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小说园地 超载

第7章 第四章一

超载 阿瑟.黑利 37001 2023-02-05
第一节 在克里斯多福.哥伦布饭店第二十五层楼的一套房间里,莉娅停下手头的功课,抬起头来。 爸爸,她说,我问你一件私事,行吗? 尼姆回答说:行。当然行罗。 现在你同妈妈的关系好吗? 尼姆思索了一两秒钟才明白他女儿发问的含义。然后,他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是的,好了。 嗯,你们俩不会她的声音发颤了。这么说你们俩的关系不会破裂了? 要是你一直在担心那种事儿的话,他告诉自己的女儿说,那大可不必。不会发生那种事儿的,我希望,永远也不会。 喔,爸爸!莉娅张开双臂,向他奔去。她紧紧搂着他。喔,爸爸。我多高兴啊!他感到她那淌满泪水的小脸贴住自己的脸。 他搂着莉娅,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发。 这时只有他们父女俩在一起,因为露丝和本杰几分钟前下楼到底层休息厅去了在冷饮室里品尝着这家饭店有名的冷饮。莉娅提出要跟尼姆待在一起,说是要完成随身带来的作业。此时,尼姆暗自忖度着,她留下来是否就是为了找个机会来问那个要害问题呢?尼姆思忖着,孩子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做父亲的究竟了解多少呢?父母自私或者不闻不问,使孩子们心灵上遭受多大的创伤,做父亲的又何尝知道呢?他还记得,有一次,莉娅和本杰住在纽伯格夫妇家里,他和她通电话时,莉娅谨慎地避而不谈露丝不在这个话题。那时,莉娅这个敏感、机警、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在精神上承受着多大的苦痛呵?想起此事,他感到羞愧。

这也提出了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才能把露丝的健康状况告诉这两个孩子呢?也许很快就可以这样做。固然,这消息将会引起焦虑,正如尼姆自己至今所感到的焦虑一样。不过,还是让莉娅和本杰知道的好,免得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突然摆在他们的面前,而这是很可能发生的。尼姆决定就在这几天里同露丝商量这件事情。 莉娅似乎察觉到他的一些遐想,她说:这下可好了,爸爸,这下可好了!然后,以孩子们所特有的对感情骤变的适应能力。她从尼姆的怀抱里脱身,继续做她的功课去了。 尼姆走到这套房间的起居室的窗户前,俯瞰着那犹如美术明信片般五光十色的景物。这座历史名城,繁忙的千樯林立的港口,两座举世闻名的大桥,都沐浴在夕阳金色的斜晖之中。嗨,他转过头来说,这简直是奇妙的幻境!

莉娅抬起头来,微笑着。是的,确实如此。 有一件事已经很清楚了:把全家带来参加全国电力协会年会确实是个好主意。今天是会议的第一天。今天早晨,在办理登记手续时,两个孩子都非常激动。莉娅和本杰向学校请了四天假,老师给他俩布置了作业,其中包括做一篇记述这次会议的作文。本杰正在构思他的文章,并表示希望明天去听他父亲的演讲。接纳一个小孩子列席全国电力协会年会的正式会议,这是异乎寻常的。不过,尼姆还是设法作了安排。会议还为家属们组织了许多活动泛舟游览港口、参观博物馆、看专场电影露丝和孩子们也将参加这些活动。 过了一会儿,露丝和本杰又说又笑地走进房间。他们说在给那家冷饮室评个优等之前,每人都有必要尝两个蛋卷冰淇淋。

年会进入了第二天。 天亮了。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缕缕朝晖透入房间。这时,尼姆、露丝和孩子们正在吃送到房间里来的早餐。 用完早餐,尼姆抓紧登台演讲前这段时间,再次浏览一下他的讲稿。会议议程规定他十点演讲。九点才过几分钟,他就离开家里人,乘电梯下楼到底层休息厅。 他先走是有个缘故的。从那套房间的窗户向外眺望时,他发现外面有人在举行示威,因此,很想知道是谁在那儿示威,以及举行示威的原因。 步出饭店大门时,尼姆发现示威者仍然是电力为人民服务会的那帮子人。大约一百多各种年龄的人在那里游行,呼喊着口号。他想,难道他们就不觉得乏味吗?难道他们除了自己狭隘的观点,别的什么也想不到吗? 他们手中挥舞的标语还是老一套:

金州电力公司欺骗用户 金州电力公司应属于人民 不应归资本家大亨们所有 电力为人民服务会强烈要求 公众接管人民公用事业 只有公有制才能保证降低电费 尼姆陷入了沉思,电力为人民服务会指望对全国电力协会施加什么影响呢?他可以告诉他们,这种影响等于零。不过,毫无疑问,他们的目的是想吸引地方上的注意,而且,同往常一样,也的确引起了注意。他可以看到那些无处不在的电视摄影机。喔,对了,还有戴维.伯德桑,看上去喜气洋洋的,正忙着指挥这场示威呢。 示威者开始试图阻止车辆驶进饭店。一队电力为人民服务会的示威者手挽着手,堵住前面的行车道,不让几辆等在一旁的小汽车和计程车开进去。邻近的一座专供饭店进货的大门也被另一队人堵塞了。两辆卡车被挡在那儿。尼姆看到,一辆是送牛奶的货车,另一辆是载满灭火器的小吨位敞篷运货汽车。两辆卡车的司机都已下了车,抗议受到了耽搁。

此时来了几名本市的警察。他们在示威的人群中走动,提请他们不要越轨。警察同示威的人们发生了短暂的争执,伯德桑也参与其间。然后,这位身材高大、胡须拉碴的人耸了耸肩膀,向示威者打着手势,示意他们从饭店的两个进口让开。在这同时,警察催促示威队伍后退,护送先是那两辆卡车,然后是那些小汽车和计程车开进饭店。 还有比这更不负责任的做法吗?站在尼姆身旁的那个人说,从别在西服翻领上的徽章来看,他也是出席年会的代表。那批蠢材既要掐断饭店的牛奶供应,还想阻止安装灭火器。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尼姆点了点头。没有多少意义。 或许对示威者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因为他们的队伍现在也开始散了。 尼姆返身走进饭店,乘电梯到夹层楼面去,年会的总部就设在那儿。

同任何一次年会那独特的部落典礼一样,全国电力协会年会使数百名商人、工程师和科学家济济一堂。其目的是就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磋商,交流发展的情报,进行社交活动。从理论上来说,会议后,每一个代表都将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更好。这种会议的实际效果究竟有多少,是很难估计的,虽然肯定有一些。 代表们照例聚集在会议大厅外面的休息室里,举行会议前的咖啡谈话会。尼姆加入到早来的代表们中间,会见其他电力公司的官员们,有些他是熟悉的,有些是他不认识的。 谈话大多集中在石油问题上。前一天晚上的新闻报导透露,石油输出国组织坚决要求今后的石油交易一律用黄金支付,而不用纸币,因为纸币特别是美元几乎天天贬值。美国同石油输出国组织之间的谈判搁浅了,使得新的石油禁运的前景变得令人震惊地逼近了。

