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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苏西的世界 艾莉絲.希柏德 8603 2023-02-05
我有点希望报应马上到来。我们在电影里或小说中常看到主角拿把枪、或是一把刀追踪杀害家人的凶手,他像查理士.布朗逊一样解决掉凶手,观众们则齐声叫好。我真希望爸爸像电影主角一样伤心得失去了理智,解决掉哈维先生为我报仇。 但现实是这样的: 爸爸每天照常起床。醒来之前,他还是以前那个杰克.沙蒙,但随着意识逐渐清醒,毒药似乎慢慢地渗进体内,刚开始他几乎无法起床,他觉得有个东西压在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但他一定得动,不然就会失去生趣。他不停地跑来跑去,但再忙也无法消灭心中的罪恶感,罪恶感有如老天爷的大手一样从天而降,不断地指着他说:女儿需要你时,你居然不在她身旁。 爸爸到哈维先生家之前,妈妈坐在大门口,门口有个她和爸爸一起在圣法兰西斯岛买的雕像,她就坐在雕像旁。爸爸回家时,她已经不知去向,爸爸大声叫她,喊了三次她的名字,心里却希望她不要出现;爸爸继续走到楼上的书房,在笔记簿里写道:他爱喝酒吗?把他灌醉,说不定他喝醉了就会说出真话。我在天堂里喜不自胜,我拥抱哈莉和弗妮,我以为爸爸知道真相了。

琳西忽然用力摔大门,摔得比以前都大声,爸爸听到声音忽然回过神来,他有点庆幸琳西用力摔门,不然他八成会继续胡思乱想,或是在笔记本上写出更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个下午过得真奇怪,摔门声把他拉回现实,他必须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不然一定会愈想愈多。我觉得有点失望,就像以前吃饭时琳西告诉爸妈说她考得多好,或是历史老师打算推荐她当模范生,我听了心里总是有点吃味。但琳西还活着,她也需要有人照顾。 她用力地走上楼,鞋子重重地踩在木板楼梯上,整栋房子几乎随之动摇。 或许我曾忌妒她占尽爸爸的关注,但我佩服她处理事情的方式。家里只有琳西必须面对哈莉所谓的行尸走肉症候群:大家只想到死去的我,而忽略了活着的她。 大家一看到琳西就想到我,连我们的爸妈也不例外。即使琳西自己也这么想,她避开镜子,自此总是关着灯洗澡。

她在黑暗中走出澡盆,摸索着走到放毛巾的架子旁,热腾腾的雾气依然贴附在浴室瓷砖上,紧紧地包围着她。四下一片漆黑,她觉得非常安全,不管家里有没有人,她知道躲在浴室就不会受到干扰。在这里她才可以好好想我,有时她轻轻叫声苏西,说着说着,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让泪水流下已经潮湿的脸颊,在这里没人看得见,也没人看得出她多么伤心。有时她想像我跑了又跑、逃得远远的,她想像被捉走的是她自己,她奋力挣扎,直到安全脱身为止。她不停地压抑随时浮现心头的问题:姊姊现在在哪里? 爸爸听到琳西在她房里发出各种声响。砰的一声,她用力关上了房门;啪的一声,她把书丢在地上;吱嘎一声,她躺到床上;啪啪两声,她把鞋子踢到地上。几分钟之后,爸爸走过去敲琳西的房门。

琳西。他边敲门边说。 没有人回答。 琳西,我能进来吗? 走开。琳西口气相当坚决。 甜心,别这样。爸爸低声恳求。 走开! 琳西,爸爸压低嗓门说:妳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他用额头轻轻敲打卧室房门,木板门感觉冷冷的,让他暂时忘了鬓角的抽痛。起了疑心之后,他似乎一直听到小小的声音说:哈维、哈维、哈维。 琳西穿上袜子,悄悄地走到门口,她打开房门,爸爸稍稍后退,他希望自己看起来像在说请不要跑开。 怎么了?琳西面无表情,一副挑衅的神情,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看看妳好不好?爸爸说。他想和哈维先生好好地作个了结,却失去了动手的机会。他想到家人天天在街上走来走去,小孩上学还会经过哈维先生的绿屋,心里更是懊恼。为了重新燃起心中的斗志,他必须和他的孩子谈谈。

