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悬疑小说 死亡终有时

第20章 十八、夏季第二个第十天

英贺铁独自蜷缩坐着,他看起来一下老了好多,活脱是个伤心、畏缩的老人,他的脸上布满凄惨、惶惑的神色。 喜妮把食物端过来给他,哄他吃。 吃吧,吃吧,英贺铁,你必须保持你的体力。 有何必要?需要什么体力?艾匹那么强壮,年轻、英俊而健康,而如今却躺在盐水里我的儿子,我最喜爱的儿子,我最后一个儿子。 不,不,英贺铁,你还有叶玛西,你的好叶玛西。 能拥有多久?不,他也完了,我们全都完了。我们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我哪知道带个小妾进门竟会发生这些事?那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事,正确而且合乎男人本性以及神明法规的事,我十分尊重她。那么,为什么这些事情要发生在我身上?是亚莎伊特在报复我吗?是不是她不原谅我?她确实没有答覆我的恳求,衰事仍然在继续着。

不,不,英贺铁,你不该这样说。铭钵才供奉上去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也知道在这世界上,这种伸张正义的事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县官审理案件一拖再拖,案子到了大臣手里就更久了。在这世界上或是另一个世界里,正义终归是正义,不管事情进展再怎么缓慢,到头来正义还是得以伸张。 英贺铁怀疑地摇摇头。喜妮继续说下去: 再说,英贺铁,你必须记住,艾匹不是亚莎伊特生的儿子他是你的继室乌碧生的。所以,亚莎伊特何必为他采取激烈的手段?但是拿叶玛西来说,那就不同了。叶玛西会康复,是因为亚莎伊特想办法让他康复的。 我得承认,喜妮,你的话令我感到欣慰你说的很有道理。没错,叶玛西现在是一天天恢复了力气。他是个忠实的好儿子可是,噢!我的艾匹这么有活力,这么英俊!英贺铁再度叹息起来。

天啊!天啊!喜妮同情地哀号起来。那个可恶的女孩和她的美貌!我真恨不得从没见过她。 的确,亲爱的主人。她一定是魔鬼的女儿,懂得法术巫咒,这一定错不了。 一阵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伊莎一跛一跛地走进大厅,她嘲笑地哼了一声。这屋子里难道没有一个人有理智了吗?难道你没有更好的事可做,只会在这里诅咒一个你曾经迷恋,且沉浸在女性的小小怨恨中,并受到你愚蠢的儿媳妇所刺激的不幸女孩吗? 小小的怨恨你说这是小小的怨恨,伊莎?我三个儿子里有两个死了,一个快死了噢!我母亲竟然还对我说这种话! 既然你无法认清事实,那就有必要让某个人说说话。扫除你脑子里可笑的迷信吧,什么女孩的鬼魂在做祟。是个活生生的人动手把艾匹淹死在湖里的,而且在叶玛西和索巴卡的酒里下毒的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有个仇人,英贺铁,一个在这屋子里的仇人。自从你接受了侯里的忠告,由莲梨桑亲手准备叶玛西的食物,或是由她监视奴隶准备,并且由她亲自送去给他之后,叶玛西就一天天恢复力气,健康了起来,这就是证明。别再傻了,英贺铁,也不要再捶胸顿足,唉声叹气这方面喜妮倒是很帮忙。

噢,伊莎,你错怪我了! 喜妮助长你的自怨自艾。这要不是因为她也是个傻瓜,就是别有原因 愿太阳神原谅你,伊莎,原谅你对一个孤零零的可怜女人这样不仁慈! 伊莎猛摇着拐杖,一阵风似地继续说下去。 振作起来,英贺铁,同时用脑子想一想。顺便告诉你,你那可爱的妻子亚莎伊特不是傻子,她或许能为你在另一个世界发挥她的影响力,但是你不可能指望她替你在这个世界里做思考的工作!我们非采取行动不可,英贺铁,因为如果我们不这样做,那么,还会有死亡来临。 一个活生生的仇人?一个在这屋子里的仇人?你真的这样相信,伊莎? 当然我相信,因为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这么说来,我们全都有危险? 当然。不是处在符咒、鬼魂的危险威胁中,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酒食中下毒的人,在一个男孩深夜从村子里回来时偷偷溜到他背后把他的头压入湖水里淹死他的人!

