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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后醍醐天皇讨幕的成败

日本史话 汪公紀 5346 2023-02-05
两统交替为帝的皇室,在幕府监视之下,由后宇多传给了堂兄伏见,再由其子后伏见传给了堂兄后二条,由后二条又传给了花园,再由花园传给了后醍醐,列表如图: ┐↓⑤后伏见↓量仁(光严) ┐↓①后深草↓④伏见|┴ - ┌↓⑦花园 后嵯峨|┴ - ┐↓⑥后二条 ┌↓②龟山↓③后宇多|┴ ┌↓⑧后醍醐 经过了几乎半个世纪,终于出现了一位不甘受摆布的天皇。后醍醐登上宝座时,已经是三十一岁的青年,那时,皇室的子孙大都龆龄即位,不永寿而夭,唯独后醍醐在而立之年为帝,可称稀有的异数。他即位三年以后,父亲后宇多上皇薨,实行了二百五十余年的院政自行解消了。大权落在他手中,成为天皇亲政的局面。名为亲政,而实际受制于幕府,遇事挚肘,他焉能不想摆脱这可怕的羁绊,而幕府正由一个昏庸愚顽的小浑人当政,民心已失,似乎曙光已显,复辟有望,后醍醐于是著手布置他讨幕的步骤,为了收复人心,他延揽人才,广结善缘,亲身参加那时盛行的无礼讲的活动,是一班学者僧侣闻人,受了南宋理学的影响,讲理论道,而不拘礼节,放浪形骸达于极端,来参加的人可以衣冠不整,裸裎露体,由于天皇的提倡,一般人更趋之若鹜,俨然形成拥护皇室的群众班底。其中主要人物是大纳言藤原资朝、右少辨藤原俊基二人,他们在说理论道之余,便鼓动讨幕。虽然这也是秘密结社,但是人多了,自然泄漏,被驻屯在六波罗的幕府监察人员所悉,把二人逮捕,总算对天皇客气,由天皇出具保单后,把俊基放了,大纳言藤原资朝还是充了军。幕府这时已经有了废立的念头了。

北条高时十四岁继承了他父亲贞时,当了执权,是个不懂事的纨绔公子,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一无所长,也一概不闻不问,辅佐他的是两位老臣,倒也安然无事,几年之后,老臣凋谢,由老臣的儿子接替,情形就大变了,其中长崎高资是个跋扈多欲的贪鄙小人,只认得钱,于是赏罚黜陟失了法度,贿赂公行。元亨二年终于发生了叛乱。陆奥的大族安藤,一家之中叔姪互争地产而涉讼,告到了幕府,双方都花了大钱贿赂高资,高资乐得收下,却不替他们解决纷争,两造大怒,联合起来,举兵反了。这是一百六十余年来北条氏掌政,第一次臣下因不服而发生的叛乱。从此幕府的威信,在老百姓眼里,便打了很大的折扣。 而高时本人又贪玩,好酒色,喜田乐,养了很多歌女乐师。有一天看见两头恶犬打架,互相咬得鲜血淋漓,他看得过瘾,于是下令要属下进贡恶狗,于是大小狠巴巴的猛犬都齐集到府里来,他无法豢养,就分配给他的将校饲喂,几乎每家都有一两条恶犬,时时刻刻咆哮不停,他每天都在醉乡,沉醉之后便独自歌舞,到了他二十九岁时,出了家,把执权之位让给了他远房叔叔金泽贞显,自己去当了逍遥自在的酒肉和尚。

高时出家的原因,是有他的烦恼,最使他不安的是他的伙伴高资,高资虽是他的属下,但骑在他头上,时常对他管束,使得他非常不耐,就冒冒失失地密令一个亲从去刺杀高资,又被高资发觉,把那亲从充了军。 他和皇室之间也处不好,各地的反叛越来越多,派人去围剿,都无功而返。 难解决的麻烦事太多,他懒得管,索性让了位,但是位虽然让了,最后的责任还是要他来负。 两统交替为帝的制度,虽然行之有年,但是双方心里都不舒服,尤其龟山系统认为先帝的遗诏是暗示由他们来承继皇位。后醍醐即位之后,就想立自己的长子为皇太子,高时不答应,到了嘉历元年,当时的皇太子邦良亲王死了,后醍醐又想改立自己的第三皇子护良为太子,又遭高时否决,反立了后伏见天皇的儿子量仁亲王为皇太子,这使得后醍醐极端愤怒,一个陪臣再三干涉皇室的废立,实在忍无可忍。他于是命护良去联合京都附近各庙宇的僧侣,他们都有武力,由他们来拥戴护良当山门座主,再密请有法力的高僧图观作法,咒诅北条氏,要他们自行毁灭。可惜围观的法力不够,反而被幕府方面的人发觉,捉去,严鞫之下,全都招了出来,幕府方面怎么肯不显点颜色出来,高时大会诸将问计,高资说:简单!皇上、亲王充军。公卿与本案有关的,杀头!高时都依了他。

