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芭蕉之间有牛躺卧,太好了,我觉得应该和你们一道去。
夏芝放下筷子,附和着启造的话。启造是昨天傍晚从稚内回来的,由于疲倦而提早睡觉。现在夏芝和阳子围着桌子吃晚饭,一面听启造讲着旅途风光。
是啊!我也希望让你们看到。不过,我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启造以自然的口吻提出王瑞琦的事,他认为还是赶快告诉夏芝才好,但昨夜讲不出来。
意外的人?是谁?
夏芝和阳子同时望着启造脸上。
阳子可能不认识,就是在医院办事务,后来突然失踪,叫做王瑞琦的
突然失踪的?
夏芝的表情突然转为阴暗,她没有忘记,不但没有忘记,还讨厌这个曾说要为启造生孩子的王瑞琦。启造在阳子面前提起这女人的事,使夏芝觉得启造很狡猾。
我记起来了。在什么地方遇见的?
在丰富温泉时,高木叫按摩的来按摩,这个按摩的就是王瑞琦。
什么?她的眼睛看不见?夏芝也不由吃一惊。
好像完全看不见了。
启造没有说,他暗中护送拿着拐杖摸索的王瑞琦的事来。
啊,好可怜,爸爸。
阳子的声音含着由衷的同情。夏芝瞥了阳子一眼,对启造说:
的确可怜。那么,看到你,很惊奇吧?
启造也不敢说他没有叫她,因为他没有勇气对夏芝说明没有叫她的原因。
嗯,大概很惊奇。启造不安地回答。
她一个人生活吗?夏芝以探索的眼光打量着语气含糊的启造。
这个我不知道。启造已开始懊悔说出王瑞琦的事了。
爸爸医院里的人吗?遇到这样的人一定很难过。阳子的表情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当然难过不过,你看她幸福吗?
怎么会幸福?双目失明的人嘛。
启造觉得夏芝问得太无情。
咦,失明的人不见得就不幸啊,海伦.凯勒就是好例子,幸福的盲人并没什么奇怪。
不错,但王瑞琦并不像幸福的样子。
从理论上说,夏芝的话是正确的,但令人觉得冷冰冰的,好像缺乏热血的样子。
你也让她按摩了?夏芝挂着温柔的微笑。
不,只有高木让她按摩。
啊,那种时候你应该让她按摩,多少会增加她的收入嘛。
启造真想说,我才不那样愚钝,让王瑞琦给我按摩。靖夫那席话,夏芝不也一起听到的?王瑞琦为了维护我们夫妇的幸福,阻止靖夫对夏芝进攻,靖夫即抓住这个弱点,侵犯了王瑞琦。王瑞琦怀着思念启造的心,失踪了。这事实夏芝到底如何接受的?
如果你让她按摩,我想她会高兴的。
是吗?启造抑制着激动,伸出筷子夹海胆。
唔,可能不忍心让她按摩吧,爸爸。
阳子,妳不知道详细情形,可是,妈妈完全了解。夏芝的声调温柔,眼光冷淡。
对不起,妈妈。阳子的声音诚实。
不,阳子的话不错。
启造不能不这样说。夏芝默默移动筷子,然后问:
启造,医院也需要按摩师吧?把她接到医院来怎样?
是的不过,在原来的医院做事,好像有些残忍,而且靖夫也在医院。
可是,有你啊。夏芝揶揄地笑笑。
怎么夏芝。
到底要在阳子面前讲什么?启造慌张起来。
阳子,那个人喜欢爸爸呢,如果是妳,打算怎样帮助她?
启造和夏芝的视线交织。
阳子放下手中的筷子。她从夏芝的话中已感觉出对王瑞琦喜欢启造的事,夏芝含着拭也拭不净的妒意。
阳子,如果是妳,妳要怎样帮助她?夏芝再度问。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难道说,启造也爱着王瑞琦?阳子忽然同情起夏芝来。
阳子,爸爸不知道那个人的感情,爸爸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人就突然失踪了。
原来那个女人单方面的喜欢爸爸?阳子似乎放下心地问。
是的。启造清楚地回答。
父亲启造说,对她没有丝毫感情,没有感情已经这样嫉妒,难道这就是夫妇?阳子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启造曾告诉阳子,她是在母亲和不是丈夫的男人相爱下出生的,瞒着丈夫生下我的母亲,能获得丈夫的原谅吗?绝对不可能原谅吧?
我是在不可原谅的行为下出生的人。
阳子思索着从未见面的生母,和那遭到背叛的丈夫。
已经是九年前、十年前的事了,就算你也喜欢她,也已经是古老的事了,听到我们医院的人残废,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啊。
启造默默地把咸鲑鱼子放在饭上。
反正不管是不是王瑞琦,启造,我认为我们应该帮忙她,何况你说她似乎并不幸福,所以更应该帮忙。
启造猜不到夏芝用意何在。夏芝那形状姣好的嘴唇温柔地微笑着,她一笑,嘴角就显得很甜。望着她的嘴唇,启造踌躇不决。阳子交替地看看他们,然后垂下眼睛。
不过,还不知道她是不是肯回来。
什么?那么,你是打算弃之不顾?
