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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伊藤博文与明治天皇之死

日本史话 汪公紀 3492 2023-02-05
大清王朝已经被风起云涌的革命怒潮推翻了。那时中国还脱不了帝王思想,唯独孙中山先生早就受到西方民主风气的影响,采取了新作风,废弃了世袭的制度。他接受全国人民的推戴,为亚洲国家第一任大总统。这一创举的确在当时是非常使人一新耳目。自从尧舜以来,几千年都是以武力夺取政权,然后传之子孙,从未有以揖让为国的。但当袁世凯霸据北方,不肯南来向中山先生投诚时,中山先生为后代万世做榜样,毅然决然将大总统的宝座让给了袁世凯。没有想到袁竟要篡夺皇位,是个野心勃勃的小人。北洋政府于焉成立。不旋踵袁死,变成军阀割据的局面,祸国殃民几十年。 【伊藤博文之死】 当了三年半日本驻韩统监,元老伊藤博文到哈尔滨,预备同俄国财政大臣可可夫契夫会商要件。不料当他下火车,和来迎接的人握手寒暄的当口,忽然由人群中窜出一个刺客,向伊藤连发三枪,三枪都射中要害,伊藤当场倒地,三十分钟后便毙命了。刺客是一位韩国志士,名安重根,立刻被俄官宪捕获,翌年三月送往旅顺执行枪决。伊藤性格豪放,有远见,写一手好汉字,对中西学问都有精辟见解,他唯一的缺点是性好渔色,曾经闹过很多绯闻。

伊藤是长州的藩士出身,也是吉田松阴的门人,与当时的俊贤相交亲。吉田被幕府处死后,伊藤愤懑之极,只身赴长崎,开始用西洋方法穷追事理,有很多新发现,使他开拓新境界。这时木户孝允奉了藩命到江户去,伊藤便跟随木户同行,从此以后两人成为莫逆之交。虽然两人同是青年,也同是勤王攘夷的忠实信徒,但是却具慧眼,认为盲目地和洋人死拼,殊为不智,倒不如亲身到西洋,学会了他们的作法,才是正办。于是在文久二年,他联合了井上馨、山尾庸三等几位同志,拐带了藩库存金,乘船到了伦敦。在那里,打听到英、美、法、荷四国预备联合起来大举进攻日本,于是他和井上马上归国报信。虽然没能对战事有多大的帮助,但是他这一趟来回,却增长了不少见识。对于战败后的和谈会议,伊藤的斡旋建立了很大功劳。维新后,他就派任外交工作,颇受倚重,一度升任为岩仓大使的副使,一同访问欧美各国。

西南之役后,西乡隆盛被诛,继之大久保利通又被刺,维新时勋旧几乎寥落殆尽,这时有资格担当国家大事的人,除了伊藤之外,要算大隈重信、坂垣退之助,而这二人只注意他们政党的发展,没有留心到世界全盘大局。五六年前甲午之战日本大捷,日人只顾自己的繁荣,而漠视欧洲各界看穿了中国,正在瓜分这块肥沃土地。伊藤察觉到危机已在眉睫,有唇亡齿寒之感,认为非唤起国人预作准备不可。所以他开始组织立宪政友会。这时又步入到一九○○年代。从此他以官员身分,改任政党总裁,接连当过四次首相,组织过四次内阁。一九○三年他改任枢密院议长,一九○九年在哈尔滨遇刺身亡,享年六十有九,日本一代伟杰从此长眠了。不过伊藤被刺的事件给了日本一个侵韩的好借口。

【并吞韩国】 很早以前,在明治三十年春,日本驻韩公使林权助已经发挥了他的外交长才,乘帝俄有内乱,无暇东顾,游说了韩廷,使得韩国渐渐疏远帝俄,再与日本订立一项议定书,文曰: 第一条日韩两帝国间应保持永恒不易之亲交关系。为确保东洋和平,大韩帝国政府对大日本帝国政府各种施设之改善,应接纳其忠告。 第二条大日本帝国政府对大韩帝国之皇室,确保亲密情谊,务期达成安全康宁。 第三条大日本帝国政府将确实保障韩国之独立及领土之完整。 第四条由于受第三国之侵害,或因内乱关系危害大韩帝国皇室之安宁或其领土时,大日本帝国政府得随时采取必要措置。而大韩帝国政府对该项行动应予以充分便利。 这个议定书在表面上看来,似乎是一件善意的保护韩国皇室的安全文献。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是韩国的卖身契。伊藤被刺后,日本以讨伐暴徒为名,动员了两万军队,差不多军事占领了半个韩国,搜索安重根的同党,并且由当时的外务大臣小村寿太郎,向首相桂太郎正式提出在适当时期合并韩国。韩国就这样亡了。这是日本明治四十三年。西历一九一○年。韩国志士咏诗道:自古亡国多如鲫,亡得分明不足悲。韩国亡了之后,日本把韩国的国号也改了。从此不许称韩国,要称朝鲜了。

