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小说园地 都柏林人

第11章 憾事一桩

都柏林人 詹姆斯.喬伊斯 6873 2023-02-05
詹姆斯.达菲先生住在伽波里索街上,他希望尽可能住得离他所属的城市越远越好,因为其他的都柏林郊区在他看来都很庸俗、现代和矫情。他住在一间幽暗的老房子里,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那间废弃的酿酒厂,往上则可以看见沿着小河而立的都柏林城市。他的房间没铺地毯,四壁高墙,上头连一幅画也没有。房子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他亲手挑的:一张黑色的铁架床,一个黑色的脸盆架,四张藤椅,一个挂衣架,一个煤桶,一个壁炉罩子和生火的铁具,和一张方桌,上头放着一个带有斜面盖子和抽屉的写字台。他以几块白木板架在墙壁的凹槽之间,充作书架。床上铺着白色的被单,床脚摆着一张黑红相间的地毯。脸盆架上挂着一面有把手的小镜子。白天的时候,屋内唯一的装饰品是壁炉台上一盏有白色灯罩的台灯。白色书架上的书,由下往上,按照书本的厚薄依序排开。 《华兹华斯全集》放在书架最下层的一端,一本以布面装订的笔记本《梅诺斯教义问答》,摆在书架最上层的一端【注一】。书桌上随时摆著书写用的文具。桌面上放着一份霍夫曼的《麦克.克拉玛》【注二】剧本译稿,剧中的舞台指示是用紫色笔写的,还有一些纸片用铜质大头针订成一小叠。他常在纸片上抄录一些句子,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叠纸最上面一张抄的竟然是<抗忧郁剂>的成药广告词。一掀开斜桌板,一股淡淡的香气就由里头散发出来这种香味来自柏木做的新铅笔、胶水,或是一颗被遗忘在抽屉的过熟苹果。

【注一】《梅诺斯教义问答》是爱尔兰天主教教义的标准范本。位于都柏林西边十五哩处的梅诺斯,正是爱尔兰宗教中心皇家圣派翠克学院的所在地。 【注二】霍夫曼(1862︱1946)是德国自然主义派剧作家,擅长处理父子冲突的剧情。他在一九一二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麦克.克拉玛》是他在一九〇〇年发表的大作。乔伊斯对此剧赞赏有加,据说他曾尝试将其翻译为英文。 达菲先生痛恨任何造成精神上或肉体上失序的事物。中世纪的医师恐怕会说他患有忧郁症。岁月的故事,带着都柏林街道的棕色调性,全写在他的脸上。干涩的黑发,长在一颗又长又大的头上;黄褐色的胡须,遮不住那张不讨喜的嘴巴。因颧骨的关系,他的脸孔看起来很严峻,但他的目光倒不那么严峻。只是他用那对黄褐色眉毛下的眼睛,打量着世界的模样,给人一种感觉,仿佛他随时都准备好要去接纳他人的忏悔,但却总是大失所望。他对自己也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总以怀疑的眼光,看待自己的行为。他有一个怪僻,就是常用写自传般的方式来检视自我,因此他常在心中以第三人称、过去式,书写一个句子来描写自己。他对乞丐从不施舍,而且总是拿着一根坚硬的榛木杖,脚步坚定地走着。

多年来,他一直在贝格街上的一家私人银行担任出纳员。每天早上,他都从伽波里索搭电车来此上班。中午,他就到唐柏克餐厅吃午餐喝一瓶淡啤酒,和吃一小碟的葛粉饼干。四点钟一到,他就下班了。他会到乔治街上的一家餐馆用晚餐。在那里,他可以远离都柏林社交圈的那些纨袴子弟,而且此地餐饮价格也比较公道实在。晚上的时光,他大都坐在房东太太的钢琴前,或是在都柏林的郊区中闲逛。他喜爱莫札特的音乐,所以也会去歌剧院或音乐厅:这是他生活中唯一的消遣了。 他既无友伴,也无知己;不上教堂,也不信教。他独来独往,过着自己的精神生活,只有在圣诞节的时候,才去拜访亲戚,或是在他们辞世时,才到墓园去送他们一程。为了不伤传统礼俗,他才奉行这两项社会责任,但除此之外,他对现代市民社会的一切规范,皆嗤之以鼻。他也曾幻想,在某些情况下,他会去抢自己上班的那家银行,但是这种情况从未出现,所以日子也就一成不变地过下去就像一则缺少冒险行动的故事。

