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悬疑小说 死亡终有时

第21章 十九、夏季第二个月第十五天

现在这件事明摆在你眼前,莲梨桑,你怎么说? 莲梨桑怀疑地看看她父亲,又把眼光转向叶玛西。她感到头脑发闷、呆滞。 我不知道。 这句话从她唇间滑了出来。 在正常的情况之下,英贺铁继续说,应该会有足够的时间商讨。我有其他的亲戚,我们可以挑选,直到选中一个最适合当你丈夫的人为止。但是生命无常是的,生命无常。 他的声音颤摇起来。他继续说: 这件事面临的情况就是这样,莲梨桑。今天我们三个都面临死亡的威胁:叶玛西、你、我。下一次死神出击的对象是我们之中哪一个?因此我有必要把事情料理妥当。如果叶玛西出了什么事,你,我唯一的女儿,会需要有个男人站在你身旁,与你共享继承权,同时执行继承我的财产所附带的义务,这项义务是不能由妇女来执行的。因为谁晓得我什么时候离你而去?关于索巴卡的孩子的监护托养问题,我已经在我的遗嘱里安排好了,如果叶玛西不再活在人间,将由侯里执行。还有叶玛西的孩子的监护权也是一样,因为这是他的意愿。是吧,叶玛西?

叶玛西点点头。 侯里一向跟我非常亲近,他就如同我们的家人。 没错,没错,英贺铁说,不过事实上他仍然并不算是家人。但卡梅尼就是。因此,一切考虑过后,他是目前我所能找到最适合莲梨桑的人选。所以,你怎么说,莲梨桑? 不知道,莲梨桑重覆说。 她感到极为疲倦。 他人长得英俊、强壮,这你同意吧? 噢,是的。 可是你不想嫁给他?叶玛西柔声问道。 莲梨桑感激地看了她哥哥一眼。他衷心不愿她被逼迫做她不想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她匆匆接下去说:我知道,这样说很愚蠢,但是我今天真的是头脑呆呆的。是因为因为紧压在我们头上的紧张气氛。 有卡梅尼在你身旁,你就会觉得受到保护,英贺铁说。 叶玛西问他父亲:

你有没有考虑过,侯里也是当莲梨桑丈夫的适合人选? 这,是的,是个可能 他的妻子在他还是个年轻小伙子时就去世了,莲梨桑很了解他,而且喜欢他。 莲梨桑坐在那里有如坠入梦中,两个男人继续谈着。他们正在商谈她的婚姻,叶玛西企图帮她选择她自己想要的,但是她感到自己就像泰娣的木偶一样没有生命。 随后,她猝然开口,甚至不听他们正在说些什么就打断他们的话说: 既然你认为是件好事,我愿意嫁给卡梅尼。 英贺铁满意地叫了一声,匆匆走出大厅。叶玛西走向他妹妹,一手搁在她肩头上。 你真想要这项婚姻吗,莲梨桑?你会快乐吗? 为什么我不会快乐?卡梅尼英俊、开朗而且仁慈。 我知道,叶玛西仍然显得怀疑、不满意。可是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莲梨桑。你不应该让父亲催促你在匆忙之中做出你不想做的事。你知道他这个人的脾气。

噢,是的,是的,一旦他想到什么,我们就都得听他的。 不见得。叶玛西坚决地说。除非你自己情愿,我这次是不会听他的。 噢,叶玛西,你从没站出来跟父亲对抗过。 但是这件事我要站出来。他无法强迫我同意他,而且我不会这样做。 莲梨桑抬起头看他。他往常犹豫不决的脸,现在是多么的坚决、果断! 你对我真好,叶玛西,她感激地说。不过我并不是在逼迫下屈服。这里的往日生活,我十分乐于回来重享的生活,已经过去了。卡梅尼和我将一起创造新生活,过着美满的幸福人生。 如果你确定 我确定。 莲梨桑说,同时深情地对他微笑,走出大厅,来到门廊上。 她从那里越过庭院。卡梅尼正跟泰娣在湖边玩耍。莲梨桑静静地走近,望着他们,他们仍然不知道她的来到。如同往常一般快乐的卡梅尼,玩得跟孩子一样开心。莲梨桑心里一暖。她想,他会做泰娣的好父亲。

