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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危险之夏 海明威 7732 2023-02-05
宪章号上的航行日子里,清朗的太阳天只维持了一日,然后就碰上讨厌的雨,乌云密布之后的倾盆大雨加上波涛起伏汹涌的大海,令我们抵达直布罗陀海峡前几乎全待在舱里。宪章号是艘庞大而舒适的船,船上有不少和气而友善的人,我们称她为海上希尔顿,因为她是我们搭乘过最不像交通工具的船。也许海上喜来登要更恰当,不过我们可以下一次再这么称呼她。较之于早期的诺曼第轮、法国号或自由轮,她就像住在较豪华的希尔顿饭店一样,而非租屋于花园面向巴黎丽池酒店的公寓。 登陆阿尔及利亚后我们开车到了达维斯的家里,比尔和安妮以及他们两个小孩住在马拉加山上的小镇康苏拉里。大门不上锁时有守卫看着,门前一条长的碎石子车道旁种满柏树,林木茂盛的花园跟马德里的波塔尼科一样美丽。屋子巨大而凉爽,房间都很宽敞,回廊与室内铺上爱司帕多芦草编成的壁,每个房间都充满书本,墙上挂着旧地图和好画,天气转凉时也有壁炉伺候。

此地有一个蓄满山泉的游泳池,没有电话,你能打赤脚但五月仍凉,走大理石阶最好还是穿软底皮鞋,你吃山珍海味喝琼浆玉液,每个人都不妨碍别人的清静,而当我在清晨醒来,走到围绕二楼的阳台上,透过花园里的松树远眺群山大海,倾听松林风声时,我知道再没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这是个绝佳的工作地点,于是我立刻开始工作。 那时正是安达鲁西亚春季牛赛的尾声。塞维尔的早已结束。路易米盖原本计划在宪章号抵达阿尔及利亚的同一天,在边界上的雪利展开在西班牙的头一场斗牛赛,结果却送来一张医生证明,说明由于尸毒碱中毒无法如期露面。几个消息都不好,我遂觉得最好还是待在康苏拉工作、游泳,或偶尔到邻近牧场看场斗牛。不过我答应过安东尼奥在马德里的圣以希卓斗赛上碰头,而且我也必须取得午后之死一书中索引部分的其余资料。

根据鲁柏.贝雯尔的说法,五月三日安东尼奥在雪利的赛会上,每个人都以为我们会到。鲁柏在赛后驾驶一辆灰色金龟车来到康苏拉,六呎四吋的大个子缩在车里,比战斗机驾驶员的座舱还贴身。安东尼奥对他们说:厄宁斯必须工作,我也如此,我们月中会在马德里碰头。万尼托.奎塔纳和鲁柏一道来,我向他问起安东尼奥近况。 他再好不过了,万尼托说:信心十足,非常有把握,每一刻都把牛耍得团团转,等你看了就知道。 你有没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杀得如何? 第一刺时红布保持低垂,姿势虽完美无瑕,但因剑的落点高而撞上牛骨头。第二刺只轻轻一戳剑就离手,当时牛头位置并不低,但他非常精确地割断动脉。在牛头位置还高时他就已找到落剑点,然后冒险刺了进去至少第二刺他学到避开骨头。

你还觉得我们对他的看法正确吗? 是的,先生,是的。他和我们认为的一样好,挫败只令他更坚强有力,不会在任何一方面削弱他。 那么路易米盖呢? 厄宁斯,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去年在维多利亚他碰上米乌拉斯牛,不过不是我们时代的那种杀手牛,那些牛不错而且货真价实,但他却无法驯服它们,他是征服者而它们却征服了他。 他有没有在别的地方斗过没动手脚的牛? 也许有。几次吧!绝不会多。 他身体情况还好吗? 他们说他近况好极了。 他必须要保持下去。 是的,万尼托说:安东尼奥是头狮子,他现在已经有十一道严重伤口了,而每伤一次他就更神勇。 他大约一年碰到一次。我说。 一直是一年一次。万尼托说。 我在旁边的巨松树干上敲了三下,希望能趋吉避凶,风在树梢咆哮,春夏以来的斗牛季它都徘徊不去,我从未见过西班牙的夏季如此多风,也没有任何人记得在哪一季有如此多严重的伤和淤血过。

