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二月下旬的关系吧,晴朗的天空浮着春意浓浓的雪。
弘子少有地怀着轻松的心情,在自己的房里消磨周日下午。荣介从昨晚就到函馆出差。本来可以礼拜一早上出发,但他打算周末和周日在函馆的温泉玩玩。
大哥不在时,全家人都轻松多了,弘子深深地想。一想到必需和荣介维持终生的兄妹关系,就感到受不了。
今野说过的话,弘子已拖延一天,她感到有些挂虑。那是丝川绿是否真的怀孕的事。这事也还未坦白告诉父亲洋吉,要调查绿的底细,最好趁大哥出差的时候。想到这里,弘子便把正在阅读的斯汤达尔的红与黑放下来,走出房间。
弘子打开门时,刚好不二夫也从他的房内探出头来。
下楼吗?
不,有话想告诉妳。
真的?我也正想找你。弘子认为丝川绿的事在告诉父母之前,先和不二夫说说也好。
那么,到我房里来吧。
好。不二夫一只手插在裤袋,微眯着眼睛,进入弘子房间。
二哥,你要说什么?
关于大哥的事。
怎样的事?
我在想,丝川绿究竟是何种人?
何种人?
我从开头就对这个人产生怀疑。不二夫决心地开口说。
怎样怀疑?
第一、她在晚上打电话来,说她有孩子。那时我就觉得她在说谎。
啊,当天就怀疑?你的直觉太敏锐了。
十一月那个少女才死亡,这也是原因,而且我认为这种事应该写信来说,但爸爸和大哥都没收到信。当然也可能寄到大哥办公室,或大哥不准她写信。不过,还是可疑。爸爸不知道她的地址,也没有证据。我觉得有点像不愿意留下证据的犯罪者
那么,二哥,你认为丝川绿并没有怀孕?弘子从椅子探出身体问。
可能没有。再怎样的无赖,都不会带着怀了孕的妹妹去恐吓,因为他不至于不知道对孕妇的身心有多大的影响。
不错。
丝川绿这个姓名大概是假的,那男的也不是她的哥哥。
情夫吗?
不,我也觉得不像情夫。
不是兄妹,也不是情侣?
不二夫平常沉默寡言,很少表示意见,因此,觉得他的推测近乎真实。
上次礼拜天,我被朋友邀去打保龄球,在旁边的球道打球的一个男人,我觉得就是他。到我们家来的时候,只匆匆看了一眼,不过,他的脸型和声音,我都记得很清楚。
不二夫继续说那天的事:他和朋友在打保龄球时,旁边的球道换了人,是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戴黑色眼镜的男人。
我今天不会输。那男的说。
我也不会输,今天赌多少钱?
赌钱没意思,亚纱,要是我赢,妳一切听我的,如何?
声音、脸型、身材、都像来恐吓的丝川绿的哥哥,不二夫不动声色地注意听他们说话。
少讨厌,山畑,近来你讲话的口气简直像流氓。
我是流氓嘛。
呸!顶多只是小崽子罢了,戴起黑眼镜,假装流氓的样子那女的笑起来,开始打保龄球。
这样看来,丝川是假姓,那女人的名字也不叫做绿。弘子说。
那女的是不是到我们家来的那个,我不能确定。他们来的时候,我只从门缝看了一下,她被那个男的挡住,看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男的不是丝川。
是的,他不至于叫做丝川山畑吧?
弘子与不二夫都静默了一下。眼睛望着地下,若有所思的不二夫说:
而且他也不至于是黑社会人物。
就是说:他假冒丝川绿的哥哥,也假装黑社会人物?
好像是这样。
那么,就是说:大哥反而被丝川绿这个女人,和叫做山畑的男人欺骗了。
唔,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不过,弘子,妳想大哥会受骗吗?
可是如果不是受骗,弘子突然一惊,看着不二夫,难道大哥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测而已。从小我就非常了解大哥,说不定因此反而会猜错。我是认为大哥即使骗了人,也不会受骗。
那么,大哥是让那两个人伪装丝川兄妹,然后敲诈爸爸?
