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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角斗

恋爱中的女人 D.H. 勞倫斯 8408 2023-02-05
求婚失败后,伯基气急败坏地离开了贝尔多佛。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活生生的大傻瓜,整个事情像是个闹剧。但是,他并没有为失败而心烦。让他深感气恼、感到受愚弄的是,欧秀拉反覆唠叨着你们为什么要欺侮我,还显出一副十分得意而不经意的样子。 他直奔肖特兰茨。在那儿,他找到了杰拉德。他在藏书室里站在那儿,背对着火炉一动不动,看上去极度不安和空虚。他的确很空虚,想干的事,他都已经干了,现在已经无所事事。当然,他可以坐车出去,可以驾车去乡镇。但是,他不想坐车出去,也不想驾车去乡镇。他也不想去瑟尔比斯家做客。他不知该做什么,因此钉子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没有动力的机器。 这对于杰拉德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事。他从不知道什么是无聊,他总是终日忙忙碌碌,从不感到怅然。可是现在,他身上的每一部件似乎都在渐渐停止运动。任何别的事他也不愿干了。他身上的惰性拒绝对外界任何刺激作出反应,尽管他可以做一些事情,解脱这种无聊的痛苦,但他把这些全都置之脑后。只有三件事可以让他有欲望,让他生活下去,一是喝酒、吸毒,二是伯基的安慰,三是女人。可是现在,没有人和他一起共饮、也没有女人,他知道伯基已经出国。因此,他只有在这里忍受着空虚。

当他看到伯基时,脸上霍然露出惊喜的神色。 天哪,鲁伯特!他惊喜地招呼道,我刚才正在想,现在最要紧的,莫过于来一个消除孤寂的好伙伴。 他看着对方时,目光中流露出来的笑意令人惊诧。这是感到无限欣慰的目光。他的脸却是苍白的,甚至有些憔悴。 我猜你的意思是指中意的女人吧?伯基挖苦道。 如果有选择的可能,当然可以。如果没有女人,有个有趣的男人也行。他边说边大笑起来。伯基靠近火炉坐了下来。 你一直在干什么?伯基问。 我?没干什么。我刚才正闷闷不乐呢。事情全无着落,我既不能工作,也不能玩,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年老的一个标志。 你的意思是感到厌倦无聊吗? 厌倦?我不知道。我就是无法静下心来。我觉得魔鬼就在我身上,要么就要快死了。

伯基仰头瞥了他一眼,紧盯着他的眼睛。 你应该试着摔东西。伯基建议道。 杰拉德微微一笑。 也许是该这样。他说,只要有值得我摔的东西。 完全正确。伯基的语调柔和。接着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沉默中各自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人必须学会等待。伯基又说。 啊,上帝!等待!我们在等待什么呢? 有句老话说,治疗无聊有三法:睡觉、喝酒和旅游。伯基说。 都没有用的。杰拉德说,在睡觉时你会做梦,在喝酒时你会诅咒,旅游的时候,你会对行李员叫嚷。不,工作和爱情才是两种办法,不干工作,就该恋爱。 那就恋爱吧。伯基讲。 给我一个恋爱对象吧。杰拉德说,恋爱的对象是要消耗尽的。 是吗?然后呢? 然后就死去。杰拉德道。

那你早该死了。伯基说。 我看不见得。杰拉德答道。说罢他将手从裤袋里抽出来,伸手去取烟。他显得有些紧张,烦躁不安。他用灯点着了烟,身体向前,悠然地抽起烟了。虽然他独自一人,但还是穿得十分整齐,好像平常去参加晚宴一样。 在你说的两种疗法之外,还有一个第三种疗法。伯基说,工作、爱情和搏斗。你忘了搏斗了。 大概是忘了。杰拉德说,你练过拳击吗? 没有。我想没练过。伯基说。 唉!杰拉德仰起脸,慢悠悠地把烟朝空中吐去。 你问这个干吗?伯基问。 没什么。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来它几个回合。可能你说的对,我需要摔点什么东西,这倒是个好建议。 所以你就想不如干脆揍我吗?伯基说。 你?嗯!也许是!当然,比较客气地揍。

