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武侠小说 吉祥纹莲花楼卷三:青龙

第3章 第二章食狩村

一、骷髅湖 晚霞如醉,天空浓蓝,乱石如林,花如美人。菊花山山高数百丈,山顶在冬季有雪,此时却是初夏,景致艳丽多情,若是到了秋季,满山金菊,煞是灿烂华美,世所罕见,可惜这里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说出名字十个有九个没听说过的地方,虽有美景,却是无人欣赏。 陆剑池青衫佩剑,正在菊花山上信步而行,他是武当白木道人的二弟子,苦修十余年方才下山,如今行走江湖不过数月,因为师父的名声,他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气。 明日他与昆仑派乾坤如意手金有道约战八荒混元湖,以他的脚程,徐徐看过这片美景,明日午时到八荒混元湖应是不成问题,于是陆剑池走得很随意,步履轻快。 草木青翠,菊花山顶上有个清澈纯净的湖泊,湖边紧邻悬崖,若非寥寥几块大石挡住,或许这湖泊早已成了瀑布,陆剑池行至池边,只见湖水清澈至极,水气氤氲,颇见清凉,伸手探入水中,湖水之凉远在他意料之外,忍不住一掬而起,就想饮用。

咯啦一声微响,一颗石子自他身后滚过,陆剑池微微一惊,蓦然回身,只见身后乱石丛中,有人探出头来,见他目光凌厉,似乎有些畏惧,又往里头缩了缩:那个这位大侠 陆剑池见那人灰袍布履,相貌文雅,依稀是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心气一缓:在下陆剑池,敢问阁下何人?可也是同观此片山水的有缘人? 那人摇了摇头,忽而忙又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正是同观山水的有缘人,这位大侠,那水最好别喝 陆剑池一怔,情不自禁又看了湖水一眼,湖水实在清凉动人:怎么?这水中有? 那人自乱石丛中站了起来,陆剑池但见其人衣裳破而皆补,灰袍旧而不脏,虽然衣冠并非楚楚,却也是斯文人,只听他道,那个那个水中有好多骷髅 骷髅?陆剑池讶然,这里杳无人烟,哪里来的骷髅?他定神往水中望去,只见清波之下,一片卵石,何处来的骷髅?

那人见他疑惑,又指指水中:许许多多死人成百上千的死人 陆剑池更是惊讶,走近湖边,努力去看那湖底,但见水清无鱼,的的确确没有什么骷髅,蓦地想起莫非他说的并非指湖底 他目光一掠湖面,顿时大吃一惊,只见不大的一片湖面上,倒映着不计其数的骷髅头像,成百上千双黑黝黝的骷髅眼睛在水面上飘海,随着波光闪烁着诡异的光彩,就像是他们正不停的在张口呼呐一般。 这哪里来的倒影? 陆剑池抬头四望,只见湖边耸立的块块巨石之上,隐隐约约有许多凹凸不平的花纹,众多大大小小的窟窿眼遍布石上,正是这些阴影和窟窿倒映入水,产生了千百骷髅头倒影的奇景。 原来如此,此种天生奇景,倒真让人吓了一跳。他顿时释然,这位兄弟如何称呼?这些倒影只是石壁阴影之幻像,并非真实,切莫害怕,乃是天生奇景,世所罕见。

那灰袍人长长吐出一口气,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紧张了:我姓李那个 陆剑池欣然道:原来是李那哥李兄,幸会、幸会。 那灰衣人呛了口气,咳嗽了几声:好说好说,那他顿了一顿,不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硬生生把到嘴边的一句话改为,那太阳快要下山了 陆剑池微笑道:不错,天色已晚,李兄似乎并非武林中人?暮色已浓,为何在此停驻? 灰衣人李那哥目光仍在打量那山壁和湖水,惭惭地道:我本想拔几颗薇菜下面条,结果不小心迷路了 陆剑池道:不妨事,我带你下山。 李那哥欣然同意,两人在天色全黑之前下山,李那哥说道他刚刚搬来此地,房子就在山下不远处的一处村庄之内,陆剑池也正想找个地方落脚打尖,于是同往那村庄而去。

菊花山下的村庄只有寥寥十几户人家,山坳处坡缓草密,纵然是晚上也能看到满野菊花,几棵苍劲大树之下搭着几间房屋,村庄之外并无田地,这个地方地处山峦深处,土质不宜耕作,故而村里村外全是一派天然景象,十分怡人。 陆剑池和李那哥步入村庄,村里日落而眠,极少有人走动,只有两个皮肤黝黑的顽童蹲在家门口摸黑玩泥巴,惊奇地看了两人一眼后,便躲回家中。 在泥巴土墙搭起的房屋旁,一幢两层高的木楼赫然耸立,陆剑池凝目望去,只见此楼遍体刻有莲花图案,为风吹摇曳之形,心中一凛,这楼 李那哥眼见他目瞪自己的房子,忙道:这屋子不是我的。 陆剑池走到门前,轻抚木楼之上的花纹:这楼好大的名气,吉祥纹莲花楼,武林第一神医李莲花之住所,李兄,你与那李神医同姓,莫非你就是

李那哥连连摇头:我对医术一窍不通,万万不是什么神医,这屋子也不是我的,我是呃那个李神医的亲戚,我是他同村的表房的邻居,李神医在附近山头寻到了一种稀世奇药,正在炼丹,你也知道李神医的医术天下闻名,听说他白天为人、夜里为鬼,有时候也会跟一些蛇妖、女鬼,还有木石精怪往来 陆剑池洒脱一笑:传言未免言过其实,原来李神医正在山中炼丹,现在你暂住此屋,这可是江湖人士人人只盼一见的奇楼,你和李莲花可是旧识? 李那哥仍是连连摇头:我和李神医也不大熟只是住在这里而已。他指指木楼,可要进去坐坐? 陆剑池微笑道:主人不在,还是免了,这里何处可以打尖? 李那哥四处张望:我搬来这里不过几天,一向都在楼里做饭,客栈好像村东有一家,不过这村里的人从来不去客栈吃饭,而且山里也很少有人来。

陆剑池道:无妨,李兄如果不嫌弃,和在下一同前去如何? 李那哥欣然答允。 二、无尸客栈 小村的东面,是一处池塘,池畔有一栋黑色小屋,跟一般泥巴土墙并不相同,是以黑色砖块造就,绿色琉璃虎头瓦,红木大门,门上雕刻八卦之形,天色虽暗,但在陆剑池眼中,那门上沉积数寸的尘土,已是清晰可见。 看来这里关门已久。陆剑池道,不过这客栈倒是奇怪。 他行走江湖虽不甚久,却从未见过门上雕八卦的客栈,况且以它黑色砖墙,绿色琉璃虎头瓦来看,这间客栈建得坚固豪华,为何落得关门谢客的地步?如果是因为客人太少,此地偏僻至极,人丁稀少,有谁会在这里投下许多金钱,建起这样一处坚固豪华的客栈? 李那哥伸手叩门,只听笃笃两声,大门微微一晃,却是未锁: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

门内有动静。陆剑池伸手轻推,大门缓缓打开,月光之下,只见门内吱吱低鸣的老鼠四处乱窜,黑暗之中一张张木质浑厚的桌椅仍旧摆在厅堂之中,桌椅的影子投在地上,依稀可以想像当年热闹的景象。这时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竹板敲击声,陆剑池一抬头,只见客栈顶上悬挂着十来条三寸长的竹板,正被开门的微风吹动,轻轻一击,竹板上雕刻着笔划各异的同一个字,那就是鬼字, 夜风清凉,客栈大门洞开,风吹入门内,客栈桌椅上积尘飘散,扬起了一股尘雾,李那哥和陆剑池面面相觑,心中不免都有一股寒意悄悄涌了上来,正在寂静之间,客栈破旧的门帘略略一飘,隐约可见门后墙上的斑斑印记。 黑色的斑点印记,莫非是干涸的血迹?陆剑池按剑在手,潜运真力,缓缓往里踏入一步,李那哥在他背后惭惭地道:陆大侠何不白天再来?