假使果真发生这种情况,那将给生产电力的公用事业带来灾难性的影响。 这样聊了一刻,然后,尼姆感到有人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转过头去,他发现是瑟斯顿.琼斯,他在丹佛的朋友。他们俩热情地握了握手。 瑟斯顿问:图尼帕工程有什么消息? 尼姆作了个鬼脸。建筑金字塔的速度更快些。 法老们不必取得许可证,对不? 对!厄休拉近来可好? 好极了!瑟斯顿高兴地微笑着。我们快要有孩子啦! 太好了!祝贺您!这个大喜日子是在哪一天呀?尼姆趁说话的当儿,赶紧整理自己的吃惊的思绪。他还清楚地记得在丹佛的那个周末厄休拉上自己床的情景。厄休拉私下告诉他,她同她丈夫都想要孩子,但就是生不出来。她这话后来为瑟斯顿证实了。我们夫妻俩都作了体检我那杆枪,扳机能扣,也能射击,但我装进去的都是空心子弹。我可永远也不会有实心子弹

医生说大约在六月底。 啊,上帝!尼姆无须用电脑就可以断定这是他的孩子,他的思绪纷乱,犹如掉进了搅拌器里一般。此时此地他能说些什么呢?他的朋友用手臂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他提供了一个答案:我和厄休拉很想到时候请你当孩子的教父。 尼姆刚要说同意,表示愿意做那孩子的教父,但随即觉得难以启齿。他只是再次紧紧抓住瑟斯顿的手,点点头表示同意。尼姆默默地发誓道,琼斯的小孩将有一位从未有过的最好的、最尽心的教父。 他们俩商定年会结束前再碰头。 尼姆继续往前走去,同更多的电业界的人士交谈:来自纽约的康.爱迪生公司在尼姆看来,这是北美办的最好的公用事业公司之一,尽管它被迫充当纽约市的收税人以及受到投机成性的政客们的诬蔑佛罗里达电力照明公司、芝加哥的联邦爱迪生公司、休士顿照明供电公司、南加利福尼亚爱迪生公司、亚利桑那公共服务公司等等。

金州电力公司派遣的由十二位代表组成的代表团活跃在来自外地的代表们中间,因为他们的公司是这次年会的东道主。雷.波尔森也在里头;他同尼姆跟往常一样不亲热地互相打了个招呼。约.埃里克.汉弗莱还没在会上露面,不过以后会来的。 刚同一个人谈完话,尼姆注意到,在熙来攘往的代表们中间有一张熟脸越来越近。她是《加利福尼亚检查报》的记者南希.莫利诺。她径直朝尼姆跟前走来,使他大吃一惊。 嗨!她态度友好,满面春风,但是,尼姆对不愉快的往事记忆犹新,使得他很难报之以同样亲切的招呼。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太诱人了;她那高高的颧骨和傲慢的仪态正是她的动人之处。她深知穿着的奥秘;她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价格相当昂贵。

他淡淡地应了声:你好。 我才在记者室拿到你的讲稿,莫利诺小姐说,手里拿着一份新闻稿和一份他的讲演全文的列印稿。这份东西太单调乏味了。除了印在这里的之外,你还打算讲些别的什么吗? 即使我要讲,我要预先告诉你,给你帮忙,那才是见鬼哩。 这个回答似乎使她感到高兴,她笑了起来。 爸爸,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我们现在就上那儿去了。 这是本杰。他已经穿过代表们走向只够少数旁听者就座的会议厅小楼座。尼姆看到了露丝和莉娅站在那边的楼梯口,她们俩向他招手,他也向她们挥了挥手。 好的,他对本杰说,你们快去找你们的座位吧! 南希.莫利诺兴味盎然地倾听着。她问:你把全家都带来开会了? 是的,他没好气地回答道,接着又加了一句,我妻子和我们的孩子同我一起住在饭店里。万一你想就此做文章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是我自个儿掏钱负担他们的费用。 哎呀!哎呀!她打趣地说,我得了个多么可怕的名声啊! 对你,我得留点神,尼姆告诉她,就像我遇见眼镜蛇那样。 好一个哥尔德曼!南希边走边想,这家伙可不是好惹的。 今天被派到这儿来干这份差使,出乎她所料,况且她也不想来。但是,本市新闻编辑主任在会议日程上看到哥尔德曼的名字,就把她派了来,指望她能找到一些可资攻击的弱点,从而继续一场在他看来有新闻价值的争斗。啊哈,那位张口就是我是教练的编辑大人。这回可错啦。她打算要老老实实地报导哥尔德曼的演讲,要是资料值得的话,甚至给以润色。 (那份列印的稿子确实不值得,所以她才要向哥尔德曼提那个问题。)除此以外,她想尽早地离开这个鬼地方。今天正碰上她跟那个叫伊维特的姑娘约好在酒吧间见面的时间。她们俩一个星期前在那家酒吧间匆匆地谈过一次话,南希能够赶得上她把汽车停在饭店的地下停车库虽然时间是够紧的。她希望那位姑娘能践约,能解答一些令人费解的问题。 这时得去听哥尔德曼演讲。她走进会议大厅,在新闻记者席上就座。 当尼姆在台上演讲时,他才发觉那个姓莫利诺的女人的话不无道理:像他这样一篇充满技术名词的讲演,在新闻记者看来,确实太枯燥无味了。但是,当他描述金州电力公司当前和今后的负载和发电量问题的时候,从听众凝神静听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许多人对尼姆以《超载》为题的演说里谈到的问题、挫折和忧虑产生了共鸣。他们的公司也面临着提供用户要求的稳定的电力的问题。他们也意识到时间越来越紧迫,一场严重的电荒只是几年以内的事情了。然而,他们的诚实几乎天天都要受到怀疑,他们的警告无人相信,他们的严酷的统计数字被视作笑柄。 快念完他事先准备好的稿子时,尼姆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他昨天才写的补充稿。他将以此来结束今天的讲演。 在座的大多数人很可能我们所有的人,他说道,都有两个共同的信念。一个信念关系到环境问题。 我们生活其间的环境应该比现在更洁净。因此,那些为此目标而从事负责任的活动的人们应该得到我们的支持。 第二个信念关系到民主程序问题。我信仰民主,历来如此,虽然近来对此稍持保留意见。这又使我回到环境问题上去。 那些自称为环境保护者的某些人士已不再是一个合理事业的理智的信奉者,而变成了狂热分子。他们是少数。但是他们凭借喧嚣的、死板的、顽固的、常常是蒙昧无知的狂热,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大多数人的头上。 他们这帮人的这种行径,完全玷辱了民主程序,残忍地使用它(虽然民主程序从未意味着可以这样使用)来扼杀除他们自己狭隘的目标以外的一切。举凡他们不能通过理智和辩论战胜的东西,他们便采用拖延的办法和玩弄法律的手段来加以阻挠。这帮人甚至连个服从多数裁定原则的样子也不装,因为他们自以为他们的见解比多数人的见解更高明。并且,他们只承认民主原则中那些可以为他们所歪曲利用的部分。 最后的这句话博得一阵热烈的掌声。