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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三章一

超载 阿瑟.黑利 47765 2023-02-05
第一节 爸爸,你以后可以在家里多待几个晚上吗?莉娅从餐桌对面问尼姆。 一阵沉默。尼姆察觉到本杰放下刀叉,注视着自己,默默地附和着姐姐的发问。 露丝正要去取胡椒瓶,一听这话,把手又缩了回来,和孩子们一起等着尼姆的回答。 我也许可以,他说。猝不及防的问题,和三双同时直朝他望着的眼睛,使他有些困惑不安。如果没有一大堆额外的工作,使我不得不在办公室待得很晚的话。 本杰顿时满心欢喜地嚷道:还有周末你会有更多的时间和我们在一起吗,爸爸? 也许。 露丝插了一句嘴:他们的话里有话哩。 她说着微笑了一下,这是从她几天前回家以来所不常有的。尼姆意识到她神情比以往更加严肃,有时甚至显得心事重重。他们两人之间还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过:露丝似乎有意在回避,而尼姆由于最近的遭遇情绪低落,因此也不想拾起这样的话题。

起初,尼姆自问:如果妻子离家两个星期,而且十之八九是另有新欢,那么,当她回家后,夫妻间该怎样相处呢?从他们的现状来看,答案是:一切照旧。 露丝不声不响地回到家里,把孩子从她父母那里接了回来,又重新过起家庭生活,就好像不曾间断过一样。她和尼姆一如既往,还是同睡一间卧室,尽管不同床。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尼姆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单人床,睡到露丝床上去了。但在其他方面,他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常态。当然,尼姆提醒自己,过去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只不过刚好相反,过去在外寻欢后回到家里来的是他自己。他当时确信露丝是一无所知的,但现在则疑心她早已有所察觉。另外,尼姆这次之所以采取息事宁人、不了了之的态度,还有一个原因是,最近他因别的事受挫而情绪沮丧。目前要再动感情,他简直受不了。

这当儿他们全在家,吃着家常晚餐。一连三天都这样,可以说是难得的。 你们都知道,尼姆说,公司里有了些变动。不过,以后情况怎么样我还不知道。他发觉本杰脸上有点异样,就探过身凑近去看,你脸上怎么回事? 本杰犹豫不决,他的小手往上把左颊上的一块青肿和下唇下面的一处伤口捂了起来。没什么。学校里的事,爸爸。 什么样的事?你打架了? 本杰显得局促不安。 他打架了,莉娅说,托德.桑顿说你是坏蛋,爸爸。说你不顾环境保护,只知道破坏它。本杰听了就揍他,但托德比他大。 尼姆严厉地对本杰说:不管谁讲了什么话,动手打人总是不对的、愚蠢的。 懂了,爸爸。儿子垂头丧气地应声说。 我已对他讲过,露丝说,本杰现在懂了。

尼姆佯作镇静,但内心却十分震惊。他从未料到人家不仅非难他,还拿家里人当靶子。他和蔼地说:若是我遇到的倒楣事儿已使你们受到影响,那我实在感到抱歉。 哦,没事儿,莉娅要爸爸放心。妈跟我们解释过了,你做的事是光明正大的。 本杰迫不及待地跟着说:妈还说你的胆子比其他所有人的加起来还大。本杰说胆子这两个字的时候,把牙使劲地咬了咬,这表明他对那两个字非常欣赏。 你妈是这样告诉你的吗?尼姆把眼光盯在露丝身上。 真的,难道不是吗?本杰朝母亲问道。 当然啰,是真说过。露丝说时脸上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可是你爸爸是不会这样说自己的,他不会的,因此才由我来对你们说。 这就是说当别的小孩对爸爸说三道四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告诉那些家伙的。莉娅补上一句。

刹那间,尼姆感到满腔激情。想到本杰为了维护自己父亲的名声,敢于用小拳头去揍别人;想到露丝撇开他们之间的隔阂,和孩子们一起维护他的名誉,这一切几乎使尼姆喉头哽塞,要落下泪来。幸亏露丝说了句,行了,大家都接着吃饭吧!才使他没有显得更加尴尬。 后来,当孩子们离开餐桌去看电视,剩下夫妇两人啜着咖啡时,尼姆说:我得说我很感激你对孩子们说的那番话。 露丝作了个满不在意的手势,说:要是我自己不相信这点,我也不会告诉孩子们的。别以为由于你我不再是罗密欧和茱丽叶的关系,我就不会客观地了解和看待外边的事。 我提出辞职了,尼姆告诉她说,埃里克认为我大可不必,但我可能还是要辞掉。他接着谈到他正在考虑的几种可能性,其中包括转到另一家,也许在中西部的电力公司去就职。如果那样,他问露丝愿不愿意和孩子们一道搬过去?回答是爽快和斩钉截铁的:我不打算这样做。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我认为再明白不过了。为什么把我们家三个人莉娅、本杰和我从这儿连根拔起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呢?而这样作主要又是为了你的方便?何况,你我至今还没有好好商量过我们共同的未来如果我们真有那靠不住的未来的话。 瞧,事情捅开了。尼姆预感到一场严肃的谈话即将到来。真怪,他在想,这场谈话竟然发生在这当儿他俩的关系比前一阵那种长久的疙里疙瘩多少要好一点的时候。 我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伤心地问道。 露丝尖刻地回答道:这应当由你来回答。不过,我倒有一件事还想知道一下婚后十五年中,你到底和多少个女人鬼混过?尼姆早已察觉到了露丝近日来那种冷酷严峻的神态。此刻当她接着往下说的时候,他又意识到她这种表情了。也许,你也像我一样,数也数不清了?曾经有一段时期,我总还可以讲得出你又有了什么新鲜事儿了也许我该说,又有了什么新欢了?可后来我就不怎么有把握了。我猜想,你是脚踏几条船,同时玩两个甚至更多的女人。我说对了吧?