后来卡梅尼回过头来,看到她,笑着站直了身子。 我们让泰娣的玩偶当了祭祀业司祭,他说。让他主持坟墓的祭典,献上供品。 他的名字是马瑞普大,泰娣说,一本正经。他有两个孩子和一个像侯里一样的管事。 卡梅尼笑出声来。 泰娣非常聪明,他说。而且健康、美丽。 他的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往莲梨桑,莲梨桑从他爱恋的眼光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有一天她会帮他生下孩子。 这令她有点兴奋,然而又随带着一阵突来的刺心、懊悔。她真希望这时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她自己的影像。她想,为什么他不能只是看到我莲梨桑? 然后,这种感觉消失,她温柔地对他微笑。 我父亲跟我说过了,她说。 而你同意?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

我同意。 决定性的话语已经出口。这就是结局。一切已成定案。她真希望她不是感到这么疲惫、麻木。 莲梨桑? 什么事,卡梅尼。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泛舟于尼罗河上?这是我一直想跟你一起做的事。 他会这样说可真古怪。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心里想的是一艘直角帆船、尼罗河以及喀尹带笑的脸。而如今她已经忘了喀尹的脸,取而代之的,是卡梅尼的脸,他坐在尼罗河上的帆船里,对着她的眼睛笑。 那是死亡。那是死亡对你造成结果。我感到这样,你说,我感到那样但是你只是说说而已,你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死者已矣。没有所谓的酷似 对了,可是还有泰娣、生命以及再生的生命,如同河水泛滥把旧的农作物卷走,为新的作物备好土地。

凯伊达说这屋子里的女人必须站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毕竟,她算什么?只不过是这屋子里的一个女人不管她是莲梨桑或是另外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听见卡梅尼的声音,紧急、有点困扰。 你在想什么,莲梨桑?看你这么出神你愿跟我一起泛舟尼罗河上吗? 是的,卡梅尼,我愿意跟你去。 我们带泰娣一起去。 就像是梦,莲梨桑心想,帆船、卡梅尼,她自己和泰娣。他们逃离了死亡以及死亡的恐惧。这是崭新生活的开始。 卡梅尼说着话,而她精神恍惚地应答着 这就是我的生活,她心想,无可逃避 然后,她再度困扰起来。为什么我对自己说逃避?我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然后她的眼前再度浮现出墓旁的小石室,她一脚拱起,手托着下巴坐在那里。

她想:但那是在生活之外的。这才是生活,如今已无可逃避,直到死去 卡梅尼把船泊好,她上岸去。他把泰娣抱上岸。孩子紧紧攀住他,绕在他脖子上的手把他戴着的护身符挂线弄断了。护身符掉到莲梨桑的脚上。她把它捡起来。是金银合金的安卡神像。 她懊恼地低叫一声。 弄弯了。对不起。小心卡梅尼从她手中接过去,可能会断掉。 然而他强而有力的手指,把它进一步弄弯,故意把它折成两半。 噢,你在干什么? 拿一半去,莲梨桑,我拿另一半。这是我们之间的信物,我们是一体的两半。 他递给她,就在她伸手去接时,她的脑子里有什么在骚动,她突然抽了一口气。怎么啦,莲梨桑? 南翡儿。 你是什么意思,南翡儿? 莲梨桑快速、确信地说:

南翡儿珠宝盒里那个破裂的护身符,是你给她的。你和南翡儿现在我明白一切了。我明白为什么她那么不快乐。而且我知道是谁把那个珠宝盒放在我房里了。原来如此不要对我撒谎,卡梅尼。我告诉你,我知道了。 卡梅尼没有抗辩。他站在那里,两眼直视着她,他的目光坚定不摇。当他开口时,他的声音凝重,脸上首度失去微笑。我不会对你撒谎,莲梨桑。 他停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整理他的思绪,略皱眉头。 就一方面来说,莲梨桑,我很高兴你知道了尽管事情并不尽如你所想的。 你把断裂的护身符给她就像刚才给我一样做为你们是整体之两半的信物。这是你说的。 你在生气,莲梨桑。我很高兴,因为这表示你爱我。不过,我还是必须让你了解。我并没有把护身符送给南翡儿,是她给我的