这够客气的了!伯基辛辣地讥讽道。 杰拉德背靠壁炉站着。他俯视着坐着的伯基,眼里闪现出恐惧的神色,就好像雄性的马眼,眼中充着血。过度紧张,还经常恐惧地回头张望。 我有这样一种预感,如果我不克制自己,就可能干出蠢事来。他说。 为什么不干呢?伯基冷冷地说。 杰拉德显得很不耐烦,不时垂目看着伯基,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东西。 我曾经学过日本式摔跤。伯基又开口道,在海德堡时,一个日本人和我同住一幢楼,他教我些日本式摔跤,不过,我可不太行。 你学过这种玩艺儿!杰拉德几乎惊叫起来,这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把戏。我想你指的是柔道吧? 是的。可是我学不好那种东西,我对它们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我可感兴趣。开始是怎么样的?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我所学的做给你看。伯基说。 真的吗?在杰拉德绷紧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笑容,他说,我很想看看。 那么我们就试试吧。只不过你那浆硬的衬衣不适合玩这个。 那就把衣服脱了吧,来个痛快的。等一会儿。说着他按铃叫来了管家。 拿些三明治和一瓶苏打水。他对管家吩咐道,然后今晚就别来打搅了,也别让其他人进来。 管家下去了。杰拉德回身转向伯基,眼中闪着光彩。 你以前和那个日本人摔过跤?他问,你们脱衣服吗? 有时候脱。 真的!那他的水平怎么样? 不赖,我认为。不过我是外行。他非常灵敏和狡猾,爆发力很强。叫人惊叹的是,那些人身上好像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说变就变。抓着你的不像是人手像是水蛭一样。

杰拉德点了点头。 我能想像得出,他说,自从见过他们的模样后,我对他们很反感。 既让人厌恶又吸引人。他们在还没有发功时,面色苍白、让人讨厌。但是,在他们激动和兴奋时,他们身上有一种明显的吸引力,一种非常奇特的电粘液,犹如电鳗一样。 噢?是吗?也许是。 这时,管家把盘子端过来,放在桌子上。 别再来了。杰拉德吩咐道。 门关了起来。 那么来吧。杰拉德说,我们这就脱衣服开始吧?先喝一杯怎么样? 不,我不想喝。 我也不想。 杰拉德锁上门,然后挪开了家具,房间很宽敞,铺着地毯。他迅速甩掉衣服,等待着伯基。伯基皮肤白皙,身材瘦弱,朝他走来。与其说伯基是个有形的物体,不如说只是个影子。杰拉德十分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存在,但却觉得他虚幻不可捉摸。与其相比,杰拉德却显得有实有形,非常醒目,是一件毫不掺杂质的完美实体。

现在,伯基开口道,我来把我学过尚还记得的几手做给你看。你让我这么抓住你。说着他的手几乎抱住了杰拉德赤裸的身体。说时迟那时快,转眼之间他已经把杰拉德甩过身去,脑袋冲下躺在他的膝盖上。他放开手后,杰拉德跳了起来,两眼发亮。 这一招真利索。他说,再来一下。 随后,两人扭打在一处。他们俩看上去迥然不同。伯基高高瘦瘦,骨架细小匀称。杰拉德却要重得多,厚实得多,他四肢发达,肌肉健壮,体形优美。他似乎具有恰当、足够的重量站在地球的表面;而伯基却像地引力的中心。杰拉德具有使不完的由摩擦而产生的力量。尽管这种力量比较呆板,然而爆发性强,简直无以匹敌;而伯基却像个抽象的影子,几乎到了无形的地步。他的身体灵活、飘逸,虽然还没碰到对方,但会突然地把对方抓住、透过皮肤的表层,简直像是抓在杰拉德心中。