陆剑池轻轻嘘了一声,凝神静听,偌大的客栈之中一直有动静,却听不出来是不是人,好像有个沉重的东西在里面某处移动,声音很轻微,也可能是衣橱、床铺因年代久远发出的咯啦声。 他握剑在手,步履轻健,如猫儿般掠过大堂,以剑柄轻轻挑开那条在风中轻飘的门帘,李那哥本不欲进门,见他如此,犹豫半晌后,叹了口气,还是跟了进来。 两人凝目望去,只见通向客栈后院的那条走廊墙上,溅着数十点暗色斑点,形似血迹,仿佛曾有什么带血的东西对着墙壁挥舞过。 陆剑池是刀剑的大行家,心中忖道:这痕迹短而零乱,并非刀剑所留,但溅上的速度极快,如果真是血迹,这受伤的人恐怕难以活命。这间古怪的客栈之中,究竟发生过什么离奇的故事?

李那哥凑上前对着那墙壁看了看,道:这是什么? 陆剑池闻声细看:这是只见墙上斑点之中黏着一小块褐色的硬物,陆剑池看了半晌,不知所以,李那哥喃喃地道:这好像是一块碎片。 陆剑池点了点头:却不知是何物? 李那哥瞧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甚是奇怪,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不管这是什么斑点,总而言之走廊里什么都没有。 的确,在这走廊之中一片空荡,除了墙上数十点斑点外,什么都没有。 陆剑池当先而行,通过走廊后,是一个甚大的庭院,阴影迎面而来,却是院中两棵甚大的枯树,几丝微露的光线透过树杈而来,映在人身上就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 枯树之旁有一口水井,井上的吊桶完好无损,院中八扇大门,楼上四扇大门,一共十二个房间,楼上的第四扇门半开,仿佛已经这样开了很久了。

奇怪这个地方人烟稀少,为何会有这样一处客栈,十二个房间,花木庭院皆是青砖碧瓦,绝非偶然能成。陆剑池不得其解,李那哥顺口道:说不定几年前这里住着很多人,比现在热闹十倍。 陆剑池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这许多人到哪去了?而且既然是客栈,必定要有许多人来来往往才是,这里是大山深处,怎会有诸多行人? 李那哥道:说不定许多年前这里确实有许多行人 陆剑池又摇了摇头,仍旧觉得这间客栈处处透着诡异:明日得要寻些村民问问。他在院中绕行一周,未见异常,缓步走到第一扇门门前,剑柄一推,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只见门内窗户半掩,纱缦垂地,桌椅板凳俱在,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李那哥往房中一探,顿时一呆,陆剑池大步走入房中,看着房中奇异的景象,饶是他一身武功,也有些寒毛直立。 房内床榻之前倒着一块板凳,屋梁上悬着一条灰色布条,布条上打着个死结,静静不动。陆剑池伸手一扯那布条,虽是经过多年,布条仍很结实,李那哥跟在他身后,仰看那屋梁,陆剑池一纵而上,轻轻一拨那布条,只见梁上一道印痕,这条灰色布条吊过重物,难道在这房中,竟真的吊死过一人? 他跃身下来,呆呆出神,脑中千百疑惑,不知如何解答。 李那哥凝视那灰色布条,那布条虽然尽是灰尘,却并未生虫,本来颜色似乎就是白色,正是一条白绫,但看边缘剪刀之痕,却又似乎是从女子裙上剪下,如果这房中确实吊死过一个人,那尸体何在? 如果是有人收殓了尸体,为何他不收拾这条白绫和地上这块板凳呢?转目看去,桌上纸镇尚压着一张碎纸,陆剑池取出火折子一晃,只见纸上留着几个字:夜鬼出于四房,又窥妾窗惊恐悚厉仅君为盼 这似乎是一封遗书,或者是一页随记。陆剑池眉头深蹙,这客栈中的情况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来吊死的是一名女子,并且她的夫君并未回来。 李那哥颔首:这客栈似乎发生过什么非常可怕的事,逼得她不得不上吊自杀。陆剑池沉吟道:她提到了鬼,外面大堂上也吊着许多鬼字的竹牌,不知这客栈里所说的鬼究竟是一件什么事物? 李那哥瞪眼道:鬼就是鬼,还能变成什么其他事物? 陆剑池顿了一顿:虽是这样,但总是令人难以相信 李那哥叹了口气:说不定看完十二个房间,就会知道那是什么。 陆剑池点了点头,往第二间房走去, 第二间房一片空阔,比之第一间房,少了一张大床,地上床的痕迹宛然,床却不知去向,放在门边的梳妆铜镜之下,放着一个铜质脸盆,房内事物简单整齐,虽然积尘却不凌乱,唯有铜盆之中,沉积着一圈黑色的杂质。 李那哥瞧了一眼,喃喃地道:这难道又是血? 陆剑池摇了摇头:时过已久,无法辨识了。 房中再无他物,两人离开第二间房,进入第三间房,第三间房却是四壁素然,可见当年并未住人,纸窗上破了一个洞,质地良好的窗纸往外翻出,风自高处的缝隙吹入,这房间灰尘积得比其他房间都多,也更荒凉。 第四个房间位处庭院正中,房门半开半闭,两人尚未走到门口,已看见房门处斑斑点点,又是那形似血迹的黑色污痕,陆剑池胆气虽豪,此时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推开门后,李那哥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缩头躲在他背后:那是什么东西? 陆剑池呆了一阵,只觉自己手心冷汗直冒,几乎握不牢剑柄,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道:那是一个人影 李那哥仍里躲在他背后:人影怎会是白的? 陆剑池道:他本来靠在墙上,一蓬黑色污痕泼上墙壁,这人离开之后,墙上便留下一个人影。 原来第四间房间桌翻椅倒,一片凌乱,就像是遭遇过一场大战,对门的墙壁上一个倚墙而坐的白色人影赫然醒目,周围是一蓬飞溅上去的黑色污痕,酣罩了大半片墙壁。 陆剑池踏入房中,地上满是碎裂的木屑,纠缠作两件黑色斗篷之上,就像是地上匍匐着两只怪兽,其中一件特别的长,上面有许多撕裂的破口。 他心中一动,要将木头弄成这般模样,实在需要相当强的力道,若非此房的主人拳脚功夫了得,便是闯入的人劲道惊人,这屋子主人不知是谁?游目四顾,只见李那哥弯腰自地上拾起了一样东西,陆剑池燃起火折子,两人在火光下仔细端详,那是一个薰香炉,炉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凹痕又直又窄,绝非裂痕。 这是刀痕、还是剑痕?李那哥问。 陆剑池略一沉吟:这应是剑痕,能在铜炉上斩出这一剑,出手之人武功不弱,如果连此人也死在这里,这间客栈所隐藏的秘密,恐怕十分惊人。 李那哥微微一笑:如果是陆大侠出手,能在炉上斩出怎样的一剑?