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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重播 肯恩.格林伍德 9486 2023-02-05
坐在哈里斯馆前方桌子前的女孩,对自己被拖来充当周末夜的接待工作十分恼火,但她还是尽量找乐子渡过周末,也就是观察同侪们的求偶仪式。杰夫走进来时,她冷冷打量了杰夫一眼,当她打电话到楼上通知茱蒂.高登说她的约会对象已经到了时,语气中带了一丝讽刺兴味。她或许知道他昨天让茱蒂空等了一晚,甚至偷听到杰夫下午在麦康附近加油站打给茱蒂时的谈话。 女孩要笑不笑的神秘表情让杰夫有些紧张。他在隔壁会客室里不太舒适的沙发中挑了一张坐下,房间里的壁炉旁有个绑马尾的棕发女孩和她的男伴正在一架老旧的史坦威钢琴上弹着<心与灵>。他走进房间时,女孩向他微笑招手。他对她是谁完全没印象,也许是茱蒂的朋友,他老早忘了,但他还是点点头向她回个微笑。宽敞的会客室里散坐着八、九个年轻人。其中两个带了鲜花,还有一个手上拿着装在心型盒里的惠特曼糖。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克制的表情,却遮掩不住热切但忐忑不安的期待:他们是在爱芙罗黛蒂神庙前的求爱者,渴求住在这座堡垒中的山林女神垂青而尚未通过考验的有情人。一九六三年的约会之夜。

杰夫完完全全记起来了。事实上,他有点不是滋味地注意到,即便是现在,自己的手心仍因为紧张而冒汗。 尖锐高亢的笑声从楼梯上传来,飘进了大厅。会客室里的年轻人纷纷抚直领带,看表,将不安分的发绺归位。两个女孩找到了各自的护卫,带着他们穿越大门,走进神秘的夜色中。 二十分钟后茱蒂终于出现,脸上刻意装出冰冷的坚绝表情。然而杰夫只注意到她难以置信的年轻,她流露出一股青春的温柔气息,不仅是因为她还是个青少年。他知道,像她这年纪的八○年代女孩(女人)看起来可不是这样,她们不会这么年轻、天真无邪。从珍妮丝.卓普林的时代开始,女孩们的模样就变了,玛丹娜以后的世代当然更不可能回到过去。 好吧,茱蒂说,我很高兴你今晚能准时出现。

杰夫笨拙地站起身子,给茱蒂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昨晚我真的很抱歉,他说,我身体不大舒服,心情也不大对劲。妳不会想跟我出门的。 你可以先打个电话呀。她使性子地说。她的双臂在胸部下方交叉,凸显出圆领衬衫下羞怯隆起的线条。她的手臂上挂着一件米色喀什米尔羊毛衫,下身是薄棉裙配上系踝的低跟鞋。杰夫闻到她身上浪凡香水混合花香洗发精的好闻味道,发现自己正看着在她蓝色大眼上方调皮舞蹈的金色浏海出了神。我知道,他说,我真希望打过了电话。 她的表情柔和下来,对峙在开始前便已结束。她从来没办法生气太久的,杰夫想起来。 你昨晚错过一部真正的好电影,她的语气没有一丝不高兴,电影从女孩正在宠物店里买鸟开始,然后罗德.泰勒假装是那里的员工

在走出去到上了杰夫的雪佛兰的路上,她继续叙述了大部分剧情。他假装不熟悉这曲折起伏的故事,即使他最近才在HBO周期放映的希区考克电影回顾展看过,而且,他当然看过这部电影,第一次上映时和茱蒂一起看的,就在二十五年前的昨天晚上,他的另一个前半生中。 然后那个人就去加油站点了一根烟,但是嗯,我不想告诉你接下来发生什么事,这样会破坏你看电影的乐趣。这电影真的会让人毛骨悚然。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不介意再看一次。或者我们可以看《欢乐今宵》。你想看那部? 我比较想坐着说说话,他说,要不找个地方喝杯啤酒,吃点东西? 当然好。她笑着说。去莫伊与乔伊? 好呀。