对我来说,一九五九年一连数日惊人的斗牛士一再负伤的原因主要在风,它能吹起披肩或红布,将斗士的身体暴露在牛的掌握中,其次则在于所有其他斗士皆以安东尼奥为竞争对手,都企图照样做出他能做的一切不管有风无风。 斗牛若无竞争就毫无价值,但碰上两个伟大的斗牛士则会变成致命的竞争。因为若是一方能做出不仅一般人无法做到,而且是不耍花样,只在最完美的胆量、判断、勇气及艺术配合下,才可能做出极易致命的某个危险动作时;则另一方如果想并驾齐驱或更超越对方的话,若一时胆怯或判断错误就会被牛重创甚至死亡。他会不得不借助于欺诈手法,而一旦为观众识破,他就会在竞赛当中被揍个半死,运气好的话才可能留下命来或继续待在斗牛界。

万尼托.奎塔纳和我相交已有卅四年,两年不见,有很多话要说,那天早上我们在花园边走边聊了许久。我们谈到斗牛的种种漏洞所造成的弊端,以及已经实施的补救方法中,哪些有效而哪些并不实际。我们两个都曾目睹斗牛几乎毁于流弊之手,例如掷矛手使牛流血过度,将锋利的钢制矛头戳进同一伤口并且拧转长矛,刺入脊柱、肋骨或任何只会置牛于死地的部位,而不是以适度流血让牛疲倦、稳定,并自然垂下头来承受最后一刺。我们也知道,掷矛手所犯的任何错误都是主斗士的错,如果主斗士年轻、不具份量,则必是出于旗枪手或经纪人的幕后指使几乎所有斗士中的狡计都是经纪人的过失,不过如果主斗士不同意他可以抗议。 我们谈到路易米盖和安东尼奥都是由路易米盖的两兄弟多明哥与沛佩.多明堇所代理经纪的事,我们都同意就生意着眼这个情况十分棘手。因为路易米盖会认为,由于较持久的声名与表现,他的票房号召力要胜过安东尼奥;而安东尼奥会坚持他比米盖斗得好,而且每次出场都不忘表现出来。这对家族来说相当麻烦,但对斗牛来说则非常有利也非常危险。

五月的头十二天过得非常快。我早早开始工作然后大约中午下池游泳,为了休闲,更为了遵守保持健康的规定,我们都很晚才用午餐,也许是进城吃饭顺便买纸,然后出西门诺到波特逛逛,那儿是马拉加中心的米拉马海上旅馆里面的一处夜生活场所,然后晏夜回康苏拉用晚餐,五月十三日,我们启程前往马德里看斗牛。 在这个国家你所不熟悉的部分地区行驶,似乎距离比真正的要远、路况比实际的要恶劣,起伏更危险、斜坡更陡。不过从马拉加沿海岸绕行群山,就算你熟知地势且能善用路况,依然会觉得崎岖难行。我们由比尔推荐的司机驾驶,在第一趟由马拉加、格拉那达到哈恩之旅真是惊恐有加。他每个弯道都出错,全赖汽车喇叭保护,以提醒对面下坡冲来的超载卡车,不论爬坡或下坡他都会令我毛骨悚然直捏冷汗。我试着在爬坡时将视线关注于下方展开的村落、石头小镇和农庄,以及后方在烟雾中残缺不全,直往海中坠下的景色,我眼看着树皮剥落后赤裸而深褐的橡树树干,又往下看转弯处一道深陷的裂缝,和金雀花田里突出的石灰石,尽量试着容忍他拙劣的驾驶技术,只在濒临形同自杀的当儿,静静地提醒他要注意弯道或速度。

在哈恩时,由于速度太快同时不顾行人,司机差点撞人。这件事倒令他更愿接受忠告,再加上现在的路况较好,我们便继续推进,穿过拜冷的瓜达奎佛山谷爬上另一座高原再进入山区,左方是莫瑞那群山。我们经过绵延不绝的托罗萨低地小丘,当年卡斯提尔、亚拉尚和那瓦里等地的基督徒国王曾在此击退摩尔人,这是个好战场,只要拿下隘口便攻守俱利,颠簸其间的感觉很怪,想想若在一二一二年的七月十六日通过同一地区代价不知几何,而这遍地赤裸的山区草地在当时不知是何景观。 然后我们攀爬分隔安达鲁西亚和卡斯提尔的迪斯潘那裴罗通道,地势陡峭又多转弯,安达鲁西亚人说过了通道北部就生不出好斗牛士来。这里路修得很好,对任何好驾驶而言也够安全,顶上有几间我们早已摸熟了的、供旅客休息的饭馆和酒吧,可是这一天我们继续往下开,现在行程轻松多了。我们在下一个小镇停车,急转弯路口一座小屋上有两只鹳鸟在筑巢。巢筑了一半,母鹳还未下蛋,两鸟正在调情,公鹳轻咬她的颈子,她则回眸抛以鹳鸟似的深情一瞥,然后转开头去,而他会再啄她,我们停下来让玛丽拍了几张照片,可是光线不太好。