陆剑池哈哈一笑,凝神定气,唰的一声长剑出鞘,目光闪动直往李那哥手中铜炉落下,李那哥吓了一跳,啊的一声铜炉脱手跌落,陆剑池剑势加快,叮的一声斩在铜炉之上,随后袖袍一扬,在铜炉落地之前快逾闪电地抄了回来。 只见铜炉上生出了另一道剑痕,与原先的剑痕平行,比之原先那道凹痕略深了半分,长了两寸。 看来此人的武功与我相差无几。陆剑池轻轻一叹,他自觉已尽全力,剑上铜炉韧性极强,若是石炉,他这一剑已将其劈为两半。 李那哥摇了摇头:他的剑痕比你短,表示入剑的角度比你小,他挥剑去砍的时候,铜炉多半不是在半空中,有处借力,既然出剑的手法全然不同,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陆剑池点了点头,心中一凛这位李那哥谈及剑理,一派自然,并非寻常漂泊江湖的读书人,李莲花的亲戚,难道竟是另一位隐世侠客? 李那哥一回头,乍见陆剑池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他在自己身上东张西望,茫然地回望陆剑池:看什么? 陆剑池敛去目中光华,微微一笑:没什么。 目光自李那哥脸上移开后,突地发现窗外有白影一闪,他乍然大喝:什么人在外面? 李那哥急急探头,只见窗外确有白影飘忽,有声音尖声道:哩 陆剑池剑光爆起,如莲花盛放,青苍擎天,破窗而出,对窗外白影罩了个通透。 李那哥连忙奔到窗口去看,只见门外庭院中一道白影乍然遇袭,哀号一声,挥起一道白影招架,只听当的一声是剑击玉石之声,那白影大吼:哩啸 一怪叫尚未说完,陆剑池剑势再到,白影受制,声音戛然而止,陆剑池这一剑挽起一个剑花,其中尚有十来招后招,但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那白影竟然能和他连对十来手后招,一一拆解,毫不逊色。 陆剑池心中一奇,这白衣妖怪施展的不是妖术,难道鬼也会武功?但见他手上的兵器,分明是一只玉笛。 正当他迟疑之际,那白衣妖怪已经缓过一口气来,破口大骂:该死的李小花!李疯子!李妖怪 陆剑池心中大奇,倏然收剑,问道,你 只见门外那个白衣妖怪身材削瘦形如骷髅,锦衣玉带,手中握着一支玉笛,满面黑气的指着站在窗口看的李那哥破口大骂:千里迢迢叫我到这种鬼地方来,却安排了武当高手要我的命!你谋财害命啊? 窗口的李那哥歉然道:那个我以为是白衣吊死鬼 那白衣妖怪勃然大怒:他妈的谁是吊死鬼?本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为江湖美男子排名前十名,你竟然说我是白衣吊死鬼?你他妈的才是王八大头鬼! 话说到这份上,陆剑池恍然大悟:原来阁下是方氏的少爷,多愁公子方多病!怪不得下一句及时止住,他心道:怪不得瘦得如此稀奇古怪,方才我才会真的将他当成了妖怪。 眼见方多病怒目瞪着李那哥:他妈的你躲在这种鬼地方做什么?这人是谁?你新招的 李那哥忙道:误会、误会,这位是武当派的高手,我们在路上相遇,志同道合,一见如故,才会同在此地,绝非杀手。 方多病闻言一怔,瞄了陆剑池一眼:你是 陆剑池抱拳道:在下陆剑池,武当白木道长是在下师尊。 方多病点了点头:你是白木的徒弟?武当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陆剑池知道他是名门之后,言语客气:方少也是李那哥李兄的好友? 方多病道:李那哥?李啊正是正是,李莲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本是要来找那一代神医李莲花的,结果莲花没有找到,楼里只有他的那个啥? 他瞪了李那哥一眼,李那哥道:李莲花的同村的表房的邻居。 方多病连连点头:正是,我和这位李兄也并不怎么熟。 李那哥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陆剑池道:不知方少是如何找到此地的? 方多病凉凉地道:这破村子来来去去不过二十几家,每家都找过一遍,待到半夜三更,自然就寻到这里来了。他瞪了李那哥一眼,你们两个,半夜三更是在这里找女鬼吗? 我们原本是要来吃饭的。李那哥道,结果客栈关门了,房内更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痕迹,好像有鬼。 方多病道:这里本来没鬼,有你这个大头鬼在,自然就有鬼了,本公子一路进来,什么也没看见。 李那哥正色道:鬼这种东西,自然不是凡夫俗子随随便便就可以看见 方多病哦了一声:莫非你看见了? 李那哥道:这个自然也没有。 陆剑池道:方少刚刚进来可能不曾细看,这客栈留有许多古怪痕迹,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桩惨事。 方多病东张西望:什么惨事? 陆剑池托起手中的铜炉:这里发生过一场武斗,而且每个房间的人似乎都突然不见了。 方多病道:打架不管是输是赢,自然打完就走,难道打完还留下吃饭?又不是李莲花 李那哥道:但这里是客栈,如果不是客栈里全部的人都突然搬走,怎会有痕迹留下?要不然就是在某年某月某日,这客栈里所有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武林高手或江湖百姓,突然之间统统死了。 方多病张大嘴巴:这个有谁能在短短时间内杀死这么多人,尸体呢?你说人死了,尸体呢? 没有尸体。李那哥道。 陆剑池点了点头:或许等我们看完所有的房间,就能知晓究竟发生何事。 方多病道:呃一定要看? 李那哥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也怕鬼? 方多病呛了一口:咳咳,陆剑池,前头开路,我们这就去搜查房间。 陆剑池微微一笑,手持剑柄走在前头,此地虽然阴森恐怖,说不出的诡异,但他堂堂武当弟子,自幼受道门薰陶,心气清正,并不畏惧。 方多病和李那哥走在他背后,待陆剑池走出三五步,方多病悄悄撞了李那哥一下,低声道:死莲花,好端端的天下第一神医不做,装什么李那哥? 李莲花低咳一声:那个我名字还没说完,陆大侠便把我当作李那哥,我也没有办法况且,他想像中的那位李神医我本也不大熟 方多病瞪他一眼:原来你是怕他发现你是个不通医术的伪神医。 李莲花叹了口气,目光自身周看了一遍,突地悄声道:你信不信这世上有恶鬼? 方多病摇头:不信。 李莲花喃喃地道:我本也不信,不过看这客栈如此离奇古怪所有本该留有尸体的地方,尸体全都不见了也许 方多病为之一抖,全身寒毛直立:你说这里本该留有尸体? 我的直觉是这样判断的。李莲花摇了摇头,这里有死过人的气味。 方多病呆了一呆,他和李莲花相识这么久,这个人还从来没有说过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死过人的气味? 