那是在庞塞德莱昂大道上,对吧? 茱蒂皱了皱眉头。才不,那是曼纽尔酒馆。别说你忘记了左转,现在!她从座位上转身向他扮了个古怪表情。哎,你真的怪怪的,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什么大不了。就像跟妳說过的,只是一时状况不佳嘛。他认出大学时期常光顾的老地方入口,便将车停在街角。 酒馆里面的陈设不太像杰夫记忆中的模样。他以为吧台会在进门后的左手边,不是右边;座位似乎也有些不一样,比较高、光线比较暗。他领着茱蒂向酒馆后方的座位走去,途中有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不,他更正,那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比他老多了拍了拍杰夫的肩膀,态度十分友好。 杰夫,最近过得如何?这位可爱的年轻女孩是你的朋友,介绍一下? 杰夫看着男人的脸,眼神显得茫然。男人脸上戴着眼镜,蓄着黑白参差的山羊胡,正对他露齿微笑。样子看起来有点眼熟,但他想不起别的了。 这位是茱蒂.高登。茱蒂,呃,我跟妳介绍,这位是

山谬教授,茱蒂抢着说,我室友选修你的中世纪文学。 她的名字是? 宝拉.霍金斯。 男人脸上的微笑更热烈了些,他点了两次头。非常杰出的学生,宝拉,聪明的年轻女士。我想我的课评价还不错吧? 喔,是的,教授。茱蒂说。宝拉跟我聊过所有关于你的事。 那,也许到秋天有幸可以看見妳出现在课堂上? 我现在还不敢打包票,山谬教授。我还没决定明年的课该怎么安排。 有空到我的办公室坐坐,我们可以谈谈。你呢,杰夫,那篇乔叟的报告写得不错,但引用文献写的不够完整,我得给你个B。下次好好注意,杰夫? 我会记得的,教授。 很好,很好。课堂上见了。他向他们挥挥手,回座位上继续享受啤酒。 他们走到座位前,茱蒂跟着杰夫后面滑进椅子里,开始咯咯笑。

什么事那么好笑? 你不认识他?山谬博士? 杰夫甚至记不起那位教授的名字。 不认识,他怎么了? 他是个好色老头,那是他出名的原因。他追求每个上他课的女孩子,只要长得漂亮。宝拉说有次他下课后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他专做这种事。 她将女孩子气的手指放在杰夫腿上搓揉、挤捏着。 你可以想像吗?她问,语气带着一股正私下进行阴谋的兴奋。他甚至比我爸的年纪还大耶。有空到我办公室坐坐,哈!我知道他想讨论什么。他这年纪的男人竟然做这种事,你听过比这更恶心的吗? 她的手始终放在杰夫的大腿上,距离他正勃起之处不过一吋左右。他看着她天真无邪的圆眼睛,甜蜜的红唇,忽然幻想茱蒂就在座位这里趴下来含他。你这好色的老头,想到这,他笑了。

什么事好笑?她问。 没事。 山谬博士的事,你不相信我说的? 我相信。不是,只是妳和我,每件事都。我忍不住觉得好笑,就这样。妳想喝什么? 跟平常一样。 三倍辣僵尸(译注:以Marie Brizard牌橙皮酒Triple Sec等调制成的调酒。)吗? 忧虑的表情从茱蒂脸上消失了,她和他一起大笑起来。 笨蛋。我想来杯红酒,跟平常一样。你今天晚上真的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吗? 两人的嘴唇缠绵着,茱蒂的唇就跟他想像中还有记忆中一样柔软。她发梢的新鲜气息、肌肤的青春触感再再挑逗着他,这份激情打从结婚前刚跟琳达在一起之后就没再体验过了。车窗摇下了,杰夫亲吻她时,茱蒂把后脑勺放在门框的橡皮垫上。安迪.威廉斯正在电台广播里唱着<红酒与玫瑰的时光>,山茱萸花蕾混合了茱蒂柔软、干净肌肤的气味,散发出迷人芳香。车子停在离校园约一哩远的一条林木茂盛的街道上;离开酒吧后,茱蒂指引他把车开到这里。