我们下到瓦第潘那平坦的产酒乡间时,葡萄树还不及手高,成亩的广大葡萄园缓缓伸向苍郁的山丘,我们驶在酒乡的坦途上,注意着旁边与公路平行的马车道上可有松鸡窜出,然后在满萨那里斯的政府酒馆(或称客栈)过夜。虽然距马德里只剩一百七十五公里,可是我们希望在白天驶过这片乡村,而且斗牛赛是明天下午六点才开始。 大清早,酒馆里其他人都还没醒时,比尔.达维斯和我步行三公里,从小路到拉曼却老城市中心,经过铺满白沙的斗牛场,再穿出狭窄的市街到天主教广场,然后跟随早起购物者身着黑色衣裙的迤痕来到市场。市场很干净、经营也好,但很多买者对价钱相当挑剔特别是鱼和肉两项,在马拉加的方言之后,能再度听到清晰、美妙,而且每一个字都懂的西班牙文,真是太好了。

我们在一间酒店以咖啡、牛奶以及浸奶的美味面包做早餐,又饮了几杯葡萄酒,尝了几片曼奇根起司,吧台上的酒保告诉我们新的公路绕道而过后,已很少有旅客会停憩在酒店了。 这个城死了,他说:除了有市集的日子外。 今年的酒如何? 现在说还太早,他告诉我。你和我一样清楚。这里的酒一直很好也一直是那个味道,葡萄树像杂草一样到处长。 我很喜欢这里的酒。 我也是,他说:所以我才批评它。你绝不会批评任何你不喜欢的东西。 我们快步赶回酒店,这段上坡路是很好的运动,而背后那座悲哀的小城也丝毫不令人留恋。 当我们装好行李,驶出庭院,开上连接高速公路的道路时,司机热切地划了个大十字。 有什么不对劲吗?我问。我们第一晚由阿尔及利亚往马拉加路上他也划过十字,当时我以为是正经过某个发生过可怕事故而事后为人所暗中敬畏的地点,可是现在是大好的早晨,又开在速限一定的良好公路上往距离不远的首都迈进,况且从言语中,我知道司机是过度虔诚的人。