他不敢正视露丝的眼睛,回答说:有时是这样。 好吧,这点我们好歹算是解决了。这样说来,我是猜对了。露丝不留情地说,对那些与你有过关系,并为你动过哪怕是短暂的感情的女人,不管她们是谁,我敢说,这些女人总不至于落得个被你一古脑遗忘的下场吧! 这些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我没有对她们认真过,对哪个女人也没认真过。他分辩说。 这我倒也相信。露丝气得满脸通红。你其实对我也没有过真心实意。 这可不是实情! 刚才你还承认,怎么转眼又否认呢。嗯,搞一两个女人还说得过去。任何通情达理的妻子都明白,在即使是最美满的婚姻中,这样的事也是难免发生的。但你太过分了。 露丝若有所思地接着说:这也许符合弗洛伊德(注:奥国精神病学家,精神分析学的创立者。)的理论征服尽可能多的女人。

他承认:这话可能有道理。 我知道有道理。她不动声色又接着说,你这样招认并不会使一个女人一个妻子感到舒坦些。从她曾经爱过的,或者她认为曾爱过的男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的被污辱、被愚弄的感觉也不会有所减轻。 如果你早就有这种感觉了。他问露丝,为什么要挨到现在才提出来?为什么我们不早一点像现在这样谈谈? 问得有理。露丝顿了一下,在考虑如何何答,接着又往下说,我想那是因为我满以为你会改,你总不会老是像孩子见了糖块一样,在那些妖媚的女人身边团团转。但我错了,你还是老样子。噢,对了,既然我们已谈开了,那我得承认,过去我还有个原因:我太懦弱了。我担心独立生活对我将意味着什么;我害怕这会对莉娅和本杰有什么影响,同时,我还害怕承认也许是因为自尊心作祟我们的婚姻不美满,就像不少人那样不幸。露丝头一次声音变得嘶哑,话音显得哽咽了。好了,现在我再也不怕了,再也没什么自尊不自尊的问题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想一吹了事。

你当真是这个意思吗? 泪水簌簌地从露丝双颊淌下。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反击的念头从尼姆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难道他就得这样,完全处于被动吗?什么事情,包括眼前的事在内,不都是双方造成的吗?那你自己的风流事呢?他发问。我们俩要是分道扬镳,我前脚一走,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后脚就搬了进来? 什么男人? 你最近一直和他见面的那个。你跟他一起到外地去的那个。 露丝已经揩干了眼泪,迷惑而又遗憾地打量着尼姆。你真的相信那样的事?相信我同一个男人到外地去了? 怎么,不对吗? 她缓缓地摇摇头。不对。 可我以为 我知道。我让你这样想下去,也许不是个好主意。可是我那时认定我想我大约是怀恨在心如果让你尝尝我心里一直是什么滋味,这不会有什么坏处,甚至也许可能还有点好处。

那么其他那些次呢?你都上哪儿去了? 露丝带着一丝早先同他谈话时的怒意说道:我根本没有什么野男人。你那个不开窍的脑袋瓜能理解这一点吗?从来没有过。我和你结婚的时候是个处女这一点你是知道的,除非你忘了,或者你把我和你的哪一个女人弄混了。打那以后,除了你以外,我也没有爱上过任何别的男人。 尼姆不禁往后一缩。他确实记得是这样的,但是他又执拗地说:那么你那些时候究竟干些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再说一遍:没有什么野男人。 他相信她的话。绝对信。 他说了一声啊,天哪!他思忖着:样样事情都一下子完了;最近以来,他做的事,说的话大部分都证明是错了。至于他们的婚姻,究竟是不是要维持下去,他也拿不准主意。露丝的意见也许是对的。一吹了事也许对他俩来说都是最好的出路。离婚后的个人自由是他所向往的。但是在另一方面,他也会感到失掉了许多东西孩子、家庭、安定感,甚至还有露丝本人,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疏远了。由于他不愿意被迫立即作出决定,指望眼前的事还可以拖延,所以他用近乎哀伤的声音问道:那么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根据我从走过这条路的朋友们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露丝的声音又变得冷酷无情了我们各自找个律师,着手提出彼此的条件。 他低声下气地说:我们现在就得这样办吗? 你能举得出一条站得住的理由,证明拖下去有好处吗? 我承认,我的理由是自私的。我前不久才度过一个难关他这句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因为他自己也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是自哀自怜。 这我清楚。我很抱歉,这两件事凑到一起了。但是事到如今,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无可挽回了,你我双方都了解这一点,对吧? 他凄凉地说:我想也是这样的。他自己也搞不清他能够不能够,甚至愿意不愿意改弦易辙。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他许下诺言是毫无意义的。 那么 这样吧你能等一个月吗?或者两个月?如果不为了别的缘故,我们至少也得让莉娅和本杰知道这件事。这样就可以给他们点时间来适应适应我们的这种打算。他这番话是否真有道理,他没有把握。他觉得很可能并没有什么道理。同时,他似乎也并不认为推迟一段时间就能有什么好结果。但本能告诉他,露丝本人也并不急于采取这决定性的、无可挽回的一步,来了结他们的婚姻。 那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让步了。好吧,考虑到你最近的遭遇,我就等一阵吧。但我不能答应一定就是两个月,或一个月。如果我决定短一点,那就得短一点。 谢谢你。好歹还可以拖一阵,哪怕时间再短,他也感到宽慰了。 嗨!本杰在餐室门口叫了一声。我刚从梅雷迪斯家弄来一盒录影带。录的是话剧。你们想看吗? 梅雷迪斯家是他们的紧邻。尼姆看了看露丝说:干嘛不看看呢? 在底层那间游戏室里,露丝和尼姆并排坐在沙发上。莉娅懒洋洋地躺在地毯上,而本杰则熟练地把录影带盒插进他们那架连结在彩色电视机上的贝塔马克斯牌的放影机里。这个居民区的一些居民达成一项不胫而走的协议:某一家人,通常是由孩子们或雇来照管婴孩的人负责,把电视节目录下来。凡是有电视广告的时候,就把机器关掉。结果就录下一套品质很高的节目,而且中间不夹有广告。这样,这家大人和其他人家就可以等有空的时候再看。录影带由十来户人家轮流使用。 尼姆知道,越来越多的人互相传授了这个新发现,这种作法也就越来越盛行。他想,不知还要多久,这种作法就会影响到电视网的收入了,也许已经发生了影响。他想,在某种程度上,电视网和电视台目前经历的正是金州公司这样的电力公司涉经的同样的浅水。