我想一个人待在房里,琳西说:你看不出来吗? 如果妳需要我的话,我在这里。他说。 爸,妹妹稍微让步,对爸爸说:我要一个人面对这件事。 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大可不管别人怎么想,放声大喊:我不要一个人面对这件事,我一个应付不来,妳不要逼我,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轻声回答说:我了解。虽然还是不明白,但他说完就转身离去。 我在美术课本上看过一座雕像的图片,雕像是一男一女,女人把男人举在空中,现在我真希望像图片里的女人一样把爸爸举起来,我想让我俩角色易位,由我这个做女儿的来安慰他说:没事,没事,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但我只能看着他打电话给赖恩.费奈蒙。 出事之后的几星期,警方几乎得到大家一致的崇敬,毕竟,小镇极少发生失踪女孩的凶杀案件。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警方依然缺乏线索,他们不知道我的尸体在哪里,也找不到凶手,警方变得愈来愈焦急,发生凶杀案之后,证据通常在一段时间内就会浮现,但时间拖得愈长,破案的机会也愈来愈渺茫。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失去了分寸,费奈蒙警探。爸爸说。 请叫我赖恩。他在桌子的角落摆了一张我的照片,妈妈把这张我在学校照的照片拿给他,在消息得到证实之前,他就知道我八成凶多吉少。 我确定有个邻居知道一些事情。爸爸说,他站在二楼书房窗口,看着远方的玉米田,田主人对媒体表示玉米田目前将暂时休耕。 哪个邻居?你怎么确定他知道一些事情?赖恩.费奈蒙问道,他边说,边从抽屉里挑出一枝断了头、布满咬痕的给笔。 爸爸告诉他哈维先生搭了一座帐篷、提到我名字时的口气、以及叫爸爸回家的样子;爸爸还说哈维先生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小孩,邻居们都觉得他很奇怪。 我会调查看看。赖恩.费奈蒙说,他不得不这样回答,虽然爸爸几乎提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但发生了这种不幸的事情,他必须尽量安抚家人。别跟任何人提起此事,也不要再去找他。赖恩警告说。

爸爸挂了电话之后忽然觉得一阵空虚,他不知道空虚感从何而来,只觉得心力交瘁。他打开书房房门,轻轻地把门带上,在走道上呆站了一会儿之后,他再一次大叫艾比盖儿,扯着嗓门找妈妈。 妈妈在楼下的浴室里偷吃杏仁饼干,每年圣诞节,爸爸的公司总会送大家一盒杏仁饼干,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咬,饼干如阳光般在嘴里迸跃。怀着我的那年夏天,她不想多花钱买孕妇装,每天都穿同一件方格纹的棉衫。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边吃边摸着肚子说:小宝宝,谢谢你。吃得巧克力滴落在她的胸前。 忽然有人轻轻敲门。 妈咪?她急忙把饼干放回医药柜,咽下嘴里的饼干。 妈咪?巴克利又叫了一声,听起来好像想睡觉。 妈咪! 她真恨这两个字。 妈妈一开门,小弟马上抱住她的膝盖,紧紧地把脸埋在膝盖间。

爸爸听到声音,循着声音在厨房找到了妈妈,他们一起安慰巴克利,也借此安慰自己。 苏西在哪里?巴克利问道,爸爸把花生酱抹在全麦面包上,他做了三份,一份给妈妈,一份给自己,一份给他四岁大的儿子。 你把玩具收起来了吗?爸爸问巴克利,只有巴克利直截了当地这么问,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始终规避问题。 妈妈怎么了?巴克利又问,父子两人一起看着妈妈,妈妈站在水槽边,望着空空的水槽发呆。 这个礼拜想不想去动物园?爸爸问道,他恨自己这么做,恨自己这样贿赂、欺骗小儿子。但他能告诉巴克利,大姊可能被人切成一块块埋了起来吗? 巴克利一听到动物园马上想到猴子,暂时又忘了问我在哪里。他还小,回忆的重担还没有落在他身上。他知道我出门了,但每个出门的人终究都会回家,不是吗?

