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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德川朝代开始

日本史话 汪公紀 4940 2023-02-05
石田三成投靠到德川家康帐下之后,由家康出面调停,向加藤清正等七人说项,好好责训了三成一顿,平息了七人的怒气,然后将三成遣返他领地佐和山去,算是结束了这次的纠纷。三成经过这次的教训后,理应对家康感恩图报才是,但他仍然心中耿耿;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再施出什么阴谋诡计,但暗中不断地与各方强豪联系,俟机而动。不过在表面上,对家康十分恭顺服贴,因此家康也获得了一时的安静。 庆长四年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家康为了向秀吉的嗣子小秀赖致敬,特地由伏见赶来大阪,暂时寄宿在原来石田三成的邸宅,这时空出无人。他除了向秀赖贺节之外,又去拜谒了秀吉的正室,由秀吉封为北政所的八重夫人。她住在大阪城内的西之丸。夫人看见家康到来,十分欢喜,立刻恳切地希望家康留下,情愿自己回到京都去,而将西之丸让出给家康居住。家康原本不肯,后来由于增田长盛的密告,才知道北政所另有隐情。原来夫人察觉小秀赖的生母淀君帏幕不修,似乎和她的老侍女的儿子大野治长有苟且,夫人自己不便追究查办,只望能远离是非之地,不闻不问,而倘若家康能挺身出来,替丰臣氏整饬家声,正是感激不尽。家康考虑再三,这事虽然棘手,但此时除了他之外,更无人能插问。他受秀吉知遇,义不容辞,答应了下来。夫人移轩去了京都之后,他便打算搬进西之丸,将政治中心由伏见移转过来,而命他次子秀康守住伏见。他这一布置,当然都被淀君和大野治长所侦悉,并使他们有了警惕。淀君知道家康此来,必然会有行动,不如先下手为强,乘家康还未就绪的时候,就将他干掉。恰好前田利家的儿子利长,在他父亲亡故之后,承袭了父亲的地位,对于家康的权势十分眼红,十分嫉妒,另外还有几位小心眼的人也都想去掉家康而后快,大家集合了起来,准备在家康入城的时候,将他刺杀。他们这一奸谋,又被增田长盛告密,揭发了出来。家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将大野治长流放到下野去。前田利长由于他母亲前田利家夫人哀哀求情,并且甘愿自做人质,被遣送到江户去,才免于处刑。淀君只有暗暗叫苦,从此把家康恨如切骨,誓不两立。

一代名将,越后的上杉谦信死后,由他的义子景胜嗣位,归顺了秀吉。在北条之役后,由秀吉转封,以会津为中心,领有仙道、奥羽一大片土地,成为北部的重镇,同时也被秀吉遴选为顾命的五大老之一。秀吉死后,他闻讣奔丧,在大阪整整居住了一年。由于领内诸事待理,辞别了秀赖和家康回到领地。他回去之后,免不了整修领内的城堡、桥梁、道路,以及招訓兵丁,更新各种装备武器,竟惹起了误会,谣传他有反意。他部下的将佐很多是越后出身的老人,追随他到了新任所,仍不免眷念故乡,不时前往探望,而越后的父老每逢故人来访,总是吐些苦水,对新来的统治者表示不满,因此新人与旧人之间常起龃龉。新人自然又会告到家康那里,认为旧人有并吞的企图。

家康接到各处的情报之后,焉能不理,要求景胜解释,而景胜又认为这种无谓的风说,根本不值得申辩,未加介意,因此更引起各方对他的狐疑。家康屡次派人劝他上京,他都支吾其辞,未肯遵行,越发使得事态严重起来,终于不得不下令限定日期,命他亲来京中当面陈辩,如果逾期不来,便证明他确有谋反的企图,将明令讨伐。上杉景胜对于这样的威胁哪里能屈服。他写了一封极为傲慢的长函,申述他抗命的理由,并且指摘家康处事不公,函中最后一段写道:今世之人,昨尚图谋不轨,今已腆颜上京,并迅蒙赐官爵,一旦权势交加,即不知天下有羞耻事而到处周旋,此即为当今世风,非景胜之所能也。 家康接到这封绝交书之后,勃然大怒。最后这一段明明是讥讽他,使他万分难堪,便立刻下令讨伐。几位文臣奉行,以秀吉的墓土未干,不宜大动干戈,前来谏阻。但还有少数几位没有返归的秀吉旧部武将,却一个个摩拳擦掌,都自愿追随家康,再去立功。于是在庆长五年六月十六日,家康由大阪出发,准备回到他自己的领地江户,聚集大军,然后北伐。