我不大愿意这样想。
讨厌,真讨厌,太过分了。弘子生气地注视着墙壁的一点。
不,事情并不确定,我只是从开头就觉得好像是骗局而已。
可是,二哥,也许都像你说的。这样说,爸爸真可怜,不知道那是大哥指派的冒牌流氓近来爸爸瘦了一点。
弘子差一点说出今野所说的话。今野的事尚未对家里的人提起,虽然迟早非说不可,但现在还不能让不二夫知道,他们连荣介的事都谈过。
弘子,这事不要让第三人知道。不二夫谨慎地说。
那么,要白白被敲走三百万圆?
不至于吧,反正必需先查出那一对男女的身分,以及他们和大哥的关系。
怎么调查?
像信用调查所之类。
让信用调查所的人调查?
我是说,像这样的地方也可以调查。
不告诉爸爸?让爸爸知道一下那女人没有怀孕怎样?
也好,由妳去说,只说这一点就好。在没有线索以前,不要操之过急。
总之,实在讨厌,必须调查大哥的事
弘子忧郁的眼睛转向窗外,才下午三点,她忽然渴望和今野见面。这时,父亲洋吉的声音在楼梯中段叫唤:
弘子、弘子,客人来了。
也许今野来了,弘子的心扑扑跳起来,她高声回答父亲后说:
客人来了,二哥也下来好吗?我给你介绍。弘子坐到镜台前面,迅速地梳着头发,一面望着镜中的不二夫。
还不知道客人是谁嘛。
不错。总之,这件事二哥会去委托信用调查所调查吧?
还不知道姓名,不能立刻着手。让我考虑考虑。不二夫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弘子在毛衣上面披了骆驼色外套下楼。
啊!弘子以为今野来了,所以当她看到起居室的沙发坐着穿了灰色长裤的摩理时,有些失望。不过,今野知道弘子家所遭遇的事,不可能事先不说一声就来访。弘子心里一面这样想,一面对摩理微笑说:
欢迎欢迎。
弘子的父母都不在起居室。
对不起,礼拜天妳可能有预定的事要做,不过,我很盼望看看妳。
摩理这天的头发全部往后梳上去,显得很清爽。
好开心啊,我今天没有任何安排。说着,弘子才想起今天下午四点,父母要参加从前教过的一个学生的婚礼,显然此刻正在房里预备。太好了,爸爸的学生要结婚,我必须和二哥两人单独吃晚饭,摩理,妳跟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哇!好极了,我也来帮忙。
摩理像小孩一样天真地笑着,与那天晚上文雅的少女风度迥然不同,十分开朗。弘子觉得她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一面望着那生动的面颊。
穿着礼服的洋吉,和穿着墨绿色访客服的胜江进入起居室。
难得妳光临,实在遗憾,请慢慢坐。弘子的手艺不高明,不过,还是请妳留下来吃饭。洋吉亲切地说着,和胜江搭了计程车走了。
战斗开始!
洋吉他们走后,摩理回家拿自己的围裙,并且带来一大包东西。
这是冰箱里面的牛肉。
哎呀,这么多?
我很懒惰,肉类都是买一周份,冷冻起来。
两人进入厨房准备火锅的菜。
好干净的厨房。摩理由衷地赞叹。勤快的胜江,不论锅子或瓦斯炉都磨得雪亮。
我妈很勤快,说人生无聊,所以不停地做事。
哦,这种心情我了解,我也是觉得人生无聊到极点,所以才离开东京。摩理站在削着干松鱼的弘子旁边,灵巧地使用刀子,把红萝卜刻成花状。
摩理,妳在东京的时候做什么?
父母都有工作,所以我看家,也帮帮家事,虽然哥哥嫂嫂跟我们住在一起。
你们只有兄妺两人?
是的。
那么,弟弟呢?
弟弟?啊,我应该有个弟弟。摩理的眼睛一转,耸耸肩。
毕竟妳没有叫做不二夫的弟弟。
好敏感,弘子,妳发现了?
不,我是迟钝的,以为妳的弟弟碰巧和我哥哥同名。可是
可是?