李莲花的目光不住往四周看去:嗯死过许多人的气味并且他的脚步微微一停,往东边走廊上的空隙往外看了一眼,要凝神小心,这客栈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方多病脸色顿时变了:有什么东西? 李莲花仍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一个脚步很轻、体积却不小的东西,我不知道它是个子很高或者是飘在半空,总而言之,它要比我们高上两个头。 方多病干笑一声,心中一股寒气冒了出来:那会是人吗?被你越说越像鬼了。你怎会知道? 李莲花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你和那位陆大侠这般勇气可嘉、专心致志、毫不防备,自然留意不到房间以外的其他动静,你听到外面树上的风声没有? 方多病点头:自然。 李莲花瞪眼看他:那现在我们在树对面,这么大的风声,那棵树不生树叶,中间也没有什么间隔,为何没有什么风吹到走廊里来? 方多病张口结舌:这个 李莲花道:什么这个那个? 方多病苦笑:那自然是有东西挡住了风。 李莲花又叹了口气:那就是了,从外面那棵不生树叶的树到这里,树上、转角、走廊的缝隙、窗户,总之这一条直线上必定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风,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正在悄悄谈话时,前面的陆剑池已走到二楼第一间房门口,房门挂着一把大锁,陆剑池出指捏住大锁,指上运劲,只听咯啦一声碎响,腐朽的锁芯断裂,他伸手去推,竟然还是推不开,心中奇怪。 方多病一晃身溜到窗户旁,伸出玉笛哗啦一声捣碎一扇窗户,往里一看:里面有床顶住门,过来这边瞧瞧。 陆剑池剑柄一撞,敲开门边窗户,三人一起往房中看去。 二楼的第一间房间中飘满了破碎残落的符咒,床铺推到门边,顶住了大门,所有的窗户都以木板钉死,屋梁上悬挂着七、八个八卦,屋里有两个佛龛,佛龛上供奉着许多尊佛像,有些佛像竟是三人见也未曾见过的。 纵然房间受如此多神佛保佑,封闭得如此严密,房中依旧无人,不知原来的房主是如何从这房间里出去的,徒留一屋子无法解释的秘密。 三人翻窗而人,陆剑池道:屋主看起来好像在防备什么东西进来。 李莲花自地上拾起一张残破的符咒:这里也有许多鬼字。 方多病点起火折子一看,那半张符咒上大大小小写了十几个鬼字,奇形怪状,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道符。 陆剑池在房中转了一圈,轻轻跺了跺脚下,只听脚下地板发出空空之声:下面恐怕有暗道。 李莲花和方多病将地上符咒扫去,地上露出一个四方暗格,正好容一人进出,两人合力提起暗格上的木板,木板一提,底下一片黝黑,方多病将火折子掷下,顿时呼的一声火焰熊熊燃起,三人同时啊了一声,连退三步。 三、鬼影幢幢 那地下暗格之中,仍旧贴满符咒,火折子掷下之后立即起火,然而骇人的不是起火的符咒,而是这地下暗格并非如大家所想像的是一条暗道,而只是一个仅容一人在内的狭窄密室,密室中一具干尸仰天而坐,手臂脚趾都已干燥贴在骨上,却未腐烂,干尸无头,那颈上的伤口层层片片,似是有什么力大无穷的事物一把将他的头拽了下来。 方多病张大了嘴巴:他他 陆剑池亦是吃了一惊:怎会如此? 李莲花轻咳一声:有人把他的头拽了下来,你沿那些撕裂的痕迹,好大的力气。 方多病牙齿打颤:什么人有这样的力气?谁可以穿过木板拽掉他的头? 陆剑池凝视着那无头干尸:这具尸体似乎有些古怪。 那干尸衣裳整齐,虽然落满灰尘,却并没有多少血迹,断头之处撕裂的形状清清楚楚,陆剑池沉吟道:好像是死后断头。 李莲花道:死后断头哎呀,死后断头胸口怎会如此一片一片像撕破的纸片一样? 陆剑池被他一言提醒,恍然大悟:对了,他不是死后断头,他是死后化为干尸之后,才被人拽下头颅,所以断口处犹如碎纸。但是谁把一具无头干尸藏在这里?他究竟是谁? 李莲花道:说不定他和楼下那女子一样,受不了这里的恶鬼,所以藏在这里自杀了事,而山上气候干燥,要是他服毒自杀,而服下的毒药能令尸体不腐,变成干尸也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方多病摇头道:胡说、胡说!你怎知他是服毒自杀?自杀方法有千万种,难道他不能上吊、不能跳河、不能拿刀子刎颈、不能绝食饿死、也不能吞老鼠恶心死? 李莲花干笑一声:这个 陆剑池在那干尸身上一摸,沉吟道:身上无伤,似就算一个人已经变成了干尸,要把他的头从身上这样拽下来,也要相当的腕力,是谁把他的头拽下来,为何要将身体留在密室里?他又是如何进来、怎么出去的? 莫非真的是鬼?方多病喃喃地道,走吧,这里阴风阵阵嗯?话说到一半,方多病霍然转身,看向身旁那片刚才被他打破的窗户。 陆剑池跟着看去,窗外一片漆黑,月光已偏,枯树影下,光线更是幽暗,外面什么都没有。 方多病依稀觉得刚才眼角瞟到了一个东西在视线中一晃,但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却说不上来。 李莲花走到窗前,目光停驻在地上,本以为地应当只有三人的脚印,结果走廊尘土虽厚,所留脚印却是七零八落,新旧皆有,宛若夜夜都有人在走廊奔波,根本辨认不出方才是否有人经过。 快走快走,这里太不吉利了。方多病催道,快点将房间看完,好早早回去睡觉。 三人自房间窗户翻出,隔壁一间房间均是桌翻椅倒,墙上地上四处溅满黑色污痕,若是血迹,必是经过一场惨绝人震的大屠杀,但并无尸体留下。 几人下了楼,绕至地下左边四房,第一、第二间房空空如也,第一个房间堆满了空酒坛子,第一个房间地上也有床铺桌椅的痕迹,却不见床铺桌椅,地上弃置着一大堆布幔绫罗,像是原先的被褥和床幔。 夜黑星黯,似有若无的光线照在每一扇紧闭的房门上,那本来平静的木门在光线的照映下好似正在无声无息地扭曲,而人影映在墙上,比往日平添七分诡异之气,落足之声越来越轻,越来越恍惚,有时他们竟怀疑起究竟谁才是这客栈里的鬼来,如他们这般夜行,和鬼又有什么区别? 在这异样的安静之中,陆剑池推开第三间房的房门,嗒的一声,一件东西自门上跌落,几乎落在了陆剑池的鞋上, 三人心中一跳,方多病哎呀一声叫了起来:手、断手! 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只撕裂的断手,和之前黑色污点和干枯的死尸不同,这只断手尚未腐烂,伤口处血肉模糊,真的是活生生给扯断的。 