尼姆举起一只手请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他接着往下讲。 这帮环境保护论者反对一切。我们电力工业界提出的建议,简直没有哪一项不激起他们的愤怒、抗议以及他们那种强烈的自以为是的反对。 但是,环境保护论者中间的狂热分子绝不是孤立的,他们还有同盟者哩。 尼姆停顿了一下,陡然对他的补充稿在头脑里又掂量了一番,意识到他下面要讲的内容,可能使自己遭遇到像三个月前在能源委员会召开的关于图尼帕工程的听证会之后所碰到的那种麻烦。这也违背了约.埃里克.汉弗莱给他的务必回避有争议的问题的指示。好吧,不管怎么说,他们大不了把他干掉罢了。他豁出去了。 我所谈的同盟者,他宣称,就是指那些越来越多的被安插在制订规章的委员会里的人,把他们放在委员会仅仅出于政治的需要而已。 尼姆意识到听众中顿时产生一种著了迷似的兴趣。 在本州以及其他各州,我们曾一度有过为数不多的为本工业制订规章的委员会,我们能够信赖他们所作出的比较公正的、不偏不倚的判断。但是,现在再也没有这种事了。现在,不但委员会名目繁多,职能重叠,因而他们恬不知耻地竞相建立各自的权力基地,而且,大多数的委员会成员是作为一种政治报酬才得到他们目前的职位的。他们很少是,甚至根本不是凭自己的能力或经验而进入委员会的。结果,委员会衮衮诸公的企业知识少得可怜不是吗,甚至有些人公开表示反企业的偏见但他们却都怀有政治野心,这种野心支配着他们的每一个行动和作出的每一项决定。 那正是我们的那些极端主义的批评家和反对者为什么能够以及如何能够找到自己的同盟军的原因。因为,现在正是这些好斗的所谓平民派的观点和反对电力公司的架势变成了热门新闻,惹人注目。而那些深思熟虑、心平气和地作出的稳妥的决定却成不了新闻,也吸引不了注意力,我提到的那些委员们是深知此情的。 换句话说,那些本应是不偏不倚的受公众信任的职位,却被滥用并反过来反对公众的利益。 对这两个老大难问题我提不出轻而易举的补救办法。我怀疑在座的也没有人能提得出来。我们能够做到的至多不过是一有机会就告诉公众,他们的合理的利益正受到少数人一个由狂热分子同唯利是图的政客结成的卑鄙的联盟的践踏。 尼姆决定就此结束自己的演讲。 正当他在考虑埃里克.汉弗莱以及金州公司的同事们对他的演讲到底会有什么样反应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受到了一阵热烈的长时间的鼓掌。 祝贺你!这样讲真够大胆的,而且讲得又那么实在希望能广泛宣传你的讲话最好搞个正式文本供大家传阅电力界需要像你这样的炮筒子如果你在金州公司干腻了的话,务必跟我们打个招呼呀。 当代表们簇拥在尼姆周围时,他感到自己简直是个英雄,这确是出乎意料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中西部的一家大公用事业公司的总裁对他说:我希望贵公司对你表示赞赏。我打算告诉埃里克.汉弗莱你刚才讲得多么出色。 更多的人走来同他握手,向他表示热烈的祝贺。这时,尼姆心中蓦然感到了厌倦,便悄悄地从人群中溜走了。 美中不足的是:他看到了雷.波尔森那张怒目而视、充满敌意的脸。不过,那位执行副总裁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独自一人走出了会议大厅。 尼姆刚走过夹层楼面的门口,听到身后有人在轻轻地说道:我特意赶来听你的演讲。真是不虚此行。 尼姆转过身来,惊讶地发现那个说话的人竟是小沃利.塔尔伯特。沃利头部有一处包扎着绷带,行走时撑着拐杖,但居然还高兴地咧嘴笑着。 沃利!尼姆说,见到你太高兴了!我不知道你已出院了。 两个星期前就出院了,不过还要回去。我身上还有许多修补工作要做哩!我们可以聊聊吗? 当然可以。让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吧。他本来打算去找露丝和孩子们,不过他可以待会儿到房间里去看他们。 他们俩乘电梯来到底层休息厅。在靠近楼梯的角落里,有两张空椅子,他们俩便走了过去。沃利撑拐杖走路还有点儿不大自然,但他坚持自己走。 请注意!一个身穿时髦的蓝灰两色相间的工作服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手里推着装有三个红色灭火器的双轮手推车。稍等片刻,先生。把一个灭火器放好就行。这是个年轻人。他把他们俩正想往下坐的两张椅子中间的一张掀向一边,在椅子下放上一个灭火器,然后把椅子搬回原处。他冲尼姆笑了笑说:好了,先生,对不起,打扰您了。 没什么。尼姆记起今天早上曾见过此人,在电力为人民服务会示威的时候,他驾驶着由警察护送进来的两辆卡车中间的一辆。 尼姆倏地想起,把一个灭火器放在椅子后边看不见的地方,这倒是个奇怪的做法。但是,这不关他的事,那个人总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他的工作服印有防火服务公司的字样。 尼姆和沃利坐了下来。 你看到刚才那家伙的手了吗?沃利问。 看到了。尼姆已经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的手上斑痕很多,可能是由于使用化学药品时不小心造成的。 他那双手可以用表皮移植法治好。沃利又咧嘴一笑,这次是苦笑。我快变成这个问题的专家了。 别去管人家了,尼姆说,还是跟我谈谈你自己的事吧! 好的。正如我刚才说的,我正在进行的表皮移植治疗,要拖很长一段时间。一次只能移植一点儿。 尼姆富有同情地点点头。是的,这我懂。 嘿,玛丽来了!沃利高声地叫喊着。她接我来了。我自己现在还不能开车子哩。 从门廊望过去,尼姆可以看到沃利的妻子玛丽.塔尔伯特。她已经看到他们,正在走过来。走在她身旁的是阿黛丝.塔尔伯特。尼姆关切地望着她,自从他俩上次在医院相遇以来,尼姆既没有见到她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那次,她为沃利的遭难而歇斯底里地责怪她自己和尼姆的罪过。尼姆很想知道她的宗教热忱是否有所减退。 这两个女人身上仍然残留着过度劳神的痕迹。这是因为沃尔特.塔尔伯特惨死于拉米申厂爆炸事件才七个月,而且他死后几个星期又发生了小沃利的事故。在尼姆的记忆里,玛丽的身材一向是很苗条的,而现在显然是发胖了。自然,这是焦虑不安和心情不愉快所造成的。她那娇艳的姿色有所减退,使她看上去苍老多了。 阿黛丝看上去比他上次遇见她时好一点,但也好不了多少。沃尔特去世前不久,她是那么的落落大方,衣着时髦,体态健美,而现在已今非昔比了,成了半老徐娘。不过她冲着尼姆微笑,友好地同他打招呼,这使他感到宽慰。 他们接着就聊了起来:尼姆再一次对看到沃利能起来走动表示高兴。玛丽说,在她进来的路上,有人向她谈到了尼姆的演讲,她向尼姆表示祝贺。阿黛丝说到她又发现了一些沃尔特的旧卷宗,想交给金州公司。尼姆提出若她愿意的话,可由他去取。 那没有必要,阿黛丝连忙说,我可以派人给你送去。这次没有上次那么多,而且 她住了嘴。尼姆,你怎么啦? 