小嗣主秀赖闻讯后,亲来送行,馈赠了一份厚礼,黄金二万两、白米二万石。这份赏赐证明了小嗣主也赞同他的行动,从此师出有名是奉命讨逆,而不是和上杉景胜闹意气。他途经伏见城,是他奉秀吉遗命留驻处理政务的旧地,免不了要重游一番,走进秀吉以前大会群臣的千席大厅时,不禁仰天大笑,秀吉所创立的基业似乎要落到他手里了。 原在伏见留守的,是他的次子秀康,这时命他随行同往江户,改派另一员老将鸟居元忠进驻。元忠十二岁时,就来三河城伺候他,跟随他一同受苦,后来又东征西讨立了不少战功,现在又老又跛,但豪气不减,奉命留守,充满信心,绝不负所托。二人挥泪而别。家康率领众兵将,缓缓前进,到了七月初二才到江户。这一行程费了十七天。

在这十七天当中,起了极大变化。敦贺城主大谷吉继,以前蒙石田三成推荐,十六岁时就当了秀吉的近侍。大谷为人聪慧机敏,很受秀吉宠信,累官晋为刑部少辅,声名很好,秀吉死后归依家康,因患癞病影响了视力,辞官返里。这时奉了家康的召集令,率领所部,预备驰赴江户,道经佐和山,派人邀请他的老友三成前来相聚,不料三成坚请他相访。三成抓住机会,和他密商推翻家康的计划。大谷大吃一惊,本不赞同,但禁不起石田的反覆劝诱,动以情谊,大谷终于答应下来,做了三成的军师。 三成得到了大谷的资助之后,逐步进行他反家康的阴谋,他早与毛利辉元有过默契,互通音问。这时他联合了所有的奉行(他的老同僚),共同致函毛利,推他为总大将,并且迎接他到大阪来,占据了家康处理政务的西之丸,然后发布了讨伐家康的檄文,内中先叙明了对丰臣秀吉的恩义,拥戴秀吉的后嗣秀赖,同时举发了家康违反秀吉所订的大法十三条罪状,这全是三成所策划,他成为政变的幕后主脑。

三成进一步,将追随家康北征众客将留在大阪的家小,全部拘禁了起来,要挟她们函劝她们的丈夫倒戈反正,否则便将她们处死。 家康接到苦迭打的噩讯后,很能沉得住气,大会众将,将石田三成的行动,毫无保留地报告出来,附加说道:诸君有愿意去帮助石田三成的,请便,我绝不留难!座中褔岛正则立刻大叫道:家康!大家都知道你奉秀吉的遗命,竭忠尽智辅佐幼主,我绝不受石田三成这浑小子的蛊惑,我愿意当先锋去灭了他!然后他又说道:老婆孩子的生死,我管不了许多了!于是众将异口同声,都誓死悉力去对付石田。褔岛本来是秀吉手下的勇将,在贱岳之战中,是七支枪之一,夙负盛名。他粗暴凶狠,朝鲜战役里也曾大显身手,不过他的军功多次都被石田所抹杀,因此恨透了石田,对家康却特别尊敬,秀吉死后自愿投来家康麾下,作为家康的客将,这次随行北来,有此表示,使得军心大振。

家康的处境仍然相当困扰,究竟先去克服上杉,还是返旆西向,与石田决一雌雄?一时不免彷徨,于是他设筵邀请了众客将,提出这一问题,众客将一致表示:向西!褔岛正则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我一定斩了石田三成和小西行长,拿他的头来下酒!家康大喜,说道:好!就请各位先行,我跟着就来!还选了一匹骝马赠送给了福岛,令他为先锋。 西向的政策决定了之后,家康便再布置对付上杉的军事行动。他暂取守势,命令他的次子秀康监视上杉方面的动静。另一面派人与伊达政宗联络。伊达政宗自从归顺了秀吉之后,略微收敛了一些他的野心,朝鲜战役中,也在蔚山、晋州几处立过功。在上杉有不稳的情况传出时,他便急急忙忙赶回他领地,他的领地恰好是在会津盆地之北,拊上杉之背。他个性急躁,讨伐上杉的令下,他已经忍不住领兵占据了白石。家康的使者传命,请他注意战况,保持实力,不可妄动,劝他暂时退归原防,许以重酬。伊达居然都依了。