陆剑池心中一寒,蓦然抬头,只见门框上一片血污,这只手在门框上牢牢抠出了四个窟窿,若不是他这一推,这断手还枢在门上。 李莲花踏入门中,只见门内血迹斑斑,地上被什么东西划成一片浓郁的血液擦痕,加上点点凌乱的血点,片片撕裂的布块,好一幅悚然骇人的景象。 方多病一只脚踩在门口,另一只脚尚未打定主意是不是要踩进去,见了房内的情景骇然变色这一回他是真的变了脸,绝非作伪:这这是 李莲花半蹲下身,手按在地,缓缓翻过手来,手上无血,那断手虽然尚未腐坏,但地上的血迹已干,方多病缓过一口气来,失声道:这和我小时候老爹带我去打猎看到那猛兽吃人的痕迹差不多,那野豹子 他蓦地停住,没说下去,陆剑池忍不住问道:野豹子如何? 方多病呆了半晌:那野豹子叼了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在树下吃了,那大树下都是被蹭来蹭去的血痕,我记得什么狐狸、野狼的都在那块地方徘徊,许许多多的乌鸦落在那附近,景象真是真是 或许这客栈里的鬼,就是一头吃人的野兽。李莲花对着地上的血痕看了许久,转目再看房中仅剩的少许东西,不过两个包裹,几件衣裳,半晌缓缓地道,这绝非游戏,这断手的主人既然能在门框上抠出四道指印,显然是武林中人,指上功夫不弱,连这种人都不及闪避,运劲的手掌竟被扯断,可见那东西的危险。 陆剑池听他如此说,再也忍耐不住:李兄见识不凡,李莲花之友,果然是非凡人物。 李莲花听他由衷恭维,听过便算,漫不经心啊了一声:我想客栈中人死亡的过程可能是很长一段时间的事,不是同时死光死绝。 陆剑池道:不错,方才那房间里的干尸,必定已经死去很久,而这只断手离体的时间只怕不超过四、五日。 李莲花道:这只断手说明那个鬼还在杀人,而你我进入客栈已有一段时间,只怕他叹了口气,已是落入鬼眼许久了,如果它一直都在杀人,你我自然也不能幸免。 方多病毛骨悚然:它好像可以穿墙杀人,而以无声无息,就算力大无穷武功盖世也奈何不了它,我们该怎么办? 逃之夭夭,明天再来。李莲花道,我怕鬼,我还怕死。 平时他这句话说出来,方多病必定嗤之以鼻,此时却是深得他心,欣然赞成,陆剑池也是同意,当下三人自房间里退出,原路返回往客栈大门而去。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李莲花忽道,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半夜去了一家店喝酒,喝了半天,店掌柜说起唐太宗前些日子赐死杨玉环,那两个男人笑话他,说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喝完酒后,到了第二天,那个男人发现根本没有那家店,昨天他们去喝酒的地方是一片废墟。 方多病呸了一声:陈腔滥调,那又如何?不过半夜见鬼而已。 李莲花道:然后那个男人非常害怕,急忙去找另一个男人,结果去到他家,到处找不到他,他只得回头往昨天来的路上找,找啊找,突然看见一群人围在昨夜他们走过的那条偏僻小径,他探头去看,地上躺着一个脑袋被打穿一个洞的死人,正是昨天和他喝酒的朋友,旁边的人说这人是昨天黄昏时被强盗杀死的。 陆剑池微微一哂,不以为意,方多病问道:后来呢? 李莲花道:然后那路人又说,前面还有一人死得更加凄惨,头还被强盗用刀给砍了。那男人赶到前面去看,只见那断头的死人,正是他自己。 方多病哎呀一声,怒目瞪着李莲花,还没有从鬼屋出来,这人就故意说鬼故事吓人:你想说我们三个都是鬼吗? 没有没有。李莲花忙道,我只是突然想到,随便说说。 陆剑池并不在意,仍旧持剑走在最前面,一步踏入通往大堂的那条走廊,走廊中一片漆黑,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突然睁开,眼瞳小而诡异,精光闪烁,陆剑池浑身寒毛竖起,大喝一声一剑劈了出去,竟未劈中任何事物,同一时间,一只手自头顶伸下,摸到了他颈项! 啪的一声巨响,那只手蓦地收了回去,陆剑池死里逃生,冷汗淋淋,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了出来,背后之人将他扶住,一连后退七、八步,方多病叫道:那是什么? 陆剑池一连换了好几口气,心神未定,听到方多病一叫,在自己身后的人自是李那哥,他颤声道:你你竟和它对了一掌 扶住他的李莲花微微一笑,在如此情状下,陆剑池竟觉得这呆头呆脑满脸茫然的读书人给了他一种安全感,仿佛纵然见了千万只鬼,也并不怎么可怕,只听李莲花道:啊我只看到了一只手,那是什么玩意儿?他看着陆剑池,你看到了它的脸,是吗? 脸?陆剑池摇了摇头,我只看到一双眼睛,没有脸,走廊是空的,什么什么也没有。 李莲花眼望那漆黑的走廊,略一沉吟:眼睛?空的难道这东西是倒挂在我们头顶,攀援在上面? 陆剑池本来心神大乱,只觉方才之事完全无法理解,听到这句倒挂,便恍然大悟,刚刚他看见的是倒挂的一双眼睛,那东西本来攀在头顶,他挥剑往前砍去,自然什么也砍不到,而那只手自然是从头顶下来的。方多病摸了摸脸:前面乌漆抹黑,本公子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你们两个晃了几晃,突然间就退回来了。 走廊里有东西。李莲花道,谁身上还有火折子? 陆剑池取出火折一晃,李莲花自怀里摸出块汗巾,引燃了火,往走廊中掷了过去。三人只见黑暗的走廊之中空空如也,竟是什么都没有。陆剑池与李莲花面面相觑,两人目光一起看向走廊上头,走廊上头留有透光通风的小窗,那窗户不大不小,足可供人出入。 它要是从窗口进出,向外可以爬树爬墙,往里可以钻进客房,总而言之,无处追查。李莲花叹了口气,要是它伏在屋顶上,等我们通过时突然续出,那也是麻烦,怎么办? 陆剑池握剑在手,本想跃上房去,但想及方才那只冰冷柔软的手掌,背脊一片发寒,手心皆是冷汗。他一身武艺,从小循规蹈矩,从未想过世上还有如此离奇诡异的东西,不知是人是鬼是兽? 方多病干笑一声:难道你我三个大活人要在这里等到天亮? 李莲花瞪眼道:那自然是武艺高强的人先上去看看,你去。 方多病连连摇头:我小时候练功偷懒,武艺差得很,这么高的屋梁我一看就头晕,哎呀,好晕啊好晕啊。 李莲花叹气道:我虽然看着不晕,但是 他话还未说完,陆剑池啊的一声惊呼,两人一起闭嘴,往走廊看去,只见大堂之中亮起一团火光,渐渐靠近,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回出现的又是什么妖怪?但听脚步声沉重,来人都不会武功,未过多时,一位老人持杖高举火把走近,沙哑地道:你们是谁?在这鬼屋做什么? 那个李莲花道,我们本是想来吃饭,谁知道这里头一片漆黑,遍地老鼠,早已关门多时。 