今晚的谈话异常美好,出乎杰夫的期待。基本上他让对话顺着茱蒂的话进行,让她来提起人名、地点和事件,他则根据记忆或是她的表情、语气流露出的线索来回应。只有一次他不小心说溜了嘴,透露出时空错乱的讯息。那时他们正聊到一些认识的学生打算明年搬出学校,而杰夫说他也许会去分租一层独立公寓。茱蒂从来没听过独立公寓这个词,但他说他从哪里看到,是加州流行过来的新词,他想他们可能要在亚特兰大盖这种房子,用此搪塞了过去。 夜色渐浓,他感到心情轻松快活了起来。啤酒也有点帮助,但主要是因为待在茱蒂身边的缘故,让他第一次从整件事开始以来的紧张状态中纾解。有时候,他甚至发现自己不再一直想到自己的未来/过去。最重要的是他活着,而且活得非常好。

他将茱蒂脸颊旁的金色长发往后梳,一一再次亲吻她的双颊、鼻子和嘴唇。她低声发出欢愉的呻吟,他的手指从她的胸部往下滑到衬衫最上面的钮扣上。她把他的手拨开,让它再次滑到衣裳覆住的胸部。他们又亲吻了好几回合,接着她的手贴住他的大腿,就像在酒馆雅座时那样,但这回她决心朝着些微上方缓缓前进,直到纤纤玉指轻轻抚弄着他坚硬的阳物。他沿着她被丝袜包覆的小腿爱抚,手来到了她裙下,体会长袜末端上方的柔软肌肤触感。 茱蒂挣脱了他的怀抱,突然坐起身子。 把你的手帕给我。她低语道。 什么?我没 她从他的夹克口袋里扯出一条白色手帕,今晚稍早他穿上那套过时衣物时,自动将手帕塞进了口袋里。杰夫再次向她伸手,想将她揽进怀里,但她拒绝了。

去,她耳语道,绽放出甜甜的笑容,乖乖往后坐好,闭上眼睛。 他皱眉,但还是照办了。她突然拉下他的裤子拉链,以毫不迟疑的老练动作释放出他的坚挺。杰夫讶异地睁开双眼,看见她盯着窗外,手指正以固定的节奏在他身上移动。他制止了她的手,握住静止不动。 茱蒂不要。 她回望他,眼神中带着关切。你今天晚上不想要? 不是这样。他温柔地挪开她的手,调整好坐姿,然后关上了裤子拉链。我想要妳,我想跟妳在一起,但不是这种方式。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找个旅馆或是 她撤回身靠在车门上,对他怒目而视。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女人! 我只是想说,我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用比较能够表达爱意的方式。我想给妳 你什么也不必给我!她的脸因愤怒而皱在一起,杰夫担心她可能会哭。我想帮你纾解,就像我们以前那样,但你突然觉得这办法不好,想把我拖去廉价旅馆,就像是在对待一个一个妓女! 茱蒂,看在老天分上,我一点也不是那个意思。妳不明白吗,我只是想让妳快乐,跟我一样。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只口红,气冲冲地将后照镜调整到她能看着自己搽上口红的位置。以前那样就让我非常快乐,真是感激你。或者说至少我曾经很快乐,直到今晚。 听着,如果我说错了话,我很抱歉,好吗?我只是想 你的想法就留给自己吧,你的手也是。 我不是故意要让妳不开心。我们可以明天谈谈这件事吗? 我不想谈,我只想回宿舍,马上。就这样,如果你还记得怎么回去。 让茱蒂在宿舍下车后,他在北卓伊丘路、新雷诺克斯广场购物中心附近发现了一家酒吧。不像是他会遇见埃墨里人的场所,而是家做酒客生意的酒吧,让年纪稍长、较安静的人们透透气,稍微把贷款和死气沉沉的婚姻生活抛到脑后。杰夫觉得这里让他很自在,尽管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不像是这种地方的客人。酒保甚至检查了他的证件,杰夫成功找出他放在皮夹背面为了这种场合而准备的变造身分证。