他张大嘴巴吃惊地凝视着她。 上一次沃尔特.塔尔伯特的卷宗! 尼姆,阿黛丝重复着,出什么事了吗?玛丽和沃利也好奇地望着他。 没什么,他费力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现在他可知道了。知道那份不见了的情报究竟是什么了。自从那天在埃里克.汉弗莱的办公室里,跟董事长、哈里.伦敦和耶尔法官先生见面以后,他经常想到这份情报,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它就在沃尔特.塔尔伯特的卷宗里。沃尔特死后不久,阿黛丝就把分装在几只纸板盒内的卷宗交给了尼姆。当时,尼姆浏览了一遍,现在它们存放在金州公司。 我们走吧,沃利说,见到你很高兴,尼姆。 我也一样,尼姆应了一声,噢,沃利祝你万事如意! 他们三人走了以后,尼姆待在原地不动,思索着。他现在知道在那些卷宗里面有些什么。他也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但是,他首先得确认,证明自己的记忆是正确无误的。 再等三天。年会一结束就办。 第二节 快,快,快!总是这样匆忙。南希.莫利诺一边想着一边就把她的宾士牌小汽车开到了时限速度以上,在繁忙的车辆中冒险行驶,她那双机警的眼睛不时从反照镜里注视着有没有巡逻的警察。 生活的压力看来连一天也不会减轻。 她急急忙忙地通过电话口述了她对哥尔德曼讲演的报导。这篇报导将刊登在今天的下午版上。现在已经迟了十分钟,她正在去会见伊维特的路上。南希希望那个姑娘能有耐心等待她。 今天下午南希有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处理一下。为了这些事情,她还得回到《加利福尼亚检查报》办公室。喔,是的,她还得挤出时间去趟银行,因为她急需钱用。她预先约好了下午四时去看牙科医生。然后,她还答应今晚去出席两个晚会,其中一个是过访,开得早;而另一个肯定要拖到半夜以后才会散。 不过,她喜欢快速,无论工作还是娱乐,虽然有时候譬如今天许多事情一下挤到一起着实忙得够呛。 在行车时,南希想到了那篇关于哥尔德曼的报导,脸上露出了笑容。它很可能使他感到惊讶,因为,她按自己的想法把它写成了一篇直截了当的、不带任何偏见的报导。 今天,数百名美国电力工业界巨头们给与金州电力公司副总裁尼姆罗德.哥尔德曼以长时间的热烈鼓掌。 这位副总裁宣称,那些受党派政治支配的制订规章的机构正滥用公众的信任,并且恬不知耻地竞相建立各自的权力基地。 他是在本市举行的全国电力协会年会上发表演讲时说这番话的。 在这之前,哥尔德曼还批评了某些环境保护论者,他说这些人反对一切。我们电力工业界提出的建议,简直没有一条等等,等等。 她还摘引了有关他断言即将发生电荒的说法。因此,要是这次哥尔德曼有所抱怨的话,这跟他自己说的话有关系,跟她的报导毫不相干。 哎呀,我的上帝!真搞不懂那些拥有车辆的头脑迟钝的活宝是怎样弄到驾驶执照的?绿灯亮的时候,她是车道上的第二位,但是前面那个鬼东西却纹丝不动。他睡着了吗?她不耐烦地揿着喇叭。真讨厌!南希的车子开到跟前时,红绿灯闪烁着琥珀色,接着又换成了红色。但是,交叉路口看来没有车辆来往,于是她抱着侥幸心理,闯了红灯。 几分钟以后,她瞥见了前面那家肮脏的酒吧间,上星期她曾到过那儿。她迟到多久了?当她的车子跟酒吧间平行的时候,她瞧了一下自己的皮亚格特牌手表。迟了十八分钟。而且,你可知道!今天这儿没有停车的地方。她开过两条街才找到一块地方,锁上她的宾士牌小汽车,匆匆返回来。 同上次一样,酒吧间里光线昏暗,霉味扑鼻。南希站住了,让眼睛适应变化了的光线。这时,她感到在这七天里,酒吧间里一切照旧,连顾客也还是那些人。 南希发现,伊维特在等着她。伊维特孤零零地坐在上次她们俩坐的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面前放着一杯啤酒。当南希走近时,她抬头望了望,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她俩是陌生人一样。 嗨!南希同她打了个招呼。对不起,我来迟了。 伊维特微微耸了耸肩,但一言不发。 南希朝侍者打了个手势。再来一杯啤酒。在等侍者送酒来的当儿,她暗暗审视着那个依然默不作声的姑娘。她的模样看来比上星期更为糟糕她的皮肤布满了污渍,她的头发乱七八糟。身上穿的还是原来那几件衣服,肮脏不堪,看上去好像和衣睡了一个月似的。她的右手戴着那只临时缝合起来的手套,很可能是用来遮盖残疾的。南希在她俩上次见面时就注意到这一点。 南希呷了一大口啤酒,觉得味道还不错,然后决定开门见山。你说过今天要把克洛科大街上那幢房子里发生的事儿以及戴维.伯德桑在那儿的活动告诉我的。 伊维特抬起头来。没有,我没有说过。是你希望我这样做的。 好吧,我现在仍旧希望你讲。为什么你不可以先谈谈你究竟害怕什么呢? 我再也不害怕了。女孩子说话声音单调、沉闷,脸部毫无表情。 南希心里想:她没什么进展,也许这次是浪费时间。她又试探地问道:那么,从上星期到今天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你改变了主意呢? 伊维特没有回答。然而,她头脑里像是在思索着、权衡着什么似的。在沉思的时候,她的左手似乎本能地、下意识地不断地在右手上擦来擦去。开始右手还戴着手套,不一会儿,她把手套脱了下来。 南希惊愕地盯视着那只露出来的手,吓了一大跳。 原来好好的一只手。现在却显得异常丑陋,盖满红白两色的伤痕和伤疤。两个手指没了,只剩凹凸不平的指根,肌肉松弛地挂在上面。其余的手指,多少还算完整,但原来参差不齐的手指却给削平了。一只手指畸形地弯曲着,露出一节干枯的黄色骨头。 南希感到恶心。她说:我的上帝!你的手怎么啦? 伊维特朝下看了看。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连忙把右手遮盖起来。 南希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我碰上了意外事故。 但是谁把它弄成这样子的呢?是医生吗? 我没去看医生,伊维特说。她硬忍住了眼泪。他们不让我去看医生。 谁不让你去的?南希感到怒火中烧。是伯德桑吗? 那位姑娘点点头。还有乔戈斯。 谁是他妈的乔戈斯?他们为什么不带你去看医生?南希伸出手,握住伊维特那只好手。孩子,让我来帮助你!我能帮助你。而且你那只手我们还是有办法治的。时间还来得及。 姑娘摇了摇头。她刚才那种情感已经消失了,她的脸部和眼神又恢复原状空漠、沉闷、自暴自弃。 快告诉我,南希恳求说,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伊维特吁了一口气。这也许是一声叹息,也许不是。忽然间,她把手伸向地板,拿起一只破烂不堪的褐色手提包,她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两盘卡式录音带放到桌上,又把它们推到南希的面前。 