然后,他们停下来,讨论一下方法。接着重新又练习起抓和摔的动作。慢慢地,他们相互习惯了对方,习惯了对方的节奏,摸透了对方的体力。他们开始正式摔斗。他们几乎使自己的雪白的身体非常紧密地挤靠在一起,仿佛是想融为一体。伯基身上有一种极大的、不为人察觉的能量,这种能量化成不可思议的力量压住对方,仿佛在对方身上施用了魔咒,把他压在身底下。直到这股力量消失后,杰拉德方才如释重负,令人眼花缭乱地挥舞着他那双白皙的手臂。 他们俩就这样相互缠结在一起,进行着力量的角斗,愈来愈逼紧对方。两个人的身体都十分洁白而清晰。但是杰拉德身上接触的部位发红发亮,而伯基身上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白色。他似乎穿透到杰拉德那结实而魁伟的身体内,将自己的身体和对方的身体融合在一起,以便能够神奇地降服它。自始至终,他就像个料算如神的巫师,预知对方要采取的每一个动作,迅速抓住时机,将每个动作化解掉,抵消掉,犹如飓风一般戏弄着杰拉德的四肢和躯体。似乎伯基的整个肉体的智慧都施加到了杰拉德身上,就好像他那优秀的提炼过的能量进入了这个更加完美的肉体上,像是一种神奇力量撒下了一张大网,通过肌肉进到了杰拉德肉体的内部,在那里筑起一座监狱,将他死死网紧禁锢。

他们就这样动作迅猛地摔扭着,全神贯注,直到两人心无旁骛,忘却了一切。两个白皙的身影越扭越紧,越扭越近,斗成一团。在房间昏暗的灯光照耀下,他们的四肢非常奇怪地扭在一起,就像是章鱼的触手。这一团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肉体在古褐色的书墙之间默默地搏斗着,不时传出急促的喘息和叹气。然后就是听到铺有很厚的地毯的地板上的不断的碰撞声,还有肌肉从别人控制中挣脱出来的声音。两个人的身体合抱在一起,扭打作一团。接着,随着扭斗姿势的改变,只见杰拉德抬起汗水淋淋、头发蓬乱的脑袋。伯基那棕色的十分模糊的脑袋也会偶尔抬起。他双目圆睁,咄咄逼人,茫然一无所见。 最后,杰拉德终于无力地躺倒在地毯上,胸脯由于喘着粗气而大起大伏。伯基则跪在他身边,身体压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知觉。他已经筋疲力尽,那模样比杰拉德更要狼狈。他急促地喘息着,几乎透不过气来。过了一会儿,他稍稍恢复了一点知觉,只觉得大地在莫名其妙地倾斜着、滑动着,一切都在滑向黑暗。而他也在没有休止地向遥远的地方滑动,滑动。