有一个人说,一定没有弟弟。
弘子还不想说出今野的事。
有一个人,一定是跟妳要好的人。
啊!弘子把削好的干松鱼放入锅中,感到不好意思。但内心对摩理的敏感很惊讶。
弘子,像这样在煮饭的时候,我常常想,就当做是替未来的他煮饭吧。
没有这个他吗?
洗掉海带的沙,切成十公分长,放入干松鱼的汤中,然后开了瓦斯炉的火。
没有,虽然东京应该有很好的青年。不过,现在邻居有两个英俊青年,所以我抱着希望。摩理顽皮地答着,一面敏捷地动着刀子。
我大哥不行。
是吗?宽宽的肩膀,富于男性美嘛。
妳真的这样想?
是啊,他是妳的哥哥嘛。
可惜,今夜他在函馆。
二哥也是?
不,二哥在家。
对不起,刚才妳已经说过了。
二哥和大哥刚好相反。
好像有点可怕的感觉。
啊,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二哥可怕。大家都说他温和、文静。
文静的人才可怕,在一个地方静静不动,所以才叫做文静。
想到刚才不二夫说的话,弘子也不禁觉得可怕的批评并非不对。
吃饭时,不二夫下楼来,看到摩理,有些吃惊的样子,但弯弯头说:
欢迎。就与平时一样,默默走近饭桌。摩理露出顽皮的眼光注视着他。
这些牛肉很好吃吧?摩理送来的。
一锅正在沸滚的汤放在桌子中央的瓦斯炉上面,大盘内形状优美地摆着牛肉和各种颜色的蔬菜。
默默吃着的不二夫听了弘子的话,对摩理略点一下头说:
哦,谢谢,太好了。然后又移动筷子吃起来。
那里,能够和你们一起吃饭,我很高兴。
下一次再来,不要带礼物,好吗?
谢谢。我这个人很不客气,妳怎么说,我就怎么接受。
我也是这个意思,妳要是不直接接受,就没有意义了。是不是?二哥。
是的。不二夫温和地露出微笑,点点头。
不二夫先生的性格的确跟哥哥完全相反。
可不是?我们家两个哥哥的差别,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是的,如果容我坦白说,不二夫先生毫无服务精神。摩理直爽地说着,一面以肉汤搅拌佐料,有蒜泥、辣椒酱、酱油等,然后分别摆在每个人面前。
啊?真的吗?弘子惊讶地看看摩理和不二夫。
也许是的。不二夫老实地承认。
不是也许,真的是这样。
摩理语气有些严厉,但眼睛含着微笑。弘子从不曾认为不二夫缺少服务精神,因为他一向客客气气,所以认为他是了解别人的心情,敏感的人。
上个礼拜天的事,荣介先生说了没有?
上礼拜天?
啊,没说吗?我邀他去打保龄球,托他的福,愉快地玩了半天。
打保龄球?哎呀,大哥真不规矩,才刚认识嘛。
那里,我好喜欢打保龄球,甚至想当职业选手哩。荣介先生不住地称赞我,难道他没说什么?
凡是关于小姐们的事,大哥是秘密主义。
啊,真的?不二夫先生讨厌保龄球吧?
不太喜欢。
玩过吗?
玩过两三次。
真的?你也玩过?那么,下次我约你去。我喜欢让别人做他讨厌的事,这是坏嗜好吧?
不二夫和弘子都露出了苦笑。
不过,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擅长的事愈少,过得愈轻松,所以我想帮你解决你不擅长的事,我多管闲事吧?
这也是一种真理,不过,对我来说,有不擅长的事比较好。如果样样事都精通,会得意忘形。妳的工作是什么?
工作吗?对不起,刚才我告诉弘子,在东京的时候是看家,事实上我在画画。
哦,原来妳是画家?
不,说起来惭愧,还谈不上是画家。
靠它可以生活吗?
我画画虽然不高明,卖画却很高明。
摩理开朗地笑着。不错,摩理的画不管好不好,一定有人买,弘子点头想。
饭后移坐沙发,当弘子端来饭后的苹果时,门铃响起来。
是谁呢?弘子抬眼看挂钟,还不到七点。请吃吧。她对摩理说着,向门口走去。
摩理的眼光笔直地望着不二夫,不二夫若无其事地调开视线。这时,门口突然发出男人的嚷叫声:
开玩笑!