有一天晚上,他在罗汤塔剧院看戏,碰巧坐在两位女士旁边。剧院里,稀落的观众和冷清的气氛,令人感伤地预告了这出戏的失败。坐在他身旁的女士环顾近乎空荡的剧院,喟然叹道: 今晚的剧院真冷清!要面对空荡的座位唱歌,真是难为啊! 听到这两句话,他认为对方有意和他交谈。他有点讶异,因为对方表现得一点都不做作。他们交谈的同时,他就一面把她的模样牢记在心。当他知道坐在女士旁的年轻女孩是她的女儿时,他判断她的年纪只比自己少一岁左右。她的脸孔,过去一定很漂亮,现在看起来也还很聪慧。这是一张五官鲜明的瓜子脸。深蓝瞳眼,目光坚定。在她凝视的时候,给人一种高傲的感觉,但其凝视的瞳孔随之刻意迷失于虹彩之中,因而转瞬之间,流露出一种极端敏感的气质来。她的瞳孔很快就恢复镇定,这种半遮半掩的揭示也归因于她的理性自制。她那身羊皮外套包裹下的丰盈胸部,明确传达出一种宁死不屈的傲气。

几星期之后,他们又在爱尔福.泰瑞丝【注一】的音乐会上碰面。在她女儿不注意的时候,他就趁机亲近她。有一两次,她委婉提到她的丈夫,但是语气中并没有警告的意味。她叫做希尼可太太。她丈夫的远祖来自雷格宏【注二】。她的丈夫是一艘来往于都柏林和荷兰之间的商船船长;他们育有一个孩子。 【注一】位于史蒂芬公园的东南角。现在是爱尔兰国家音乐厅的所在地。 【注二】雷格宏(Leghorn)位于义大利西岸的大港口。 第三次与她巧遇时,他鼓足勇气,约她见面。她应约而来。这开启了往后频繁的约会;他们总是选择在晚上见面,在最僻静的地方一起散步。然而,达菲先生厌恶这种偷偷摸摸的约会,但又觉得他们只能暗地里来往,于是提议邀他到她家里作客。希尼可船长以为这是因他女儿之故,所以竭诚欢迎他来拜访。希尼可船长承认自己无法从太太那儿得到欢乐,因此从不怀疑有人会对她妻子产生兴趣。因为她丈夫经常不在,女儿也常外出教钢琴,达菲先生就有很多机会和她相处。他们两人从未如此冒险过,所以也不觉这有何不妥之处。渐渐地,他的思想和她的便结合在一起,难分彼此了。他借书给她读,提供她不同的见解,也和她分享知性的生活。她什么都听他的。

有时候为了回应他的理论,她也会举自己生活中的实例来相互印证。带着近乎母性的关怀,她鼓励他尽量放开心胸。她成了他告白的对象。他告诉她说,有一阵子,他参加爱尔兰社会主义党的聚会。在油灯暗淡的阁楼里,他发现自己处在一群保守的工人之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后来这个党分成三个派别,各有自己的领袖和开会的阁楼,他就停止去参加聚会了。他说,工人们讨论的议题太温和;但他们对薪资问题的兴趣又太强烈。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而且,他们因为学不来有闲阶级凡事精准规划的本能,所以就特别憎恨这种能力。他告诉她说,再等几百年,都柏林都不可能爆发社会革命。 她问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他带着轻蔑的口吻反问她,为什么要写呢?要去和那些喜欢卖弄文采,那些不能连续思考六十秒钟的人,一较高下呢?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那些庸俗的中产阶级来评判呢?而那些人听由警察裁定道德标准,任由剧场经理决定艺术良窳。

