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克兰西先生家里出来后,他们坐进计程车,朝贵族餐厅驶去,诺曼.盖尔已在那儿等候他们。
白罗叫了一份肉羹和鸡肉冻。
情况如何?盖尔问道。
格雷小姐,白罗说。不愧为一个超级秘书。
我可不觉得,珍困窘地说。他从我旁边走过的时候,看了我写的东西。你知道,他应当是很善于观察的。
啊哈,你也注意到了!我们可爱的克兰西先生,根本不是别人想像的那么漫不经心。
你真的需要那两个地址吗?珍问道。
我认为,它们可能用得上是的。
可是,如果警察
哎,什么警察!我可不会再问警察提过的那些问题,虽然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问过什么问题。因为警察已知道飞机里发现的那支吹管是一个美国人在巴黎购贸的。
在巴黎?美国人?可是飞机里并没有美国人。
白罗温和地笑了一下。
完全正确,美国人在这里出现,是为了使事情复杂化。就是这样。
是一个男人买的吧?盖尔问道。
白罗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是的,他说,是一个男人买的。
盖尔显得有点迷惑。
不管怎样,珍说。那不是克兰西先生。他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吹管,用不着再去买一个!
白罗点了点头。
现在应该这样办:依次怀疑每一个人,再把他或她从名单上划掉。
你已经划掉了谁呢?珍问。
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多,小姐。白罗回答,向她眨了眨眼。你得知道,一切关键取决于动机。
有没有盖尔停住,然后用抱歉的口吻继续说:我不想过问公家的机密,可是,难道这个妇人的交易记录都没有留下吗?
白罗摇了摇头。所有的记录都烧掉了。
哦,太不幸了!
当然!可是,看来,吉塞尔太太把勒索这个手段和她的高利贷事业做了巧妙的结合,因此也使我们的调查范围扩大。例如,假设吉塞尔太太知道某人的犯罪行为比方说,知道某人曾有过谋杀未遂
可是,做这种推测有任何理由吗?
当然有。白罗慢吞吞地说。那是这件案子的一个小小证据。
他轮流望望那两个好奇的面孔,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好吧,他说,我们谈谈别的。就谈这个不幸事件如何影响你们两个年轻人的生活,如何影响你们的前途。
听起来很不厚道,不过这件事显然对我有好处。珍态度坦率,说她加薪了。
小姐,你说这对你有好处,但我认为这只是暂时的好处。记住这句话,即使九天的轰动也维持不到九天。
说得很对。她笑道。
我倒担心我的混乱状况会超过九天。盖尔说。
他叙述了自己的情况。白罗同情地倾听。
你说得对,他沉思地表示同感。这可能会延续九星期,甚至九个月。轰动事件很快就会消声匿迹,不良影响却会长久存在。
你觉不觉得我应该换个环境?
你有什么计划吗?
是的,我想抛下这里的一切,到加拿大或哪里重新开始。
我保证那会更惨!珍断然说道。
盖尔看了她一眼。白罗很识相地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到鸡肉冻上。
我其实并不想走。盖尔说。
如果我找到了杀害吉塞尔太太的凶手,你就不必走了。白罗安慰他说。
你真的能找到吗?珍问道。
如果善用方法和条理,那对谁都不是问题。白罗严肃地说道。
哦,我懂。其实不懂的珍答道。
不过我现在有个问题,如果有你们帮忙会比较容易解决。
怎么帮?
白罗迟疑了一两分钟,然后说道:
这要请盖尔先生帮忙,或许,之后也会要请格雷小姐帮忙。
我能做什么呢?盖尔问道。
白罗斜眼瞟了他一下。
这事你不会喜欢的。他预先说明。
究竟是什么事?年轻人忍不住重问一声。
为了不去伤害英国人脆弱的神经,白罗故意用上了牙签,然后说:老实说,我需要一个勒索者。
勒索者!盖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盯住白罗。
没错,勒索者!白罗点了点头。
可是,为了什么呢?
废话!为了勒索嘛。
对,但我问的是,勒索谁?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白罗重问。这是我的事。至于要勒索谁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地、一本正经地说了起来:现在我向你讲讲自己的计划。你写一封便函是我写,你抄给霍伯里伯爵夫人。你要在信封上写上亲启二字。你在便函里要求会晤。你要伯爵夫人想起,你曾跟她一起搭乘普罗米修斯号飞回英国。你要提到吉塞尔太太的某些交易落到了你的手里。你得到了同意之后,就去说我要你说的事情(这我到时会教你)。你向她索取我们暂且考虑一万英镑!
你发疯啦!
绝对没有,白罗说。我可能是有点反常,但绝对没有发疯。
假如霍伯里夫人派人去叫警察呢?我不就得坐牢去了!