赖恩.费奈蒙挨家挨户地探访了左邻右舍,他觉得乔治.哈维没有特别奇怪之处,哈维先生是个单身汉,据说他本来打算和太太搬来这里,但搬家之前太太就过世了。他帮艺品店做洋娃娃屋,向来独来独往。邻居们只知道这么多,虽然没有人和他特别亲近,但邻居总是有点同情他。赖恩.费奈蒙觉得家家户户关起门来都有一段故事,乔治.哈维家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 不,哈维先生说,他和沙蒙家不熟。他说他看过沙蒙家的小孩,每个人都知道谁家有小孩、谁家没有小孩,他边说边低下头,头部稍微向左倾斜。你看得到院子里的玩具,有小孩的人家总是比较热闹。他说了说,停了停。 我知道你最近和沙蒙先生说过话。赖恩二度造访时,对哈维先生说。 没错,这有什么不对吗?哈维先生问道。他斜眼瞪着赖恩,过了一会儿不得不说:我得去拿眼镜,你来之前,我正在做些第二帝国的细活。

第二帝国?赖恩问道。 我已经交了圣诞节的订单,现在想做些新玩意。哈维先生说,赖恩跟他走到屋后,屋后的餐桌已经被推到墙边,墙上堆满了成排硬纸片,看起来像是迷你护墙板。 看来有点奇怪,费奈蒙警探心想,但这不足以证明他是杀人凶手。 哈维先生一拿起眼镜马上说:是的,我最近和沙蒙先生说过话,他出来散步,帮我搭了一顶新娘帐帐篷。 新娘帐篷? 每年我都帮莉雅做个东西,他说:莉雅是我太太,几年前过世了,我是个鳏夫。 赖恩觉得自己侵犯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隐私,嗯,我知道了。他说。 那个女孩碰到这种事,我想了就难过。哈维先生说:我想向沙蒙先生表达哀悼之意,但我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我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意义。