搞电视的那些人,滥用了他们在公众中的特权,使电波中充斥着庸俗的、过量的广告以及拙劣的节目。现在,贝塔马克斯和类似的装置,给了公众一个还击的机会。他们可以挑选节目,而且可以在观看节目时排除广告。到了一定时候,这种新发展也许可以使那些电视界的负责人士懂得,他们需要对公众负责。 借来的这套录影带录制的是一个长达两小时的戏剧,名叫《玛丽.怀特》。这是一个悲惨动人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夭折的得宠的少女的一家。也许是因为他过去很少像今天这样,想到自己的家,同时,又意识到这个家要不了多久就要解体了,尼姆暗自庆幸室内灯光暗淡,其他三个人都没察觉他的悲伤和眼泪。 第二节 在俯临米尔菲尔德郊外居民区的一座黑魆魆、孤零零的小山上,乔戈斯.温斯洛.阿香博肚子贴着地面,向匝绕着金州公司一个变电所的连环铁丝网匍匐前进。他心里想,为了防止被人察觉而采取的这种措施,也许完全是多余的;变电所是无人管理的,今晚又没有月光。最近的一条大路路上有车辆行人越过那座人烟稀少的小山也远在半英里之外。不过,最近金州粪便马屁公司雇用了更多的保安猪猡,设下了夜间流动巡逻哨,而且巡逻的时间、路线经常变换,显而易见是为了避免形成一个模式。因此,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妙,尽管带着工具和炸药在地上爬,行动不便而且很不舒服。 乔戈斯打了一个寒颤。十月的夜晚,寒气袭人。一阵大风像刀割似地穿过那座石山的巉岩和巨石。他不由地希望在他那深蓝色粗斜纹布工作服里面穿的是两件而不是一件毛衣。他回头朝来的路上望去,看见他的情妇伊维特在他后边只不过几码远的地方,紧跟着他。她能否跟得上可是关系重大的。一来,电线和雷管由她带着;二来,从城里到这里的二十英里路上,交通发生延误,乔戈斯的行动比预定的时间已经晚了不少。现在,他想弥补耽误了的时间。因为今晚的行动,牵涉到自由之友全体人员炸毁三个变电所的问题。尤特和菲利克斯在另一处搭档。还有一处是由韦德自己一个人干。他们的计划要求三处同时爆炸。 乔戈斯爬到铁丝网跟前的时候,从腰带上解下一副笨重的剪铁丝的剪刀,动手剪了起来。他只需要在贴近地面的地方弄个小洞就行了。这样,如果他们两人已经离开现场,而爆炸还没发生,即使巡逻的来了,这段被剪开的铁丝网也可能没引起注意。 乔戈斯一边做,一边可以看到脚下米尔菲尔德一大片闪烁的灯火。哼,一会儿,所有那些电灯就都要灭了;更往南去的很多电灯也会灭掉。他是了解米尔菲尔德和它附近的市镇的情况的。这些全是资产阶级的居住区,住的主要都是些在郊外住家而在市区上班的人都是些资本家和他们的走狗!他很高兴他去给这些家伙制造点麻烦。 铁丝网上的洞差不多剪好了。一两分钟以后,乔戈斯和伊维特就可以钻进去了。他看了一眼夜光表。时间很紧!他们一进去就得迅速行动。 今晚的三个打击目标是仔细选定的。曾经有过一个时期,自由之友炸毁输电塔,一次炸塌两三座,为的是使一大片地区停电。可现在他不再这么干了。乔戈斯和其他人发现,输电塔炸塌了以后,电力公司立即改变送电路线,这样,很快又可以恢复送电,往往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同时,倒塌了的输电塔立刻用临时架设的电线杆代替,因此,哪怕就是那条破坏了的电路也可以很快重新使用。 大变电站可就不一样了。这种设备既容易破坏,又是要害所在,要完全修复或更换,需要好几个星期才行。 如果一切顺手。今天晚上将要造成的损害,会使广大地区断电,范围远远超过米尔菲尔德,而且,要过好些天,也许还要过长得多的时间,一切才能恢复正常。而在这期间,就会一片混乱,损失惨重。乔戈斯想到这里,很有些幸灾乐祸。也许,经过这一下子,更多的人就会对自由之友刮目相看了。 乔戈斯想到:他这支部队,人员虽少但无上光荣,自从初期向卑鄙的敌人发动进攻以来,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目前,早在采取每次行动前,他们就着手研究金州公司的整个布局和工作方法,找出易遭破坏的区域,以及可以造成最大损害的位置。在这方面,他们近来得到一个曾在金州公司工作过的技师的帮助。此人由于有偷窃行为被辞退,对公司怀恨在心。尽管这个技师不是自由之友的正式成员,但他已被伯德桑最近提供的钱所收买。同一来源的其余的钱被用于购买更多更好的炸药。 有一天伯德桑无意中透露了这笔钱的来源。这笔钱来自红杉俱乐部。这个俱乐部还蒙在鼓里,以为它是在资助电力为人民服务会哩!一个由有钱有势的大亨们组成、代表现存体制的组织,竟在无意中为革命提供开支,想到这一点,乔戈斯觉得十分好笑。不过红杉俱乐部里那些笨头笨脑的家伙们是永远无法了解事情的真相的,这在一定意义上说也是一件憾事。 咔嗒一声,最后一股铁丝断了,他剪的那一部分铁丝网落了地。乔戈斯把它推到变电站的围墙之内,使它减少引起别人的注意。接着,他又塞进三小包塑胶炸药,然后自己才蠕动着身子钻了进去。 伊维特仍然紧跟在后面。两三个月前,一支起爆雷管提前爆发,炸掉了她的两个手指头。现在她的手可以说是好了。手指剩下的根部非常难看,伤口也不如医生缝合得那么干净俐落。但乔戈斯当时尽了最大的努力,保持伤口干净,主要也是她走运,伤口居然未受感染。这样,他们也就不必回答一些危险的问题。如果他们去医院或诊所治手,人家肯定会提出这些问题的。 该死!他的工作服被铁丝钩住了。乔戈斯听见斜纹布被撕裂的声音。铁丝刺透他的内裤,刮破大腿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刺痛。原来,由于小心谨慎,他刚才把洞开得太小了。他把手往回一伸,摸着了铁丝,把它从衣服上扯下。然后顺利地通过铁丝网。伊维特的身材比较小,毫无困难地也通过了。 他们俩完全用不着说话。事先就操练过,该干什么心里都一清二楚。乔戈斯小心翼翼地把塑胶炸药用带子捆在变电站里的三个变压器上。伊维特把雷管递给了他,然后把准备连接在定时装置上的电线放出。 十分钟以后,三包炸药都已放置好。伊维特把带有电池、装着发条的引信装置一个一个地递给了他。这些装置,还有其他两个爆破组用的那些,都是他昨天仔细装配起来的。乔戈斯小心谨慎地接过每个引信装置,以防提前爆炸,然后把电线和起爆管连挂了起来。他又看了看表。由于活干得很快,他们弥补了一部分耽误的时间,但是还差一些。 十一分钟以后,三处的爆炸会大体同时炸响。这点时间刚够他们俩跑到山下公路旁边那片丛林里他们藏汽车的地方。但是如果他们赶得紧,大部分时间都奔跑的话,那么趁人们还没来得及对这次大规模停电作出反应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安然驱车进城了。他对伊维特下了命令:出发!行动!这一回过铁丝网,是伊维特在前头。 正当乔戈斯自己往外爬的时候,他听见一辆汽车的声音,距离不远,而且往山上开来。他停下来,仔细听了听。毫无疑问,这辆车是行驶在属于金州公司的砾石路上,这条路通向变电站。 保安巡逻车!一定是的。这么晚了,没别人会到这儿来。乔戈斯钻出铁丝网站立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汽车头灯投在山下树木上的光亮。