一切都在那里面。伊维特说。然后,她一口饮完杯子里余下的啤酒,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嗨!南希想挽留住她。不要走呀!我们这才开头呢。听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录音带里录的是些什么,这样我们好谈一谈呢? 一切都在那里面。那姑娘重复了一遍。 是的,不过南希发觉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了。不一会儿,外边的大门开了,霎时间放进了阳光,接着伊维特不见了。 看来出去追她也得不到什么东西了。 南希好奇地翻看着手里的卡式录音带,认出这两盘录音带是一种论包买的便宜货,一包一个美元左右。两个盒子均没有加附标签,只是在各面用铅笔写上一、二、三、四。嗯,她今晚可以在家里自己的录音机上放这两盘录音带,但愿从那儿能听到些有价值的情况。可是,她还是为同伊维特面谈时未能弄到确实的情报而感到失望,感到有负此行。 南希喝完啤酒,付了钱,转身走了。半小时以后,她已经在《加利福尼亚检查报》本市新闻编辑室里,埋头干别的事情了。 第三节 当伊维特对南希.莫利诺说我再也不害怕了的时候,这倒是句真心话。昨天,伊维特下了决心。这个决心消除了她对眼前事情的关切,使她从疑虑、焦急和痛苦中解脱出来,驱散了笼罩自己心头的对被捕和被判处无期徒刑的恐惧几个月来,这一直在折磨着她。 昨天下的决心很简单,即一旦把录音带交给那位女记者,她就立即自杀。这个她偶然认识的黑女人是在一家报馆工作,她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录音带。她今晨离开克洛科大街上的那座房子时这是最后一次随身携带着自杀的工具。 现在她终于把那两盘她小心翼翼地、耐心地陆续录制的录音带交出去了。这两盘录音带将证明乔戈斯和戴维.伯德桑有罪,披露了他们已经干过的和正在策划的事情,透露了他们准备于今晚更确切地说,于翌日凌晨三点在克里斯多福.哥伦布饭店进行破坏和暗杀的方案。乔戈斯一直以为她还蒙在鼓里,其实她自始至终了解得一清二楚。 离开那家酒吧间时,想到这件事终于完成了,伊维特内心感到平静。 终于平静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到过平静了。同乔戈斯在一起肯定不曾平静过,虽然她当初为乔戈斯的情妇时的兴奋,聆听他那富有教养的谈吐和分担他的重要工作时的激动,曾经使得她感到其余的一切都毫无关系。后来,很久以后,直到她已经不能自拔的时候,她才开始怀疑乔戈斯是否有病,他的聪明才智和高深的学问是否这句话怎么说来着?是否都堕入了歧途。 现在她确实认为乔戈斯是堕入了歧途,他是有病,也许甚至是疯了。 然而,伊维特感到自己对乔戈斯仍然不能忘情;即使在现在,在她做了她不得不做的事情之后,她依然如此。无论他遭遇到什么,她希望他不致被伤害得太厉害或者被迫受太多的苦,尽管她知道这两种情况都可能发生,只要那个黑女人今天放完录音以后又把录音带的内容告诉她决定告诉的人很可能是警察。 至于戴维.伯德桑,伊维特才不在乎呢。她不喜欢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他是个卑劣、残忍的家伙,同乔戈斯完全不同,连一丁点儿的情义都没有,尽管乔戈斯作为一个革命者是不该有什么情义的。哪怕伯德桑今天就被杀死,或是永远关在监狱里,她才不在乎呢;事实上,她希望他落得其中的一个下场。伊维特把她同乔戈斯之间多次的争吵都归咎于伯德桑。克里斯多福.哥伦布饭店行动就是伯德桑的点子,这在录音带上记录着哩。 然而,她意识到自己将永远不会知道伯德桑或者乔戈斯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因为她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啊,上帝她才二十二岁!她刚开始踏上生活的旅途,实在不想死呵。但她也不想在监狱里了结自己的余生。即使是死也比那样好。 伊维特继续朝前走去。她知道她要到哪儿去,大约只要半个钟头就可以到了。这就是她昨天决定的另一件事情。 大约不到四个月以前乔戈斯在米尔菲尔德旁边的山上杀死两名警卫的那个夜晚之后一个星期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多么险恶。谋杀!她同乔戈斯负有同样的罪责。 起先,当乔戈斯告诉她时,她还不信哩。在从米尔菲尔德返回城里的路上,他警告她说:你陷得跟我一样深。你也在场,什么都有你的份,就等于你亲手动刀子,扣扳机,干掉了两个猪猡。我要是有个好歹,你也逃不掉。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还以为他不过是恫吓自己而已。 但是,几天以后,她在一家报纸上读到,在加利福尼亚有三人被指控犯有最严重的凶杀罪而受到审判。这三个人闯入一幢大楼,他们的头目开枪打死了守夜人。尽管其余二人手无凶器,也没有直接参与凶杀,但是三个人都被判有罪,被判处同样的徒刑无期徒刑,并没有获准假释的可能。直到那时,伊维特才恍然大悟,意识到乔戈斯的话并非儿戏;也就从那时开始,她越来越感到绝望。 她认识到她这样的人已是无路可退,也无路可逃。绝望的心理由此而来。即使明知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总觉得这样的结局实在难以接受。 有几个晚上,在克洛科大街上那幢阴森森、黑漆漆的房子里,躺在乔戈斯的身旁睡不着,她幻想着自己可以回到堪萨斯的农场上去。她出生在那里,并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同此时此地相比,那些日子似乎充满着光明,而又无忧无虑。 自然,这是胡扯。 那个农场才二十英亩山地。伊维特的父亲,一个脾气乖戾、生性粗暴、嘴贫好吵的男人,从这块土地上弄到的钱,勉强够一家六口人糊口,根本没钱偿付抵押借款。这个家庭从来没有温暖和爱情。父母之间大吵大闹是家常便饭,他们的子女也竞相效法。伊维特的母亲,一个喋喋不休的长舌妇,经常在伊维特面前抱怨,让她家里最小的孩子知道母亲一直就不想生她,后悔当初未做流产手术。 伊维特学她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的榜样,等自己一有自立的能力,便离开家庭,一去不复返。她不知道她家里人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否死了,但她告诉自己她根本无所谓。可是,她纳闷她的父母,或者哥哥和姐姐会不会听到或读到她死去的消息,即使知道,他们又会有多大的触动。 自然,伊维特想,为了自己的种种遭遇而去诅咒那逝去的岁月,这是容易做到的,但是,这样做既不真实又不公正。来到西部以后,尽管她只受过法定的最起码的文化教育,她还是在一家百货公司找到了当售货员的工作而且在她自己喜欢的婴儿服装部。