他经常造访她在都柏林郊外的小别墅;两个人常在那儿共度良夜。伴随着两人的思想逐渐交织在一起,他们的话题也愈来愈私密。有她作伴,他就像外来植物般,受到沃土的滋养。有好几次,夜幕降临后,她还不点灯。那静谧漆黑的房间,那四下无人的独处,和那犹袅绕在耳际的音乐,将他们紧紧地结合在一起。这种契合的感觉叫他欣喜若狂,这种感觉调和了他原本有棱有角的个性,提升了他的精神生活。有时候,他惊觉自己在倾听自己的声音。他相信,有一天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会提升到天使一般的高;但是在他逐步点燃伴侣的热情时,他听到一种诡异非人但又千真万确是自己的声音,呼唤着他,必须坚持自己灵魂里那无可救药的孤独。那声音说:我们不能放弃自己,我们要作自己。有一天晚上,希尼可太太兴奋之余,于是激动地牵着他的手,贴到她的脸颊上。这种亲昵的交往终于结束了。

达菲先生吓坏了。她误解了他所说的话;幻想破灭。整整一个礼拜,他都没去看她,后来他写信约她见面。但他希望他们最后的见面,不要受到先前尴尬的感情告白影响,所以就约在公园大门外的一间小蛋糕店里碰面。时值深秋,他们不顾寒意在公园的小径上,来来回回,几乎走了三小时。他们同意分手。他说,人与人的结合,必然以悲剧收场。离开公园的时候,他们一路静默无语,走向车站。在那儿,希尼可太太神情激动,颤抖不已。达菲先生恐怕她又再次崩溃,于是匆匆告别后,即迅速离开。几天后,他收到一个包裹,内有他的书籍和乐谱。 流水四年,一晃即过。达菲先生恢复他过去一成不变的生活。他房间的摆设依然反映着他内心的井然秩序。乐谱架的下层堆满了一些新购的乐谱;书架上则摆着两本尼采的书:《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欢愉的智慧》。他不常在书桌上的那叠便条纸上写字。和希尼可太太分手后两个月,他在纸条上写了下面这句话:男人与男人之间不可能有爱情,因为他们不能有性生活;男人与女人之间不可能有友情,因为他们必须有性生活。他不再去听音乐会,以免碰到她。他爸爸过世了,银行里比他年纪还小的同事退休了,但他还是每天早上搭车进城,每天傍晚到乔治街上吃简单的晚餐,边吃甜点边看晚报,之后才从城里步行回家。

一天晚上,正当要把一口包心菜夹腌牛肉塞进嘴巴的时候,他的手突然停住了。两眼盯着看斜靠在玻璃杯的晚报,上头有一则报导。他把那一口食物放回盘子里,然后一字不漏地看这一则报导。他喝一口水,把盘子推到一旁,把报纸对折,放在眼前两手肘之间,然后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这则报导。包心菜流出的油脂,已经凝成了一层白霜,淤积在盘子里。有一名女侍走过来问他,是不是今晚的菜烧得不合口味。他回答道,调理得很好,于是勉强又吃了几口。然后,就付了钱,走出去。 他在十一月的暮霭苍茫中快步疾行,那枝坚硬榛木手杖规律地敲打着地面,那份浅黄色的《都柏林晚报》,从他紧身双排扣外套的边袋上露了一角出来。从公园大门到伽波里索这条人烟稀少的路上,他放慢脚步而行。手杖敲地的声音不再那么响亮了;他的呼吸紊乱,近似叹息,凝固在寒冷的空气中。一回到家,他立即走进卧室,把报纸拿出来,就着窗边微弱的光线,重读一遍那则新闻报导。他轻声地读着报导,就像一位神父,蠕动双唇,读着<分离>的祈祷文。这则报导内容如下:

一桩惨案: 一位妇人在希尼阅兵广场车祸致死 今天,市立都柏林医院的副验尸官(代理验尸官乐夫瑞先生出任务)对艾蜜丽.希尼可夫人的遗体进行调查。这位女士,年四十三,昨天傍晚在希尼阅兵广场车站丧生。有证据显示,死者在企图跨越铁轨的时候,被由京斯顿十点整开出的慢车迎面撞上,因头部和右侧身体受重伤,不治死亡。 火车司机,詹姆斯.蓝浓说,他已经在铁路公司服务满十五年了。月台守卫的哨音响起后,他就开动火车。一两秒钟之后,他听到有人大喊大叫,便将火车停了下来。火车当时的速度很缓慢。 火车月台的搬运工皮.杜恩说,火车启动的时候,他看到一位女士正要跨越铁轨。于是跑过去向她大叫,但是在他到达之前,她已经被火车头前的保险杆撞倒在地。

一位陪审员你看到那个女人跌倒吗? 证人有。 柯罗利警官出庭作证说,他到达现场时,发现死者躺在月台上,显然已经没有呼吸了。他找人把尸体搬到候车室,等待救护车来载。 五十七E区的巡官证实了这种说法无误。 市立都柏林医院的助理住院外科医师哈尔品说,死者的两根下排肋骨骨折,右肩严重挫伤。跌倒时,头部右半边受到撞伤。对常人而言,这样的伤害应还不至于造成死亡。根据他的说法,死亡的可能原因是休克和心脏突然停止跳动。 彼得森.芬利先生代表铁路公司,对这件意外事件,深表遗憾。该公司向来采取一切可能的预警措施,防止民众不走天桥,任意跨越铁道。因此在每一个车站都立有告示牌,同时在所有的铁路平交道也都装有专利设计的弹簧门。死者习惯在深夜穿越月台与月台之间的铁道。因此,根据其他所有的情况判断,他不认为铁路公司应负任何责任。 住在希尼阅兵广场李欧村附近的死者丈夫,希尼可船长,也出面作证。他说,死者是她的妻子。事故发生的时候,他不在都柏林,他在当天早上才从鹿特丹赶回来。他们结缡二十二年,婚姻生活一向幸福美满,但大约两年前,他的妻子开始染上酗酒的恶习。 玛丽.希尼可小姐说,最近他母亲经常在深夜出去买酒。她作证说,她试着和母亲理性沟通,也劝她去参加戒酒班。她在事故发生后一小时,才回到家。 陪审团根据医事报告做出裁决,无罪开释蓝浓先生。 助理验尸官说,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意外,并对希尼可船长和他女儿,表达最深的关怀之意。他敦促铁路公司要采取更严密的措施,以防止未来再发生类似的事故。所有相关的人员皆无罪。 达菲先生从报上抬起头来,注视着窗外那死气沉沉的夜色。小河静静地躺在废弃的酿酒场旁。卢肯路上,不时有灯火从房子里亮起来。怎么会是这种结局呢?有关她死亡的报导,令他作呕,因为他想起了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他认为很神圣的事情。记者用陈腔滥调的修辞、空泛的怜悯之调和小心翼翼的遣词用字,来避开对这则寻常死亡细节之报导,这种做法叫他反胃。她不但作践自己,也同时作践了他。她犯了最丑陋的罪行,令他觉得又可悲又可恶!她居然是他灵魂的伴侣!他想到那些步履摇晃的可怜人,提着空瓶罐,等待酒吧服务人员将其斟满。我的天啊!怎么会是这种下场!显然,她的生活失序、漫无目标、沦为习惯的奴隶,是现代文明所培养出来的行尸走肉。她竟然沉沦到这个地步!他对她的感受,有没有可能只是自欺欺人?他想起那天晚上她情不自禁的情形;他以前所未有的严苛态度来解释这件事。如今,他不费力就说服自己同意了自己当时的行为。 