因为这条路是弯弯曲曲的,所以到现在还看不见车子。 伊维特同样也听见了车声,看见了灯光。她正要说话,乔戈斯示意叫她住嘴,叫了一声:快过来!他动身朝着那条砾石路跑,然后穿过那条路,跑到远处的一簇灌木丛里。他在树丛里卧倒,伏在地上。伊维特挨在他身旁,也学着他的样子做。他感觉到她在发抖。这使他想起,他有时竟然忘了,在很多方面她还只是个孩子。还有,自那次炸掉手指的事故发生以后,她有些变了,尽管对他还是那样痴情。 现在,汽车绕过变电站前面马路最后的一道弯,车的头灯已经可以看得见了。车子来得很慢,很可能由于这条便道没有反射标志,而路的边缘又难以看清,开车子的人开得小心翼翼。车灯越来越近,附近整个区域都照得通明。乔戈斯把身子压低,只是头略微抬起一点。他心里盘算着,他们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他担心的是爆炸离这里太近了。他看了下手表,还有八分钟。 车就在离他们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个人从司机座的另一旁下了车。当这个人向前走到车灯照到的地方时,乔戈斯可以看出,这个人穿的是警卫的制服。这个警卫拿着一只光度很强的手电筒。他把灯光照向变电站四围的铁丝网,开始沿着它巡视,一边走,一边来回照射。现在乔戈斯可以看清第二个人开车的人的外形,这人似乎要待在车子里面。 第一个人只走了一段路就突然停下来,把手电筒朝下照。他已经发现了铁丝网被剪的缺口。他走近了些,借着手电筒的光仔细看铁丝网内的地方。手电筒光照过输电线、绝缘子和变压器,在一包炸药上逗留了一下。然后,又沿着电线照到定时装置上。 警卫急忙转过身来,大叫了一声:嗨,杰克!发警报!这儿有点怪名堂。 乔戈斯行动了。他知道一定要分秒必争,而且除了要采取的行动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他纵身一跳,站了起来,同时伸手到腰带上去拔他那把套在鞘里的猎刀。这把刀是件长而锋利的凶器,是专门为这样的紧急关头准备的。猎刀脱鞘而出。他一个箭步蹿到了车子跟前。他又迈了一步,猛地扭开了驾驶座的车门。车里坐的那人是个头发灰白的老头,穿的也是警卫的制服,他大吃一惊,转过头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无线电话筒,贴唇放着。 乔戈斯冲向前去,用左手把司机从车里拖出,扭过他的身子,跟着把刀用力往上一戳,深深地刺进老头的胸膛。被害者嘴巴张得老大,一声尖叫几乎还没出口马上就被压了下来,变成咯咯的喉音了。人也随即倒在地上。乔戈斯用力把刀抽了出来,插回刀鞘。警卫倒下去的时候,乔戈斯看见一支套着皮套的手枪。他急忙打开枪套,一把抓住了手枪。他曾经在古巴学过开枪。这是一支〇.三八口径的史密斯︱韦森公司出的左轮手枪。他借着车灯的亮光,把枪拉开,检查了一下弹膛,发现全部装了子弹。他把枪用力关上,扳上了击铁,拉开了保险。 这时,第一个警卫已经听见了声响,正回到汽车这边来。他大声叫道:杰克!怎么回事?你没事吧?他已经拔出了手枪,但没有来得及用它。 乔戈斯早已利用车灯后的暗处,像一个幽灵,悄悄地溜到车后。他现在正跪在地上,仔细地瞄准。为了防止晃动,他把那支〇.三八左轮枪的枪管倚在左肘上,右手的食指开始扣扳机,向走过来的警卫前胸的左侧瞄准。 乔戈斯一直等到他可以万无一失地击中目标时,才连射了三发。第二三发子弹也许是多余的。警卫一声不吭,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然后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乔戈斯心里很明白:现在连看表的时间也没有了。他一把抓住伊维特(她听见枪声已经站起来了),边跑边把她往前推。他们冒着在黑暗中错过大路的危险,一起朝山下跑去。有两次乔戈斯绊倒了,又立起身来。一次踩上一块松动的石头,觉得脚踝扭伤了。但他顾不上疼痛,不停地往前跑。尽管十万火急,他还是注意不让伊维特掉队。他甚至可以听见她抽抽噎噎,大口喘气的声音。 他们跑完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听到了爆炸声。先是大地颤动,接着传来了声浪震耳欲聋,往复回荡的轰隆声。几秒钟以后,传来了第二声爆炸,然后是第三声。天空被一阵耀眼的黄蓝色的闪光照得通明。闪光一次又一次出现,接着,变压器里燃烧着的油的熊熊火焰,也把天空映得通红。乔戈斯绕过砾石路上的一个弯子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过了片刻,他才恍悟过来:原来,他的目标实现了,米尔菲尔德的灯光全都熄灭了。 乔戈斯知道他们必须立即逃离此地,他不清楚当初车里的那个警卫是否已经通过无线电发出了信息。因此,他便领着路,继续往前跑。 他们在原地山脚下一个树丛里找到了他们的汽车,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这时却也累得精疲力竭了。几分钟以后,他们就驱车在通往城里的大路上奔驰,一片漆黑的米尔菲尔德被抛在他们身后。 你把那两个人杀了!你把他们害死了! 从他身旁的座位上,伊维特发出的话音有些歇斯底里,同时,由于刚才的劳累,仍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不得已嘛! 乔戈斯回答很简短,连头也没转过去,眼睛盯着他们的车子刚刚开上来的快车道。他开得非常小心,使车速略低于法定的最高限度。他现在最怕出这样的事:由于违章行车,被公路巡逻队把车子拦住。他知道自己身上溅有他杀死的那个人的血迹,而且刀上也会有的,一查血型就可以认出这血是谁的。他发现他自己在大量流血,血是从左腿流出的。原来,铁丝刺得比他当时想像得要深。同时,他还感觉到脚踝从他在石块上扭伤时起就肿了。 伊维特嘀咕着,你本来用不着杀死他们的。 他朝伊维特凶狠地吼了一声:住嘴,要不我就把你也干掉。 他在回想刚才的事,把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极力想找出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使人可以把他本人或者伊维特辨认出来。他们俩过铁丝网和放炸药包时都是戴着手套的。联结定时器时,他倒是脱下了手套。后来扣手枪扳机时他也没戴着手套。但他动刀子的时候,手套是戴上的。因此车子的门把上不会留下指纹。枪上有吗?有。但他开枪后还很镇静,没有忘掉把枪带走,留待以后处理。 伊维特啜泣起来:车子里坐的那个人。他是个老头!我看见他的。 他是个卑鄙的法西斯猪猡! 乔戈斯特别着力说这话,一半也是为了说服自己。因为留在他脑子里的那个头发灰白的老头的形象,也搅得他心绪不宁,刀子深深戳进老头胸膛的时候,老头大惊失色,张口结舌,喊声也被压了下去。乔戈斯竭力从记忆中驱除这一切。但总是做不到。尽管他受过无政府主义的训练,并且自那以后也搞过多次爆炸,但以往从来没有当面杀死过人。今晚的经历,使他也感到恶心。不过,他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你会因为杀人坐牢的! 