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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德川家康奠定了三百年的基业

日本史话 汪公紀 5203 2023-02-05
家康死后,很顺利的,日本统治大权落在他的嫡子二代征夷大将军秀忠之手。群雄割据、互相争斗的战国时代,终于在一位有权力的将军之下结束。从此将军之职也成为世袭。 日本的文武大官,不论是关白,是摄政,是将军,在习惯上,都与天皇相仿,一概世袭。父以传子,子以传孙,一代代延续下去,只论门阀,而不论有没有胜任的才干。既得的权益绝不轻易放弃,奇怪的是,除了地位相埒的野心家之外,不会有人前来篡夺。丰臣秀吉当年亟亟地让出关白之位,由他不成材的外甥顶他丰臣的姓,来承继他关白的职位,理由就在此。而家康当了两年的征夷大将军之后,立刻让自己的儿子秀忠来接替,也在此。名义上,虽然算是由天皇任命,但天皇早已不过是受人豢养的傀儡,谁还能不奉命行事?而其他诸侯权贵也只有俯首听命,不敢违抗了。

德川秀忠是位老实人,比起他父亲来,才具差得远,不过守成则绰绰有余。家康批评他的儿子说:这是个木头人,不会随机应变!在关原之战时,他领着一部份重兵,监视着真田昌幸父子的动静,大战开始,他居然没有分调军队去接应老父,而死盯着真田,使他失去了建立功勋的机会。他尤其怕老婆。夫人德子,是淀君的小妹,和阿姊一样,是美人,也和阿姊一样,脾气非常倔强。在家里,不断地狮子吼,因此秀忠绝不敢有越轨的行动。偶尔秀忠一个不小心,在众侍女之中发生不寻常的关系,只要被她发觉,除了将受孕的侍女逐出府外,并且还强迫堕胎。 秀忠嗣位之后,很忠实地执行他父亲的遗规,严守着所留下来的法度,不敢逾越。首先被处罚的是褔岛正则。这位丰臣秀吉七支枪的勇将,在关原之战中,请缨当了先锋,替家康建立了首功。家康对他虽然封赏有加,但总是以客将相待。他也知趣,深悟明哲保身的道理,往往称病不问世事。大阪方面屡次密函相招,他都将原件转呈给家康,以明心迹。

丰臣氏灭亡之后,褔岛是丰臣秀吉唯一的旧部。他当然觉得不自在,因此十分谨慎小心,很怕被人怀疑他会有贰心,甚至都不敢与其他大名互通音问。他的领地跨越了备后、安艺两郡,总共领有四十九万八千石,是家康诸子以外,最大的大名之一。但是在家康死后三年,由于他所居住的广岛城需要修理,他于是动工,乘机添建,不料被人告发,说他违抗武家法度的第六条:居城需要修补时,应先行请准,惟绝对不可有新筑。他不得已只好将新添的一部份拆除,但是舍不得将附属的二之丸和三之丸一同拆掉。秀忠便毫不客气,革去他备后、安艺两郡之地,改调他到川中岛去,由四十九万八千石的大领域,左迁往四万五千石的地方。正则只好遵命,五年后死于任所,得年六十有四。死后由于他是犯过武家法度的罪人,应该由幕府派人来验明正身后再葬,他儿子不肯,在使者未到之前,就火葬了,于是又犯了法度,再一次处罚,由四万五千石中再削减了四万二千石。余三千石留给了他的儿子正利。丰臣秀吉麾下,七支枪勇将,这时已全都下世。

家康病革,自知将死,请他最亲近的两位高僧天海、崇传,以及他倚为左右手的本多正纯三人到病榻前,吩咐道:我死后,将我遗骸先送到久能山,献给神。葬礼在江户的增上寺举行,再在我的故乡三河大树寺里立我的牌位,一年以后,周忌的时候,替我在日光建造一所小庙,将我的棺柩迎进去,以镇守关东八州。他逝世后,当然按照他的遗言一一忠实地照做。他选定日光的理由,不仅是风景秀丽,也由于地势高旷,在崇山之中俯瞰关东。秀忠动员各地诸侯,兴建他所希望的小庙,但这所小庙,据监工的大和尚崇传送给京都的报告中写道:不但壮丽,并且结构之美实难描叙。足见得在当时,已经比其他的庙宇要华丽多了。完工之后,定名为东照宫。 将军秀忠每年都要到东照宫去参拜扫墓。当年由江户到日光,需要三天的日程,第一站是岩槻,第二站古河,第三站宇都宫。在这三站过夜之后,才能缓缓上山到达日光。宇都宫是个重镇,扼守着通达陆奥出羽的咽喉。并且是在日光山脚下,有守护东照宫的任务。宇都宫的城主,奥平家昌突然病逝,儿子只有七岁,无法负得起这样的重任,只好另选干员来填补遗缺。在众幕僚之中,本多正纯最能干,当年家康本人都倚为左右手的人,由他来充任最妥当不过。本多本人也喜出望外。他原本是幕宾,所受的待遇,年俸不过三万三千石,现在能为城主,年入可得十五万五千石,骤然间增加了五倍,他焉能不心花怒放。不过却有人对他发生了极大的厌恶。不是别人,而是他前任奥平家昌的母亲,家康的长女,将军秀忠的胞姊龟姬。龟姬与将军秀忠之间手足情深,秀忠对老姊丧夫克子的际遇十分同情,借此机会,调她到古河来,可以拉近一站,照应起来方便,并且古河的年入,比宇都宫多一万石,生活可以优裕一些。谁知龟姬住惯了宇都宫,老大的不愿搬迁,这次的更调,她认为完全是本多正纯使的坏,抢了她的地盘。她怀恨在心,存心报复,便对秀忠不断地说一些不利于本多正纯的坏话。在幕府办事时,本多与将军朝夕相处无话不谈,可以说是心心相印,但是调到了宇都宫之后,免不了渐渐疏远。姊弟闲话家常时,总有一两句会听得进去。于是秀忠对本多的信任慢慢动摇了。