她很喜欢帮助小娃娃们挑选服装。大约就在那个时候,她感到她愿意有一天也有自己的孩子,不过,她是不会以自己在家里受到的那种待遇去对待自己的孩子的。 一次,她被一个同她在一起工作的姑娘带去出席一个左翼的政治集会,问题就从此发生了,她开始同乔戈斯走到了同一条路上。一件件事情接踵而至。后来她遇上了乔戈斯,然后就啊,上帝。回想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处呢!伊维特很清楚就某些方面来说自己并不聪明。她对理解事物一向有困难。她在那间小小的乡村学校上学一直上到十六岁,她的老师说她脑子很笨。后来乔戈斯劝她放弃工作,同他一起转入地下,参加自由之友,她并不真正明白自己将陷入什么困境,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在当时,那事听起来似乎又有趣又惊险,而不是如最后证实的那样确实是她一生中犯的最严重的错误。 伊维特渐渐意识到她自己同乔戈斯、韦德、尤特和菲利克斯一样变成了一名到处被追捕的罪犯。当这种认识变得根深蒂固时,她感到异常恐怖。要是她被捕了,他们会怎样对待她呢?伊维特想起了帕蒂.赫斯特和她所受的种种苦痛,而且,天哪,她还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呢。伊维特还不是无辜的受害者,她将受多大的痛苦呢? (伊维特记得乔戈斯同另外三个革命者对帕蒂.赫斯特的审讯嘲笑不止的情景。他们嘲笑统治集团那种拼命地、煞有介事地折磨本集团中的一名成员的做法,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证明他们有能力这样做罢了。自然,正如乔戈斯后来说的那样,假使赫斯特在那种特殊的场合同安吉拉.戴维斯一样穷困或者是黑人的话,她很可能会得到同情和公平一些的待遇。可是赫斯特的老头儿有钱,这是她的不幸啰。真够热闹的!每当播送审讯的节目时,他们三个看完电视一哄而散的情景又浮现在伊维特的眼前。)但是现在,因为自己犯下了罪行而产生的恐惧心理笼罩着伊维特,这种恐惧心理犹如癌症一样逐步扩散,最后竟充斥在她醒着的每时每刻。 最近,她意识到乔戈斯不再信任她了。 她发觉他带着奇怪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的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他对他正在做的新的工作守口如瓶。伊维特预感到,无论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她作为乔戈斯的情妇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就从那时起,伊维特开始用录音机窃听,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并不难。录音设备是现成的,并且乔戈斯曾教过她操作方法。她用一支隐蔽的话筒,并在另一间房间里操作录音机,把乔戈斯和伯德桑的谈话录了下来。就这样,后来在放录音带时,她才知道要在克里斯多福.哥伦布饭店安放灭火器炸弹一事。 乔戈斯同伯德桑的那些谈话已经录在她交给那个黑女人的卡式录音带上。录音带一开始,是伊维特自己口述的一段长长的、语无伦次的开场白。 她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即使现在,她也说不上来。这不是受良心驱使,用良心来骗自己毫无意义。也不是出于对饭店里的任何一个人的恻隐之心,伊维特已经走得太远,陷得太深了,实在无心顾及。也许是为了拯救乔戈斯,把他的灵魂(假如他有灵魂的话;假如他们中间任何一人有灵魂的话),从他打算做的那件可怕的事情中拯救出来。 伊维特的脑子渐渐感到疲倦。每当她想得太多,总是这样。 她仍然不想去死,但是,她知道她非死不可。 伊维特向四周望了望。她一步不停地朝前走着,连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也不清楚,这时她意识到自己比原来想的要走得快、走得远。伊维特可以看到自己的目的地已近在咫尺。 那是一座长满青草的小山包,高耸在城市上空,这儿辟为公共场所。它的非正式的名字叫孤山。鉴于这一带人迹稀少,这个名字倒是挺合适的。伊维特之所以选择这块地方,原因也在于此。在街道和房屋的尽头还有最后的二百码距离,那是一条陡峭的小路。她缓慢地爬了上去。她害怕到达山顶,但山顶却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 早些时候,天气是晴朗的;现在却阴霾密布,一股强劲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光秃秃的小山顶。伊维特打了个寒战。她向城市那边的远方眺望,可以看到那灰蒙蒙的、暗淡的大海。 伊维特坐在草地上,第二次打开她的手提包。第一次是她在酒吧间里为取出卡式录音带而打开的。 她从那只沉重的手提包里取出了一个装置。这个装置是她几天前从乔戈斯的工作室里拿出来的,一直藏到今天早晨。这是一个爆破筒简单而致命。在一段导管里有一根甘油炸药。那根导管的两端密封着,但在一端留有一小孔,供插入雷管。伊维特自己小心翼翼地插进雷管这是乔戈斯教会她的另一项本领把一根短短的导火线接在雷管上,这根导火线伸在导管的外面。这是一根五秒钟内就可以引爆的导火线,够长的了。 伊维特的手再次伸进手提包,摸到了那个小小的打火机。在摸索时,她的手不停地哆嗦。 打火机在风里很难打着。她放下炸弹,把手窝着,给打火机挡风。打火机噼噼啪啪地响了几下,突然腾起了火苗。 此时,她又艰难地拿起炸弹,因为这时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还是设法把导火线的一端拉近打火机。导火线立刻点着了。伊维特敏捷地一下摔掉打火机,把炸弹紧紧地贴住自己的胸口。双眼紧闭着,伊维特希望炸弹不要 第四节 全国电力协会年会的第二天接近尾声了。 这天的正式议程全部结束。克里斯多福.哥伦布饭店的会议厅里空无一人。大多数代表和他们的夫人,为数不多的代表全家老小,现在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或套房里。其中一些精力充沛的人物还在那里举行社交聚会。更多的人则已经进入梦乡。 一些年纪较轻的代表以及少数上了年纪的夜游神仍分散在城里各处在酒吧间、餐馆、迪斯可俱乐部(注:指放送流行歌曲唱片供人跳舞的夜总会。)、脱衣舞厅。不过,就是他们这批人也开始慢悠悠地返回克里斯多福.哥伦布饭店了,而当营业到很晚的娱乐场所在凌晨两点打烊时,其余的人也将回饭店去。 晚安,你们两个淘气鬼。尼姆吻了一下莉娅和本杰,随即关上这套房间的第二个卧室里的灯,两个孩子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莉娅睡意朦胧,咕咕哝哝地说了些模糊不清的话。