于是高时就派了大将二阶堂贞藤率领了三千铁骑,驰赴京都,深夜到达了六波罗,与幕府的驻军会合,准备休息一晚后去捉拿天皇。天皇已先得到消息,与皇子护良计议,连夜乘了轿子,躲到奈良,命大纳言藤原师贤穿起天皇的衮袍,装作天皇,到比睿山里去。山里的几座大庙宇听说皇上驾临,高兴得不得了,武装了的僧兵和护良亲王率领去的兵丁,合起来也有万把人,部署在山衢要路,防止幕府军来犯。果然,幕府军到宫里搜索了一番之后,听说天皇上了山,连忙赶来围攻,却被山僧击退,山僧之中免不了也死了很多人。不久和尚发现天皇是假的,大哗,谁还肯替假皇帝去死呢,一下全都散了。 后醍醐这时在奈良的笠置山,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他下诏四方赴难,几天之后竟毫无反应,简直坐卧不宁,一晚做梦,梦见他回到宫中的紫宸殿南大树底下有个空位,忽见来了两个小儿眼泪汪汪地说:天下无地容陛下,独有此座而已。他一惊而醒,想来想去,这梦一定有所启示,南边大树,是不是有人姓楠能保驾么?他于是把山僧请来,问:地方豪杰,岂有姓楠者乎?楠是个僻姓,天皇也不过是姑且问问,居然回说有,在金刚山之西,有楠正成者焉!天皇大喜,马上差人请他来,他来了之后,后醍醐郑重地说道:讨贼之事,朕一以托汝。让他坐,问计。正成是个武士出身,平定过土匪,以功当了一名小官,这时他惶恐感激,对道:关东方面的家伙,都是有勇无谋,如果死拼的话,全国的兵都打不过他们武藏、相模两处的人,所以只能以智取,斗智的话则臣有策焉,不过胜败不一定,不能闻败就灰心,陛下!只要我正成没有死,就绝不放弃讨贼。话说完后便拜辞而去,这是元弘元年的八月。到了九月,楠正成果然不负所托,举兵讨贼,幕府为之震惊!

幕府发觉天皇在笠置山,于是派了大将足利高氏会同了北条贞直等六十三将佐,率领了武藏、相模等地方十余万大军西上,还没有到笠置山,天皇已经跑了。这时楠正成已经占据一个小城,名叫赤坂,城墙才刚刚完成,由附近农家屯进了一些粮草,兵只得五百人。 幕府军找不到天皇,疑心天皇到了赤坂,于是转攻赤坂,远远望见这所小城,幕府军的将领都哈哈大笑,认为不堪一击,不料楠正成真能以智取胜,几次接触都被他杀得片甲不留,幕府军只好采用持久战来围困他,正成看看城中只余五日粮不能久守,便在城中掘了一个坟,立了碑,假装自己已死,乘风雨乔装脱围而走,幕府军攻陷了赤坂城,以为正成真死,便引军东归。 后醍醐终于被捉到,他倔强到底,不肯交出神器,也不肯落发为僧,幕府虽然不敢公然冒大不韪,但是还是把他废了,立了量仁亲王为天皇,到了第二年的二月,把他流放到隐岐,一个异常寒冷的荒岛上去,总算客气,准许妃嫔里的藤原氏随从,在流放往隐岐的路途上,都有人劫驾,但是护卫兵有三千之众,几次都没有劫成功。有一次在一棵白樱树上发现几个字,卫兵看不懂请天皇去看,上面写道:

天莫舍勾践,时非无范蠡。 天皇看了大慰,知道人心思汉,勤王大有人在。果然,从楠正成起兵讨幕之后,接踵而起的,不仅在日本的关西方面,连镰仓邻近地区都有豪强蠢蠢欲动了。 后醍醐在隐岐岛上被困了将近一年。在这一年当中,幕府将天皇的两位皇子也都流放了,一位到土佐,一位到赞岐,把天皇两位亲信大臣也都杀了,满以为这高压手段,可以将讨幕的气焰一鼓荡灭,不料反而激起了普遍的勤王情绪。在皇室,有个漏网之鱼,那就是后醍醐最宠爱、官居兵部卿的第三皇子护良亲王,他逃到了吉野,立刻举兵。几乎在同一时期,楠正成又在千早城出现了。 楠正成很快规复了赤坂,他的老据点,然后又攻克了近畿好几个小城,手下兵将已经有两千多人了。幕府大惊,急忙令驻屯在京都附近六波罗的军队进剿,却又中了楠正成诱兵之计,在渡部川大败,于是又派一员猛将宇都宫公纲去,楠正成却不跟他接战,宇都宫来攻他就退,到了夜里四面点起火把,做夜袭状,使得宇都宫的兵丁接连几晚都不能合眼,禁不起连续的紧张生活,只好退走了。