他停顿下来。 或许你不相信,但这是真的,我发誓这是真的。 南翡儿阴沉、不悦的脸在她眼前浮现。 卡梅尼急切、孩子气地继续说下去: 试着了解一下,莲梨桑。南翡儿非常漂亮,我受宠若惊。谁不会呢?但是我从没真正爱过她 莲梨桑感到一阵古怪的痛惜。是的,卡梅尼不爱南翡儿,但是南翡儿爱卡梅尼非常痛苦、绝望地爱着他。那天早上,她就在尼罗河河岸的这个地点上跟南翡儿谈过话,向她示好。她记得十分清楚,当时那个女孩散发出怨恨与悲惨的黑暗面。箇中原因如今是够清楚的了。可怜的南翡儿一个自大老头子的情妇,她的心因爱上一个英俊、欢乐、无忧无虑但不爱她的年轻人而一点一滴地枯萎。 卡梅尼急切地继续说: 难道你不明白吗,莲梨桑?我到这里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了你。从那一刻开始,我心里想的便只有你一个人。这点南翡儿看得很清楚。

是的,莲梨桑心想,南翡儿是看出来了。南翡儿从那时开始就恨起她。莲梨桑并不责怪她。 我那时并不想写那封信给你父亲,我不想再跟南翡儿的计谋有牵扯。但是这很困难你必须试着了解,这很困难。 是的,是的,莲梨桑不耐烦地说。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南翡儿。她非常不快乐。我想,她非常爱你。 哦,我并不爱她。卡梅尼不耐烦地说。 你真残忍,莲梨桑说。 不,我是个男人,如此而已。如果一个女人选择为我而让自己生活悲惨,那只会令我感到困扰,事实就是这么简单。我并不想要南翡儿,我爱你。噢,莲梨桑,你总不能为此生我的气吧? 她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不要让死掉的南翡儿在我们活着的人之间制造麻烦。我爱你,莲梨桑,而且你也爱我,这才是重要的。 是的,莲梨桑心想,这才是唯一重要的 她看着卡梅尼,他站在那里,头微微倾向一边,欢乐、自信的脸上带着恳求的表情。他看起来非常年轻。 莲梨桑心想:他说的对。南翡儿死了,而我们还活着。我现在了解她对我的恨。我很难过她受了苦,但是那不是我的错,而且也不是卡梅尼的错,他爱的是我而不是她。这种事是会发生的。 在河堤上玩耍的泰娣跑过来,拉着她母亲的手。 我们现在回家好吗?妈,我们回家好吗? 莲梨桑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她说,我们回家。 他们向屋子走去,泰娣跑在他们前头一点。 卡梅尼满意地叹了一声。 你真善良,莲梨桑,而且可爱。我们之间一切照旧吧? 是的,卡梅尼,一切照旧。 他压低声音: 刚才在尼罗河上我非常快乐。你也快乐吗,莲梨桑? 是的,我很快乐。 你看起来是很快乐。但是你好像在想着很远很远的什么事情。我要你想我。 我是在想你。 他拉着她的手,她没有抽回来。他轻声温柔地唱着: 我的情人就像波斯树 他感到她的手在颤抖,听到她呼吸加快,终于感到心满意足 莲梨桑把喜妮叫到她房里。 喜妮匆匆忙忙走进来,看到莲梨桑站在打开的珠宝盒旁,手里拿着那个断裂的护身符,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莲梨桑一脸怒气。 是你把这珠宝盒放进我房里的,是吗,喜妮?你希望我发现这个护身符。你希望我有一天 发现谁执有另一半?我想你已经发现了。哦,知道总是好的,不是吗,莲梨桑? 喜妮恶意地大笑。 你希望这项发现能伤害到我,莲梨桑说,她仍然怒气冲天。你喜欢伤害别人,是吗,喜妮?你从不直接了当的说话。你等着,等着,直到最佳时机来到。你恨我们所有的人,是不是?你一直都恨我们。 你说的是什么话,莲梨桑!