虽说时间早过了午夜。本杰还是异常兴奋,他说:爸爸,住在饭店里真舒服。 住了一段时间后就觉得太费钱了,尼姆说,特别当一个叫班杰明.哥尔德曼的人不断地在房间用膳单据上签字的时候。 本杰咯咯地笑了。我喜欢干那个。 今天早晨,尼姆让本杰在早餐账单上签字。今天晚上,他跟露丝出去参加全国电力协会举办的招待会和自助会餐,本杰和莉娅晚餐在房间里吃牛排,账单也是本杰签字的。后来,全家离开饭店去看电影,刚从影院回来不久。 快睡吧,尼姆说。要不然,你那条签字的胳膊明天就不管用啰。 在客厅,露丝通过敞开着的卧室的房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冲着走进来的尼姆微微笑着。 也许我已经说过,她说,不过我猜想你知道那两个宝贝孩子都很崇拜你? 难道不是人人都崇拜我吗? 嗯露丝思索着。既然你提到了,恐怕还是有一二个例外吧。比如雷.波尔森。 尼姆放声大笑。啊,天哪!你应该看看他同埃里克.汉弗莱回到会场时的那副面孔,他满以为董事长为了我上午的演讲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埃里克做的却恰恰相反。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听到那么多人赞扬我的演讲,他怎么好当少数派表示异议呢?于是他相反地向我表示了祝贺。 既然埃里克回心转意,你认为现在政策会如你所希望的那样变得更加坦率吗? 尼姆摇摇头。我不能肯定。以雷为首的稳健派的势力还很强哩。除了这批人之外,在我们的公司里,还只是少数几个人懂得未来几乎肯定要发生一场电力危机。他伸了伸懒腰,直打呵欠。但是今晚别操心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露丝纠正他说,快到一点了。不管怎么说,昨天对你来说,是个好日子,而且我为你得到公正的报导而感到高兴。她用手指指身边的那份傍晚版的《加利福尼亚检查报》。 那倒真是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尼姆在几个小时前已经读到了《加利福尼亚检查报》对于他演讲的报导。那个姓莫利诺的姑娘,真叫人捉摸不透。我还以为她一定会又把刀子扎进来,还要捅几下哩。 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女人是捉摸不定的吗?露丝说,接着又俏皮地补了一句,照理说,你那些研究工作早就应该可以帮助你认识到这一点了。 可能我忘了。也许你注意到我近来已经控制那种研究工作了。他探过身子去,轻轻地吻了下她的脖子,然后在一张面对着她的椅子上坐下去。你近来感觉身体怎么样? 大部分时间是正常的。不过,跟我过去的精力比较起来,我现在很容易累。 我想问你一件事。尼姆把他跟莉娅的谈话讲述了一番,并说他认为应该让孩子们了解露丝的健康状况,免得他们在露丝病情突然恶化时毫无精神准备。我与你一样,不希望发生这种情况。但是,这件事我们应该考虑到。 我一直也在考虑这件事,她告诉尼姆。你可以把它留给我来处理。就在这几天,我找个时间同孩子们谈谈。 他想他早就该知道的。露丝以她那正确的判断和应付困难的能力,总是会做最有利于家庭的事情的。 谢谢你。他说。 他们俩继续谈着安安静静地、轻松愉快地交谈着。享受着一同流连光景的乐趣直到尼姆伸手握住露丝的手,你累了,我也累了,咱俩去睡吧! 他们俩手拉手地走进卧室,熄灯前,他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半。 他们俩搂在一起,几乎同时进入了梦乡。 在离开饭店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乔戈斯.温斯洛.阿香博独自一人坐在防火服务公司的红色卡车里。他简直等不到凌晨三点,等不及炸弹开始爆炸。乔戈斯内心的骚动,犹如锅里鼎沸的开水。 一切进行得那么顺利,那么圆满,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警察居然为自由之友的卡车驶进饭店进货的大门开路啊,简直开了个非常荒唐的玩笑打那时起,在饭店附近活动的自由战士只有两次被叫住停下。尤特被一位便衣保安人员截住简单地盘问了一下,乔戈斯则被在运货电梯上碰见的一位助理经理盘问了几句。这两件小事使得尤特和乔戈斯紧张了一下,不过两位盘问者只是看了看他们立即出示的工作订单又还给了他们。再也没有问什么。在这两次,都没有必要出示写在饭店信笺上的介绍信。 一般的也是可以预料到的想法似乎是:谁会来阻止安置灭火器呢?少数人即使有疑问也会以为一定是旁的什么人下令或者批准加强防火措施的哩。 现在只剩下等待了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他有意把汽车停在离饭店较远的地方,一来避免惹人注目,二来如有必要他可以很快就溜之大吉。等这场热闹开始之前,他再步行到离饭店近一些的地方,好看清楚一些。 一旦饭店燃起熊熊大火,人们被困在里面,乔戈斯打算立刻打电话把他已经拟好的公报告诉一家广播电台。 公报里包含他新提出的要求有旧的,还有其他一些要求。当法西斯的权力结构终于认识到自由之友的力量和才智的时候,他的那些命令将毫无疑问地立刻得到贯彻执行。在他的脑海里,乔戈斯可以看到那些权贵们拜倒在他的脚下 只是一件小事还烦扰着他。那就是伊维特的突然失踪,为此他感到不安,因为他意识到就他的情妇来说,他犯了软弱的错误。他应该在几个星期前就把她干掉的。等她回来,他肯定她会回来的,他就立即下手。不过,他很高兴他对伊维特隐瞒了这场新的英勇的战斗。 啊,这是多么值得永垂史册的日子!自来这儿以后,乔戈斯大概是第二十次看手表了:凌晨一点四十分。还要等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 为谨慎起见,戴维.伯德桑正在为自己预备一份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尽管他并不当真认为这是必要的。 这时,他在城外,离克里斯多福.哥伦布饭店二十多英里,并打算在行动结束之前保持这个距离。 几个小时之前,他对一个成年人学习班作了长达一小时的演讲(收费的)。紧接着的讨论又花去了一个半小时。眼下他同学习班上的十多个废话连篇、令人讨厌的人混在一起。他们转移到了其中一人的家里,继续闲扯国际政治,可是,对这方面的知识,他们只是懂了些皮毛。他们一边闲聊,一边喝大量的啤酒和咖啡。伯德桑心想,这格局不到天亮显然是不会散的了。好得很,由它去吧!他偶尔也搭讪几句,目的是让大家知道,他是一直同大家在一起的。 戴维.伯德桑也打好了一份准备向新闻界发表的声明。他口袋里就装有一份,那上面写道: 民间消费组织,电力为人民服务会,在此重申其一贯反对一切暴力的立场。 电力为人民服务会主管戴维.伯德桑声明,我们任何时候都痛恨暴力,特别是痛恨昨晚在克里斯多福.