没有,没事,他说:只是希望我们平安抵达马德里。 我心想,并不是雇你来靠奇迹或是完全仰仗神力来驾驶的。一个驾驶在邀请上帝同行前,应该多少先贡献一点他的专业知识和信心,以及仔细检查轮胎,随后我念头一转,思及一车妇孺以及另外那个世界中无可避免的孤寂,遂重复一遍他的动作。然后我又想到,这份过虑若是为了自身安全则未免失之草率,因为我们将要不论日夜地花三个月时间仆仆于西班牙的道路上。而这种心态也未免过于自私,因为这些时间都要和斗牛士一起度过,于是我开始祈祷,为所有我寄托于命运之神的、为所有得了癌症的朋友、为活的死的所有女孩、也祈祷安东尼奥当天下午能抽到好牛。 结果他没有,不过另一方面,在经过危险的拉曼却和新卡斯提尔大草原后,我们平安抵达马德里。然而司机被遣回了马拉加,这是绝无任何偏见因素在内,因为在绥西雅旅馆大门外,我们才发现他不知道如何在都市里停车。最后由比尔.达维斯帮他停好,也在剩下的旅程担任开车的工作。 绥西雅是个宜人的新旅馆,在老柯蒂斯后面,走几步就到旧马德里。鲁柏.贝雯尔和万尼托.奎塔纳早我们一步到,从他们口里得知,安东尼奥当夜要住在威灵顿饭店,那边是时髦的新市区,大多数新旅馆都在那儿。他在外头休息、更衣是为了不想把记者、崇拜他的人和宣传人员等都带到家中,况且威灵顿距竞技场也不远,好让安东尼奥在抵达会场后仍有充裕时间可作赛前准备。 旅馆套房内挤满了人,有些我知道,多数不认识。客厅中的小圈圈是随员们,都很严肃,还有许多与斗牛行业有关的人和几个记者,两位法国杂志社来的还带了摄影师。唯一不严肃的人是安东尼奥的长兄卡耶塔诺,以及他的剑手米格林罗。 卡耶塔诺想知道我是否还带着银色瓶装的伏特加酒。 有,我说:紧急用。 这就是紧急时刻,厄宁斯,他说:我们到走廊去吧! 我们走出去,举瓶致敬然后再进来,之后我去看安东尼奥,他正在穿衣。 他看起来除了稍微成熟些还是老样子,牧场的日子也让他黑了不少。一小时又十五分后,他就要上场,他完全知道时间代表的意义,也知道他必须做什么以及将要做什么。我们很高兴见到彼此,我们过去共享的一切也仍然存在。 既然他问候过玛丽而我也问候过卡门,我想尽快离开更衣室,他又说晚上一起吃饭,我遂说:我走了。 完了之后你会来吗? 当然。我说。 待会见。他说,然后露出一脸坏男孩的笑,就算马德里牛季的第一场大赛就在眼前,他还是笑得那么自然、轻松、毫不勉强。他想的是斗牛,可是他不担心。 那是场很坏的演出,会场被买通了。公牛动作犹豫且危险,情绪不够激昂,进攻中途动辄放弃;它们对马匹也踌躇不前。那是由于谷类灌得太多以至就体型而言过重,而真正要攻击马匹时,却因后腿软弱无劲而泄气。 维多利亚诺.瓦伦西亚在马德里晋身正式主斗士的首度登场中,证实他仍然只是个见习生,不过是某几个动作特别精采而已,前程并不看好。朱里奥.阿帕瑞契欧一位正式且富技巧的斗士在指导斗牛、杀牛的过程表现愚蠢。他并没有纠正牛的缺陷,却把时间全花在告诉观众牛不肯进攻,而非想法子激它们进攻,他自己也深受主斗士的缺陷所困扰,那就是早期的事业赚了大钱,现在却想不花力气、不冒危险坐等牛送上门来,而不似从前的不论来牛如何都能勇往直前,阿帕瑞契欧两条牛都表现的不光彩,他刺得准确、迅速、然而毫无风格可言,对任何在乎他的人、对他自己,都交待不过去,而没有人在乎。 安东尼奥力挽狂澜让马德里见识到他一年来的成绩。他的第一头牛形同废物,对马匹踌躇又不愿直接攻击,不过安东尼奥精致且流畅的披肩动作挑起了它的斗志,吸引它、教导它、鼓励它一次比一次更贴近。他就在你眼前把它重新塑造为一头斗牛。基于自己的享受以及对牛的知识,安东尼奥似乎是在对牛的脑袋下功夫,以各种方式让它了解他要的是什么,若是牛有任何不堪的思想,安东尼奥也会灵巧但坚定地换过它。 从我们初次见面,他就不断在琢磨披肩动作以期在艺术性上臻于完美。那不单纯是一般斗牛士希望在牛直线进攻时,做到来回两次美妙的过牛动作而已。他的每次动作都是控制并指导牛,以全躯之长经过用披肩驾驭它的人,再引牛转过头来再攻,他总是与牛角相距毫厘,而披肩舞动之流畅、调和有如影片中的慢动作,甚或梦幻一般。 使红绸布时他全无取巧,现在牛是他的了。不用伤害、扭曲或惩罚的手段,他造就了它、说服了它、完成了它。