随着灯火逐渐隐没,往事的记忆也开始浮现。他想起了她曾经抚摸他的手。这个一度叫他反胃的震撼,现在又逼得他神经紧绷。他匆匆穿上外套,戴上帽子,走了出去。门外的冷空气当面袭来,从外套的袖口钻了进去。经过伽波里索桥边的酒馆时,他就进去点了一杯热的水果酒。 店主人很殷勤地招呼他,但也没敢和他谈话。店里面有五、六个工人,正在估算某位住在基尔戴郡的名人的家产。不说话的当儿,他们就举起一品脱的大酒杯喝上一口,再抽口烟。他们朝地板吐痰,有时候就用他们笨重的靴子,把地板上的木屑推到痰上盖起来。达菲先生坐在凳子上,朝他们看,但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隔了不久,他们就离开酒馆。他再点了一杯水果酒。这一杯他喝了很久。酒馆里非常安静。酒馆主人趴在柜台上看《先锋报》,还不断地打呵欠。三不五时,还可以听见电车咻咻地在冷清的马路上奔走。 他坐在那里,回味着与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两个不同的影像此刻在他的脑海中交替浮现。这时,他才知觉到她已经死了,不复存在了,已经成为记忆了。他开始觉得浑身不对劲。他扪心自问,对这件悲剧,他又能怎样?他不能和她继续玩这自欺欺人的闹剧;他没有办法和她公开一起生活。他已经尽力了。这怎能怪他呢?虽然她已经走了,但是他可以体会,漫漫长夜,独守空闺,她是多么地孤单寂寞!他自己也会同样孤单寂寞地生活下去,直到死亡,消失,最后变成一则回忆了如果还有人记得他的话。 他离开酒馆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夜色寒凉苍茫。他从公园的第一个门进去,在光秃秃的树下,缓步而行。他又回到四年前他们一起散步的僻静小巷。黑暗中,仿佛她就站在身边。他不时感觉到,她的声音环绕在耳际,她牵着他的手。他停下脚步来倾听。为什么他要从她的生活中抽离出来呢?为什么他要置她于死地呢?他感到自己的道德良心,碎落满地。 当他走到马家林山丘上时,他停了下来,顺着河流,眺望都柏林城市,在这寒冷的夜晚,灯火犹炙热多情地燃烧着。他沿着山坡看下去,在山脚的地方,在公园城墙的暗处,他看到有些人影躺在那儿。这些用金钱交易的、偷偷摸摸的爱情,在在都使他感到断念绝望。他反思着自己严谨的生活态度;他觉得自己是被逐出生命飨宴的浪子。有一个人曾经爱过他,而他却摧毁了她的生命与幸福。他宣判她寡廉鲜耻,叫她羞愧而死。他知道躺在围墙下边的人影,正看着他,希望他赶快离开。没有人欢迎他,他是被逐出生命飨宴的浪子。他把眼睛转到灰色带着微光的小河,看着它蜿蜒流向都柏林。在河的另一边,他看见一列货车,正由国王桥车站蜿蜒驶了出来,就像是一只一头火红的昆虫,在黑暗中顽强戮力地爬行着。它慢慢地驶出他的视线范围;但在他的耳际,犹可听见火车费力爬行的机械声响,不断地重复着她名字的三个音节。 他掉头走回去,但火车引擎的节奏声依然在耳边响着。他开始怀疑这些脑海里的声音是否真实存在。他停在一棵树下,等到耳际的节奏声音消失。黑暗中,他再也感觉不到她在身边,或她的声音袅绕在耳际。他再听了几分钟,直到什么都听不到为止:今夜,真的是一片寂静。他再听一次:一片寂静。他觉得他真的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