不二夫立刻从椅子站起来。
不在?出去了?开玩笑,别把我当小喽啰,说声不在,挥手就撵走。
声音很大,传到起居室来。不二夫红着脸对摩理说:对不起,大概来了无聊人物。
不二夫向门口走去。
什么?荣介和老头子都不在?这混蛋,让女人生孩子倒最拿手什么?等两三天?到底要让我等多久?可不准说,没有三百万啊。
弘子苍白着脸回到起居室。
对不起,摩理,让妳看到丢脸的事。很可怕吧?弘子不安地转头看看门那边。
不,一点也不。摩理像小孩一样天真地笑起来。
喂!讲话啊。
听不见不二夫的声音。
弘子,有没有录音带?是吗?那没有办法,因为那种人最怕这东西。
当摩理环视房内时,又听到怒声:
不行?混蛋!
弘子的肩头一颤,不二夫可能默默站着,那男人光起火来,不知道会做出怎么样的事。虽然如此,一个女孩子再出去,也对付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摩理问,弘子扼要地说明了一下经纬。原来如此,放心好了,弘子,愈胆小的狗愈会叫。摩理笑起来。
不在也没关系,反正我要等到老头子回来。那男人不客气地走进起居室。
好勇敢啊,小老弟。摩理口齿清晰地说,优雅地叠着腿。
瞬间,那男人似乎大吃一惊,从墨镜后面看着摩理。
妳是谁?他大声叫道。
我?我是先到的客人。长长的乌黑的眼睛闪过妖冶的光。
先到的客人?
对,你的伙伴。
我的伙伴吗?那男人迷惑不解地看着摩理。
你也是流氓吧?
啊,是流氓。
我也一样。不过,看样子你不是真牌流氓。摩理嘻嘻的笑着说。
什么?妳少瞧不起人!男人的声音凶暴,但摩理面不改色,依旧笑着。
不行,小老弟,真正的流氓都不这样傻嚷傻叫。
摩理露出非常可怕的微笑,弘子突然害怕起来。那男人似乎慑服了,俯视着灯光下的摩理,然后不安地在她前面坐下来。
我是长滨屋的摩理,知道吧?要是不知道,不算此道人物。
哦,长滨的那男人讷讷地说不出话。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唔,不错,也是流氓。你叫做什么?看样子不是什么响叮当的人物。摩理的口气十分老练。
绿川。那男人回答,从墨镜后面翻眼看着摩理,因为他猜不出摩理的身分。
绿川?没听说过。这且不说吧,刚才听说你小老弟的妹子跟荣介有孩子?每次跟男人有孩子就敲诈三百万,那不是比中奖还好吗?喂,小姐,倒杯茶给这小子怎样?摩理转脸看着弘子说,那男人不安地站起来。
喏,坐啊。三百万不会太贪心吗?要是真正此道的人物,不会像你小老弟这样吓人。还没有叫你进来就进来,这房间好像藏著录音带,要是弄不好,岂不吃亏?
不二夫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摩理和那个人。弘子已发现不二夫的神态,不二夫知道他不是丝川绿的哥哥,他在保龄球馆听到了这个人叫做山畑。这样想着,弘子的心情也就宽松多了。
已经这么晚了?我想起还有别的事。那男人再度站起来。
咦?这么快就要走?你的头子是谁?算了,不管谁都一样,告诉他,长滨屋的摩理问候他。
那男人满脸阴郁不乐,但仍对弘子及不二夫说:
我还会来,告诉老头子和荣介,不会超出三天!
不二夫站起身说:
好的,山畑先生。
突然,那男人脸上闪过惊疑。瞬间,张张嘴,欲言又止。接着的瞬间,倒退了二、三步,然后一转身走出房间。
不二夫拉开门,对穿了鞋就走的那人说:
问候亚纱小姐好。
那男人头也不回,砰然关上门。
不二夫和弘子对望着,弘子笑了,二不夫却是忧郁的。
对不起,我多管闲事。摩理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刚才那付太妹相已经无踪无影。
不,妳帮了忙,谢谢妳。是不是?二哥。
实在很感谢妳,我对这种事最不擅长其实我对任何事都不擅长
是吗?看样子是你比我高明得多,你最后那句话,使他改变脸色。那个人叫做山畑吗?