英贺铁若有所思的说:那需要力气。 表面上看来,是的,不过那也不见得。艾匹在村子里喝了很多酒,他当时正处在狂傲、浮夸的情绪中。可能他回家时已经醉得差不多了,他步履不稳,对陪他回来的人没有戒心,自己低头进湖水里想洗把脸清醒清醒,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多少力气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伊莎?说是女人家干的?可是这不可能。这整个事情都不可能。这屋子里我不可能有仇人,要是有,我们会知道,我会知道! 藏在内心的邪恶,表面上未必看得出来,英贺铁。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一个仆人,或是奴隶 不是仆人也不是奴隶,英贺铁。 是我们自家人?要不然你指的是侯里或是卡梅尼?可是侯里是我们自己人。事实证明他一向忠实、可靠。而卡梅尼没错,他是个陌生人,可是他也是我们的血亲,而且事实证明他忠心为我做事。再说,他今天早上才来找我,要我答应他和莲梨桑结婚。

噢,是吗?伊莎显得感兴趣。他怎么说的? 他说在他看来,这是谈婚事的时候,他说莲梨桑在这屋子里不安全。 我怀疑,伊莎说。我非常怀疑她不安全吗?我以为她安全,侯里也认为。但是现在 英贺铁继续说下去。 婚礼能跟丧礼一起举行吗?这不成体统,整个县城里的人都会议论纷纷。 这不是墨守成规的时候,伊莎说。尤其是葬仪社的人好像永远跟我们脱不了关系。这一定让葬仪社的人乐坏了,他们赚了不少钱。 他们的收费已经提高了一成!英贺铁一时岔开了话题。可恶!他们说工钱涨了。 他们应该给我们折扣才对!伊莎说出这句笑话,并冷酷地微笑。 我亲爱的母亲英贺铁一脸恐怖地看着她。这可不是笑话。 生命本身就是个笑话,英贺铁,而死神是最后一个发笑的人。难道你没在宴会上听说过吗?吃吧,喝吧,痛痛快快的畅饮,因为明天你就死了。这句话对我们这里来说倒是非常真实,问题只是明天谁会死而已。

你说的真可怕可怕!我们该怎么办? 不要信任任何人,伊莎说。这是最基本、最主要的事。她重覆强调说:不要信任任何人。 喜妮开始呜咽起来。 为什么你看着我?我确信,如果还有人值得信任的话,那就是我。我这些年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不要听她的,英贺铁。 好了,好了,我的好喜妮,我当然信任你,我非常了解你忠实奉献的心。 你什么都不了解,伊莎说。我们全都一无所知,这就是我们的危险所在。 你在指控我,喜妮哭诉着。 我无法指控,我不知道,也没有证据,有的只是怀疑。 英贺铁猛然抬起头来。 你怀疑谁? 伊莎缓缓说道: 我曾经一度、两度、三度怀疑,我老实说出来好了:我首先怀疑过艾匹但是艾匹死了,所以这个怀疑是不正确的。再来我怀疑另外一个人然而,在艾匹死去的那一天,第三个怀疑涌现我的脑海

她暂停下来。 侯里和卡梅尼在屋子里吗?派人找他们来。对了,把莲梨桑也从厨房里找来。还有凯伊达和叶玛西。我有话要说,全屋子里的人都该听一听。 伊莎环视聚集在一起的众人。她与叶玛西那庄重柔顺的目光相对,看到卡梅尼挂在脸上的微笑及莲梨桑惊吓、探询的眼神,还有凯伊达平静沉着的眼光和侯里深沉、冷静的注视,英贺铁脸上一派扭曲、焦躁、惊吓,喜妮的眼神则是热切、好奇,还有对了,愉悦。 她心想,他们的脸没有告诉我什么,他们只显露出外在的情感。然而,如果我想的对,那么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是叛徒。 她大声说: 我有话要跟你们大家说。不过首先,我要跟喜妮说在这里,当着你们大家的面。 喜妮的表情改变。那种热切、愉悦已经消失,她显得惊吓,她的声音刺耳,她抗议说:

你怀疑我,伊莎,我就知道!你会指控我,而我这个没有多大智慧的可怜女人,又能怎么护卫我自己?我会被宣告有罪,在没有人听我说的情况下就被定罪。 不会没有人听你的。 伊莎嘲讽地说,同时看到侯里微微一笑。 喜妮继续说下去,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 我没做任何事我是无辜的英贺铁,我最亲爱的主人,救救我 她猛地跪下来,抱住他的双膝。英贺铁开始愤慨得口沫飞溅,同时拍拍喜妮的头。真是的,伊莎。我抗议,这真可耻 伊莎打断他的话。 我并没有指控任何人,没有证据我不会指控,我只是要喜妮在这里向我们解释她说过的一些话。 我没说什么,什么都没说 噢,不,你说过,伊莎说。这是我亲耳听到的一些话而我的耳朵很灵光,尽管我的视力模糊。你说你知道侯里一些事。告诉我们你知道侯里一些什么事?