那老人深深叹了口气:这里是本村谁也不想踏入的鬼屋,里头无端死了不少人,你们还是快点出来,远来是客,几位如果肚子饿,请到我家用些食水。 李莲花欣然同意,三人跟在老人身后,穿过走廊,那大堂之中尚有两名年轻人手持火把,看三人出来,目光不住往三人身上打量。 这边请。那老人前头领路,方多病留意到那老人右手缺了两截手指,又对那两个年轻人扫了两眼,只觉这两人身体瘦小,皮肤黝黑,看面貌年纪已在二十三、四之间,身材却有如十四岁的小童,发育不良,心里暗暗称奇。 陆剑池走在老人身后,仍在暗中留意那屋顶怪物的动静,却是无声无息,宛若方才他看到的那双眼睛全是幻影,思及那双眼睛,忍不住看了李那哥一眼,却见他茫然看着地上乱窜的老鼠,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才真是他接了那怪物一掌?那怪物力大无穷,他真的接了它一掌却若无其事?他究竟是什么人? 三人跟着那老人离开客栈,进入村东一家较为高大的蓬屋,屋里家徒四壁,没有几样家具,不过几张椅子却是上好的杉木所制,雕着几个方利的图形。 老人请三人坐下,闲谈了几句,三人才知这老者是这村子的村长,祖辈都在这石寿村居住,今晚听到那客栈中有动静,特地前去查看。 方多病忍不住问:石老,既然石寿村几百年来都是这副模样,怎会开着偌大一家客栈?会有人住吗?怪不得早早关门大吉。 石老叹了一声,一捋白须:多年以前,石寿村人口虽少,在后面山头却出产一种冷泉,那泉水既凉且冷,味道甘甜,是制酒的上好材料。不知你等可有听说过柔肠玉酺? 方多病点头,李莲花摇头,陆剑池道:柔肠玉酿是千金难买的好酒,盛名远扬,居然是出于此地? 石老颔首:正是、正是,十年前数不尽的外地人到我们村里酿酒,砍伐我们的树林改种其他谷物、水果,我们这里又是高山,谷物、水果大都活不了,白白毁了我们许多山林。 李莲花道:那个外面漫山遍野的菊花 石老脸现怒色:我们山上本来不生那种黄色菊花,都是外地人从中原带来,结果树木被伐,那些菊花到处疯长,从此以后山上再也长不出树木来,树木消失,野兽也不见了,石寿村向来以打猎为生,十年前却饿死两人,统统都是外地人的错。 李莲花和方多病面面相觑,方多病轻咳一声:这个也下也是抱歉了,虽非我等之过,却也甚感惭愧,当年来自中原的人那等野蛮行径,给村里带来如此大的灾祸,真是不该。 石老摇了摇头:幸好那些人种植果树谷物不成,大都离开了,有些人从泉眼里带水下山,谁也不知他们运到哪里去,渐渐地,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来泉眼运水了。我祖祖辈辈住在山中,从不出去,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 陆剑池欣然道:想必是柔肠玉酿的秘方失传,故而谁也不知如何制作此酒了,幸亏如此,才保得石寿村平静至今。 方多病连连点头,李莲花也欣然道:原来如此。 此时有人端上几碗热腾腾的饭菜,有肉有菜,竟是极为丰写,只是肉是红烧肉,菜却不知是什么菜,形状卷曲,十分青翠。 方多病走遍大江南北,吃过多少酒楼,却也没见过这种古怪青菜:这是什么菜?生得如此稀奇。 石老持筷吃了一口:这是高山常见的野菜,中原也许难得一见,不过滋味却很鲜美。 方多病跟着吃了一口,的确口味独特,爽脆可口,尤其本来就饿了,更是胃口大开。陆剑池跟着吃了一口,亦觉不错。 李莲花持筷在几盘菜之间犹豫,不知该先吃哪盘,石老指着那红烧肉:这是高山野驴的肉,几位尝尝,在本山也是难得一见。 李莲花啊了一声,持筷去夹,突又收回:嗯想那高山野驴难得一见,本在千里之外,迷路误入此地,何等可怜,我又怎忍心吃它的肉?还是不吃为妙阿弥佛陀他嘴里念念有词,我近来信佛,接连去了几间寺庙念经的, 方多病咳咳几声,呛了一口气,死莲花简直是胡说八道妄言胡扯,最近他们确实是去了间寺庙没错,不过却是偷了人家寺庙里养的兔子来下酒,他什么时候拜过佛念过经了? 陆剑池本要吃肉,忽听李那哥不吃,犹豫片刻,还是改吃青菜,既然他人心存仁厚,他若吃肉,岂非显得残忍? 方多病一心想尝那高山野驴的肉,但一则李莲花不吃,二则陆剑池也不吃,他一个人大快朵颐不免显得有些那个只得悻悻停筷。 石老叹了口气,自己夹肉慢慢地吃,有人送上主食和酒,只是些粗糙的面条,此地果然远离尘世,连白米也没有一粒;酒却是好酒,敢情这里泉水特异,不管酿成何种酒水,都是滋味绝美。 方多病大吃大赞,山里人颇为热情好客,石老不住劝酒,不久他便已有些醺醺然,未过多时三人已经吃饱,石老安排三人到不远处客房暂住,明日命人带他们出山。 四、惊魂 夜色已深,月已西垂,渐渐看不到光芒,三人在石老奉承下都喝了许多酒,躺在客房中均有睡意。 方多病过不多时便已睡去,陆剑池虽然困倦,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方才那客栈中无头的干尸、走廊里的眼睛、从头顶伸下的手历历在目,方才若是李那哥慢了一步,那只手是不是就会将自己的头一把撕下,就如同它将干尸头颅撕裂一般? 石寿村的村民难道不知那客栈里有异物?躺了一会,实在睡不着,睁开眼睛,他只见李那哥躺在床上,睡得酣然入梦,半点没有担忧惊诧的表情,长长吐出一口气,陆剑池又复闭上眼睛,难道心中种种怪异的感觉、这种强烈的不安都是因为自己江湖经验不足所致?但要他像李那哥方多病那般安然睡去,实是万万做不到。 光线越来越暗,仿佛房外起了一阵浓雾,浓雾越盛,外面草木所聚的露水越重,重到最后,嗒的一声落了下来。 陆剑池默默听着门外一切响动,远处有虫鸣鼠窜之声,更远之处,似乎有人走动,不知是早起的猎户,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正在他神智越来越清楚,超然物外,一切注意力均在屋外之时,突觉一只手掌自床沿伸了出来,轻轻按到了他的胸膛之上。 刹那间陆剑池真是骇得魂飞魄散,蓦然睁开眼睛,心跳得几乎要从口中冲出来,眼前所见让他瞬间停住呼吸,张大嘴巴,一时呆若木鸡,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前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手自床底伸了出来,按在他胸口,但但正常人的手臂岂有这么长?也绝不可能弯曲成这样的形状。陆剑池向来自认胆气豪迈,不过此时的惊恐之心,和那碌碌市井小民也没有什么区别,一时之间惊骇欲死。 正在此时,一物自他床底翻出,陆剑池大叫一声,竟是昏了过去。 方多病蓦地坐起,他已经睡着,被陆剑池一声大叫惊醒,睁眼依稀看到一个五花斑烂,似人非人的东西伏在陆剑池床上,见他坐起,倏地向他扑去,行动之快,快逾闪电,竟是浑然无声。 