这么说来,你每年这个时候都搭盖帐篷?赖恩.费奈蒙问道,这点他可以向邻居查证。 往年我都把帐篷搭在屋里,但今年我想试试把帐篷搭在外面,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在冬天,我本来以为行得通,到后来雪愈下愈大,我才知道不行。 你在屋内的哪里搭帐篷? 地下室,如果你想看看的话,我可以带你下去,我把莉雅的东西统统收在地下室。 但赖恩没有继续追查。 我叨扰你够久了,他说:我只想再仔细地搜查这一带。 调查工作进行得如何?哈维先生问道:你找到任何线索了吗? 赖恩向来讨厌别人问这个问题,但他想警方办案难免侵犯了大家的隐私,大家有权这样问。有时我想线索该出现的话,自然会出现,他说:如果它们想被警方发现,我们自然找得到。这样的回答有点语焉不详,且略带禅意,但几乎每个平民百姓听了都点头。 你有没有讯问艾里斯家的男孩?哈维先生问道。 我们和艾里斯家谈过了。 我听说他虐待这一带的小动物。 你说得没错,他听起来确实像是问题小孩,赖恩说:但出事当天,他在购物中心打工。 有证人吗? 有。 我只想到这么多,哈维先生说:我希望能多帮点忙。 赖恩觉得他相当诚恳。 从某个角度看来,他似乎有点不自在,赖恩在电话里对爸爸说:但我找不出任何破绽。 那顶帐篷呢?他怎么说? 他说那是帮他太太盖的。 我记得史泰德太太告诉艾比盖儿,他太太叫苏菲。爸爸说。 赖恩查了一下笔记本,然后说:不,他太太叫莉雅,我把名字抄下来了。 爸爸心想到底在哪里听过苏菲这个名字?他确定他听过这个名字,说不定是在一年前的社区聚餐上听到的,但是餐会上大家礼貌地闲聊,小孩和太太的姓名像碎纸片一样迸来迸去,隔天大家就忘了。 他确定哈维先生没有参加餐会,这点他记得很清楚。哈维先生从不参加社区里任何活动,很多邻居都觉得很奇怪,但爸爸倒不这么认为。他自己也不喜欢这些半强迫的社交活动,在这些场合上也觉得不自在。 爸爸在笔记本上写下莉雅? ,然后又写下苏菲?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列出了其他受害者的名字。 圣诞节那天,家人们若置身我的天堂里,说不定会好过一点。在我的天堂里,大家不太在乎圣诞节,有些人穿了一身白衣服,假装自己是雪花,除此之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年的圣诞节,塞谬尔.汉克尔意外地拜访我家。他的穿着打扮完全不像雪花,相反地,他穿着他哥哥的黑色皮夹克、和一件不太合身的工作服。 小弟拿着玩具站在大门口,妈妈暗自庆幸早就帮弟弟买了圣诞礼物,琳西得到一副手套和一个樱桃口味的护唇膏,爸爸的礼物则是五条白手帕。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帮爸爸邮购了这份礼物。其实除了巴克利之外,没有人想要任何礼物,圣诞节前的几天,没有人点亮圣诞树上的小灯泡,只有爸爸放在书房窗口的蜡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爸爸天黑之后才点燃蜡烛,但妈妈、妹妹和弟弟四点之后就不出门,因此只有我看到烛光。 有人在外面!弟弟大喊,他忙着用积木盖摩天楼,积木叠得满天高,摩天楼还没有塌下来,他拿着一个皮箱。 妈妈把蛋酒留在厨房里,走到大门口。琳西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客厅和爸爸玩大富翁,每到假日一家人就必须聚在客厅,琳西实在不喜欢这样。她和爸爸彼此放水,他们不管高额税金,抽到不好的机会也刻意通融。 妈妈站在大门口,双手摸摸裙角,她叫巴克利站在她前面,用手臂圈住小弟的肩膀。 我们等那个人敲门。她说。 说不定是史垂克牧师。爸爸一边对琳西说,一边从银行拿选美比赛第二名的奖金十五元。 看在苏西的分上,拜托拜托不要是牧师。琳西大胆地说。 爸爸紧抓着这句话不放,马上惊觉到琳西终于说了我的名字。琳西掷了手上的骰子,前进到Marvin Gardens。 妳欠我二十四块过路费,爸爸说:但我拿十块钱就好。 琳西,妈妈大喊:有人找妳。 爸爸看着妹妹起身离开客厅,我也看着琳西离开,然后跟着爸爸坐下。我的身影在游戏板上晃动,爸爸看着盒子里像鞋子一样的棋子,唉,如果我能拿起棋子,把它从游戏板上的海边宽阔木板道移到波罗的海就好了。我始终宣称波罗的海国家的人生活比较高尚,那是因为妳很奇怪,才会这样认为,琳西反驳,爸爸听了就说:我真高兴还好有个女儿不是势利鬼。 铁路,苏西,他说:妳总是喜欢买铁路。 为了强调额前V形发尖和垂在前面的蓬乱鬈发,塞谬尔.汉克尔刻意把头发往后梳,这种发型再加上身上的皮夹克,让十三岁的他看起来像是年轻的吸血鬼。 圣诞快乐,琳西。他对我妹妹说,同时递给她一个蓝色包装纸包着的小盒子。 我看得出琳西的悸动,这些天来,她尽全力把所有人挡在心门外,但她觉得塞谬尔很可爱,一颗心也像烹调中的香料一样慢慢融化。虽然姊姊过世了,但她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这个男孩看起来满顺眼的,而且他在圣诞节时到家里找她,他的造访难免在她心头激起一阵涟漪。 我听說妳获选为资优生,他先开口,借此打破没人说话的僵局,我也是。 妈妈此时才回过神来,不经思索地发挥女主人的殷勤: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她勉强招呼说:我在厨房里准备了一些蛋酒。 好,谢谢。塞谬尔.汉克尔说,然后伸出手臂示意琳西挽住他,琳西和我都觉得很有趣。 那是什么?巴克利躲在妈妈身后,指着他先前以为是皮箱的东西问塞谬尔。 那是一把中音萨克斯風。 什么?巴克利继续追问。 这时琳西开口了:塞谬尔会吹中音萨克斯風。 我只会一点点。 :塞谬尔说。 