当他重又恢复知觉时,突然听到一阵很急的敲门声。发生什么事了呢?他不知道。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他自己的心跳声。但那又有些不太可能。声音是来自外面的,不,是他身体内部发出的、是他的心脏发出的。心脏跳动得那么紧张、那么剧烈,他几乎觉得心脏隐隐作疼。他暗自猜想,不知杰拉德是否听到了他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还是摔倒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摔倒下去平卧在杰拉德身上时,他不由得感到奇怪和吃惊。但是,他还是坐了起来,用手支撑着稳住身体,等待着心脏平静下来,疼痛减缓一些。 而杰拉德的知觉比伯基还要模糊。他们就这样神志昏乱、无知无觉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 当然,杰拉德喘着大气说,我并没有必要对你太粗鲁我需要控制我的力量 听到这声音,伯基觉得好像自己的灵魂已不在身体内部,站在自己的身后听着。他的身体疲惫不堪。 如果我使狠劲,我是能够摔倒你的,杰拉德喘着粗气说,不过你算是把我打败了。 是啊。伯基喉咙紧了紧说,声音像是从发紧的喉部发出来的,你比我结实多了,你能够打败我,而且轻而易举地。 我感到奇怪。杰拉德喘息道,你居然力气那么大,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刹那间的力量罢了。伯基说。 他仍旧那么听着,好像自己的灵魂也在不远的地方听着。不过,他的灵魂靠近了一点。当他发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依靠在对方柔软的身体上,不免吃了一惊,因为他自以为已经把身子挪开。终于他振作起精神,坐起来。但是他的意识仍然恍,很不清楚。他伸出一只手支撑着地,却无意中碰到杰拉德的手。突然,杰拉德那只热乎乎的手握紧了伯基的手。他们依然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但两只手却紧紧地握着。伯基反应十分灵敏,很快也握住了对方的手。 知觉渐渐恢复正常,像退落的潮水一样又回来了。伯基差不多能够比较自然地呼吸了。杰拉德的手慢慢地抽回来。伯基大脑昏沉,他慢慢站起来,走向桌子。他倒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杰拉德也过来喝了一杯。 这可真是场真正的较量,你说呢?伯基说,一边用阴沉的目光看着杰拉德。 天啊,是真的,杰拉德说。他看着对方单薄的身躯,又补充了一句,你的身体不会吃不消吧,啊? 没关系。一个人应该经常摔打摔打,让身体互相摔扭,这会令人更加理智。 你真这么认为吗? 是的。你呢? 我也是。杰拉德说。 他们的每句话之间都有一段长长的间隔。刚才的摔跤对他们的意义十分深刻,同时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我们在思想上、精神上何等的相近,因此,在肉体上多少也应该亲密些,这样才能更完整。 是的。杰拉德附和道。随后,他欢快地大笑着补充道:这对我来说太妙了。说完,他姿势优美地舒展了一下双臂。 是啊,伯基说,我不知道人为什么总要为自己辩解。 不知道。 这两位男子开始穿上衣服。 我觉得你非常漂亮。伯基对杰拉德说,那是很让人欣赏的。对于天赐的东西,我们应该尽享其乐。 你认为我很漂亮吗?从什么意义上讲呢,体形上吗?杰拉德问,眼中闪着光。 对。你有一种北方人的俊美,如同从白雪上折射出来的光还很匀称,体形很优美,是的,那就是让人欣赏的。万物我们都应欣赏。 杰拉德憋住笑声说: 你这种说法当然不错。我只能说,我心里觉得好受多了。你的话对我确实有帮助。这是否就是你所说的兄弟般的友谊呢? 也许是吧。你认为这有用吗? 我不知道。杰拉德笑道。 不管怎么说,你我现在觉得更加自由,更加坦诚哪,这正是我们所向往的。 一点不错。杰拉德表示赞同。 他们移步来到火炉边,手里拿着酒瓶和玻璃杯。 我临睡前总要吃点东西。杰拉德说,这样睡得好一点儿。 我要是吃了东西就睡不着了。伯基说。 睡不着?你瞧,我们可不一样。我要穿睡衣去了。 杰拉德走后,伯基一人留在原处,凝视着炉膛里的火。他的心思已经回到欧秀拉身上,她好像又回到了他的意识中。杰拉德走下楼来,身上穿着一件宽条纹的厚绸衣服,底色是绿的,带有黑条,很有光彩。 你真潇洒。伯基看着他那宽松的睡衣赞叹道。 这是布哈拉(注:布哈拉,苏联城市。)来的束腰长袖睡衣。杰拉德解释说,我很喜欢它。 我也喜欢。 伯基沉默不语,心想杰拉德在穿戴上是多么讲究,多么奢华。他穿的袜子是丝绸的,内衣是丝绸的,背带还是丝绸的。衬衫上的胸饰纽扣工艺精良。让人不可理解。这是他俩之间的又一区别。伯基从来对仪表不太在意,不刻意去修饰。 当然,话没说完,杰拉德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转而说道,你真是不可思议,强壮得有点出奇,别人绝料想不到。实在令人惊奇。 伯基大笑起来。他正看着杰拉德健美的体形,只见他肤色白里透红,藏在奢华的长睡衣内显得十分白净、雅致。