两人的心却背道而驰。启造认为夫妇的性生活也与穿袜子一样,是因习惯而来的熟练。夫妇真正的结合,应该是肉体以外,心灵深处的贴合吧?现在我们两人除了性生活以外,还有共同交流的感触吗? 你为什么不报户口?夏芝一面收拾启造脱下的睡衣,一面问。 我没话可说,实在是因为太忙了。 已经一个多月了,再忙也不至于忙这么久吧? 嗯启造寻思着辩解的词句,我每天都想:今天去吧,但一天忙过一天,想不到已经过了这么久,时间过得真快! 你本来不是这样糊涂的人。夏芝的声音已经转为温柔了。 我并不是故意拖延,妳知道,医院的工作关系着人的生命,总是有意外的事发生,不容易按照预定去做。 我知道你很忙,但连三十分钟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夏芝从未如此固执。 开玩笑,别说三十分,甚至午饭都忙得没法吃哩。 上午是门诊部的患者,下午是住院患者,这中间要抽空往诊,而且医生的工作不只是拿着听诊器诊断病症而已啊。 总务课长,各科主治医生,药剂师,X光技师等都必须接见,解决问题,还有护士的恋爱,病人的烦恼等都要找我商量,大家都在等待着我来解决问题。 低着头的夏芝抬起脸来,啊,你竟这样忙,那怎么支持得了?我一点不知道,真对不起。她温柔得令人不安,我很了解你了,也罢,我今天自己去办理吧。 启造好像被抽了后腿,非常尴尬。 哦,这就好了,妳算是帮了我的忙。 启造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一万个不愿意,他期待奇迹出现,把阳子送给别人。我有勇气收养她,却没有勇气把她报入我的户口。 启造走到玄关,那里已经摆着一双长靴。 爸爸的长靴好长。阿彻说。 启造点点头,对夏芝说: 昨晚下了雪,妳要出去恐怕不方便,我现在先到市政府去一趟,妳打个电话给医院,通知他们我今天晚点上班。 啊!你今天肯去?夏芝的脸一亮。 嗯。一旦进入医院,就不可能出来办私事啦。启造耽心如果坚持不报户口,会引起夏芝怀疑阳子的身世。 在夏芝的殷勤声中,启造被送出家门,踏上被雪铺盖的道路。 我曾严肃地考虑过,要把疼爱阳子的事当做这一生的任务。启造想,他很懊悔肩负了这一个沉重的负荷。如果我疼爱她,就不至于为她的户口问题踌躇不决了。 启造在迷惘中进入巴士,在迷惘中下车,正要横过道路时,一辆吉甫车疾驶过来,险些擦过启造鼻尖。他猛然一惊,倒退了一步,吉甫车内几个乳臭未干的美国大兵扭回头,冲着他嘻笑。 启造不觉露出一丝苦笑,他的精神全部贯注于阳子的问题,以致险遭车祸。 来到市政府古老的大门口,启造又踌躇不决。我真的要收养阳子吗?他问自己。雪又开始飘下来,启造竖起大衣领子。 按照我的本意,我不可能疼爱阳子。我是要夏芝扶养凶手的孩子,才收养了阳子。夏芝背叛我,与林靖夫通奸,小丽才被人杀害,我是为了等待夏芝明白阳子的身世而痛苦的日子来临,才收养这孩子的。因此,眼看着夏芝被蒙在鼓里,全心疼爱阳子,我就得到安慰。 难道我不能把夏芝的不贞视为一时的过错而原谅她?是的,我本来有意如此做。小丽死后,夏芝悲伤欲绝,几乎发疯,那时我原谅了她。但如果她真正对小丽的死伤心,就不会再度让林靖夫拥抱了。 启造走过市政府前面,又走回来,沉浸于寻思中。 除了夏芝以外,我一次也不曾握过女人的手,女病人当然不能列为普通女性。林靖夫应该知道我多么爱夏芝,可是,靖夫和夏芝两人都背叛了我。 夏芝雪白的颈间那两块紫色吻痕,像两块火红的铁片,烧烫着他的心。 究竟要不要让阳子入户籍?启造倚着市政府的门柱想,这种踌躇不决的姿态若给高木看到,他会怎么说?启造感到羞耻,他的耳际似乎响起了高木震耳的大笑。 