对,喜妮,侯里说。你知道我什么?说来给我们听听吧。 喜妮一屁股坐下去,擦着眼泪。她显得阴沉、旁若无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我该知道些什么? 那正是我们等着你告诉我们的,侯里说。 喜妮耸耸肩。 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并没什么意思。 伊莎说: 我把你自己说的话覆诵给你听。你说我们全都看不起你,但是你知道这屋子里很多事情还有你看出来的蹊跷比很多聪明人还多。然后你说,每当侯里遇见你时,他对待你的样子就好像你并不存在一样,好像他看的是你身后的某样东西某样并不在那里的东西。 他一向都那样,喜妮阴沉地说,他看我的样子,就好像我是昆虫那种微不足道的东西似的。 伊莎缓缓说道: 那句话一直留在我脑海里:身后的某样东西,某样并不在那里的东西。喜妮说:他应该好好看着我。然后她继续说到沙蒂琵。是的,说到沙蒂琵,说沙蒂琵是多么的聪明,但是如今沙蒂琵在哪里

伊莎环视四周。 这对你们任何一个人难道都毫无意义吗?想想沙蒂琵,已经死掉的沙蒂琵还有应该好好看着一个人,而不是看着某样并不在那里的东西 一阵死寂,然后喜妮尖叫起来。那是一声高亢、有气无力的尖叫,似乎是全然恐惧的尖叫。她语无伦次地大叫: 我没有救救我,主人,不要让她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英贺铁积压的怒气爆发出来。 这是不可饶恕的,他怒吼着。我不会让这可怜的妇人被指控。她吓坏了。你有什么对她不利的证据?那只不过是你自己想的,如此而已。 叶玛西一反往常的胆怯,加入说: 父亲说的对,如果你有确切指控喜妮的证据,就拿出来吧。 我没有指控她,伊莎缓缓说道。 她靠在拐杖上,她的身子好像缩了水一样,说起话来缓慢而沉重。 叶玛西权威十足地转身面向喜妮。 伊莎并不是在指控你引发了那些惨事,不过如果我听的没错,她认为你隐藏了些什么没说出来。因此,喜妮,如果你知道什么关于侯里或是其他人的事,现在是你说出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说,你知道些什么? 喜妮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你说话可要非常有把握,喜妮。知道什么是件危险的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发誓,我对九柱之神发誓,对玛亚特女神,对太阳神雷发誓。 喜妮在发抖,她的声音不再有往常楚楚可怜的哭诉味道,听来十分畏惧、真诚。伊莎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的身体往前倾。她喃喃说道: 扶我回房里去。 侯里和莲梨桑很快迎向她去。 伊莎说: 你不用,莲梨桑,我要侯里扶我去。 她靠着他,走向她自己的房间。抬起头来,她看到他一脸坚毅、闷闷不乐。 她喃喃说道: 怎么样,侯里? 你这么做很不明智,伊莎,非常不明智。 我不得不。 是的。但是你冒了很大的危险。 我明白,这么说,你的想法也一样? 我这样推断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是没有证据,丝毫没有证据。甚至到了现在,伊莎,你也没有证据,一切只是在你脑海里绕转而已。 我只要知道就足够了。 或许是知道太多了。 你是什么意思?噢,是的,当然。 保护自己,伊莎。从现在开始,你有了危险。 我们必须试着快速采取行动。 是的。但是我们能怎么做?一定要有证据。 我知道。 他们无法再说下去。伊莎的小女仆向她的女主人跑过来。侯里把她交给那个女孩照顾,转身离去。他的脸上表情凝重、困惑。 小女仆在伊莎一旁喋喋不休,但是伊莎几乎没注意到她在说些什么。她感到衰老、病弱、发冷那一张张倾听她说话的脸再度浮现她的眼前。 只有一个表情是一时恐惧和了解的闪现。她可能看错了吗?她这么确定她所看见的东西?毕竟,她的视力已经模糊 是的,她确定。那其实算不上什么表情,只是整个身子突来的紧张、发硬、僵直。她那些散漫的话语对某个人,某个特定的人有意义。这是错不了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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