家康逝世七周年,秀忠照例要到东照宫参拜。道经宇都宫,本多早就有了准备,他为将军重新改建了行馆,将将军下榻之处刻意修饰了一番,由天花板一直到地板,都很用了些心思,并且为了谨慎起见,特地新添了警卫。四月中旬,将军夫妇以及龟姬等一行人,住宿了一夜之后,顺利上了山。四月十七日是忌辰,本多等到十九日仍不见将军由山上下来,忽然接到通知,说因夫人有病,由小路经壬生回銮江户了。这一决定十分离奇,但本多也没有很在意。哪知四个月后,本多奉命出差到出羽,处理要案,办完之后,将军的两位使者由江户到来,传达命令,将他宇都宫十五万五千石没收,他以及他儿子正胜都流配在出羽,不许回去。姑念他年已老迈,留给他伙食费用五万五千石。但他对于将军这份特别的恩惠不肯接受,终于经过十五年,死在配所。

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是谁诬告他的?无疑的是龟姬。龟姬指控本多有谋反并杀害将军的企图。她提出来的可疑之点:一、为什么本多忽然招兵买马,购进大量枪械?二、为什么要大兴土木,改建行馆,而行馆之中,传闻有很多奇怪的装置?三、为什么营建行馆要在深夜?四、为什么完工之后,要把与工程有关人员杀光? 龟姬这许多疑问,果然引起秀忠极度不安。他中夜不寐,披衣起身,发现所有的雨窗都不能开,自己如同被关在一个大盒子里一样,更引起他的疑窦。他又听说天花板是吊起来的,只要动某一机关,整个房顶会压下来。而浴室地板下排列着钢刀,稍一不慎地板会翻转,沐浴的人便成为一团肉酱。他不敢出声,既然已经落在本多的手掌中,深怕打草惊蛇,会激起他立刻动手,因此秀忠不动声色,等到天明,赶快脱离险境,再也不敢循原路回去。

是不是真的有机关能使天花板塌下来,是不是真的浴室下有钢刀,谁都没有去证实。不过雨窗打不开,原是好意,上了闩之后,当然可以防范奸人从外面来偷袭,至于将军真的相从里面出去的话,只须用脚一踢自然会踢开。木头搭盖的日本房子,哪里能关得住人。 不过本多挨了冤枉,也是报应。他在十年前也害过一个人。那时家康还健在,同在家康幕下极受信任的大久保忠邻,是本多最嫉视的敌手,为了离间家康与大久保之间的关系,他不断制造一些闲言闲语,以引起双方的疑虑。有一天,他侦知家康将要由江户赴骏府,途中预备在大久保的领地小田原住宿,他便买通了一位八十多岁的老翁,向家康告密:大久保行为古怪,有不轨的企图。家康果然被唬住,不敢到小田原去,在一个小村镇里过了夜,第二天由秀忠迎接回到了江户。

不久,大久保被派到京都,处理基督徒的骚动事件。办完之后,幕府的钦使也到了,不但无赏,反而有罪,传令将他充军到近江。大久保这时正在下棋,聆听之后,他要求容他下完这盘棋,因为一旦做了囚人,便没有再下棋的机会了。这位伺候家康秀忠父子历四十余年之久的老幕宾,就此锒铛下狱,虽然后来逢赦,但他不愿出狱,他说:如果当初无罪,而冤枉了我,就等于证明主公的不明,因此我不愿意主公有昏庸之名而被释放。系狱十四年,以七十六岁高龄逝世。本多用计害了大久保,八年以后,在冥冥之中,龟姬替大久保报了仇。 丰臣秀吉晚年发现基督教的传教,与佛教的劝人为善,有大不同的地方,是怀有侵略领土的野心,于是开始严禁。但是自从德川家康掌政之后,为了奖励贸易,与外洋通商的关系,没有十分注意到教会的活动。放任的结果,使得教会加速发展,由九州开始蔓延,很快遍及全国,一直到虾夷地方,都有信徒。人数在庆长五年只有三十万,到了庆长十五年,已经接近一百万了。