什么!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爱汝之敌人?哈,可别叫人笑掉大牙,你还是爱汝之妻吧!多大的一个傻瓜。 是的,我是个大傻瓜,自己的孩子被人杀死,却收养这凶手的孩子,还要把财产分赠给她。爱汝之敌人在字数上仅五字,它却包含了如此深奥的意义。 我真正充当了傻子,启造想,同时忆起他对高木说过的一句话: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傻瓜又何妨?我做了傻瓜的代价就是惩罚夏芝吗? 突然一辆吉甫车在启造面前停下来。 院长,好久不见啦! 车门开处是林靖夫,长长的眉毛比往日更黑更漂亮,也许是由于稍微瘦了一点的缘故吧。 啊,好久不见。可以出来走走了吗? 还不行,不过,大概过几天就可以去洞爷疗养啦。车门仍开着,但林靖夫无意下车的样子。 其后又咯血没有?启造望着林靖夫鲜红的嘴唇,那块吻痕就是这两片嘴唇印下的! 最近不常咯血。我送您到医院吧。 不,我正要来办理户口。他的视线离不开林靖夫的嘴唇。 哦,对了,恭喜您。林靖夫嘴角泛着嘲讽的微笑。 启造想起王瑞琦的话:林大夫说院长太太已经不能生孩子啦。 说恭喜又不算恭喜。 怎么? 嗨,老实说夏芝曾动手术避孕,因此很放心看来手术也会失败。 林靖夫嘲讽的微笑消失了,他轻咬着嘴唇,疑惑地看着启造。 因为生了女孩子,夏芝高兴得不得了。 林靖夫的表情很明显地转为失望。 那么,保重。启造一转身,背对着林靖夫,大踏步走进市政府。 办完户口后,启造一整天情绪宁静,对工作也做得格外起劲。 我曾与高木约法二章,就是保守出生秘密和疼爱阳子。启造一面想着,一面在黑暗的路上急步走着。早上下的雪已融化,长靴沾着泥泞,举步沉重。随着家愈近,启造的心情又再度失去宁静,同时有一种期待别人搭救的不安和孤独感,又有几分像站在起跑线的接力赛选手的紧张感。 夏芝准会冲到门口问:户口报好了吧! 报什么户口嘛?启造想佯装不知道,又想大声叫喊:夏芝,户口已经办好啦! 为了阳子的户口问题,我不知苦恼了多久,夏芝浑然不知。今后我还要为阳子的事吃多少苦?只是保守出生秘密一件事,我就伤了多少神!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一切的苦恼我都要单独忍受! 启造静一静心,然后拉开门。 夏芝的耳朵向来敏感,启造把门一开,她必已迎出来。然而,今天夏芝没有出来,其他的人也没有出来,屋里一片嘻笑声。 兴冲冲地赶回来想报告户口已经办妥的启造,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板着脸,脱掉沾满泥泞的沉重长靴,手掌也沾了一把泥。 起居室没有一个人影,愉快的笑声从走廊那边的卧房传过来。 啊,瞧,懂了!阿彻,你再摇一次手看看。夏芝的声音说。 启造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窥探,他心里虽然想:我蛮可以砰然打开门呀!但不知怎么,他不能那样做。夏芝抱着阳子,阿彻和阿珠从两旁围着阳子。启造离开卧房门前,大衣也不脱,颓然坐在起居室沙发上。 大家的笑声再度传来。 你们已经都忘了小丽?启造擦着火柴,觉得眼泪要掉下来,他回忆着在溪畔抱起已经死了的小丽的情景。可怜,在溪畔伏着死了一夜。 哈哈哈,笑声第三次传来,启造站起来,卧房的门砰然打开。 怎么回事?吵死了!小丽死不到周年,有什么可开心的?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