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武侠小说 吉祥纹莲花楼卷三:青龙

第2章 第一章龙王棺

一、竹林灯 苍茫青山,放眼望去皆是竹林,在这深秋季节,漫山遍野青黄不接,徒见斑点许多,蛛丝不少。 这座山叫做青竹山,山下一条河叫做绿水,这里是从瑞州前往幕阜山的必经之路。 三匹骏马在茂密的竹林小径中缓慢地跋涉,昨天刚下过雨,竹林里潮湿得很,三匹马都很不耐烦地在这狭窄的小路上喷着鼻息,三进两退地走着,刚走了一小段路,马就不走了。 大雾一位骑在马上的白衣人喃喃地道,我最讨厌大雾了。这里潮湿至极,似乎很快又要下雨了。 另一匹马上的乃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青衣人,眉目颇有英气:此去十里没有人家,若是弃马步行,或可在天黑之前赶到。 步行?那白衣人的白衣在大雾中微湿,略有些贴在身上,显得瘦骨嶙峋,比平时还多了七八分骨感,此人正是多愁公子方多病。他闻言干笑一声,弃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赶到村庄后天也黑了,前面还要过河,一样要等到明日,我看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躲雨,等明日天气好些再赶路,这样比较快。

青衣人听见了,却不回答,目光停留在骑马的第三人身上其实那人早已下了马,还从竹丛中拔了一把青草,小心翼翼地塞进马嘴里,突然看见青衣人直直地盯着他,本能地往自己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方才明白青衣人是什么意思,连忙道:躲雨、躲雨,我没意见。 这喂马的自然是方多病多年的知交李莲花,青衣人正是梳起头发的展云飞,在绣花人皮一案后,咸日辇无端绝迹江湖,鱼龙牛马帮却并没有偃旗息鼓,这几日江湖惊传的头等大事是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第五牢被破,位于幕阜山的地牢里共有五位魔头被他们救了出去。 其中一位号称天外魔星,据传此人皮肤极黑,两眼如铃,肩宽膀阔,比之常人宽了三寸,高了一尺,只余下一口牙齿分外洁白。 天外魔星在二十余年前横行江湖,杀人无数,虽然此人年事已高,却依然未死,这番重出江湖不知又要滥杀多少无辜之人?听闻这等怪物逃脱,江湖中人心惶惶,更是对百川院的信任大打折扣。

而方多病三人正是应纪汉佛之邀,前往幕阜山地牢一探究竟,看能不能找出一百八十八牢接连被破之事,究竟纰漏出在哪?这一百八十八牢的位置,普天之下只有佛彼白石四人知道,若非四人之中有鱼龙牛马帮的奸细,为何地牢被破得如此容易,而且事后又找不到半点线索? 被堂堂佛彼白石中的纪汉佛相邀,方多病着实春风得意了几日。虽然纪汉佛相邀的信函中是一并邀请方多病、李莲花和展云飞三人,但方大少却以为既然纪大侠将他方公子写在最前面,那显而易见的,纪大侠主要邀请的正是方公子,外加路人一二作陪。原来他已在前辈高人心中有了如此地位而犹不自知,实在是惭愧、惭愧啊,哈哈哈哈 不过自瑞州前往幕阜山,要翻越山脉两座,横跨河流若干条,且一路荒凉贫瘠,并无什么莲塘鱼塘特产或是绝色美女,他的意气风发不免日渐低迷,走到青竹山时终于忍无可忍,坚决不肯继续赶路,今日就算纪汉佛亲自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也非躲雨不可!

既然李莲花方多病二人都说要避雨,当下三人便牵马往山边走去,只盼山崖之下有洞穴可以避雨。方多病本以为展云飞心中必定不悦,恨不得披星戴月日行千里好尽快赶到幕阜山,结果展云飞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居然很把他们两人的意见当一回事,并非常认真地带头牵着马去找躲雨之处了。 青竹山山势平缓,并无悬庵峭壁,远处看着是山岩,走近一看却是斜坡,三人在竹林中转了几圈,放眼望去尽是高低不一大大小小的青竹,非但不知今夕何夕,又因为大雾迷蒙,也不知东南西北了。 转了三圈之后,三人衣履尽湿,李莲花终于在滑了第三跤后咳嗽了一声道:那个我觉得,山洞之类的是找不到了,而且我们好像迷路了 走在前面的展云飞也轻咳一声,方多病本能地反驳:迷路?本少爷打从六岁起就从来没迷路过,就算是万里大漠也能找到方向