【恐吓天皇的一封信】 日本是个过激的民族,灭了韩国、杀死很多韩国志士之后,还有一班人总觉得发泄得不够。那时俄国正风行无政府主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他们都主张使用暴力。这最配合日本人的胃口。虽然日本的国情和俄国大不相同,但总会找得出一个行凶的理由。这时忽然由美国寄给日本宫内省一封文件,上书给日本皇帝睦仁君。打开一看,是一份旧印刷品,印有长长的一封信。明治四十年十一月三日天长节那一天,旧金山日本总领事馆门口也张贴着同样的一封信。总领事大惊之余,想把散布在侨民间的信赶快收回,但已经来不及,因为似乎散得很多。传单上书暗杀主义第一卷第一号,下面声明道:我们是一批主张暗杀的人,这是我们的口号和信念。再下面就是给天皇的信。内容大略如下:

日本皇帝睦仁足下:我们是一批无政府党革命党暗杀主义者,现欲对足下申述一言。足下知否,足下之祖先称为神武天皇者究为何种人物?日本史学家称之为神。是不过为对足下一种阿谀之辞,全属虚构。根据自然法,事实上彼不过与吾人等耳。乃由猿猴类进化而为人,并无特别权能,今日再无须喋喋。彼实从何而来,现仍议论纷歧。倘非土著,即应来自中国,或由马来半岛漂流而来。 现足下为维护足下之既得权益,使得该权益变为无限大,成立政府,制订法律,集合军队,组织警察。而为使人民顺从,实行奴隶教育。其必然之结果,即产生所谓异族、所谓资本家、所谓官吏。于是人民成为奴隶,绝无自由可言矣。而足下则成为神圣不可侵犯之人物,享有太平绅士之乐,人民则日益苦矣。现凡主张自由之报章杂志之作者,不已尽投之狱中乎?甚至根据宪法组织之日本社会党,不已遭解散之命运乎?故吾人断言是可忍孰不可忍。足下为吾人之敌,自由之敌。吾人并非喜好暴力,然对暴力不能不以暴力反抗之。故不能不施行暗杀。

睦仁君足下,可怜之睦仁君足下:足下之命在旦夕,炸弹已在足下周围,即将爆炸。别矣足下。 这好像是封恐吓信,因为明治天皇并非死于暗杀。不过这封信无疑地起了很大的震撼,证明日本人喜欢过激思想,连天皇都在暗杀之列。这封信的撰写人是谁,至今尚未查出。不过三藩市日本总领事馆的附近有一所红房子,常有日本无政府党人士出入。很明显地这封信是他们写的。对天皇写恐吓信已经构成大不敬罪,是死罪。但是美国没有这种罪名,所以无法追究,只好算了。 【幸德秋水】 这时在三藩市有个人名幸德秋水。他在养病。乘着处在自由的空间里,他研究了日本的政治、经济制度,发现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同时又受到俄国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弗利其夫人的影响,思想起了变化,和当时新成立不久的社会主义者的言论起了共鸣。于是他也大呼:革命来了!革命来了!革命开始了!在俄国已经风行,马上全欧洲会普及,由欧洲再普及到全世界,将如猛火之燎原,到处蔓延了。现在的世界是革命的世界。现在的时代是革命的时代。我们是时代的宠儿,不能不成为革命党员。

他不但想当革命宠儿,并三番五次要刺死天皇。不过没有机会。他只能当社会党的左派党员,继续采取过激行动。在一次欢迎一位同志出狱的机会上,他发动党员,高举红旗,上书无政府主义万岁,并且拿着旗在会场翻动,走出走进。这时等在一旁的警察冲了进来。于是一场混战开始,逮捕了好多人。幸德秋水虽然在这一次的混乱中没有被捕,但因为他仍不放弃他那暗杀天皇的计划,结果终于被捕,判处死刑。这是明治四十四年的事。四十五年七月底,明治天皇不用炸弹来暗杀他了。他害尿毒症死了。得年五十九。 【明治天皇的事迹】 盖棺论定,明治不能不算是稀有的好皇帝。他使日本从封建时代一个受西洋各国欺凌的小国,一跃而成为世界上一等强国,所花费的时间,不过四十多年,不能不说是旷古以来未有的奇迹。他勤俭爱民,死时多少人为他殉死。有名的勇将乃木大将,在听到他的死讯时,便和夫人双双自杀。乃木是儒将,汉学相当有根柢,是攻陷旅顺二○三高地的功臣。他有名的诗句至今脍炙人口。诗曰:

山月草木转荒凉,十里风腥新战场; 征马不前人不语,金州城外立斜阳。 这样一位文武全才的老将,肯为明治殉死,但居然也有人要他的命,不能不说日本人的性格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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