我相信你不是有心的! 然而现在喜妮的话声中已经没有哭诉的味道,只有狡狯的得意。 你想在我和卡梅尼之间制造麻烦。告诉你,我们不会有任何麻烦。 你真是非常善良,非常体谅,我确信,莲梨桑,你跟南翡儿相当不同,不是吗? 我们不谈南翡儿。 是的,或许是不谈的好。卡梅尼真幸运,而且长得好看,不是吗?我的意思是说,他真幸运,南翡儿死的正是时候。不然她可能为了他惹上很多麻烦在你父亲那方面。她不会高兴他娶你。不,她一点也不会喜欢。事实上,我想她会想办法阻止,我相当确信她会。 莲梨桑极为厌恶地看着她。 你的舌头总是带毒,喜妮,就像毒蝎子一样刺人。但是你无法让我不快乐。 那不是好极了吗?你一定爱得很深了。噢,卡梅尼是个英俊的年轻小伙子,他知道怎么唱动听的情歌。他总是得到他想要的,从不畏惧。我羡慕他,我真的羡慕他。他看起来是那么单纯,那么直率。 你想说什么,喜妮? 我只是告诉你,我羡慕卡梅尼,而且我相当确定他单纯而且直率,不是假装的。这整件事情就像是市集上说书人说的故事一样。潦倒的年轻管事娶了主人的女儿,跟她分享主人的遗产,从此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太棒了,英俊的年轻人运气总是特别好。 我说的没错,莲梨桑说,你的确痛恨我们。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莲梨桑?你明明知道自从你母亲去世后,我便一直为你们做牛做马。 喜妮的话声中仍然带有邪恶的自得意味,而不是往常的哭调。 莲梨桑再度低头看看那珠宝盒,突然另一项确定涌现她的脑海。 是你把那条金狮项链放在盒子里的。不要否认,喜妮。我知道,我告诉你。 喜妮狡狯的得意相消失,她突然显得惊惧。 我不得不,莲梨桑。我怕 你什么意思怕? 喜妮向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 这是她给我的我是指,南翡儿。噢,在她死去之前。她给我的一两件礼物。南翡儿做人很慷慨,你知道。噢,是的,她是慷慨。 我敢说,她一定付给你很好的报酬。 这样说可不好,莲梨桑。不过我把事情全部告诉你。她给了我那条金狮项链、一个紫水晶饰扣和一两样其他东西。后来,那个小男孩跑来说他看到一个女人戴着那条项链我,我就害怕起来。我怕他们会以为是我在叶玛西的酒里下毒。所以我就把那条项链放在盒子里。 这是实话吗,喜妮?你曾经讲过实话吗? 我发誓这是实话,莲梨桑。我怕 莲梨桑以奇特的眼光看着她。 你在发抖,喜妮。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像在害怕。 是的,我怕我有理由害怕。 为什么?告诉我。 喜妮舔舔嘴唇,侧头瞄了身后一眼。她转回来的眼神就像是被围捕中的野兽。 告诉我,莲梨桑说。 喜妮摇摇头。她以不确定的语音说:没什么好告诉你的。 你知道得太多了,喜妮,你总是知道得太多了。这样你会觉得很开心,但是以现在来说,这是危险的。是这样没错吧? 喜妮再度摇摇头。然后她奸巧地大笑起来。 你等着,莲梨桑。有一天我会是这屋子里执鞭的人︱而且挥得劈啪响。等着瞧。 莲梨桑站直身子。 你伤不到我,喜妮。我母亲不会让你伤到我。 喜妮脸色改变,两眼冒火。 我恨你母亲,她说。我一直都恨她而你有和她一样的眼睛她的声音,她的美貌和她的高傲我恨你,莲梨桑。 莲梨桑大笑。 终于!我让你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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