此时雾气已浓到十步之外一片迷离,李莲花欣然地看着他:那这里是哪里? 方多病呛了口气,理直气壮道:这里又不是万里大漠。 这里只怕距离我们刚才的路线有三、四里之遥了。展云飞淡淡地道,天色已晚,就算找不到避雨之处,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就此打坐歇息吧。他也不在乎地上满是泥泞杂草,就这样盘膝坐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李莲花和方多病面面相觑,未过多时,只见展云飞头顶升起蒸蒸白气,运转内息,发之于肤。此时虽然细雨浓雾,不过他那一身湿透的存衫,却在慢慢变干,方多病只瞪着他屁股下的烂泥,显然心里并没有什么赞美之意。 正在方多病瞪眼之际,李莲花将三匹马拴在一旁的青竹之上,那三匹马低头嚼食青草,倒是意态悠间,方多病抬头又瞪了李莲花一眼:你有没有酒?

酒?李莲花好了马正在四处张望,突然被他一问吓了一跳,我为什么会有酒? 这鬼天气,若是有酒,喝上一两口驱寒暖身,岂不美妙?方多病摇头晃脑,青山绿水,烟水迷离,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李莲花叹了口气:我若是姓曹,说不定就要生气方多病正待问他为何姓曹的话要生气,他突地一顿,对着东边的竹林张望了一下。 怎么?李莲花顺着他张望的地方看去,只见昏暗一片,不知道方多病在看什么东西。 方多病仍在张望,过了半晌喃喃地道:我怎么觉得有光 光?李莲花对着那地方看了半天,大雾之中忽有黄光微微一闪,宛若火光,那是什么? 不知道,难难道是鬼火?方多病干笑一声,现在在下雨他的意思是现在还在下雨,哪里来的火能在下雨的时候继续燃烧呢?

李莲花摇了摇头,大雾浓重,就算是有第三只眼的二郎神也看不清楚那发光的是什么东西,展云飞正在打坐,还是乖乖留在原地的好。 但就在他摇头的时候,方多病身形一晃,已向发光之处悄悄寻去。李莲花瞪大眼睛,看了看方多病的背影,又瞧了瞧依然在打坐的展云飞,还没等他决定留下或是跟上,方多病就又退了回来。 怎么?他知情识趣地问。 方多病眉飞色舞,手指火光的方向:那边有栋房子。 房子?李莲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色虽晚,却还尚未昏暗,喃喃地道,刚才竟没看见。 刚才我们是绕着山坡过来的,那房子在竹林深处,火光就是从窗户出来的,想必里头有人。方多病心花怒放,有房子就是不必再淋雨,不管这房子里的主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方大少必然是要进去坐一坐,喝杯茶并顺便吃顿饭的了。

竟有人住在这许多竹子中间,想必不是避世高人,就是文人雅客。李莲花慢吞吞地将三匹马的缰绳又从竹子上解了下来,你既然怕冷,那么就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方多病勃然大怒:谁怕冷了?本少爷要不是看在你浑身湿透,拖泥带水阴阳怪气奄奄一息的样子,这种天气就算是日行百里也行! 看方多病大怒,李莲花只道:哦啊嗯展云飞尚在调息,你留在这为他守卫,我先牵马过去看看。 你先去敲个门,让主人煮茶倒酒,准备待客。方多病心里一乐,顺便问问可否在家里借住一宿,我当然是会付钱的。他堂堂方氏少爷,自然绝对不会占这等山野村夫的便宜。 李莲花嗯了一声,牵马走了两步,突道:我听西边不远有水声,或许有条河。 河?方多病皱眉,什么河?

