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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室町时代的开始

日本史话 汪公紀 5353 2023-02-05
足利直义被他亲兄毒死后,最悲伤痛悼的,当然莫过于在九州的直冬了,他是直冬的恩人、老长官,也是精神上的导师,除了直冬以外,敏感的北畠亲房也意识到事态严重,尊氏的复起,对于南朝将产生莫大的危险,他虽然上书投诚,并且自愿解除幕府的机构,但很显然的是诈降,他拥有重兵,战将如云,绝不像能俯首听命的。老亲房看清了这点,乘尊氏还没有返还京都之前,在正平七年的闰二月里,他便发动南朝诸将,乘虚将足利一派的势力彻底清除出京都。不过他这一企图并不能顺利达成,于是可怜的京都,成为南朝与足利两方必争之地,一向首善繁华如锦的平安京,被蹂躏得如一片瓦砾场。以下是争夺战的主要战役。 正平七年闰二月,南朝大军攻入京都,负责留守的尊氏嫡子义诠大败,退走到了近江。

同年三月,义诠纠集了援军反攻,南朝诸将不得不退出京都,转到了八幡,两军相持了几个月后,南军粮草不继,到了五月,后村上天皇无奈,只好抱着神器,骑马退回到吉野群山之中的贺名生去了。 正平八年的六月,尊氏的旧部山名时氏以及他的儿子山名师义归顺了南朝,率领了三郡兵丁,会同了南朝的大将楠正仪(楠正成之子、正行之弟),奉了后村上天皇的敕命来讨叛徒,一鼓作气便攻入了京都,留守的义诠又仓皇败走。北朝的几位上皇、天皇,都被南朝虏去,而这时足利尊氏也已经上过了降表,倘若兴兵抗命的话,不啻自承叛逆,无从号召军民,处境十分狼狈。总算义诠走运,他发现了光严上皇第二皇子弥仁亲王没有被南朝绑架,还留在后方,于是赶紧请了出来,拥立为北朝的天皇,称为后光严。重整旗鼓,奋勇反击,居然夺回了京都,到了八月尊氏本人也赶到。

正平十年,山名父子会同了直冬,又在正月里进攻京都,尊氏和义诠又不能不逃走,两个月后,聚集了新军再度夺回。在这三年当中京都数度易手,由这数度易手当中,可见双方的士气都十分低落了。 在双方进行京都的争夺战中,北畠亲房在正平九年的四月里病殁了。他是南朝的灵,由于他的辩才卓越,文笔委婉,他所著《神皇正统记》,成为南朝的护身符,一直传到后世,仍然使得北朝系统的皇室惴惴不安。现在的日本史书都记载,南朝的后龟山天皇将天皇信物神器,传给了北朝的后小松天皇,象征了南北朝的合一。实际上是后龟山受了骗,将神器交出之后,北朝拒绝履行所议定的承诺,后龟山一怒又回到了吉野山中,其后六十五年之间,双方仍然对立之中,一直到南朝绝了后嗣,北朝才算统一。因此在战后,日本在麦帅统治下时,还有些无聊的人自称是熊泽天皇,是南朝的后代。这都是由于北畠亲房的《神皇正统记》所引起的。

这时他亡故,行年六十有三。南朝的步骤从此零乱,和战大计没有人主持了。 在北条时代的武士,初期还一直保持着纯真不二,对自己的主子效其愚忠,然后渐渐变质,到了末期,由于北条高时的昏庸无能,众庶离心,影响了武士的心情,而尤其在天皇讨幕的号召下,单纯的主从之恩起了变化,背主求荣不但正当,并且是顺天尊君的神圣行为,同时也是立取富贵的捷径。足利尊氏便是最好的榜样。既然背主求荣可行,于是为了求荣,就什么主都可以背,天皇也不例外,这就成为武士的遵行法则。有奶便是娘,无奶不打仗,倘若无利可图,谁都不肯卖命。说明了京都几进几出的实况,也说明了当时忽叛忽降的多变态度。 山名时氏是最明显的例子,他本来是尊氏的部将,追随尊氏有年,建立很多战功,犒赏也多,他的儿子师义后来也跟着打仗,骁勇善战,尊氏很赏识他,许了他若狭的一座庄园,但是还没有下令颁赐给他时,战事又起。师义又随义诠去打男山,也颇有表现,他满心以为这一下可以得到他那渴望已久的庄园了,谁知论功行赏时他竟没有膺选,于是他拜托了一位义诠的亲信佐佐木去为他说项,不料又碰了一个大钉子,他一怒之下,回到自己的家乡,愬之于父,老山名也是火爆脾气,父子二人竟不顾几十年的恩情宿好,居然仿效足利弟兄的故伎,降了南朝,反而攻打足利了,这便是正平八年之役。