她不会派人去叫警察的。
你哪知道。
亲爱的,说真的,我全都知道。
可是,我不喜欢这种事。
你不会拿到那十万英镑的如果这会让你好过一点的话。白罗顽皮地眨眨眼。
是的,不过,白罗先生,这种冒险可能会把我毁掉。
不,不,不,她一定不会去叫警察,请你放心。
她可能会告诉她的丈夫。
她不会告诉她丈夫的。
我不喜欢这种搞法。
那你就喜欢失去所有的患者,葬送自己的前途吗?白罗向诺曼.盖尔和蔼地微笑了一下。你对勒索感到厌恶,是这样吗?这很自然,因为你具有骑士精神。但我可以向你保证,霍伯里夫人配不上这些高尚的情操,她是一个相当卑劣的人。
反正她不可能是杀人犯!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珍和我就坐在她的对面,如果是她,我们早就看见了。
你有太多预设立场了。我必须弄清曲直,去做我应该做的事。
勒索女人的事不合我的味口。
我的上帝!这是什么话啊!根本不会有任何勒索。你只要制造某种气氛就行了。基础奠定以后,我就出场。
如果你让我去坐牢
不,不,不,苏格兰警场的人都很了解我。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承担全部的责任。但是,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的,我向你保证。
盖尔叹了一口气,降服了。
好,我同意去。但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做法。
好,这是要让你写的。铅笔拿起来吧。
白罗慢慢地念。
就这样,他说。随后我再告诉你该说些什么珍小姐,你常去看电影吗?
是的,常去。珍回答。
很好。你看过,比方说,<南半球>?
是的,大约一个月前看过。是一出好戏。美国人拍的。
你记得哈里这个角色吗?是由雷蒙德.巴勒罗夫先生扮演的。
记得,他很出色。
你认为他很迷人吧,是吗?
十分迷人。
噢,相当有男性魅力?
绝对是。珍笑道。
他不仅迷人,还是一名优秀的演员吧?
哦,我想,他演得很好。
我得跟他见见面。白罗说。
珍大惑不解地望着他。这矮个子真古怪,不断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就像一只鸟儿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
白罗猜到她的心思,微微一笑:
你不太认同我吧,小姐?不太认同我的方法?
你跳得太快了。
不,不是的。我是合乎逻辑、循序渐进地按照自己的方针行事。不能随便做出结论,必须采取排除法。
采取排除法?珍重问一声。这就是你的方法吗?她思忖一下。我明白啦,你排除了克兰西先生
可能。白罗说。
你也把我们排除了。现在,你大概准备排除霍伯里夫人。哦!她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而住了嘴。你提到谋杀未遂,那是个试探吧?
你反应太敏锐了,小姐。是的,但那只是我追查的一部份目的。我提到谋杀未遂时,观察了克兰西先生,观察了你,观察了盖尔先生你们三个当中没有一个对此有所反应,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不过,我告诉你,就算是不动声色也是瞒不过我的。杀人犯可能随时做好准备对付他预见的任何进攻。但是,吉塞尔太太在笔记本里记下的内容,你们任何一个都不可能知道。所以嘛,你看,我很满意。
好一个可怕的老滑头,白罗先生。珍说着站了起来。我永远也不会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很简单,为了知道真相。
我想你的方法一定很聪明。
要知道一切,只有一个十分简单的方法。
什么方法?
让对方自己说出来。
要是他们不愿意谈呢?珍笑了起来。
噢,几乎每一个人都喜欢谈论自己。
我想,你说得对。珍表示赞同。
正因为如此,所以巫医可以发财。他们要患者到他们那里去,请他们坐下,然后让患者谈谈自己。患者坐着不断回忆:他两岁的时候,如何从摇篮里跌了出来;妈妈有一次吃梨子,汁液弄脏了她的橙黄色衣服;他一岁半的时候,如何揪扯爸爸的胡子。随后,巫医对他说,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患失眠症了。就这样,巫医捞到了两基尼的诊疗费;接着患者就无忧无虑地走了,十分满足,而且,可能还就真睡得着觉了。
真荒谬。珍说。
不,并不像你想得那么荒谬。这是针对人性的需求,他们需要诉说,需要自我表现。小姐,你难道不喜欢畅谈自己的童年?
哟,对我这种人,这是不适用的。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很令人遗憾。
当然我们也不是那种经常戴着红色软帽、披着红色斗篷上街的慈善孤儿。但我记得,在那儿十分快活。
是在英国吗?
不,在爱尔兰,靠近都柏林。
你是爱尔兰姑娘!难怪你有一头黑发和灰蓝色的眼睛,而眼神
仿佛被肮脏的手指头揉过诺曼.盖尔开玩笑的接下去说。
什么?你说的是什么?
这是形容爱尔兰人的眼睛的一句话:就是说,它们看来像是被肮脏的指头揉过了。
真的吗?这个说法不很文雅,可是,对不起,形容得十分生动。白罗向珍哈了哈腰,我们今天的合作很成功,小姐。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珍笑了:
你把我的头都弄昏了,白罗先生。晚安,谢谢你的晚餐。如果盖尔由于勒索而被逮去坐牢,你得再请我一次。
盖尔皱了皱眉。白罗向两个年轻人道了晚安。
回到家里,白罗先生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十一个人的名单。在其中四个人上面,他画了一个记号。
看来,我已经知道啦,他嘟哝地说。不过还需要确定。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