河嘛李莲花想了半天,正色道,我记得十几年前,在青竹山下抚眉河边,那个李相夷和无梅子东方青冢在这里打架 他还没说完,方多病蓦地想起,大喜道:是是是!我怎么忘了?那东方青冢以精通奇门异术出名,尤其爱种花,李相夷和东方青冢为了一株梅花在这里比武。当年乔姑娘爱梅,四顾门为对付笛飞声路过青竹山,看到东方青冢梅苑中有一株异种梅树,美不胜收,李相夷便要东方青冢许赠四顾门一枝红梅,且花不得少于一十七朵。因为当时四顾门中上下有女子十七人,东方青冢不允,于是两人在梅苑比武,东方青冢大败,李相夷折得一枝梅远去,之后听说东方青冢败后大怒,一把火将自己梅苑烧了,从此不知所终。这事虽然算不上什么侠义大事,却是迷倒了许多江湖女子,听说不少人恨不能入四顾门为婢为奴,能得赠一朵红梅,死也甘愿,哈哈哈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日后你若有女儿,这等害人不浅的女婿万万要不得。我是说那个梅苑在抚眉河边上,既然河很近 方多病大乐:那本少爷待会必定要去瞧瞧,说不定那棵引起事端的梅树还没死,说不定还有什么遗迹可看,这事展云飞必然知道。死莲花你快牵马去敲门,等我折了梅花回去让你瞧个稀罕。 李莲花连连点头:极是极是! 他牵马慢慢走入大雾之中,那三匹马被他一手拉住,居然乖得很,一步一个脚印静静地走了去。 方多病对相夷太剑李相夷的种种轶事一向倾慕不已,突然听闻原来当年寻梅一战的遗址就在左近,自是兴奋非常。 二、杀人的房屋 大雾迷离。 李莲花全身皆湿,竹林中的泥泞浅浅漫上他的鞋沿,看起来有些潦倒。昏暗迷蒙的光线中,他的脸色微现青白,眉目虽略显文雅,却毫无挺拔之气。