酒保半信半疑地咕哝了一声,给了杰夫一杯双份的杰克丹尼尔威士忌便走开了,开始无意义地摆弄起吧台上黑白电视机的水平手把。 杰夫缓缓地啜了一口威士忌,无神地盯着电视新闻。伯明罕又出了事;吉米.霍法在纳什维尔被控非法干预陪审团;福特即将推出天王星二代。杰夫想到马丁.路德.金恩死于曼菲斯;霍法神秘地从世人眼前消失;满天的通讯卫星让MTV以及重播的《迈阿密风云》在全世界无孔不入。好个美丽新世界。 今晚和茱蒂在一起一开始十分愉快,但是在车里的收场让他沮丧不已。他已经忘记该如何做不自然的性了。不,不是忘了,而是他根本从未完全了解过,从第一次发生在他身上时就从没搞懂过。新发现的情感及天真无法招架对性的饥渴,闪耀而刺眼地遮蔽住种种不坦承。曾经奇异而美妙的情欲历险,如今被赤裸裸地掀开,暴露出廉价的本质,透过时间的距离一览无遗:在一辆雪佛兰车前座用手迅速达成的性高潮,背景则是不入流的音乐。 那么,他现在该怎么办,他妈的敷衍了事吗? 他该放纵自己,和一个生活在另一个时代、从没听过避孕药的纯洁金发妞一起探索激烈的性爱游戏?还是他该将重心重新放到课业、青少年的瞎扯闲聊、春季舞会上,假装一切都是第一次?他该背诵早已忘光且从没派上过用场的统计表,好让自己的社会学入门可以过关? 也许他没什么天杀的好选择,如果这诡异的时间转换永远持续下去,他没有选择。也许他真的得经历这些,把一切重新来过一遍年复一年地活在这痛苦且预料之中的人生。就在这一刻,他面临的现实竟变得更具体,甚至更不可撼动。他的另一个自我则成了一种虚妄。他必须接受事实:他是个十八岁的大学新鲜人,完全依赖父母,而且他现在可以成功完成数十门学术课程,让他对这一切充满了鄙视与厌倦。 电视新闻播完了,体育播报员正喃喃播报着棒球甲组联赛的分数表。杰夫又叫了一杯酒,酒保把冰凉的杯子端来时,杰夫的注意力忽然如雷射光束般集中在那台万年电视机吐出的一字一句。 来看今年尚未被马蹄践踏过的邱吉尔草地,两匹来自东部的小马也许会给加州栗色马一点颜色瞧瞧,最后抱走大奖。练马师伍迪.史提芬斯带着刚从垫脚石预赛中漂亮赢得冠军的永不屈服以及完美的纪录,来到德贝参加一九六三年的大赛。史提芬斯不敢夸口预言冠军,但是 肯德基赛马大赛。该死,为什么不?如果他真的曾经活着经历过接下来的二十五年,而不是想像或作梦,有件事就很清楚了:他有一大堆资讯可以好好利用。他没有技术,设计不出电脑或类似东西,但是他当然可以运用他的知识,他的知识是新闻知识,他知道从现在到八○年代中期将对社会造成影响的潮流及事件。他可以靠着对体育事件和总统大选选情的知识下注,赚进大把钞票。当然,那要假设他对未来四分之一世纪里即将发生的事的确有确实、正确的把握。正如他之前意识到的,这假设不必然可以打包票。 紧追在后。可能领先的马是葛林崔.史特伯的劫匪克星,它保持的纪录是一分三十四秒,是这匹来自纽约的三岁赛马跑出的最佳速度。它赢得了伍德纪念杯冠军,这是继它夺下 狗屎,是谁赢得那一年德贝的赛马大赛?杰夫努力回想。永不屈服这名字他模模糊糊有点印象,不像是劫匪克星,但听起来好像还是不太对。 两匹马跟威利.休马克的团队,以及来自西部的奇迹糖果斑点有场硬仗。这可是个必胜组合,各位。尽管比赛看起来像是刺激的三强争夺战,但大家一致认为,而且共识相当强烈,糖果斑点即将在本周六戴上冠军花环。 这名字听起来也不像。到底是哪匹马?北方舞者?还是科艾之王?杰夫确定这两匹马都赢过德贝的赛马大赛,但是是哪一年呢? 我说,酒保! 一样的? 不,不是现在。你有纸吗? 纸? 我是说报纸,今天或明天的都好。 日报还是宪政报? 随便。你有体育版吗? 上面做了些记号。勇士队明年要来,我一直有在注意他们的平均成绩。 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没问题。酒保伸手从放装饰物的地方下面拿出一叠严密对折好的运动新闻。 