他左手执布正面向牛挑逗,让牛一次又一次擦身而过又绕身回转,然后以真正的迎接式杀牛法挺出胸膛来承受牛的双犄与躯干,最后手腕一抖转守为攻,置牛于就死之地。 他仔细地高高瞄准牛双肩隆起处,放手一刺,击中骨头,剑自犄间弹出。第二次他瞄准同样部位而剑刺进隆肉之下的夹缝中。当安东尼奥右手为牛血浸湿时牛已死亡,但他一时尚未察觉。安东尼奥抬起手注视着它,引导它步向死亡,一如先前引导它演出短促一生中的唯一表演,然后突然间牛摇晃不定,翻倒在地。 他的第二头牛很强壮,但在马匹身上耗尽力气,以至进攻时因后腿无力而中途煞车或完全不攻。他两侧俱受重创,发疯似地滥用双犄特别是右角。没人料到它会以这种方式自卫。它紧张、歇斯底里,不论安东尼奥如何带领并下多少工夫,它就是不肯就范。不同的牛会在竞技场中的不同位置下恢复信心,但虽然安东尼奥贴近身体、压低姿势,韵律化地配合它,复以低势过牛使它着迷上钩以便能掌握它,祛除它的犹豫不决、任性用犄与肆意乱窜,牛却始终保持半懦弱、半歇斯底里状态。面对这种牛若要进行现在流行的刺前左手舞巾动作,非送医院不可。从有斗牛以来,对付这种特别不安分的公牛只有一个法子尽早收拾掉。安东尼奥就这么做了。 事后,在阿灵顿的套房里,安东尼奥浴毕坐在床上,说:厄宁斯对第一场还满意吗? 你清楚,我说:大家都清楚,你必须塑造它创造它。 是的,他说:不过它后来变得很不错。 是夜,我们在科特用餐,那是一处靠近老丽池、在普烈多博物馆对面,有树荫遮蔽的花园且室内室外皆可进餐的饭店,大伙都很开心,因为安东尼奥第一斗表现非凡,他第二天没有技赛,正是斗牛的理想间隔天数,除了我们这群同伴外还有安东尼奥和路易米盖的私人外科医生兼至友马诺罗.汤玛密医生、医生太太、几对饲牛业者,以及安东尼奥和卡门。重相逢是件美事,我们又说、又笑,聊了好久。诚如所有真正伟大的人物一样,安东尼奥本性轻松,喜欢拿严肃的事开玩笑,当他正捉弄一个人而又装出一副好人模样时,我说:你既然自诩高尚又慈悲,那么今天对待你好朋友的事,又怎么说? 他和阿帕瑞契欧是相当要好的朋友。今天下午的斗程中,在头一段阿帕瑞契欧还忙着展示观众他抽到的那头牛根本无药可救,紧接着下一段安东尼奥就将牛从马匹引开,对阿帕瑞契欧的牛做出六个美妙、慢节奏、无止无尽的维若妮卡动作来,很明显地告诉观众,只要斗牛士愿意接近并多冒点险在它身上,牛还是可以被控制的。 我告诉他我很抱歉。安东尼奥说。 路易米盖于五月七日在欧维多完成登陆西班牙后第一斗,两只牛都使他得到了双耳的奖励,他的第二场斗牛是于五月十六日在塔拉维拉,同一天安东尼奥在马德里斗软弱的帕布罗.罗米洛牛。在塔拉维拉时,路易米盖斗的是沙拉曼卡牛,第一头牛表现卓越,割了两耳及牛尾,第二头牛割了双耳。路易米盖情况一直很好,两天后要在巴塞隆纳斗。 除了西班牙两战外,目前为止,路易米盖亦在法国战了三回阿里.托鲁斯和马赛战果辉煌。我的消息来源说,在所有这些战役中,牛角都动过手脚,他明天会在尼米斯出斗,而安东尼奥后天会在同一个伟大的罗马式竞技场出现,我爱尼米斯,但并不想离开刚抵达的马德里,千里迢迢去看削过角的牛,遂决定留在马德里。 迟早安东尼奥和路易米盖必须公开竞赛,因为经纪人的贪婪索求使得斗牛业因票价过高而观众减少造成票房不振,而只有这两个人才能值得过这种高票价。两个我都认识,而对安东尼奥更了解,再加上现在晓得他比起路易米盖的酬劳还有一截距离时,我就知道这将是场致命的竞赛。 安东尼奥自法返国,在当地,他和路易米盖都有丰盛的收获。路易米盖十七日在尼米斯斗完第二头牛得了一耳,十八日安东尼奥两头牛都割得一耳,而在替补艾尔.崔阿芮诺斗第三条牛时割了双耳及牛尾后者乃因企图以跪姿迎牛进场时,不幸左臂被牴了个三吋长的伤口,不得不下场疗伤。 在法国某些地区,群众对安东尼奥至为疯狂,而那些地区也正是路易米盖拥护者甚众且被视为第一斗士的区域,因此,当代表法国以及其他欧洲地区报社的记者、摄影师抵达马德里,以一睹他的下一场斗牛时,安东尼奥和路易米盖之间的竞争,可说是已打到国际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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