他恶狠狠地说:你也一样。 他其实早就可以被控犯有杀人罪了由于拉米申厂的爆炸,以及寄往金州公司的信封炸弹,他已经犯了七条人命案。他觉得没有必要向她解释这些。但是,关于今晚的事,他是能够跟这个女人讲清楚的,而且他也打算这样做。 听着,你这个蠢婊子!这件事你和我陷得一样深。你也在场,什么都有你的分,就等于是你亲手动刀子,扣扳机,干掉了那两个猪猡。我要是有个好歹,你也逃不掉。别忘了这话。 他看得出来,他已经让她吃透了他这番话的意思,因为她已在呜咽啜泣,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断续地蹦出几句,说什么当初她不该卷进来。有这么一阵子,他的怜悯和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但是不久他的自我约束能力再度表现出来;他立即把自己刚才的想法斥为软弱动摇,而且带有反革命的性质。 他估计他们离城里大约只有一半路程了,然后才意识到他先前由于另有所思而忽略的一个情况:他们眼下路过的这个地区,已经远远超出米尔菲尔德的范围,平日这里总是灯火通明的,现在竟也是一片漆黑,甚至连路灯也灭了。他蓦地感到极大的满足,心想,这意味着别的自由战士也完成了任务。他指挥的战役已大获全胜!乔戈斯不禁哼起一支小曲来,同时脑子里也在草拟一个公报,准备向全世界宣告,自由之友又取得了一次光辉的胜利。 第三节 停电的时候,凯伦.斯隆坐在轮椅里说道,乔西和我正坐亨珀丁克回家哩。 亨珀丁克是什么?尼姆迷感不解。 凯伦温情而又满面春风地朝他嫣然一笑。亨珀丁克是我那辆非常非常美丽的汽车。这部车子我喜爱极了,简直不忍心把它叫做车子,所以给它取了个名字。 他们待在凯伦住的公寓的起居室里。这是十一月第一个星期的一个夜晚,时间还很早。尼姆因为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几经推迟,才接受了凯伦的邀请,来和她一起吃晚饭。凯伦的助手兼管家乔西正在厨房作饭。 这套公寓房间里灯光柔和,温暖舒适。而室外却刚好相反,加利福尼亚北方的大部地区正遭受来自太平洋的八级大风的袭击。三天以来,狂风呼啸,大雨滂沱。他们谈话的时候,雨点正猛烈敲打着窗子。 其他的声音却柔和地交织在一起。这里有帮助凯伦呼吸的电动呼吸器不断发出的嗡嗡声;有随之而来的空气进出时发出的嘶嘶声;也有厨房里传来的碗碟轻轻磕碰声以及食品橱门开关的响声。 刚才谈到停电,凯伦接着说了下去。我那时刚看完电影,是在一家便于轮椅出入的戏院看的我现在有了亨珀丁克,可以做很多过去做不成的事了当乔西开着车子时,所有的街灯和房子里的灯一下都灭了。 范围几乎有一百平方英里大。尼姆叹了口气。全部用电都停了。全部。 是啊!不过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些。但我们也可以看得出范围很广。所以,乔西就把车子一直开到红杉林医院,我几时出了问题,总是到这家医院去看的。医院有一台应急用的发电机。那里的工作人员照料着我,我在医院待了三天,等家里又有了电才回来。 其实,尼姆对她说,你讲的这些情况我早已大部分都知道了。爆炸和断电发生以后,我一有空就给你打了电话。我当时在办公室,是刚刚从家里被叫到办公室来的。电话没有人接,我就派人和医院连系。医院的电话号码在有关你的情况登记表上边有。医院告诉我们你在那里,我就不操心了,因为那天晚上我忙得不可开交。 这件事太可怕了,尼姆。不光是断电,还有两个人被害死了。 尼姆说:是啊,他们都是老人了,都是拿养老金的。只是因为我们缺乏有经验的警卫人员,才又把他们找回来工作的。不幸的是,他们的经验都过了时。我们后来发现他们过去对付的充其量是一个偶尔闯进公司来的人,或者是一些小偷小摸。他们哪里是杀人凶犯的对手! 肇事的人还没抓到吧? 尼姆摇了摇头,这个人我们和警方找了好久了。最糟糕的是,这人是谁,从哪里出来活动,我们还一点都不知道。 他们不是一个叫做自由之友的组织吗? 是的,但是警方认为这个组织人数不多,也许不过五六个人,出谋划策的头头是一个男人。警方说,到目前为止发生的全部事件中都有些相似之处,就像一个人的笔迹总有共同之点一样,可以说明这一点。这个人不管是谁,反正是个嗜杀成性的疯子。 尼姆讲话时颇带感情。最近这次爆炸事件对金州公司整个系统产生的后果,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在一片非常广大的地区,住户、商店、工厂都无电可用,有的三四天,有的长达一个星期。这使尼姆想起哈里.伦敦几星期前讲的一句话:这些疯子也机灵起来了。 只是通过大规模、高代价的努力,其中包括动用金州公司全部备用的变压器,又从另外的公用企业借了一部分,还把一切可用的人力都调来进行修复工作,这才做到这么快就恢复了供电。即便如此,金州公司还是挨了批评,说是它未能适当地保护自己的设备。 《加利福尼亚检查报》在一篇社论里气势凌人地写道:公众有权质问金州公司是否在尽最大努力防止此类事件的重演。据现有资料判断,答案是否。然而,这家报纸对金州公司怎样才能昼夜二十四小时处处保护它那庞大而又广阔的输电网,却又提不出什么建议。 同样令人沮丧的是找不到任何立即可用的破案线索。不错,执法机构又获得了一些声波纹,它和早先得到的那些声波纹同属于一个人。这些是从一家广播电台在爆炸后的第二天收到的一篇夸夸其谈的讲话录音里弄到的。还有,发现了些粗斜纹布的线头,这些线头是钩在两个警卫被害地点附近的一段割断的铁丝上的,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从凶手穿的外衣上钩下来的。同一段铁丝上,还露出干了的血迹。经过测定,发现血型和两个死去的警卫的血型不一样。不过,正如警方一名高级侦探一时坦白告诉尼姆的:这些证据,要是我们手里有人或有物能对得上号的话,是会大有用处的。但我们现在却和过去一样还没有抓着任何东西。 凯伦打断了他的思路,说道:尼姆,我们分手差不多两个月了。我真想你。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他后悔地说。 现在他人到了这里,反而不明白他为什么竟然这么久没上这儿来过。凯伦跟他记忆中的一样美;几分钟以前他们亲吻的时候吻得那样依依不舍她的嘴唇同以往一样柔软,仿佛刹那之间,时间上的间隔已经消失了。 尼姆还意识到另一点:他和凯伦在一起,有一种宁静平和之感,他认识的人很少是这样的。这种感受是难以形容的,也许只能这样说吧:因为凯伦对自己生活上的局限性已经安之若素,她就散发出一种宁静和睿智,使人悟到人间的其他问题也都可以得到解决。 你近来日子很不好过,她谅解地说,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读过报纸对你的评论,也看过电视关于你的报导。 尼姆作了个鬼脸,你是指图尼帕听证会吧。人们都说我丢了脸。 凯伦尖锐地说:你和我一样,都不相信这一点。你当时说的那番话是有道理的,但大多数的报导都有意贬低你讲话的那一部分。 随便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来当我的公众关系部部长。