杰夫迅速翻阅过棒球新闻那几页,然后找到路易西维尔举办的最近一场比赛的预报,他浏览过参赛者名单,找到了播报员曾提到的几匹热门赛马,包括糖果斑点、永不屈服、劫匪克星,然后是皇家塔、柠檬螺旋不是,不是灰色宝贝、穷凶恶极这两匹马都没听过疯狂纸牌、努尔大公嗯嗯日安、以我荣誉起誓 夏多克。 夏多克,赔率十一比一 他把雪佛兰用六百美元卖给一家在布雅克利夫路的二手车行。书、音响和唱片收藏在城里一家旧货商那里卖了两百六十美元。在寝室书桌里,他找到一本支票簿以及校园附近一家银行的存款簿,立刻从两个帐户里把钱领出来,只留下二十美元,于是他凑到了八百三十块。 在整个计画中,打电话向父母借钱最困难。他父母因为他突然紧急商借一笔钱而忧心十足,父亲因为杰夫拒绝交代钱的用途而生了气。但他还是借到了几百美金,母亲则从私房钱里另外寄给他四百块钱。 现在他只需要下注,下个大注。但是要怎么做?他一时想去趟路易西维尔,直接在现场下注;但打电话给旅行社后证实他原先的猜想:早在几个礼拜前,德贝赛马大赛的门票就卖光了。 他的年龄也是个问题。他的样子也许老到可以在酒吧里点杯酒,但下这么大的赌注一定会引来严密的监视。得找个人代表他出面才行。 赌博业者?他妈的你想知道赌博业者是想干什么,小子? 在杰夫眼中,二十二岁的法兰克.梅道克也不过是个小子,但是在这现况中预科生已经是比较老成、有社会经验的人了,而且他陶醉于把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我想下个赌注。杰夫说。 梅道克纵声大笑,他点了根小雪茄,然后招手叫来另一瓶啤酒。 赌什么? 肯德基赛马大赛。 你干嘛不自己在寝室里开赌盘?搞不好会有不少人来下注呢。不过口风要紧。这位高年级生用亲切的屈就姿态对待杰夫。杰夫心中窃笑这年轻人身上的老练,也许不是这年纪该有的世故。 我想下的注相当大。 咦?多少叫大? 星期四午后,曼纽尔酒馆里一半的位置是空的,没有人坐在听得见他们说话的距离内。两千三百美元。杰夫说。 梅道克皱了皱眉。你说的可是他妈的一笔大数目。我知道糖果斑点赢的机会相当不错,不过 不是糖果斑点,是别匹马。 服务生在破旧的橡木桌上摆妥一瓶啤酒时,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大笑了起来。 作梦吧,孩子。劫匪克星不值得你冒险,永不屈服也没这个赢面。至少不是在这场比赛。 法兰克,我的钱我作主。赢的钱我们七三分帐。如果我是对的,你可以轻松大捞一笔,一毛钱都不必冒险。 梅道克为他们各自斟了一大杯冰凉啤酒,他一点一点地慢慢倒,以免啤酒泡沫高起来。我可能会因此惹上一堆麻烦,你知道的。我不想搞砸法学院的学业。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拿着这么大一笔钱。我怎么知道万一你输光了会不会去找训导长哭诉? 杰夫耸声肩。所以你是这场赌局里的关键。但我不是这种人,输钱也不在我的计画之中。 没人有办法保证。 一枚铜板投进了音乐点唱机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吉米.索尔开始唱出<如果你想要快乐>。杰夫抬高语调好压过音乐声。所以,你有认识赌博业者吗? 梅道克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七三分帐,嗯? 没错。 高年级生摇摇头,认命地叹了口气。 钱带在身上了? 那个星期六下午,北卓伊丘路上的酒馆挤满了人。杰夫走进来时,电视机里商业味道浓厚的赛前节目正发出刺耳声响:舒适牌刮胡刀正大力宣传最新产品,不锈钢刮胡刀片。 杰夫比他预期中还紧张。计画看起来很完美,但假如当中出了差错呢?就他的判断,上星期的世界大事完美复制了他记忆中的过去。