方多病一时只觉自己在做梦,大叫一声,挥笛招架,只听啪的一声闷响,一股巨力当胸而来,刹那间头昏眼花,几乎就要窒息死去,正当他自觉快要死了的时候,眼角余光中似乎瞥到一阵白影飘荡,心中还骂了一句:他妈的,要死的时候还看到白衣剑客的幻觉紧接着天昏地暗,他便结结实实地昏了过去。 凄凉黑暗的客房之中,一人揭去一层外袍,露出袍下白衣如雪,静静看着那扑在方多病身上的东西。 那东西手长脚长,在雪白皮肤上生满一块一块血肉模糊的斑点,若非浑身都是龟裂开的血斑,其实和一个身材高瘦的赤裸男人也没什么分别,只是头颅甚大。那东西见白衣人静立一旁,便也回过头来。 只见它除了眼睛略小,嘴巴宽大,尚称五官端正,突地低低嚎叫,蓦地往白衣人身上扑来。 白衣人身形略闪,避开一扑,那东西行动奇快,转折自如,竟如蜘蛛行网一般灵活诡变,一折之后,手掌往白衣人头上抓来。 白衣人足下轻点,颀长的身影轻快敏捷,超然从那东西腋下掠过,反掌轻轻在它背后一拍,往外直掠而去。那东西怪叫一声,追向他身后,亏得这东西行动如电,却是追之不及,一前一后,两人一同奔入了石老房中。 黑夜渐去,晨曦初起,只听石老那蓬屋中一声惊天动地的轰然震响,枯枝石屑横飞,剑气破空而出,蓬屋倾颓崩塌,烟尘弥漫,随后一片寂寥,仿佛一切诡异莫测、奇幻妖邪的怪物都在那倏然的安静中,突然失去了行踪。 过了不知多久,方多病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胸口气滞,头痛欲裂,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好不容易坐起身来,见陆剑池脸色憔悴,坐在身边,神情恍惚,他咳嗽了几声,瘖哑地道:发生了什么事?李莲花呢? 陆剑池悚然一惊,呆呆地看着方多病:李莲花? 方多病嗓子极干,再无心情陪李莲花做戏,不耐地怒道:自然是李莲花,住在吉祥纹莲花楼中的人不是李莲花难道是鬼?他人呢? 陆剑池茫然转头往一边看去,只见李那哥灰袍布衣,仍昏在一旁,一动不动:他就是李莲花? 方多病松了口气,看来死莲花还没被那怪物掐死:他当然是李莲花,你真的信他是李莲花同村的表房的邻居?同村的表房的邻居怎么可能是亲戚?世上也只有你这种呆头,才会相信他的鬼话!方多病瞪眼骂道,姓李的满口胡说八道,你要是信了他半句,一定会倒楣十年! 陆剑池呆在一旁,自从见那妖怪之后,这又是一件令他颇受打击之事,住在吉祥纹莲花楼中之人自然是李莲花,为何自己会相信这种根本不合道理的胡言乱语?难道自己真的如此差劲,不但怕死怕鬼,甚至连高人在旁都辨认不出? 再看昏死一旁的李莲花,可是这人如此唯唯诺诺,如此胆小怕死,又有哪里像那前辈高人了?顿时心中一片混乱,这江湖武林,与他在武当山上所想竟是全然不同。 死莲花!方多病自床上跳下,到李莲花床边踢了他一脚,你要装到什么时候?还不起来? 李莲花仍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闻言突然睁开眼睛,歉然道:那妖怪还没走 方多病骂道:他妈的青天白日,太阳都照到屁股,妖怪早就跑了,哪里还有什么妖怪?昨夜那妖怪突然钻出来的时候,你在哪里?怎不见你冲出来救我? 李莲花正色道:昨夜你昏去之后,正是我大仁大勇,仗义相救,施展出一记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剑招,于五丈之外将那妖怪的头颅斩于剑下,救了你们两条小命。 方多病嗤之以鼻:是是是,您老武功盖世,那本公子就是天下第一,我要是信你,我就是一头白痴的死瘟猪! 李莲花慢吞吞地道:既然是死瘟猪,哪里还会白痴不是早就死了吗方多病大怒:李莲花! 李莲花道:什么事?随即对陆剑池微笑,昨夜那妖怪真是恐怖至极,我被吓昏了,什么也不知道,不知它后来是如何走的? 陆剑池顿时满脸尴尬:我他昨夜真是被吓昏过去,至今心神未定,幸好方多病插嘴道:昨夜它打昏了陆大侠后,就向我扑过来,我被它一掌拍昏之后也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好像看到一些白色衣裳的影子。他冷冷地补了一句:说不定真有什么白衣大侠突然之间冒出来救命,你可有看见什么白衣剑客的影子? 李莲花连连摇头:我看到一只手从陆大侠床铺底下伸出来的时候就昏倒了,什么也不知道。 此时房门一开,石老带着那两位年轻人端着清水走了进来,三人脸色都很苍白,似也经过了一场极大的惊吓:三位好些了吗? 方多病奇道:是你救了我们? 石老沙哑地道:昨天晚上真是吓得快去了半条命,昨天晚上突然有一头怪物冲进我的屋子,然后一个穿着白衣,脸上戴着面纱的年轻人追了进来,我只听见轰隆一声,整间屋子就垮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早晨到你们房里一看,你们三个都昏死在床上,窗户破了一个大洞,那怪物和白衣人可能也来过你们这里。 他咳嗽了几声:我们石寿村一直有长臂怪人的传说,据说附近山林之中,生有一种行动奇快,力大无穷的怪物,它的巢穴本在深山,也许是最近没有野兽可吃,所以经常到我们村里活动。 你是说我们运气太差,撞上了这种妖怪?方多病呸了一声,老头,既然有这种古怪故事,昨晚吃饭你却不说?而且我十分怀疑,你是石寿村村长,村里那稀奇古怪阴森恐怖的客栈里死了多少人,你怎能不知道?老实说,是不是你知道那怪物在村里横行,也知道它在客栈杀人,却故意不告诉我们对吗? 石老老泪纵横:村里有这种怪物,竹在是本村的丑事,这都是因为村里供奉神明不力,苍天降罪,怎么可以对外人提起 方多病本待再骂,但看如此一把年纪的老头哭成这般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哼了一声作罢。 陆剑池关心的却是他提到的那白衣剑客,失声问道:昨夜真有白衣剑客出手相救?他人在何处? 那年轻人和那头怪物在屋子崩塌以后便往树林里去了。石老叹了口气,真是天降奇人,不知是哪里来的仙人,竟然能和怪物动手,那怪物全身长甲,刀枪不入,动作快若闪电,能和它动手,真非寻常人也。 方多病胸口仍然疼痛,叹了口气,以那怪物的力道,若非内功超凡绝世的高手,绝对难以抗衡其力,心中不免有些气馁,暗想:他妈的,我就是练上一辈子,也未必比得上这怪物天生的神力,武功练来何用? 而昨夜他瞟到的一角白影,以及石老说的蒙面白衣人却是谁?不是一流高手中的一流高手,怎能和那东西动手? 李莲花慢慢自床上爬了起来,叹了口气:昨夜被吓得半死,不过有白衣大侠追那妖怪去了,想必是不要紧,我我想到处走走,散散心。 方多病连连点头:我也想到处走走。他心里想的却是过几个时辰等胸口伤势好些,公子他使要逃之夭夭,从这鬼地方远走高飞了,死也不再回头。 陆剑池此时毫无主见,随之点了点头。 