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

现在，霍比诺在办公室里漫步，他满怀忧戚。航空公司的生命中止了，因为那架预定在半夜两点起飞的邮机，将奉命在白天起飞。面孔严肃的职员仍然在守夜，然而那种守夜是白费的。仍然有电文如常地来自北站，但是电文中的晴天、满月、无风只让人看见一个贫瘠的王国，一片有月亮和石头的沙漠。办公室主任在处理一件公文。霍比诺不知道为什么，他翻阅了一下那件公文，并看见主任站在他面前，带着一种傲慢的尊严等他把公文还给他，样子好像在说：你愿意还给我的时候就还给我，是不是？我在处理那下属的态度使督察员感到震惊，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气呼呼地把公文还给他了。办公室主任走向办公桌坐下，一副很高贵的样子。霍比诺想：我原该教训他一顿的。于是，为了显得不失态，他来回地走了几步，而且思索那一幕戏。那幕戏会引起政策上的失宠，于是霍比诺深觉祸不单行。

然后，希维耶的身影又出现在他面前。希维耶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而且称呼他老友。从来没有谁像希维耶那样失去众人的支持，霍比诺非常可怜他。他在脑子里模模糊糊也准备了几句话，怜悯的话、安慰的话。那份他认为美好的情感为他壮了胆子，于是，他轻轻地敲了希维耶的门。没有回答。他放大胆敲得更响一点，而且不等回应便推开了门，希维耶在里面。这是第一次霍比诺冒然地，以朋友的身分走进希维耶的办公室。在他心目中，像是一位士官在枪林弹雨下去见负伤的将军，陪他败退，在流亡中变成他的兄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和你在一起。霍比诺想这样说。 希维耶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看自己的手。站在他面前的霍比诺却不敢再多说话了。即使是被击倒了，狮子仍然令他胆怯。霍比诺渐渐想表达一些忠诚的话语，但是每当他抬起头来，他看见的是低下了四分之三的头，那些灰白的头发，以及表情多么苦涩的紧闭着的嘴唇。终于，他下定决心：

经理先生 希维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希维耶正自那遥远的深思中走出，也许还没有注意到霍比诺的在场。从来没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有什么样的感受，或是他心中有什么样的悲哀。希维耶望着霍比诺，久久地，像证人般地望着。他越是望着霍比诺，他的嘴上越是勾画出一种不可了解的嘲讽，而霍比诺就越是脸红。希维耶觉得霍比诺证明了人类的愚昧。他带着感人的善意，但是却毫不自然。 霍比诺心慌了。士官、将军、枪林弹雨都不再有法定价值了，有些什么不可解释的事情正在发生。希维耶依然望着霍比诺。于是，霍比诺不由自主地换了姿势，把手从左边的口袋里拿出来。希维耶还是望着霍比诺。于是，霍比诺终于窘态毕露地说了下面这句话，却不知道为什么：

我是来请示的。 希维耶把表拉了出来，只这样说： 现在两点。阿松森的邮机两点十分降落。叫欧洲号邮机两点一刻起飞。 于是，霍比诺宣布了那惊人的消息：夜间飞行不停止。然后，霍比诺去向办公室主任说： 把那件公文给我，让我查一查。 当办公室主任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说： 等一等。 那主任也就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