尊氏痛恨的人,这时只剩下他自己的儿子直冬了。直冬盘踞在九州,声势日隆,很像他自己往年叛离后醍醐天皇时的情形,随时都有北来侵袭京都的可能,何况还有凶狠的山名父子为羽翼,更使得尊氏不能安枕,因此自从北畠亲房亡故之后,尊氏便不断企图和南朝言和,安抚了南朝之后,便能专心进剿他那不肖的逆子。到了正平十三年,与南朝之间好不容易取得了谅解,准备亲征九州,原订在三月上旬领军出阵的,忽然旧病复发,背上生痈,可能就是楚汉之争时,范增所生的疽,十五天后便病殁了,行年五十有四。时为正平十三年的四月(西历一三五八年)。一代枭雄,狠、诈、奸、恶,不择手段地达成了他祖先的夙愿,开创了足利氏十二世二百四十年的室町时代,恰好和我国明朝的兴亡几乎是同一时期。

由这时开始,尚武的风气已经弥漫了日本,早已不是《源氏物语》里那样,沉醉在卿卿我我恋情的时代,而是随时拔刀横剑来夺人财宝的蛮干时代,经过连年的战争之后,日本武人在国内已经找不到容易欺凌的老百姓,于是他们便向海外去冒险,首当其冲的是高丽、是三韩,慢慢地侵入到中国大陆,有明一代,倭寇不断来困扰,从此中日关系由和睦相亲一变而为觊觎仇视了。 尊氏是死了,但是南北朝之间的抗争并没有因此而结束。不过久战之后,双方都疲极,由于武士的士气堕落了,所谓的大战,也不过只是虚晃一枪,来攻的气盛,被攻的就退走,像儿戏的跷跷板一样,此起彼伏,彼伏此起。 尊氏故世后,北朝的君臣急忙任命了义诠袭位征夷大将军,南朝的诸将风闻到尊氏死耗,大家摩拳擦掌,都准备乘机来找一点便宜,于是胶着了的形势又大乱了起来,义诠当了将军之后,不能不去立威,他集合了所有能动员的军兵,在正平十三年的十二月大举进攻南朝,到了第二年的五月,他居然将难攻不落的赤坂城打下了,南朝主将楠正仪(楠正成的儿子)退到了金刚山。义诠不再穷追,他有心与南朝语和,而楠正仪正是他想拉拢的对手。

足利派的内部为了争权夺利,不断地起纠纷,拥有重兵的将领不但互相猜忌,并且对于自己的尊长也要求万端,稍有不如意事,即刻反目相向,他们有的是前例可循,只要投降南朝,反过来进占京都,大掠一顿,搜括饱了之后便再退走,就这样京都又遭了第四次的浩劫。 这第四次的进攻京都,名义上是南朝,实际上是义诠的叛军,打了南军的旗号,而不为南军统帅楠正仪所赞同的行动。楠正仪经过了半生的战斗,比他父兄的想法似乎要冷静得多,既然南北双方都是为了皇室,就该谋求南北的合一,而不应该互相杀伐,自从北畠亲房逝世后,南朝重心渐渐集中到他手里,他便不断地寻求合一之路。这次的出师,他根本就反对,因此败退的时候,他也按兵不动,没有去援救反击,很受了南朝人的批评。到了正平二十二年,经过两年间的秘密会谈,南北朝的和平谈判有了眉目,南朝的代表是楠正仪,足利方面的代表是义诠的亲信佐佐木高氏。大致的条件都已协议,南朝的后村上天皇派了敕使叶室光资到了京都,正式的讲和,一切似乎都已妥当,和平已现曙光,但是为了天皇的纶旨里,用了降伏两个字,义诠大怒,合一的交涉就此决裂。真是功亏一篑,使得楠正仪十分懊丧。

同年的十二月义诠得了病,七天后就逝世了。和谈从此作罢,更不幸的是,后村上天皇几个月后也薨于位。新皇长庆天皇对于楠正仪的信任远不如前皇,因此楠正仪对于他所挂念的南北合一的努力失去了信心。 终于到了正平二十四年,起了变化。他和三代将军足利义满的辅佐大臣细川赖之相知有年,细川为人端厚,而富谋略,好读书,能诗歌,虽然是员武将,但极其儒雅,他对于无意义的战斗也深恶痛绝,两人意气相投,虽然在敌对的阵营之中,但心心相印。楠正仪在南朝的处境日益恶劣,周围都是些话不投机、意见相左的人,使他难以忍受,于是毅然决然地与义满通了款曲,投到足利幕府的麾下了。 足利义诠以三十八岁的英年逝世,他的长子义满只有十一岁。这时恰巧是一个新时代的转变,南朝的天皇也换了人,而中国大陆方面元顺帝死,朱元璋在南京即位称帝,国号明,明朝开始。

义满虽然只有十一岁,却聪颖异常,他的母亲良子是皇室的后裔,因此义满也算是有了皇室的血统。所以在他殁后,追赠为太上皇,在日本历史上是仅有的异数。 由于他年幼,义诠临终的时候,将他托孤给细川赖之,令义满以父事细川,托细川以子责义满,两人都能恪遵遗命,虽然也有小人挑拨离间,使得细川在短期间被罢黜归里,但不久义满觉悟,亲诣他乡间寓所,将他又接了回来。义满所有的措施,大都皆出自细川,久经战乱的日本,千头万绪,几乎无从收拾。由于细川的刚柔并用,恩威兼施,很多强梁的老将都就了范,日本慢慢安定了下来。 细川也能汉诗,在他受委屈被黜的时候,咏过一首诗,其中名句道:满室苍蝇扫难去。古今中外受过冤屈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慨叹。