那三匹马老老实实地跟着他,未走多久,一处别院便映入眼帘。 那是一处在二楼东面房间亮灯的别院,庭院不大,却修有琉璃碧瓦,雕饰精致,不落俗套,二楼那明亮的暖黄灯火映得院中分外漆黑,他咳嗽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敲了门:在下寒夜赶路,偶然至此,敢问可否借住一宿? 门内有老者的声音沙哑地道:青竹山寒雾冷雨,在外头待久了要生病的,我这故居客房不少,也住过几轮的路人了,年轻人请进来吧咳咳恕老朽身体有病,不能远迎。 李莲花推门而入,推门的时候咯的一声微响,却是一道琵琶锁挂在门后,主人倒也风雅,琵琶锁并未锁上,被磨蹭得很光润,月光下铜质闪闪发光,锁上还刻着极细的几个字迹。 屋内摇摇晃晃亮起灯火,一个年纪甚小的少女对外探了个头:爷爷,外头是个读书人。 那少女看似不过十二、三岁,李莲花对她微微一笑,她对他吐了吐舌头,神情很是顽皮:你是谁?打哪来的? 我姓李。李莲花很认真地道,我从东边来,想过抚眉河,到西北去。 李大哥。少女对他招了招手,外头冷得很,进来吧。 李莲花欣然点头:外面的确是冷得很,我一身衣裳都湿了,不知门内可有烤火之处?说着他便忙忙地进屋,屋内果然暖和许多,一位披着袄子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这个时节最为阴寒,东侧有客房,可供你暂住一宿。 李莲花指着门外:过会儿我还有两位朋友前来,可否一起叨扰老丈? 那老者身材肥胖,脸颊却是枯瘦,有浓浓的病态,咳嗽了几声:出门在外自有许多不便,既然外头下了雨,那便一起进来吧。 如此真是谢过老丈盛情了。李莲花大喜,急忙地往老者指给他的房间走去,走了两三步,突地回过头来,对着那少女长长地作了个揖,也谢过妹子盛情。 那少女两眼圆溜溜的,一直看着他,突地见他感恩戴德口称妹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李莲花连连作揖,这就进了那客房。 进了客房,李莲花点亮油灯。 灯火渐渐明亮,照亮四周,这是间普通的客房,除了一张木床什么都没有,连油灯都是搁在一块钉在墙上的托板上,床上堆着干净的被褥,四下空无一物。 他很爽快地脱了外衣,那外衣湿得都能滴出水了,穿着半湿不干的中衣往被子里一钻,就这么合目睡去。 睡不到一盏茶时分,只听大门砰的一声,有人提高声音喊道:有人在家吗?李莲花朦朦胧胧地应声,糊里糊涂地爬起来去开门。 穿过庭院的时候屋外寒风甚是刺骨,醒了醒他的精神,大门一开,门外是方多病和展云飞,只见方多病瞪眼看着他,一把抓住他前胸,得意洋洋地道:本公子早就知道你故意说了段故事给我听,非奸即盗,果然展大侠坐息一醒就告诉我,当年李相夷和东方青冢比武的地方虽然是在抚眉河边,却是抚眉河另一头的山边,距离那条河还有十七、八里路呢!他提着李莲花摇晃,你小子是不是想了个借口想打发我和展大侠到外面那除了竹子通是竹子的荒山野岭去瞎转一整晚,好让你一个人先到这里来探虚实?死莲花!我告诉你,本公子一向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想甩下我?不可能! 李莲花正色道:此言差矣,想当年李相夷和东方青冢在何处比武,只怕李大侠那时日理万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我知之不详自是理所应当。何况此处老丈乐善好施,凡有外人借宿一概应允,连客房都早已备好,我又为何要让你们二人在荒山野岭像那个一样乱窜 方多病大怒:那个?哪个?你给本公子说清楚你心里想的是哪个? 李莲花咳嗽一声:那个红拂夜奔李靖 方多病的声音顿时拔高:红拂? 李莲花道:嘘,那是风雅、风雅你莫大声嚷嚷,小心吵醒了老丈,让他把你赶出门去。 方多病一口气没消,仍旧怪腔怪调地道:老丈?本公子在门外站了半日,也没看到个鬼影出来,这里既然是他家,为何是你来开门? 李莲花道:这个吗荒山野岭,一个不便于行的老丈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娃儿一起住在大山之中,准备了七、八间客房,专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供人借宿,这等高风亮节自与常人不同,所以你敲门他不开也是理所应当,顺其自然的事。 方多病被他气到的一口气还没消,听他这一段脑筋转了几转,哭笑不得。展云飞淡淡插了一句:此地必有不妥,小心为妙。 屋里却还是一片寂静,刚才那老者和少女并未出现,灯已熄灭,悄然无声。 喂喂死莲花,不但人没出来,连点声音都没有,不但没有声音,连气息都没有,你方才当真有见到人吗?静听会儿,方多病诧异道,这里而连个人声都没有,真的有老丈? 当然有。李莲花一本正经地道,不但有老丈,还有好几个老丈。 好好几个老丈?方多病顿时忘了刚才李莲花硬生生把他比作红拂,在哪里? 李莲花指了指方才那老丈出来的地方:那里。随后又指了指那少女回去的地方,还有那里。 展云飞放慢了呼吸,手按剑柄,静静地向那两个房间靠近,李莲花叹了口气:左边屋里有两个死人,右边屋里也有两个死人。 