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那件事发生之后,我给你写了一首诗。我本来打算寄给你的,继而一想,你也许谁的信都懒得看,不管信里写了些什么。 不是谁的信都不愿看,而是大部分人的信。他问道,你把那首诗留下来了吗? 留下了,凯伦点头示意说,在那儿,往下数第二个抽屉里。 尼姆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对面书架下的一张写字台旁。他打开指定的那个抽屉,看见最上层有一张凯伦专用的蓝色信笺,就把它抽了出来。信纸上有打字机打的字,他读了起来。 手指有时确实会往回移动, 不是为了重新写,而是为重新读; 那曾被屏弃、被嘲讽、当作笑柄的事物, 可能要等整整一两个月, 甚或几年, 才被当作智慧而受到欢呼, 这智慧当时已有人直言不讳, 那时他需要智者的大勇 才能忍受辱骂, 面对那些鼠目寸光的人们。 亲爱的尼姆罗德! 千万不要忘记:很少有先知 在首次揭示不受欢迎的真理那天 夕阳西下之前 就受到赞赏。 然而有朝一日,当你的真理 已经昭然若揭, 那揭橥真理的人也得到昭雪, 在那收获的时刻, 切记要仁慈宽厚,胸怀坦荡, 对人世的反覆一笑置之。 不是一切世人,而是那极少数 才能在出生之时全凭机遇, 被日夜奔忙的大自然赐以 通观古今的天赋:远大的目光, 明晰的思想,精明的见地。 默默地,尼姆又把这首诗读了一遍。他终于说:凯伦,你总是不断使我感到惊奇。每当这样的时候,我除了说感动和感激之外,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乔西她身材矮小而壮实,黑色脸庞堆满了笑容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盛满了食物的托盘。她高声宣布:女士和先生,请用饭。 这顿饭简单而味美。一道华尔道夫沙拉,接着是砂锅鸡,然后是柠檬冰糕。尼姆来时带了酒来,是一瓶很难买到的赫芝老窖红葡萄酒,棒极了!尼姆就像上一次一样,给凯伦喂了饭,而且也和那次一样有一种欢乐与共、亲密无间的感受。 他只有一两次才不无内疚地想到他所用的今晚不能回家的托辞他代表金州公司晚间赴一个业务上的约会。他这样为自己开脱:把时间消磨在凯伦这里,跟他以往欺骗露丝,向她撒谎,或企图这样做时还是不一样的。他想,也许直到现在,露丝对他也并不相信。但是,即令如此。早上他离开家的时候,她却也没有这种表示。尼姆还提醒自己,还有一点对他有利:在过去四个星期里,他只有一次没及时赶到家里,和家人一起吃晚饭。而那一次,他确确实实是工作得很晚。 尼姆和凯伦一边很亲热地吃着晚饭,一边轻松愉快地聊着天。 乔西已经把盘碟收走,送来了咖啡。这时他们又谈起凯伦用的汽车来。亨珀丁克这辆特制的车,是在雷.波尔森指示下,为运载轮椅而改装的,这种轮椅专供四肢瘫痪的病人使用,制作考究,有动力装置。这辆车是凯伦的父母从金州公司购买的。 有一件事。我还没向你解释过,凯伦告诉他,其实,亨珀丁克并不真正属于我,我出不起这笔钱。尽管车由我用,却不得不登记在我父亲名下。 原因在于保险费。残废人用车的保险费高得惊人,凯伦说,尽管我这样的人是绝不会自己去开车的。这辆车用我爸爸的名义,保险费就低多了。这就是亨珀丁克不正式属于我的原因。 她接着说:除了保险问题外,我当时对爸爸借钱付车款这件事还很担忧,就是现在也还有一点。银行拒绝贷款给爸爸,他就去找一家贷款公司,人家同意了,不过利息比较高。我知道他还这笔贷款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他的生意并不好。何况每逢我的补助费不够花,他和妈妈已经在贴补我了呢。不过,他们坚持要我不管这些事,而让他们去操这份心。 尼姆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我可以出点力,我本人可以出一点钱,然后再看,我们公司能否也捐赠 凯伦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断然插嘴说:不行!绝对不行!尼姆罗德,我们的友情深厚,我非常珍视它。但我不愿,永远不愿从你手里拿钱。这也包括你去请别人资助在内,我家里的人帮我,这是另一回事。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没别的问题。再说,在购买亨珀丁克这件事上,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忙了。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我这个人很有点自尊心,不愿意依靠别人。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谅解。 是的,我谅解,我也尊重你。他说。 那就好!尊重是非常重要的。哦,最亲爱的尼姆,你要亲眼看看,才会相信亨珀丁克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多么大的变化。我能够向你提个大胆的要求吗? 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 我们能够约好到外面去玩一次吗比如,去听一次交响乐? 他只是迟疑了片刻。为什么不可以呢? 凯伦笑容满面,热烈地说:你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空,好让我去作安排。啊,我真太高兴了!接着,她冲动地说,再吻我一次,尼姆罗德。 当他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她仰起了脸,让他亲吻。 尼姆听见有人低声咳了一下,转过头去,发现乔西站在门口。这位助手兼管家已经换去了她开饭时穿的白色制服,穿上了一件棕色的羊毛连衣裙。他纳闷儿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哦,乔西,凯伦说,你准备走了吗?她下面这句话是说给尼姆听的。乔西今晚要回家去看看。 是的,我要走了,乔西说,走以前是不是先要安顿你上床? 嗯,我想是的。凯伦停了一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或者也许待会儿哥尔德曼先生愿意 他说:我很愿意,只要你教我怎么做。 那么就这么办吧,乔西说,我走了,晚安。 几分钟后,他们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 凯伦说话时,声音显得有些紧张。乔西一直要到明天早上才回来。平日我有一个替工,但她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今晚我姐姐上这儿来。她朝墙上的挂钟瞥了一眼。辛西娅一个半小时以后来。你能等到那时吗? 当然。 如果这对你不方便,吉米尼你第一次上这来时见到的那个看门的会到这里来待一会儿的。 尼姆用坚决的语气说:吉米尼,去他的吧!我已经在这儿,我就待着不走啦。 那我太高兴了,凯伦笑着说,瓶里还剩点酒。我们把它喝光怎么样? 