好像是的,倒是妳的胆量真大,听说过长滨屋的摩理吧?这样说,简直就像真正的老大姊,吓我一跳。弘子说。
我爸爸是律师,各色各样的人都会来找他,连太保流氓无赖都会找他办案。
不过,像刚才这种人,还是第一次碰见吧?妳不怕吗?
听到他在门口嚷叫的声音,我就觉得他不是真正的流氓,好像有点勉强装出来的样子。而且我一向不怕人。
真了不起,可是,让妳看到这种事,实在丢脸。
弘子,每一个家庭都有各种问题,每次我到爸爸的事务所时,就有这种感觉。遗产问题、离婚问题,一点不稀奇。
不过,我大哥实在太过分了。
你是指让女人怀孕的事?摩理若有所思地看着在抽烟的不二夫。
不止这件事而已,反正我大哥是冷酷的人。
人本来就是冷酷的。
可是,我大哥最特别。
刚才那个男人可能与大哥共谋,不,也许是被大哥唆使而来敲诈父亲的,只是还没有抓到确实的证据。丝川是假名这一点,刚才已经看出来了。不过,这些事不好意思告诉摩理。
可以把他列为特别级吗?真正的坏蛋根本不会露出真面目,而在社会中活跃。
然而,荣介迫使纪美子自杀的事,已使父亲洋吉的地位和体面受到了威胁。而且还抓住父亲这一个弱点,试图恐吓他。
父亲毫不知情,也许每次受到恐吓,钱就拿出来。他不喜欢报警,把事情公开。万一报警,不知道荣介还会耍出怎样的新手段。如果事情泄露,荣介本身毫无危险,多么卑鄙的人啊。弘子愈想愈生气。
打扰了。看到弘子和不二夫都沉默不语,摩理说。
啊,没关系,我们慢慢谈吧。虽然挽留了一下,弘子仍突然觉得摩理的存在成为重担,她重新感到家丑暴露于摩理面前,悲惨无比。
到函馆出差的荣介回到家时,洋吉他们已经吃过晚饭约半小时。
荣介穿着大衣,拿着一包四角型纸包进来,做为他出差的礼物。
喏,礼物。
洋吉、不二夫和弘子都惊讶地抬头看看把纸包重重地放在桌上的荣介,因为不论到那里出差,荣介从不曾买礼物回来。
谁送你的?只有胜江一点不惊奇,平静地问。
函馆分公司的人,听说是腌咸的乌贼。荣介说完就上楼去了。
我明知道大哥不可能买礼物回来,但还是吓了一跳。弘子的话使洋吉和不二夫都笑起来。
片刻后,荣介换了和服,走进起居室,手中拿着威士忌酒瓶。看到这样,弘子马上站起来,从冰箱拿出冰块。
函馆很暖和吧?洋吉与平时一样,以讨好的语气问。
啊,暖和得很,没有一点雪。函馆和札幌的暖气费用差得太多了。
荣介一盘盘检查胜江和弘子迅速摆上来的菜肴,然后拿起筷子。
吃了什么美味的东西吗?
唔,在函馆还是生乌贼最好吃。
荣介的情绪良好,这使洋吉舒了一口气。自从隔壁搬来摩理以后,荣介的情绪一直不错。摩理是律师的女儿,风度又好,如果跟她结婚,荣介一定会收敛些。洋吉内心暗暗盼望着。前夜他去参加婚礼时,摩理来过,洋吉想告诉荣介,却又作罢。因为他认为这样做未免太讨好荣介。
洋吉他们去参加婚礼后,家里所发生的事,弘子和不二夫都尚未告诉他,因为弘子和不二夫另有计划。
据说,函馆的夜景是日本三大夜景之一。
我是与其欣赏花,不如享受吃的人,没有去看夜景。
这时坐在餐桌旁边的弘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噗哧笑起来。
干嘛,笑什么?荣介拿着威士忌酒杯,看着弘子问。
大哥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那时刚好爸爸和妈都不在家。
我们也不在的时候?弘子,到底什么事?洋吉抢先好奇地问。
那个流氓又来了。
什么?那个男人?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洋吉不安地眨着眼睛。
怎样有趣法?荣介的视线望着弘子,接着移向坐在沙发的洋吉和不二夫。
太有趣了,大哥,刚好摩理来玩,那个人在这里大嚷大叫,而且闯进起居室来。
那太糟糕,那个人在摩理面前也吵闹?洋吉著慌了,荣介的品性不能让摩理知道啊。荣介的眼光也闪了闪,他责问弘子:
妳怎么这样傻?弘子,妳是做询问处工作的,为什么不会好好把他撵走?