石老手指东方:下山的路在那里,往东走十里路,进入牛头山,穿过菜头谷,就可以见到阿兹河,沿着河水就可出去。 李莲花欣然点头,三人用过些清水糙面,洗漱干净,便缓步出门。 石老看着三人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那两位年轻人目露凶光:村长,这就让他们走了? 石老摇了摇头:他们有人暗中保护,只怕是不成了,让他们去吧,反正那那事,他们也不知情,不过是三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外乡人。 两个年轻人自喉底发出一声低低地嚎叫,犹如兽嘶:村里好久没有 石老冷冷地道:总是会有的。 五、无墓之地 李莲花三人缓步往石寿村旁的山林走去,方多病只想寻个僻静角落运气调息,陆剑池却仍对那白衣剑客念念不忘,想了半晌,忍不住道:江湖之中,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位白纱遮面,武功高强的年轻人,昨夜那白衣剑客究竟是谁?难道他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方多病嗤之以鼻:江湖中白衣大侠多如牛毛,只消他穿着白衣,戴着面纱,人人都是白衣剑客,天知道他究竟是前辈高人还是九流混混? 李莲花东张西望,要说他在欣赏风景,不如说是在寻什么宝贝,但见四面八方大都是绿油油还没开的菊花,杂草一蓬蓬,树都没几棵,这时已沿着山路走出去老远,只听他喃喃自语:奇怪 方多病随口问道:奇怪什么?奇怪那白衣剑客哪里去了吗? 李莲花往东南西北各看了一眼,慢吞吞地道:这山头四面八方都是菊花、杂草、几棵不生果子的老树,村里人既不种田,也不养猪,奇怪也哉 他们不是打猎吗?方多病皱眉,你在想什么? 李莲花道:你我走了这么远,除了老鼠什么也没看见,难道他们打猎打的就是老鼠? 方多病一呆:或许只是你我运气太差没看见而已。 李莲花叹了口气:有什么猎物是吃菊花的?况且这菊花枝干既粗且硬,生有绒毛,牛啊羊啊,只怕都是不吃的。这里又是高山,黄牛自然爬不上来,而如果有山羊群,必然也会留下痕迹和气味,我却什么也没闻到。这里的树不生果子,自然也不会有猴子,更没有野猪。 陆剑池深深呼吸,风中的确只嗅得到青草之气:这种地方多半没有什么猎物。李莲花点了点头:那他们吃什么? 方多病和陆剑池面面相觑,陆剑池道:他们不是吃那野菜,还有粗劣的面粉和高山野驴吗? 李莲花叹了口气:我早已说过,这高山能生野驴之处远在千里之外,就算它长了翅膀会飞,自千里之外飞来,也必在半路饿死。 方多病失声道:你说石老骗了我们?那若不是野驴肉,会是什么肉? 李莲花瞪眼道:我不知道,总而言之,我既没看见村里养什么牛羊肥猪,也没看见山林里有什么野猪野驴,满地菊花,野菜寥寥无几,这里如此贫瘠,却住着几十号大活人,岂不奇怪? 陆剑池茫然道:或许他们有外出购买些什么粮食,所以能在这里生活。 李莲花慢吞吞地道:但是村长却说,他们从不出去,而且有件事也很奇怪 方多病问道:什么? 李莲花道:他们对中原人有偌大仇恨,却为什么对你我这么好?难道你我长得不像中原人? 方多病一呆,李莲花喃喃地道:无事献殷勤正如你所说,石老明知村里有妖怪,却故意不说;半夜三更,你我在客栈行动何等隐秘,他如何知道?数碟菜肴,有菜有肉有酒,难道这里的村民家家户户半夜三更都准备要做菜待客不成? 这番话一说,陆剑池睁大了眼睛,这就是他一直感觉怪异和不安的源头,只是他却想不出来,听李莲花一说,顿时安下心来:正是,这石老十分奇怪。 方多病皱眉:本公子对那老头也很疑心,不过这和那碗肉有什么关系? 李莲花叹了口气:还记得客栈里那只断手吗? 陆剑池和方多病皆点头,李莲花道:那客栈里本该有许多尸体,却不见踪影,只有只断手还算新鲜,不是吗? 方多病毛骨悚然:你想说什么? 李莲花喃喃地道:我想说我想说在这里我唯一看到的能吃的肉,若不是老鼠,就是死人 此言一出,方多病张大了嘴巴,陆剑池只觉一阵恶心,几乎没吐出来,失声道:什么 李莲花很遗憾地看着他们:如果你们吃了那肉,说不定就知道人肉是什么滋味了。 方多病道:呸呸呸!大白天的胡说八道,你怎知那是死人肉? 陆剑池呆了半晌,缓缓地道:除非找到放在锅里煮的尸体不然我实在是难以相信。 李莲花叹了口气:你得了一头死猪,除了放进锅里煮的那些肉之外,难道连渣都不剩? 方多病牙齿打颤:你你你难道你要去找吃剩下的骨头和煮剩下来的死人? 李莲花正色道:不是,吃死人的事过会儿再说。 方多病一呆,那你要找什么? 房子。李莲花道,这村里应当还有许多房子。 陆剑池奇道:房子?什么房子? 李莲花目眺四周,看遍地野菊:若多年前真的有许多中原人到此开山种树、种植谷物酿酒,自然要盖房子,只有来往贩酒的商人才会住在客栈里。而要将一片山林弄成现在这副模样,必定也不是几个月之间就能做到的事,需要许多人力,所以我想村里应该还有许多中原人盖的房子。 方多病东张西望,陆剑池极目远眺,只见杂草菊花,连树都寥寥无几,哪里有什么房子? 方多病喃喃地道:没有什么中原人盖的房子那就是那老头又在胡扯!该死!本公子竟然让个老头骗了这么久 陆剑池满心疑惑,没有房子,但山林的确已被夷为平地,生满了本不该生在高山上的菊花。 李莲花凝视菊花丛:这些菊花,想必是当年中原人种在自己屋前屋后的他大步往菊花业最盛之处走去,弯腰撩开花丛,对着地面细细查看,不过多时,他以足轻轻在地上擦开一条痕迹,菊花丛下的土壤被擦去一层细沙和浮泥,露出了黑色的炭土。 纵火陆剑池喃喃地道,他们放火烧光了中原人在这里盖的房子,包括那些不结果实的果树和谷物,所以山头变成了一片荒地。 李莲花足下加劲,擦去炭土之后,地下露出了几块青砖,正是当年房屋所留,石寿村并非开化之地,搭建房屋不会使用青砖。 高山之上,树木生长缓慢,要等此地再长成山林,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土地便被菊花所占。 李莲花叹了口气:看来本来的确有许多中原人在这里开荒,后来制酒的秘方失传,所以人渐渐都离开了他顿了一顿,喃喃地道,这种说辞,我实在不怎么相信。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来,陆剑池和方多病都是一呆,奇道:为什么? 李莲花喃喃地道:想我堂堂中原人士,何等精于计算,既然有人能想到上山开荒就地取材酿酒致富,其头脑何等聪明灵活?这秘方又岂是如此容易就能失传的?而就算酿造柔肠玉酿的秘方失传,这石寿村冷泉泉水运下山去,用以酿造其他美酒,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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