他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遐想着自己的体形与这一体形之间的区别。它们竟是如此迥然不同,可能就像是男人和女人相差的那么远。不过是另一含义上的差异,而不是性别上的差异。而此刻真正占据伯基身心的是欧秀拉这个女人。杰拉德在他眼里重又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从他的心目中消失了。 你知道吗,他突然开口道,我今晚去找过欧秀拉‧布朗文,向她求婚。 他看到杰拉德脸上掠过一阵茫然和十分惊诧的神情。 你去求婚了? 对。几乎很正式。先是同她父亲谈,这是应该的,虽说那只是巧合,或者不如说是一场恶作剧。 杰拉德只是很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并没有领会其中的意思。 你该不是说,你一本正经地求她的父亲,让他同意你娶她吧? 是的,伯基说,我已经对他说了。 什么?那么在此之前你同她谈过这事吗? 没有,只字未提。我是忽然想到,就去她那儿向她求婚,刚好她不在,而她的父亲在那儿于是我就先对他说了。 对他说你能不能娶她?杰拉德猜问道。 对,是的。 但你却没有对她说过? 讲了。她过后进来了,所以我把话又对她说了一遍。 是吗!她怎么讲?那么你已经是个订了婚的人了? 不,她只是说她不想被迫作出回答。 她说什么? 她说她不愿被迫作出回答。 不愿被迫作出回答!嘿,她这是什么意思? 伯基耸耸肩,说不上来。他回答,我猜是她不愿被别人打扰吧? 真的是这样吗?那你是怎么办的呢? 我拔腿就走,上你这儿来了。 你是直接上这儿来的吗? 对。 杰拉德感到惊愕不已,饶有趣味地瞪着他。他简直没法理解。 不过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完全真的。 是吗? 杰拉德靠到椅背上,心里感到非常高兴和有趣。 嗯,好啊。他说,所以你就上这儿来了,来和你的保护神摔跤,是吗? 是我要摔的吗?伯基反诘道。 看来是这样。你不正是这样做了吗? 伯基不明白杰拉德话中的意思。 然后该怎么办?杰拉德问,这么说,你准备把这事公开? 我想是的。我对自己发誓,不成功决不罢休。不过,我觉得应该过一段时间再去问她一下。 杰拉德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么说来你很喜欢她喽?他问。 我想,我是爱上了她。伯基答道,他的表情平静如常,凝固了一样。 有片刻之后,杰拉德高兴得脸上光彩奕奕,仿佛这件事是专为取悦他而干的。然后,他摆出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说,我总是很相信爱情真正的爱情,可是现在去哪儿才能找到呢? 不知道。 无处可觅。杰拉德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自己就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从未有过这种可称作为爱情的感受。我追求几个女人其中几个我很喜欢,但我从未感受到爱情。我什至怀疑我对女人是否有过我对你这样的爱,不是爱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啊。我确信你从未爱过一个女人。 你也这么认为,是吗?你认为我会爱上一个女人吗?你能理解我吗?他一只手按在胸脯上,握成拳头,似乎想把什么东西掏出来,我的意思是是我说不出那是什么,但我心里十分明白。 那到底是什么呢?伯基问。 你瞧,我表达不出来。我的意思是不如这么说,是某种永恒的东西,永远不会变更的东西。 他的目光明亮而困惑。 你觉得我会从女人那儿体验到这种感觉吗?他很焦急地问。 伯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答道,我恐怕说不清楚。 杰拉德刚才全身处于紧张之中,等候着命运的判决。听了伯基的话,他又松弛下来,他朝后一下子靠在椅背上。 是啊。他说,我也说不清楚,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和你不一样。伯基说,你的一生如何我难以推测。 对。杰拉德说,我也无法推测。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已经开始怀疑。 怀疑你会爱上个女人? 嗯,对。怀疑一种可以真正称作爱情的东西。 你对此表示怀疑吗? 嗯,我开始这么怀疑。 一阵长久的沉默。 生活中另有企盼,伯基说,不可能只有这一条路。 是的,我也相信。听我说,我的一生结局如何,我不在乎,毫不在乎,只要我不感到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想要充分表达了他的内心感受,脸上却掠过一种茫然神情,只要我自己觉得没有虚度一生我就不在乎了但是,我希望体验一种 满足感。伯基接口道。 嗯,也许是这个意思。但我们措辞不同。 异曲同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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