家康部署已定,慢慢率领他自己的精锐,回师西向了。 这时石田三成也在积极动员,除了招兵买马加强他自己的军力之外,另外联合了他所有的僚友共同起事,其中拥有最大武备、士卒最多的,是在朝鲜战役中当过元帅的两位主将。其一是浮田秀家,是五大老之一;另一是小早川秀秋,是秀吉夫人最小的胞弟,自幼就为秀吉夫妇所抚养钟爱。秀吉老友小早川隆景无后,由秀吉推劝,将秀秋收为养子,因此承袭了小早川的姓氏。在二十岁时,秀吉第二次发兵征韩时,被任命为统帅。在蔚山之战中,奋不顾身,突入敌阵,杀死了十数人,大破明军。 三成虽然是以小秀赖之名,号召秀吉旧部,共同讨伐家康,但他到底官卑职小,为人一向刻薄,除了小西行长以外,没有人真心愿听调度。不过自从毛利辉元被推为总大将,进入西之丸后,反家康的形势已成,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只好继续干下去。由各地集合而来的有几万人,于是首先要求伏见城开门投降。奉家康之命留守的鸟居元忠当然不肯。血战十余日后,元忠以下众兵将全部殉难。家康的第一个据点被击破,三成大喜,以为家康不堪一击。

实际上,三成的阵营虽然人数不少,却是个离心离德乌合之众。三成倚为长城之一的小早川集团,便十分靠不住。小早川在朝鲜战役里,被三成参了一本,说他身为统帅,竟甘冒矢石,与士卒抢功,不识大体。等他班师还朝的时候,被秀吉痛责一番,认为他轻率幼稚,不配当主将。当时幸而有家康在旁为他百方纾解,才没有降罪,但仍然将他的领地削减了三分之二。害人的人早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但是被害的人却铭心刻骨地记得牢牢的。小早川在表面上参加了三成的所谓西军,暗地里和家康有了联络。小早川以外,专门探人隐私的增田长盛更是施展了他两面人的绝技。表面上他是三成长年的僚友、死党,却将三成的种种行动,一五一十地暗暗传递给家康。 家康得到西军联营的情报,洞若观火,他乐得缓缓前进,徐图候变。他由庆长五年七月二日返旆西向,到了九月十四日,两军才在关原地方遭遇,展开大战。

三成没有指挥大兵团的经验,全凭他个人的智慧来假想敌情。他的如意算盘是先守住家康必经之地的大垣城,由浮田秀家的主力吸住家康的大军,然后再由毛利辉元由大阪亲率援军,斜刺里猛攻夹击,必然能使家康崩溃,但他的计划却被增田长盛泄漏了出来。家康的大军避开了大垣域,直扑大阪。 三成的计划全部落空。他不得已只好急急忙忙变卦,退出大垣,在豪雨之夜转入关原四周的高地。西军仍然占了地利,只可惜三成早就失去了人和,在西军里只有小西行长是他生死之交,其他诸将几乎没有一个甘心为他效命,其中很多还和家康有旧谊,甚至连毛利系里的大将都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十五的辰时,家康的先锋褔岛正则首先进攻,于是激战开始。杀到正午,双方伤亡惨重,但胜负未决。忽然,占据在关原西南角高地上的小早川秀秋的部队由山上冲下,直扑他的友军大谷吉继的阵地,西军登时大乱,显然的小早川倒戈了。半盲的大谷虽然也抵抗了一阵,终于切腹自杀,全军覆没。兵败如山倒,西军大溃,接战才四个时辰,关原大战在遍地残骸中结束了。

三成被他的部队亲随遗弃了之后,单骑一度逃到伊吹山里去。想到小时候,曾经在近江的三重院大寺里读过书,便去投靠,不料碰了钉子。又到附近的庙宇里请求收留,也被拒绝,不得已回到山林中躲藏起来,饿了几天之后,找到了一些野果实,吃下去之后,竟然下痢,苦不堪言。好不容易遇到了以前一个熟人,知道近处山里有个洞窟可以藏身。但不久又被人发现,他明白从此天涯更无存身之处,逃也无用,他便慨然地力劝救他的故人,索性将他告发了,还可以领些奖金。就这样他束手就擒了。 他的好友小西行长也被人在伊吹山中发现,他对发现他的老百姓说:我是小西摄津太守,把我押送到家康阵营里去,可以领奖金!但老百姓不肯,您还是快逃吧!他说:我逃什么!我应该切腹自杀,不过我是基督徒,不能那么做,只好请你押我去家康的大营!老百姓只好依了他,得到奖金黄金十枚。 三成在行刑前,口渴要求喝口水,但是刽子手哪里能在这时弄得到水,身上恰巧有个柿饼,也可以解渴,三成却不要。他说:柿饼会生痰不能吃!刽子手说:马上你的头都要掉了,还管什么生痰不生痰!三成答道:心怀大义的人,时时刻刻都留心自己的身体,一直到首级落地的那一刹那。 三成、小西同时在十月初一押到大阪、堺,和京都三处巡游一周之后,当众枭了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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