小弟没有再问萨克斯風是什么,他知道琳西已摆出了我所谓傲里傲气的架势,每次琳西一摆出这副德性,我就告诉巴克利:别担心,琳西只是傲里傲气,我一边说傲里傲气,一边搔他痒,有时还用头顶他的小肚子,逼着他不停喊着傲里傲气,喊到两个人笑倒在地为止。 巴克利跟着大人们走进厨房,再度提出他每天至少问一次的问题:苏西在哪里? 大家都沉默不语,塞谬尔看了看琳西。 巴克利,爸爸在厨房旁边的客厅喊道:过来和我玩大富翁。 从来没有人叫巴克利和他一起玩大富翁,大家都说他年纪太小,不知道怎么玩。 但圣诞节总有奇迹发生,他赶快跑到客厅,爸爸一把抱起他,让他坐在大腿上。 看到这个像鞋子一样的棋子吗?爸爸问道。 巴克利点头。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仔细听,好吗? 有关苏西吗?小弟问道,他已不自觉地把我、和爸爸要说的话联想在一起。 是的,我要告诉你苏西在哪里。 我在天堂忍不住热泪盈眶,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 苏西玩大富翁时都选这个像鞋子的棋子,爸爸说:我选车子或是独轮手推车,琳西选熨斗,有时妈妈也一起玩,她喜欢用大炮。 那是一只小狗吗? 是的,那是一只牧羊犬。 我要这一个! 好。爸爸耐着性子说,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如何向小儿子解释这件事。他让小弟坐在他的大腿上,说话时可以感觉到巴克利的身体顶着他的膝盖,小巴克利的身躯是如此温暖、充满了生气,让爸爸觉得很安心。好,牧羊犬就是你的。再告诉我一次:哪一个棋子是苏西的? 鞋子。巴克利说。 好,车子是我的,熨斗是琳西的,大炮是妈妈的。 小弟听得非常专心。 我们现在把所有棋子放在板子上,好吗?你先开始,帮我把棋子放在板子上。 巴克利一把抓起棋子,再抓一把,直到把所有棋子摆在机会和社区服务两叠纸牌之间才停手。 好,假设其他这些棋子是我们朋友的。 比方说奈特? 没错,我们把帽子给奈特。好,游戏板就像个小世界,如果我告诉你,我掷了骰子之后,有人把一个棋子拿走了,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不能玩大富翁了? 没错。 为什么?巴克利问道。 小弟抬头看着爸爸,爸爸突然感到胆怯。 为什么?小弟继续追问。 爸爸不想说因为这个世界不公平、或是事情就是如此,他想说得简明扼要,让他四岁大的儿子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把手放在小巴克利的背上。 苏西死了。爸爸说,他无法用任何游戏规则来解释这件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巴克利伸出小手盖住板子上的鞋子,然后抬头看看爸爸,似乎问他这样对不对。 爸爸点头说:小宝贝,你再也看不到苏西了,我们都再也看不到她了。爸爸说完就低声啜泣,巴克利抬头看着爸爸泪汪汪的双眼,还是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巴克利把鞋子收到他衣柜的抽屉里,直到有一天鞋子不见了,无论他怎么找,鞋子依然消失无踪 妈妈在厨房调好蛋酒之后就离开,她走到餐厅仔细检查餐具,她有条不紊地把三种叉子、餐刀和汤匙排在一起,在我出生以前,妈妈曾在一家新娘用品店工作,她在那里学到了这种排列方式。她好想抽烟,也希望还活着的两个小孩暂时消失一阵子。 妳要拆开来看看礼物是什么吗?塞谬尔问道。 他们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倚着洗碗机和放餐巾的抽屉,爸爸和小弟坐在厨房右边的客厅里,妈妈坐在厨房另一边的餐厅想着艳蓝色的Wedgwood骨瓷、深蓝色镶金边的英国名瓷Royal Worcester、和纯白色镶金边的雷那克斯瓷器。 琳西笑着拉开盒子上的白色缎带。 缎带是我妈帮我绑的。寨谬尔说。 她撕开蓝色的包装纸,里面是个黑色天鹅绒的盒子。扯下包装纸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手上,我在天堂看了非常兴奋,以前我和琳西一起玩芭比娃娃时,芭比和肯尼十六岁就结婚了,我们都觉得一个人一生只有一个真爱,我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妥协,也不愿退而求其次。 打开看看吧。塞谬尔说。 我怕。 别怕。 他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我看了不禁惊呼:哇,有个可爱的男孩来找琳西,我才不管他看起来像不像吸血鬼呢!这真是天大的消息,值得贴在公布栏上昭告天下。 我忽然觉得自己知道所有秘密,换成平时,琳西绝不会告诉我这种事情。 你可说盒子里的东西不足为奇,令人失望,你也可以说它令人惊奇,全看个人怎么想。这个礼物不足为奇,因为塞谬尔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这个礼物令人失望,因为摆在盒子里的不是一枚戒指;或者正因为盒子里不是一枚戒指,所以这份礼物才令人惊奇。盒子里摆了半枚金心,塞谬尔从衬衫里拿出另一半金心,金心吊在皮绳上,挂在塞谬尔的脖子上。 琳西一脸红通通,我在天堂也满脸通红。 我忘了坐在客厅的爸爸,也忘了数银器的妈妈,我看着琳西走过去、抬起头来吻了塞谬尔.汉克尔,这幅景象太美好了,我几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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