方多病凝重了脸色,一晃身就要往房中闯去,李莲花一抬手:且慢,有毒。 毒?方多病大奇,你怎知有四个死人,又怎知有毒? 我什么也不知道。李莲花苦笑,我只知道这地方显而易见的不对劲,但若是个陷阱,又未免太过明显,寻常佝偻的老者和年幼孩童如何能在这荒山野岭长期独自生活?这里既无菜地又无鱼池,距离乡镇有数十里之遥,就算家里有个宝库不缺银子,难道他们能经常背着数百斤的大米跋涉数十里地?更不必说会对深夜前来的陌生人如此欢迎,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很欢迎路人住进这屋子,不论是谁。 然后?展云飞果然从不废话,简单直接地问。 然后然后我就住了进来,但没有发现什么古怪,在左右房间里还有第三和第四人微弱的呼吸声。李莲花叹了口气,但我躺下不到一盏茶时间,左右两侧四个人的气息突然间断了。这么短的时间,不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人出入,四个大活人突然气息全无,而能如此杀人于无形的,十有八九,就是剧毒。 胡说八道!你说这几个大活人住在自己家里,半夜突然被自己毒死了,却没毒死你这个客人,根本不合情理,况且你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瞎猜一通方多病连连摇头,不通、不通,既然他们欢迎你,又没有害你,却怎么会害死自己? 也许大概他们不是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李莲花正色道,这间屋子太干净了,平时必定有人仔细打理,门口挂着琵琶阴阳文字锁,主人多半喜欢机关说不定还精通机关如果我遇见的那两人只是被困在屋内无法出去,突然遇见了一个自投罗网的路人要进屋,自然是要拼命挽留的。 困在屋内?方多病奇道,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也能困住大活人?本公子想走就能走 展云飞打断他:刚才那两人,已经死了。方多病吓了一跳,展云飞剑鞘一推,左边的房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个佝偻老者坐在椅上,两眼茫然望着屋梁,已是气绝多时了。 方多病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屋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这屋里除了椅上的老者外,还有另外一具尸体 一具须发斑白,穿着粗布衣裳,赤着双脚,一看就知道是寻常村民的尸体,赫然又是一位老丈。 这具尸体靠墙而坐,显然和死在椅上这位衣着不俗的老者并非同路。莫非,这也是被困在这屋里的路人之一?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已是惯走江湖的熟客了,却也相顾骇然。 屋里并没有什么古怪气味,仿佛那一盏茶之前还活生生的老者只是沉睡着,一切都安静得不可思议。 展云飞屏住呼吸,以剑鞘再度推开另一间的房门,那门内也有两人,一位是年约三旬的美貌妇人,另一位便是那相貌天真的孩童,只不过她们也是两具尸体,毫无半点气息。 方多病呆了,这一瞬间这屋里所有的门窗都有些阴森恐怖起来:莫非这里有鬼 展云飞却摇了摇头,他凝视着那少女的死状她就匍匐在地上,头向着东南。他的剑鞘再推,那房门旁一个橱子倏然被他横移二尺,墙上露出一片细小的斑点。 气孔方多病喃喃地道,莫非竟是通过这气孔放出毒气,瞬间杀了二人?天啊这是一间机关屋? 三人环目四顾,这干净空荡的庭院却似比三人所遇过的任何敌人都更加深不可测。 李莲花退了一步,慢慢地道:或许应当试一下能否就此退出 方多病连连点头,突又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李莲花一句话说了一半,飘身而退,人到院门口就停了下来。 展云飞沉声问道:如何? 毒雾。李莲花亮起火折子,转过身面对着门外的冷雨大雾,喃喃地道,原来他们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的原因,是因为大雾在火折子的光芒下,只见方才那浓郁的大雾渐渐变了颜色,苍白之中微带蓝绿,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毒雾?方多病和展云飞的脸都变了颜色,他们在大雾中行走良久,却并未察觉雾中有毒,这雾中有毒? 李莲花对着大雾凝视半晌,突地探手取出一块方巾,扬了掷入不远处迷离的大雾中。过了一会,他挥袖掩面,窜入雾中将方巾拾了回来,只见白色方巾已经湿透,就在这短短片刻之间,方巾上已能见到三四个微小的空洞,竟是腐蚀所致。 方多病汗毛直立,这雾气要是吸入肺中,五脏六腑不就会在刹那间被穿了十七、八个小孔出来吗?他道:这毒雾如此之毒,刚才我们也吸入不少,怎会没事? 想必这附近有什么剧毒之物能够溶于水气之中。李莲花喃喃地道,只有大雾浓郁到一定程度,毒物方能进入雾中,我们走了好运,竟能平安无事走到这里。 