哥伦布饭店发生的爆炸事件。 电力为人民服务会将继续代表而作和平的努力。 一想起这份声明,伯德桑脸上露出了笑意,接着偷偷地瞥了一下手表:凌晨一点四十五分。 南希.莫利诺还在那个开到深夜的晚会上没有走。这个晚会办得不错,不过她也准备告辞了。一方面,她疲乏了,这是那些日程排得满满的日子中间的一天,这样的日子里,简直没有一分钟是属于她自己的。另一方面,她的下巴隐隐作痛。那位混账牙科医生用探针撩拨牙洞的时候,像是在为铺设地铁清理地基一般,而且,她告诉他时,那位牙科医生只是一笑置之。 尽管下巴痛,南希想今晚肯定可以睡个好觉,于是殷切地盼望着赶快爬进她的高级丝绸被里去。 她的东道主夫妇住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座楼顶公寓里。跟他们道过晚安后,她搭乘电梯来到楼下。这时门卫已经把她的小汽车停在门口等候她了,付给小费后,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五十分。开车到她自己的寓所去用不了十分钟,运气好的话,两点零几分她就可以上床睡觉了。 她蓦地想起今晚她要听那个伊维特姑娘交给她的卡式录音带。喔,她已经在那上面花了好长时间了,再拖一天也无妨。也许她第二天会早些起身,等听完录音后,再去《加利福尼亚检查报》社。 第五节 南希.莫利诺享受着豪华的生活,这一点从她住的公寓房间就可以看出来。她住的那套房间在一幢高级的、现代化多层建筑里面。 铺在起居室的斯塔克公司出产的米色地毯同栗色亚麻布窗帘很相配。在一张用烟玻璃制作的佩斯式咖啡茶几和镀有铬并经漂白的栎木家具的前面,放着一张套着克拉伦斯厂出产的羔羊皮罩子的深坐垫沙发。那张考尔德(注:当代美国画家。)丙烯画是一幅原作。南希卧室里挂的那幅罗伊.利克斯顿斯坦(注:当代美国画家。)的油画也是原作。 餐厅的全长滑窗通到一个露天就餐处,这儿有一个小花园,还可以眺望港口的景色。 要是南希一定得住在别处的话,完全可以靠自己挣的薪金来打发日子。不过很早以前她就同意接受父亲给她预备的一笔钱。这笔钱现现成成的,又是正正当当赚来的,用之又有何妨? 不过,她谨慎小心,从来不在同事们面前炫耀。这就是她从来不把任何同事带到这儿来的缘故。 她在公寓里来回走动,准备就寝的时候,南希找出她刚记起来的卡式录音带,并把它们放在立体声录音机旁边,以便明晨收听。 几分钟前走进公寓,她打开了调频的收音机,把它调到一个二十四小时内主要播送音乐节目的电台上。在浴室刷牙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听到了音乐节目中断了,插进了新闻报导。 在华盛顿,人们对迫在眉睫的石油危机忧心忡忡国务卿抵达沙乌地阿拉伯,继续中断了的谈判参议院昨日较晚的时刻批准提高全国债务的最高限额克里姆林宫再次宣称西方记者搞间谍活动本市消息,对市政府的贪污行为提出新的指控工质问题解决之后,公共汽车和高速公路的费用肯定要上涨警察当局呼吁认领一具今天下午在孤山上发现的显然死于自杀的年轻妇女的尸体现场有炸弹碎片虽然身体被炸得血肉模糊,还看得出这个女人的一只手少两个手指,而且受过进一步的损害,显然是以前的创伤造成的 南希手中的牙刷掉到了地上。 她确实听到她认为她听到的事情了吗?她考虑打电话给电台,要求重播最后一条消息,随即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她虽然没有专心听,也听清了他们讲的那具年轻妇女的尸体肯定是伊维特。啊,上帝,南希思量着,是她自己放那孩子走的,而又没有去跟踪她!那时她能搭救伊维特吗?伊维特那话是怎么说的?我再也不害怕了。现在真相大白了。 可是,她还没有放那两盒录音带哩。 突然间,南希变得警觉起来,早先的劳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她披了件和服式的女晨衣,打开卧室的电灯,把第一盘录音带放入录音机里。趁录音带还没放出声音前的空隙,南希在一张椅子上坐定,笔记本放在膝盖上,手里拿稳铅笔。从南希的高传真系统里传来了伊维特吞吞吐吐的声音。 南希一听开头几句话就坐得笔挺,全神贯注地听下去。 这里讲的是关于自由之友,关于所有那些爆炸和谋杀的事实。自由之友住在克洛科大街一百一十七号,它的头目是乔戈斯.阿香博,他中间的名字叫温斯洛,他喜欢用这个名字。我是乔戈斯的女人。我也参加了这些活动。还有戴维.伯德桑,是他弄钱来买炸药和其他物品的。 南希目瞪口呆,她感到全身战栗,她的铅笔飞快地写着。 录音带里还是伊维特的声音。接着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一个大概就是伊维特提到的那个乔戈斯,另一个一听就知道是戴维.伯德桑。 第一盘录音带的第一面已经放完了。南希的录音机上配有自动倒转装置,立即放出第二面上的录音。 又是伊维特的声音。她描述了那晚在米尔菲尔德山上发生的事情。炸变电站。杀死两名警卫。 南希越来越激动。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到手的东西她记者生涯中最大的独家新闻,而且,在此刻,这全都是她一个人的。她继续谛听着,充实着自己的笔记。 又是乔戈斯和伯德桑之间的对话。他们正在商量着什么事儿进行策划克里斯多福.哥伦布饭店把炸弹伪装成灭火器一辆红色的运货卡车:防火服务公司全国电力协会年会的第二天晚上凌晨三点正 南希的皮肤有一种针刺般的感觉。她头脑里敏捷地盘算了一下,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然后向电话机猛扑过去。 新闻报导已不再是当务之急了。 当她拨报警电话号码九一一时,她的手在发抖。 第六节 主持警察局指挥中心的值班警官意识到,他必须火速作出决定。 几分钟之前,警察局的男接线员接到莫利诺打来的报警电话,并作了记录。他向值班警官发出了信号,要他直接跟莫利诺通话。警官这样做了。扼要地听了听之后,他盘诘报警者。对方报了自己的姓名和《加尼福利亚检查报》记者的身分。她就录音带作了解释,报告了她获得录音带的经过情况,并说她此时十万火急地报告的消息就是从那些录音带里获悉的。 我听说过您,莫利诺小姐,警官说,这电话您从报社里打来的吗? 不是。在我公寓打的。 请把您的地址告诉我。 她说了自己的地址。 电话簿上有您的电话号码吗? 有的。列在南.莫利诺名下。 请挂上电话,警官说,我们马上打电话给您。 那位警察局的接线员他是二十位经管报警电话的接线员之一已经在市内电话簿上查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他把它写在一张纸条上,递给了警官。警官拨了这个号码,便留心听着。 电话铃一响,南希就接了。 莫利诺小姐,刚才是您打报警电话来的吗? 是的。 谢谢您。我们必须确认一下电话。如果以后再跟您连系,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