他于是占领了天王寺,寺里珍藏着圣德太子遗留下来的谶书,说是极其灵验,正成请老和尚取了出来看看,是用汉文写的,原文很长,其中一段,文曰:当人皇九十五代,天下一乱,而主不安,此时东鱼来吞四海,日没西天三百七十日,西鸟来食东鱼,海内归一楠正成指着谶文:九十五代不就是今上么!东鱼是指幕府,终归为西鸟所吃,一定会族灭,日没西天三百七十日,明显的天皇要受难,明春一定复辟了!他的手下兵将鼓舞了起来,胜利在望了。 这时幕府得到一连串的坏消息,动员了所有的兵力去对付各地的勤王队伍,在吉野的护良亲王,已经又说动了播磨地方的大族赤松则村,在播磨起义,但是最强劲的一股,无疑的是楠正成在京都近畿神出鬼没的部队。楠正成听到幕府大发兵,他有了准备,他发现金刚山的千窟城,地势十分奇特,挟山带壑,周围虽然只有一里,但高度倒有数百仞,最妙的其中有五条泉水,纵然在干旱的季节也都有水,他于是将主力集中到金刚山。

幕府军像移山倒海一样席卷了吉野、赤坂两处的勤王军之后,来攻金刚山,除了由关东调来的大军之外,西南地区奉到幕府方面的檄令而来的兵马也会合在一起,号称八十万来围攻正成,正成手下虽然只有千余人,但是他防守得法,坚守了好几个月,幕府始终奈何他不得,反而折损了很多兵卒。 在隐岐,看守人之中有个名唤义纲的,风闻到勤王军到处蜂起,楠正成在金刚山的义兵抗拒百万大军,预料到北条氏的末日快到了,他暗暗劝后醍醐逃走,以免遭了老羞成怒的北条高时的毒手,天皇于是带了随从,找到了一艘小渔船,躲进渔捞舱里,骗开检查哨,居然逃出了虎口,到达了彼岸的名和港。 名和是个望族,一百多年前,承久之乱时,名和的祖先在官军里作过战,被幕府打败之后,家财都被没收,子孙隐居乡间已经有好几代,这时名和家有兄弟四人,都有武功懂武器,他们正家居宴客,忽然,落难的天皇出现在他们席前,使得他们全家惊喜激动,虽然明知道天皇是一名逃犯,四兄弟拍了胸膛,一致誓死效命保驾。他们立刻行动,附近有座山,名船上山,易守而难攻,他们便据山为寨,拥了天皇上山,用五颜六色的锦帛,制成左近各豪族的旗帜,百余面遍插在山头,然后一把火将自己的庄宅烧了。

岛上人发觉天皇失踪,第二天找到名和,看到山上旗帜分明,知道是反了,于是率领了三千之众来攻,名和兄弟躲在森林里,射出如蝗似的飞箭,来追的人只好退却,追兵知道大势已去,三千人之中倒有八百骑投降了过来,余众看样子不对,便一哄而散,只剩下孤零零的头子逃走了。 天皇大喜,封名和的大哥长高为左门尉,并且赐改名字为长年,诸弟也都封了官,这时帮忙天皇逃跑的义纲,也率领了一千多人来会,远近的豪族闻风响应,声势陡然壮大起来。 幕府攻金刚山,几个月都打不下来。高时只好调遣足利高氏和名越高家两支最精锐的部队去助攻。兵力约有一万人,浩浩荡荡向前进发,不料名越在中途遇伏,被杀。足利高氏看看形势不妙,他突然改换旗帜,变成官军,不去攻金刚山,反而去攻京都了。他这一变,使得幕府军丧了胆,于是兵败如山倒,卫戍京都、驻屯在六波罗的幕府军出降,两员统帅逃往近江,自杀而死。

听到这信息之后,围困金刚山的幕府军纷纷溃散。 高时对于战局的突转还蒙在鼓里,等探子回来报告说:名越将军阵亡,足利将军反了。才大为慌张,正想要派人赴援扭转颓势,忽然又得到消息说是新田义贞在生品明神起兵,向镰仓进攻来了!这新田,原是幕府低级干部,足利高氏一族人,奉命参加围金刚山,称病还乡,这时他聚集了一百五十多骑举旗勤王,他走进武藏国,到了小手指河原,一路上参加到他队伍来的人,宛如滚雪球,等到幕府派来讨伐他的时候,已经号称有二十万人了,于是分三路进犯镰仓,冲破了所有防线,北条家族拼死防守,无效,高时自杀,追随他殉难的有八百七十多人,北条氏执掌大权一百二十余年,皇室屡次想翦除他,这次算是成功,北条氏虽亡,却形成了群豪争夺的场面。此时是元弘三年春,西历一三三三年。

六波罗收复之后,通京都的路途洞开,天皇要回銮,先起了一个卦,卜到了《易经》里的师之蒙,文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是个大吉之卦。于是就启程进发。到得播磨,又得捷报,北条高时一族全都自杀,自从源赖朝创立幕府,剥夺了皇室统治之权后,这个恶瘤的存在,困扰着历代君主日夕不安,尤其承久之乱后,天皇比阶下囚好不了许多,这时才算吐了一口气。到了兵库,楠正成率领了七千骑来接驾。天皇看见他,十分激动,全亏你忠战之功!于是由正成先导进入京都,首先废了幕府所拥立的光严帝,然后大索北条氏的余党,北条最后的据点太宰府不久也收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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