好主意。尼姆走到厨房,找到酒杯和那瓶又塞上了塞子的红葡萄酒,他回来以后,把剩下的酒分成两杯,他给凯伦端着杯子,让她慢慢啜着。 我觉得暖烘烘的,真美极了,她说,酒是起了一些作用,但不是全部原因。 他一时冲动,俯下身子,把凯伦的脸捧在手里,又吻了她一次。她也像以往那样,反应热烈,只是这一次她吻的时间更久。最后,他勉强把头抬起,虽然他们的脸仍然靠得很近。 尼姆罗德。凯伦低声说。 嗯,凯伦。 我想上床了。 他发现自己的脉搏跳动得更快了。 第四节 辛西娅说:我今天累了一天,想喝杯酒。这里通常有苏格兰威士忌。你也来点怎么样? 算我一份吧。他和凯伦交欢以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现在她已经入睡了。他也很想喝点酒。 凯伦的姐姐是二十分钟前进公寓来的,用的是她自己的钥匙。在这以前尼姆已经穿好衣服了。 她自我介绍说,叫辛西娅.伍尔沃思。不幸得很,我的丈夫和那个财阀伍尔沃思并不是本家。这一点我交代在先,省得你问。以往我大概花了半辈子时间,回答这个问题。现在我和人谈话首先就把这个问题打发掉。我婚前的姓是斯隆,那可简单多了。 谢谢,他说,我以后不会再提这样的事的。 他注意到辛西娅和凯伦颇不相同,但也有相似之处。凯伦白面金发,身体苗条。而辛西娅的皮肤和头发都是浅黑色的,身材丰满,但是并不过分。显然,辛西娅的个性更加坚强、开朗。尼姆想,原因也许在于凯伦早年就遭到不幸,而且自那以后姊妹两人的生活方式也有所不同。她们俩的共同点是一种罕见的天然美同样是五官秀丽匀称,嘴唇丰满,眼睛大而呈蔚蓝色,皮肤洁净无瑕。还有,她们都有一双纤细的手,只是辛西娅的手更美。尼姆忽然想到,这斯隆两姐妹的美,大概都是从她妈妈亨丽埃塔那里继承的吧。这位老妈妈至今风韵犹存。尼姆记起辛西娅比凯伦大三岁,今年已经四十二了,虽然她看起来倒比较年轻。 辛西娅找到了威士忌,还有冰和苏打水,三下两下就调好了两杯酒。她动作这么干净俐落,说明她一向是习惯于料理自己的生活的。其实,这个特点从她一到公寓就表现出来了。她把雨衣上的水一抖,随手就把它挂在浴室里,接着,在她和尼姆彼此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她就对尼姆命令式地说:好了。你坐着休息吧!给你,这是我带来的晚报。我得去给妹妹做点事儿。 她走进凯伦的卧室,把门带上了。这样,尼姆除了一阵低低的谈话声外,什么也听不见。 一刻钟以后辛西娅轻手轻脚地从卧室出来,说凯伦已经入睡了。 现在,辛西娅坐在他对面,晃动着杯子里的酒和冰块,告诉他说:今晚这里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是凯伦讲给我听的。 这种单刀直入使他吃了一惊。他一时想不出回答,只说了一句,明白了。 辛西娅把头向后一仰,大声笑了起来。她伸出一个手指责难似地指着他。你吓坏了!你在想,我是不是要给我妹妹报仇,或者我是不是要去叫警察,大嚷强奸! 他不自在地说:我还不能肯定是否愿意或者有必要和你讨论 得了,得了!她本来一直在笑,现在突然把笑声收住,脸色庄重了起来。瞧,尼姆罗德如果我可以这样称呼你的话我很抱歉,我刚才弄得你很尴尬。现在让我告诉你,凯伦觉得你是个善良、和蔼、温柔而又有深情的人,是她遇见过的最好的人。如果你想知道一个局外人的意见,那么我可以说我也有同感。 尼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发现今天晚上这是第二次看到一个女人掉眼泪。 见鬼!我本来没想哭的。辛西娅用一块小手绢把眼泪擦干。不过我想,我和凯伦本人感到同样的高兴和满意。她用坦率的赞许眼光打量着他。嗯,几乎是一样地高兴。 尼姆方才感到的紧张一下子化为乌有了。他咧开嘴笑了笑,领情地说:我只能有一句话好说,我真感到意外。 我能讲的可多得多,我也一定要讲,辛西娅说,先再来一杯怎么样? 她不等尼姆问答,就端起他的酒杯,又倒满了酒,给自己也斟满了一杯,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讲话之前先啜了一口酒,一面在斟酌着词句。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凯伦的缘故,我希望你能认识这一点:今晚你和我妹妹之间发生的事是件天大的好事。你也许不知道,或不理解,确实有人把四肢瘫痪的人简直当作麻疯病患者。我见过这种情况,凯伦见的更多。因此,在我看来,你实在是一位少有的好人。你一向只认为她是一个女人,也只把她作为一个女人来对待。哦,啊呀,你看我又哭起来了。 辛西娅的手绢显然已经不够用了。尼姆把自己的递给她。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凯伦告诉过我就是因为你做的这些小事情使得 你知道,整个这件事都是从我来看望凯伦无意中发生的。他谦卑地说。 世上的事大都是这样的。 今天晚上我和凯伦之间发生的事我并不是事前安排的我什至想都没想尼姆停了下来,它就是发生了。 我理解。辛西娅说。 尼姆说:今晚我要是碰见更多的想像不到的事,我真要受不了啦。但是尽管如此,我们刚才这样谈了,我还是感到高兴。 我也高兴。这是一个增进了解的问题。我过去有必要了解凯伦,正和你现在得了解她一样。辛西娅继续呷着酒,然后又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告诉你,在凯伦十八岁我二十一岁的时候,我恨过她,你会相信吗? 我觉得这难以令人相信。 可这是真的。我恨她,因为爸爸妈妈以及亲友们都只关心她一个人。有时家里就像没有我这个人似的。一天到晚总是,凯伦长,凯伦短!我们还能为亲爱的、可怜的凯伦做点啥?有一天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我本来希望举行个盛大的庆祝会,可是妈妈说为了凯伦的缘故,这样做不合适。所以,我们只开了个小小的家庭茶会只有我爸妈和我;凯伦当时正在住院。这顿茶点糟糕得很,蛋糕又小、又次、又不值钱,至于生日礼物,那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因为,你可以猜得出,我们所有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我现在说来真是惭愧,当天晚上我就祈求上帝,赶快让凯伦死了的好。 他们俩都不作声了。在沉寂之中,虽然隔着放下的窗帘,尼姆也可以听得见风雨敲窗的声音。他理解了辛西娅给他讲的这些话,而且很受感动。但是,在他心理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他又在想:多么好的雨呀!对于一个从事公用事业的人来说,下雨,下雪,或下雨夹雪,都意味着为未来干旱季节储备水力发电的动力。他收回思绪,对辛西娅说:那么,你的感情什么时候起的变化? 过了很多年,而且变得也很慢。在变化以前,我也经历了一个感到内疚的时期。我觉得内疚,因为我身体健全,而凯伦却不是这样;我觉得内疚,因为她不能做的事我都能做,比如打网球、赴约会,和男孩子调情等等。她叹息了一声说,我那时可不是个好姐姐。 你现在可是哩。 