义满经过二十多年来的征讨与怀柔,平定了桀骜的群雄,同时后醍醐天皇在日本东、西、北各区布置的几位皇子,号召勤王的,也都一个个死了,全面和平在望。半世纪有余的南北朝战争,陷入胶着状态之中,两方面的天皇也都换了人,北朝的后圆融天皇禅位给后小松,南朝的长庆天皇也在一年后禅位给后龟山,于是南北朝的合一交涉又开始进行,名义上是由义满斡旋,经过几度的折冲,由义满提出了下列几项: 一、由南朝将天皇信物三种神器交出,后龟山天皇让位给后小松天皇。 二、以后恢复实行两统交替为帝。 三、日本全国的郡县收入归南朝,天皇庄园(长讲堂)的收入归北朝。 这是个骗局,南朝将神器交出之后,后小松成为日本唯一的有信物、有强而有力的幕府为后盾、有武士群、有广大土地、有群众、有首都的天皇。而后龟山变成一无所有的庶人了。倘若后小松不履行承诺,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何况后小松也是受制于人,一切都是足利幕府做主,于是远巴巴地由吉野兴高采烈来到京都的后龟山,发觉义满毫无诚意,深恐久居他的治下难免会遇害,偷偷逃回他旧地了。虽不光明,但南北朝算是合一。结束了七十五年的对立。元朝两次征服日本的企图,虽然改变了两国亲善的关系,但是并没有断绝双方之间的贸易,忽必烈大帝始终认为日本是个产金银的国家,对于日本产的硫磺、日本制的长刀,都感觉兴趣,因为硫磺可以制造火器,而日本刀也锋利无比,是战争中不可或缺的利器,所以从来没有下令禁止船船的停靠,也没有不许中国商人赴日,日本商人由于两次的神风,认为有天佑,也胆大起来,在交易当中,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时,偶尔也会逞起凶来,借他们的硫磺来放火,武士刀来威胁,以解决争端,形成了一种武装商人团。到了元朝末期,官吏往往怕事,不断容让,就更增长了他们的气焰。终于变成了寇。

另一方面则是真寇,日本由于连年战祸,民不聊生,铤而走险,沦为盗贼的不断增加。地方上的强豪也将流氓地痞收为佣兵以保护他们自己的庄园,这批凶汉以抢夺为主,终于越出了国界,侵入到邻邦去了。首先遭到他们蹂躏的是高丽的全罗道,慢慢及于高丽全境,然后更跨涉到了山东。这时元朝已亡,明朝当局一时摸不清日本的最高权力机关究竟是谁,在哪里,认为盘踞在九州的怀良亲王是国王,请问他入寇之故。怀良亲王对于这班无法无天不受任何人节制的凶汉,当然毫无办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并不是日本的主宰,只对来使虚与委蛇了一番,将掳来的人口、抢夺来的财物还给了明朝,但是对于猖狂的倭寇,只能袖手旁观,于是猖狂的倭寇更加猖狂了。 到了足利义满继任征夷大将军之后,情形稍有转变,明朝的官员也发觉了怀良亲王不足以任交涉的对手,何况怀良亲王态度十分傲慢,使得明太祖起了征日的念头,又被他所悉,居然写了长长的一封信,最后的一段: 顺之未必生,逆之未必死,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臣何惧哉!倘君胜臣负,且满上国之意,设臣胜君负,反作小邦之羞,自古讲和为上,罢战为强,免生灵之涂炭,拯黎庶之艰辛,特遣使敬叩,为上国图之。 简直是教训了朱元璋一顿,虽然称呼尚算客气,自称臣、小邦,尊中国为上国,但是辞句堂皇,理直气壮,确是一篇名文,想来他幕下必定有中国文士替他捉笔,可惜不知姓名了。信中说罢战为强,实际上他那时正在作战,和幕府军拼得你死我活当中,并且杀得大败。 这时足利家正进行一项大工程,为七代天皇的国师梦窗疏石新建一所大寺,名为天龙资圣禅寺,但是缺乏资金,于是特准两条船和明朝通商,得来的利润作为营建费用,而这两条船由幕府负责保护,所到的港口,也不容再有倭寇侵扰,其后这两条船成为例子,源源不断的商船继续而来,倭寇渐渐敛迹。到了一四○一年明建文帝三年,足利义满遣派了第一艘官方的贡船,自称日本国准三后、足利义满上书大明皇帝陛下(准三后是日本特有的待遇,相等于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的待遇)。第二年贡船回来时带来明朝的覆书,则称他为日本国王:尔,日本国王,源道义(义满的法号道义,源,是姓,源义家之后),心存王室,爱君怀诚义满的覆书又自署日本国王臣源。为了表示真诚,他捉到一些强盗,解到明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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