使得家康紧张起来的原因,是由于他幕府的职员里发生了舞弊案,而舞弊的人都是基督徒。 岛原的城主有马睛信,是长崎奉行长谷川藤广的好友。他们为了报复一艘停在长崎港口,葡萄牙船上的水手,无故杀害了他们的部属,便将葡船击沉。这条船是铁甲轮,在无国交的状态下,有马认为自己是立了大功,幕府理应大大奖赏他。恰好他有一位朋友冈本大八,是幕府红人本多正纯最得力的助手。冈本答应替他说项,领回他的祖产三个郡的土地,不过需要大量的运动费。有马大喜,付了运动费之后,缓缓等候,经过三年,只得到了家康盖了印章的一纸文书,除此别无下文。他实在心焦,直接写了封信给本多正纯催问此事,于是全案爆发。严鞫之下,冈本承认家康盖了章的文书是他偷盖的,运动费是他吞没的。他自知绝无幸免的希望,由于他恨透了告发他的有马,在供词中,也拉了有马下水,硬诬有马有杀害他的好友长谷川藤广的企图。长谷川是当朝要员,幕府不能不认真处理,于是又将有马逮捕。有马是个莽汉,拙于言词,审讯之下,竟糊里糊涂地认了罪。幕府勒令他切腹自杀。本案虽然结束,但幕府不能不追究有马和冈本之间的关系,他们怎么成为知交的。调查的结果,原来他们二人都是基督徒,有互相资助之雅。这件事使得家康大惊,因为有马是堂堂的方面大员,而冈本更是执掌密勿的干部,都被基督教吸收了去,其他部门必定也有渗透分子。经密查的结果,号称御林军的旗本里,居然有十四名是基督徒,府里的侍女也有信教的。

家康如噩梦初醒,知道事态严重,等于自己的心肝肺腑操在外夷的手中,随时都可以被他们挖走。家康从小就受过一向一揆叛乱的教训,知道信仰迷人的厉害。基督教迷人的程度可能更甚于一向。他于是赶不及地延请了他最信任的高僧崇传和尚,研究如何处置到处潜伏着的异心人。崇传也别无他法,只有建议他从速取缔,并且替他起草了一道严禁基督教的命令,文曰:基督徒潜来日本之目的,不仅为通商,实欲乘机散布邪说,扰乱我宗法,企图化日本为其私物点穿了基督教是有领土野心的邪教。 家康老来受了这一打击,使他极度不安,几乎怀疑每个人都可能是背叛他的基督徒。因此他甚至对像大久保忠邻这样的老伙伴,都会由于一个不相干的老翁的告发,而发生了迷惑。庆长十九年,他派遣了大久保到京都,命令他将在京都的一所基督教教堂焚毁,再将著名的传教士高山右近、内藤如安逮捕,押解到长崎,然后再将他们驱逐到吕宋。家康可能是借此试验大久保有没有袒护基督徒的迹象。大久保虽然处理得漂亮,但好像家康的疑团未解,终于将大久保无缘无故地降了罪。

家康处罚基督徒的方法也很绝。他将信徒裹在稻草袋里,只露出头来,然后一个个往上堆,堆成像金字塔一样。压在底下的人喘不过气来,求死不能,虽然想唱赞美歌也唱不出调来,在难过万分中,只要谁肯说愿意改宗,就马上释放,写了悔过书之后,便可以回家。但是信徒之中倔强的多,虽然受了折磨,松口求饶的还是很少,最后只有一批一批地将他们烧死。 当初家康只注意到贸易。那时西班牙在吕宋岛建立了据点,英国开始拓展印度的资源,都有船舶往来向日本搜购生丝。每次的买卖,家康总能得到一两件新鲜产品,使他大开眼界,因此他极愿意和洋人打交道。虽然他也知道洋人除了贸易之外,总脱不了要传教,但他以为二者必然可以分开。他委托到东方来寻找金银岛的魏斯加伊诺,传达一封国书给新西班牙国,说明他的立场:日本自古崇奉神佛,与贵国宗教大异其趣,以故贵我两国无宗教上之缘分,务希以后勿再布教。惟商船之往来,与贵我两国皆有大利,当恳继续展拓为幸。 家康的贸易与宗教的分离运动,没有得到对方有利的反应。新西班牙国不久改为独立的墨西哥,根本没有再理会日本。家康逝世后,他的后继人,由于基督教的日益猖獗,认为洋人惹不得,不但严禁了基督教,连贸易也断绝。到了宽永年间,日本开始实行了锁国政策,与世界各国,除了中韩以外,一概不再往来。这时二代将军秀忠虽然只是四十五岁的壮年人,却已经告老让位,由他儿子家光继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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