也就是在照顾丈夫、孩子,料理家务之余,尽力而为吧。我只是在生第一个孩子之后才开始理解和体谅我的妹妹,我们俩才亲近起来,我们现在手足情深,推心置腹。为了凯伦,我什么都愿意做,而她对我也无话不谈。 尼姆不动声色地说:我已经看出这点了。 他们接着往下谈。辛西娅进一步说了些她自己的情况。她二十二岁便结了婚,理由之一就是为了离开她的家。结婚以来,丈夫经常换工作:他现在的职业是推销鞋子。尼姆推测,他们的婚姻至多是凑合事儿。两口子生活在一起,只是因为别无其他出路,同时也是为了三个孩子着想。辛西娅在结婚以前学过唱歌,现在为了弥补丈夫微薄的收入,她每周四个晚上在一家第二流的夜总会里唱歌。今晚她不唱,便来陪凯伦,让她的丈夫在家照看还留在家里的一个孩子,他们谈话的时候,辛西娅又喝了两杯威士忌,而尼姆却谢绝了。过了一会儿,辛西娅的话音有点含糊不清了。 尼姆终于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我去给你拿雨衣,辛西娅说,哪怕就只是走到汽车旁边,你也需要穿雨衣。她又添了一句,要不你留下也可以,只要你愿意。有个长沙发可以当床用。 谢谢。我还是走吧。 她帮他穿上了雨衣,走到公寓前门的时候,她狠狠地吻了吻他的嘴。这是替凯伦吻的,她说道,也是为我自己。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他竭力想把这种贪恋女色、用情不专的念头从脑子里撵走,但是它却赖着不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使人动心的女人! 第五节 除了别的东西以外,尼姆.哥尔德曼还爱喝酒。他嗅觉灵敏,特别喜欢纳帕峡谷出产的各种有特色的葡萄酒。这是加利福尼亚的名酿,在年成好的时候,可以和法国获奖的葡萄酒比美。因此,哪怕已是十一月下旬的天气,他还是乐于和埃里克.汉弗莱一起到纳帕峡谷去。不过使他纳闷的是,这位董事长为什么竟要邀他一道前往。 这次去是为了参加一个庆祝仪式,庆祝加州一位最杰出的儿子,满怀思乡之情荣归故里。 这位杰出的人物就是尊敬的保罗.谢尔曼.耶尔先生。 他一直是一位受人爱戴的美国最高法院法官,两个星期之前才卸职。 如果有谁配得上加州先生这个尊称,毫无疑问,此人就是保罗.谢尔曼.耶尔。他那卓越的生涯,体现了一个加利福尼亚人的最美好的愿望和奋斗目标,而现在他要功成身退了。 自从他二十出头,比多数同时期的人早两年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史丹福大学法学院以后,一直到前不久庆祝八十大寿为止,连续担任了一系列越来越重要的公职。在还是一个年轻的律师时,他就是一个为清寒贫苦、无权无势的人而奋斗的战士,因而誉满加州。他竞选加州众议院的席位,得到了胜利。连任两期以后,进而成为州参议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参议员。他在参众两院立法方面的成就都为人称道。他是保护少数民族、取缔血汗工厂的早期立法的提案人。他还提出过若干法案,扶助加州的农民和渔夫。 他由参议院进而被选为州司法部长。在任职期间,他向有组织的犯罪活动宣战,并把一些赫赫有名的罪犯关进监狱。下一步合乎逻辑的发展,自然是当州长。这个职位他只要愿意。简直是唾手可得。然而他却接受了杜鲁门总统的邀请,去填补了美国最高法院的一个空缺。美国参议院关于认可他的任命的听证会,开得很短,会议的结果不出人们所料,因为,无论是当时还是后来,从没有任何丑闻和腐化行为玷污他的名字。因而,他还有个绰号,叫做清廉先生。 他在最高法院任职期间,写了很多法律鉴定,这些鉴定反映了他宽宏大量的人道精神,同时也被法学专家们称誉为纯粹的法律。甚至他那些异议也被广泛引用,而且有的还促成了法律上的修改。虽然身居要职,耶尔法官先生却从不忘记他和他的夫人贝思都是加利福尼亚人,每有机会,他就宣布他对自己出生的这个州一贯怀有深情。 最后,当他断定他的工作已经圆满完成的时候,就悄悄地提出了辞呈,一家人像平时他们的为人一样,毫不张扬地回西部老家去。这是保罗.耶尔对《新闻周刊》谈话时说过的话。他谢绝了在沙加缅度为他举行一次大规模的褒扬宴会的建议,但同意在他出生地纳帕峡谷举行规模小些的欢迎午宴。他们一家打算就在那里定居。 在耶尔建议之下,邀请了金州电力公司的董事长。汉弗莱又给他的助手尼姆弄到了一份请帖。 在去纳帕峡谷的路途上,他们乘坐的是由司机驾驶的董事长专用大轿车。汉弗莱一路上态度和蔼可亲,和往常进行这类旅行时一样,同尼姆一起筹划工作,研究问题。显而易见,董事长把对他的不悦已经置之脑后了。这次出行的目的何在,董事长却没有提到过。 冬季即将来临,收获季节已过了好几个星期。甚至在这个时候,这个峡谷也幽美异常。下过几天雨,这一天雨后初晴,空气清新,阳光灿烂。一行行葡萄藤之间,已经长出了鲜黄色的芥菜的嫩芽。葡萄藤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很快就要整枝,为下个季度作好准备。再过几个星期,芥菜就要长得密密麻麻的,然后就一起翻到地里作为肥料。有人说,这也可使葡萄和葡萄酒的清香里增加一种特殊的辛辣味道。 在峡谷的中部,葡萄园一望无际,一直伸延到远处公路两旁的郁郁葱葱的小山头上。车子开到这里时,汉弗莱搁下了公事,说道:你看藤子之间的间隔,这间隔比以往大多了。这是为了便于机械收割,是葡萄园主对付工会的办法。工会的头头们本想控制地盘,对园主寸步不让,结果却使工会的会员无工可作。这样,这儿的人工很快就要减到最低限度,大部分工作都用机器来做,而且效率更高。 他们穿过了杨特维尔镇,又走了几英里之后,在橡树镇和拉瑟福德之间,他们的车子拐了个弯,穿过一座蜿蜒的土坯色墙里的门道,驶进罗伯特.蒙德维酿酒厂那座早期西班牙教堂式的建筑物。午宴预定在这里举行。 主宾夫妇早就到了,正在酒厂的雅致的葡萄园大厅里,准备迎接到达的客人。汉弗莱以前和耶尔夫妇见过好几次面,所以他把尼姆介绍给他们。 保罗.谢尔曼.耶尔身材矮小,动作敏捷,站得笔挺。他白发稀疏,一双炯炯有神的灰色眼睛似乎能穿透他看到的任何东西。他生气勃勃,精力充沛,完全不像一个八十高龄的老人。使尼姆感到意外的是,耶尔居然对他说:年轻人,我一直盼望见见你。你回城之前咱们找个角落谈谈。 贝思.耶尔是个热情而又谦和有礼的女人。她是在五十多年前和他结婚的。那时他还是个年轻的州议会议员,而她本来是他的秘书。她对尼姆说:我想你会喜欢和保罗一起工作的。多数人都是这样。 尼姆一抓住机会就把汉弗莱轻轻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埃里克,怎么回事?这都是怎么回事? 我许下了诺言,汉弗莱说,如果我向你讲清楚,我就食言了。你等着吧! 当客人纷纷来到,看到等着和耶尔夫妇握手的人们排成越来越长的队伍时,人们就愈加感到这个场合不比寻常。为了向耶尔夫妇表示敬意,似乎整个纳帕峡谷的人都出动了。尼姆认出了加州制酒业享有盛名的人士的面孔:路易士.马丁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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