抱歉,我们公司从来没有这样恶劣的访客,所以不习惯。总之,摩理真够厉害,一点不怕流氓。她说:小老弟,好热闹呀,你知道长滨屋的摩理吧?要是不知道,算不上此道人物。说得好老练,就像真正的老大姊一样。于是那个流氓吓了一跳
马上回去了?荣介不高兴地放下杯子。
对,而且摩理美丽的秋波也把他给骇住了。是不是?二哥。
不二夫坐在沙发,默默看着荣介。
不过,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说他还要来,把钱准备好。于是弘子又笑起来。
何必老是发笑?
当然要笑,对不对?二哥。
不二夫苦笑了一下。
二哥叫出那个人的真名:山畑先生!
荣介的表情一震,弘子欣赏般地看着他,手肘搁在桌上托着腮说:
于是,那个流氓脸色大变,慌忙逃走了,真好玩。
咦?那么这个人不叫丝川,叫做山畑吗?洋吉惊声问,但弘子注视的却是荣介脸上。
是的,想起他那副惊骇的样子。实在有趣
真的?那的确好玩。荣介笑了笑,把乳酪放入口中。
是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
那么,丝川是假名?可是,荣介竟不知道?洋吉揉揉鼻子,他几乎不敢立刻相信这事。
他说他是丝川绿的哥哥,所以我以为是她哥哥。荣介泰然说。
可是,大哥也会受骗吗?
弘子,什么大哥也会?世界上有不会受骗的人吗?
哼,那我就安心了。大哥,这样看来,他们不是兄妹,而且那个女的也没有怀孕。
荣介慢慢喝着酒。
所以我从开头就说过,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的吗?弘子,妳怎么知道?洋吉惊讶地问,弘子却答非所问地说:
爸爸被那一对男女给骗了。
那么,根本没有怀孕,却来敲诈?
显然是这样。
怎么搞的,不像荣介平常的样子,荣介,你差一点就被敲走了三百万。
无聊,我不是开头就说了吗?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怀孕,也许是她哥哥的诡计。可是,爸爸不听,反而相信他们的话,好傻。荣介用鼻音笑笑,就像谈论别人的事一样。注视着荣介的不二夫,眼睛蒙上暗影。
那么,那些人的真面目,大哥稍微知道吧?
我怎么会知道?荣介瞪了不二夫一眼。我只是说过,那些人不足以信任而已。
咦?那么大哥为什么不直接和他们谈?大哥从开头就逃避他们。弘子说。
流氓不容易对付。
不容易对付就推给爸爸?还是
还是怎样?弘子,妳到底想说什么?总之,我不和那些人见面。而且我不是对爸爸说过,可以打电话报警?
总之,那些人不会再到家里来了。
不要来最好,只是那种人所做的事是料不到的。喂,不二夫,你怎么知道那家伙的真名?
在街上听到,那女的在喊男的。
在街上吗?荣介露出搜索的眼光,但不二夫没有说出在保龄球馆遇见的事。真的?所以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很好。
荣介脸上闪过类似安心的神色,不二夫细心地守望着他脸上的变化。
荣介,你刚才说打电话报警,可是,这是关系体面的问题啊。洋吉满脸忧闷,不住地揉着鼻子。
那里,没有关系。
真的吗?大哥不在乎报警吗?不二夫放下已喝完茶的杯子,以安静但清楚的声音问。荣介有些畏缩地看着不二夫,然后厚着脸皮露出微笑。
没有关系吧?不二夫。
是吗?
洋吉听着荣介他们的谈话,却没有发现他们三人心底共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