但他的记忆力就跟所有人一样不可靠,而且过了二十五年,他已经无法确定一九六三年中曾经发生的千百万件事,是否跟第一次发生时有什么不同。他注意到有些小地方似乎稍微走了针,他自己的行动当然也大大改变了。 这场比赛要出现新的结果,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比赛结果改变了,杰夫将失去一切,而且他这礼拜已经翘掉了期中考,学业正处于严重危机中。他甚至可能没办法埋头重拾大学课业。他会被踢出校园,一文不名。 同时,越战即将开打。 嘿,查理,某个人喊道,请在场的人再喝一轮,双份的,门里的统统有份! 酒馆里不约而同响起了一阵欢呼和笑声。那男人的一个伙伴说,这钱花得早了点,可不是? 兄弟,囊中物啦,慷慨的男人说道,跑不掉的! 电视萤幕上,马匹即将关入马闸,马儿们焦躁不安,极度渴望甩开禁锢、向前奔跑,那正是它们被饲养的目的。 什么事都有可能,金宝。那正是赛马刺激的地方。 酒保把陌生人请的双份酒分派给每个人。杰夫还来不及拿起酒杯,马儿们就冲出了闸门,永不屈服像插上电一般一马当先,劫匪克星几乎和它并肩。骑师威利.休马克冷静地跨坐在糖果斑点的背上,在第一个转弯时,只落后了三个马身。 夏多克位居第六。还有一哩要跑,落后十个马身。 杰夫迅速咽下一口酒,差点被几乎没掺水的威士忌噎住。 领先的马群疾冲过标示半哩柱,夏多克没有推进半吋。 杰夫想着,小一点的学校也许有机会。就算被埃墨里退学,社区大学也可能会收他。他可以在地区广播电台打工。虽然这些年的人生经验没留下书面证明,但是在工作上会大有帮助。 酒馆里的人群对着萤幕吼叫,仿佛马儿和骑师听得到他们的声音,只剩四百码。杰夫已经绝望了。夏多克跑到终点相对跑道的尽头时稍微往前突破,但差不多也就这样了。正如赌盘赔率预测的,这是场三强夺冠赛。 比赛进入终点的最后冲刺,休马克骑着糖果斑点挺进围栏,身体向后预备好夺标姿势。夏多克跑在第四位,距离第一名三个马身,面对着这样的竞争对手,它绝不 就在比赛进入最后四分一哩时,劫匪克星似乎忽然累了下来,再也无心参与终点前的竞争。它开始落后,只剩下永不屈服和糖果斑点向终点狂奔,但休马克却没能让这匹来自加州的栗色马发挥出最后冲刺的力量。 夏多克超越最有机会夺冠的糖果斑点,打败了永不屈服,稳定且毫不松懈地赢得胜利。 酒馆里人声沸腾,简直快要暴动起来。杰夫不发一语,文风不动地坐着,手因为紧握住冰冷的酒杯而几乎冻僵了,但他丝毫不察。 夏多克以超前永不屈服一又四分之一马身的距离赢得胜利,糖果斑点则被抛在将近三个马身后。劫匪克星精疲力竭地回到了终点,排名第五或第六吧。 杰夫成功了。他赢了。 酒馆里的人开始怒气冲天地大声分析起刚才收看的比赛,大多数人都忿忿不平地将矛头指向威利.休马克在最后半哩时的战略失误。杰夫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正在等着赌金计算看板上的数字出现。 赌夏多克赢的人每注可赢得二十美金八毛的彩金。杰夫反射性地将手伸向附有计算机功能的卡西欧表,当他意识到此时距离这东西存在的时代还有多久时不禁失笑起来。他从吧台抓起一张餐巾纸,用原子笔在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数字。 两千三百倍的二十点八的一半,减掉法兰克.梅道克帮忙下注所分得的三成杰夫赢得将近一万七千块。 更重要的是,比赛结果和他记忆中一样。 他才十八岁,而且知道接下来二十年内世界上将发生的每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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