夏芝把筷子放在桌上,这时后门发出了汤紫藤开朗的声音。
我买草莓来了,刚好作为饭后的水果。
汤紫藤走进来,看到饭桌说。
嘿,原来如此。
汤紫藤带来的熟草莓,在灯光下闪着光泽,阳子拿出罐装的牛奶,浇在每个人的草莓上面。牛奶白白地浇成一堆,转眼从草莓与草莓之间往下流,流到蓝色的玻璃盘底下。
哇,这个味道好极了。启造用汤匙舀起草莓,送入口中。
真的,那很好那么,还没有得到结论?听完王瑞琦的事后,紫藤说。
妳认为应该怎样?
我觉得不一定非要把她带来旭川不可。紫藤一粒粒将草莓压碎。
可是紫藤,假使你发现你有一个学生在别的地方残废了,你会怎样?
紫藤对夏芝的问题笑起来。
我的场合与这件事的场合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相差这么多?
我想是完全不同。关于王瑞琦的事,我也听靖夫说过。
哦?靖夫也说过?启造有些惊讶。
是的,也说过为她造墓的事,所以大致的情形都知道。我认为王瑞琦这个人固然可怜,不过,有些自私。
自私吗?
启造不以为为了他们夫妇幸福而牺牲自己,成为靖夫的饵的王瑞琦是自私的。
不是吗?老爷,她在你身旁是不是痛苦,我不知道,但那也不必忽然失踪啊!应该正式提出辞呈,好好打声招呼,然后离开旭川。
唔,你的话也有道理,不过,人有时候也会被迫到不得已的地步。
夏芝冷冷瞥了一眼似乎是在为王瑞琦辩护的启造。
当然那时候王瑞琦还年轻也是一个原因,所以才会突然从老爷面前失踪,这也可以说是爱的表白方法。
什么?爱的表白
是爱的表白。用这种方法失踪,希望使人终生记着她,这是女人的撒娇。
紫藤的口吻淡淡的,却很尖锐。
不错,也可以这么说。启造已经食不知味了。
老爷,反正那个人是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
就是对自己的行为缺少知识。她不是和靖夫发生了那种关系吗?当然是靖夫不对,但后来她还不是照样和他来往?假使真的不愿意,就不会制造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一点我不大同情。还有,她不是在靖夫快要结婚时,突然失踪吗?口口声声说她喜欢老爷,我觉得事实上她喜欢的是靖夫。
我也这样想。
启造酸溜溜地说,不自觉地有些嫉妒靖夫。王瑞琦在给高木按摩时,曾说她那对眼睛是献给了她所爱的人,这句话启造现在仍收藏于自己心中。
老爷,王瑞琦这个人具有行动力吧?我觉得她的性格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起一件事就等不及地做,这就是没有抑制能力的不良份子的性格。
阳子不由得垂下了眼睛,觉得好像忽然有一把刀顶在自己面前。不错,也许正如紫藤的话,想到就做是不良份子的性格;想要人家的东西就偷,一生气就杀人,阳子觉得这和她服毒时候的心情完全相同。我认为那是经过熟思之后,冷静地喝了药的,然而,那也算是鲁莽的行为吧?
没有考虑启造和夏芝的立场,也没有替阿彻和北原的感情想一想,只被寻死的念头控制着,这确实是很大的过失,阳子没有比此刻更看清自己。
那么,汤小姐,你的意思是说,王瑞琦的事就这样撇下不管?
是的,我认为这样最好,并没有人叫她走,是她害得别人替她操心的。总之,不能控制自己行动的人,是危险的,徒然增加别人的麻烦而已。
你真严厉,汤小姐。
你们知道我严厉,我才这样说,当然我也觉得靖夫卑鄙,王瑞琦可怜,可是,我不赞成这个时候因为她可怜而把她叫回来。
阳子悄悄向厨房走去。
看样子还是听从汤小姐的话吧。
启造把最后一粒草莓送入口中,夏芝嘴角的微笑消失了。
因为汤小姐的话不会错。启造没有发现夏芝的表情,继续说。
那里,错误百出呢。不过,错误是人之常情。
紫藤笑着,夏芝默默地望着他们,然后说:
不过,紫藤,我还是觉得王小姐可怜,假使能治疗,希望赶快帮她医好。
那么,妳打算怎么办?紫藤冷冷地问。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觉得现在应该抛开那些,让她到我们的医院来治疗。何况林大夫现在是一个人,假使像妳所说的,王瑞琦小姐喜欢林大夫的话
那没有道理。启造不觉冲口说,夏芝露出了冷笑。
为什么没有道理?林太太回娘家后,林大夫毫不在乎,而林大夫替王小姐造了坟墓,如果听说她还活着,不知会多高兴呢!
嘿,妳的意思是想撮合他们结婚?
夏芝点点头。
夫人,你还把靖夫这个人估计这样高?那个人是很冷酷无情的哩。
紫藤说着,端起阳子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夏芝的脸色僵硬,但马上说:
拜托,紫藤,为了使王瑞琦小姐重见光明,请帮忙借用妳的智慧吧。夏芝撒娇似地,合着白晰的双手恳求紫藤。
傻瓜,夏芝。紫藤苦笑着问启造:怎么样?老爷。
我我
启造也不忍心把王瑞琦弃之不顾,假使有万全的方法,他希望还是把王瑞琦接到旭川来。这是他的真正心意。
真靠不住,老爷,刚刚说还是听从汤小姐的话吧,现在马上觉得夫人的话也对喏,好吧,就留作家课吧。
启造不由地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