展云飞突道:只要能在这里度过一夜,天亮之后水气减少,我们便能出去。李莲花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方多病忍不住道:这屋里的死人也是这么想,不过那毒雾还没进来,自己倒是先一命呜呼了。这屋子比外面的毒雾也好不到哪去 此地此屋,全是为杀人所建。展云飞淡淡地道,这屋主的癖好倒是恶毒得很。 不错,根本不在乎杀的是谁,好像只要有人死在这里他便开心得很。方多病咬牙切齿,世上怎会有此等莫名其妙的杀人魔,老子行走江湖这么久,也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鬼地方! 有!展云飞却道,有这种地方。 什么地方?方多病瞪眼,本公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展云飞道:囫囵屋。 囫囵屋,为昔日金鸾盟第一机关师阿蛮萨所制,据说其中共有一百九十九道机关,被关入其中者从无一人生还,死状或为中毒,或刀砍,或火烧,或针刺,或腰斩,或油炸应有尽有,只有人想像不到,没有囫囵屋做不到的杀人之法。 但据说囫囵屋金碧辉煌,乃是一处镶有黄金珠宝的楼房,充满异域风情,绝非这么一处平淡无奇的庭院。而且囫囵屋一直放在金鸾盟总坛,早已在十一年前毁于李相夷与萧紫衿联手的一剑之下,自然不会突然在此重现。 方多病从未听过囫囵屋的大名,等展云飞三言两语将这事讲了一遍后,他既恨为何自己不是出道在十一年前,又恨展云飞语焉不详,更恨不得把展云飞脑子里装的许多故事挖了出来装进自己脑子里替他再讲过一遍方才舒畅。 故事可以再讲,但再不进屋,外面的雾就要过来了。李莲花连连叹气,快走、快走。 方多病一下窜入屋里,三人在厅堂中站了片刻,不约而同地挤入方才李莲花睡过的那间客房。 李莲花想了想,又出来关上大门,再关上客房的门,仿佛如此就能抵挡那无形无迹的毒雾一般,展云飞和方多病看他瞎忙,展云飞立刻撕下几块被褥将门缝窗缝牢牢堵住,方多病却道屋里有无声无息的杀人剧毒,这样封起来说不定死得更快。 这屋子不大,三个大男人挤在一处,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李莲花想了想,又动手去拆床。 方多病只怕床后也有会吐毒气的气孔,连忙和他一起动手。 展云飞拔出佩剑:二位闪开。李莲花拖着方多病立刻逃到墙角,只见剑光暴涨,一声脆响,那木床已成了一堆大小均匀的碎渣。 李莲花赞道:好剑法。 方多病哼了一声,显然不觉这劈柴剑法有何了不起之处,是死莲花自己武功差劲至极才大惊小怪。 床碎之后露出墙壁,这墙壁上却没有气孔。展云飞并不放松警戒,持剑在屋里各处敲打,不过并没有敲出什么新鲜花样来,这仿佛便是一间极为普通的房间。 难道这一夜竟能如此简单的对付过去?展云飞在看墙,方多病却一直盯着那堆被劈成一片片的木床,这屋里除了那堆木床之外本也没啥好看的,突然间他大叫一声:蚂蚂蚁! 展云飞蓦地回头,只见从那破碎的木头之中慢慢爬出许多黑点,赫然正是一只只蚂蚁。原来这木床的木材中空,中间便是蚁巢,展云飞劈碎木床,这些蚂蚁受到惊扰便爬了出来。 这绝不是一窝普通的蚂蚁,这些蚂蚁都有半个指甲大小,比寻常蚂蚁大了不下十倍,两对螫却是橙红色,黑红相应,看起来怵目惊心。方多病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源源不断爬出来的蚂蚁,想像这些东西一旦爬到自己身上的样子,顿时不寒而栗。 许多蚂蚁突然爬了出来,虽然三人都是江湖高手,似拍蚂蚁这等事和武艺高低却没有多大关系,武艺高也是这么一巴掌拍死,武艺低也是这么一巴掌拍死。 只见三人不约而同开始动手杀蚂蚁,一开始方多病还芙蓉九切掌、凌波十八拍什么的招呼来招呼去,猛见李莲花一巴掌两三只拍得也不慢,顿时解悟,开始左右开弓劈里啪啦乱杀一通。 那木床毕竟不大,设计这蚂蚁机关的主人显然也并没有想到这么小小一间客房会钻进三个人,一个时辰不到,那群蚂蚁已被三人杀得七七八八,便是剩下几只命大的也不足为患了。方多病擦了擦头上的汗,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却见展云飞和李莲花脸色都不算释然:怎么?被咬伤了吗? 展云飞淡淡看了李莲花一眼:你看如何? 李莲花叹了口气:你听。 蚂蚁之灾刚刚过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不知是什么东西重重踩了下地面,墙壁竟是微微摇晃起来,方多病瞠目结舌,只听那沉闷的咚、咚之声由远而近,有个沉重的东西从后院慢慢朝他们而来,听那脚步声显然不是人,却不知是什么东西,要命的是这东西竟然没有呼吸声! 不是人、不是动物! 难道是 砰的一声巨响,屋里三人猛地贴墙而立,一面墙轰然倒塌,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撞塌一面墙壁,穿了进来,随即寒芒一闪,那来路不明的东西身上骤然伸出六把刀不像刀,剑不像剑的东西,只听笃笃笃笃笃笃一连六声,六把锋刃一起入墙,李莲花展云飞都跃身而起,方多病着地一滚,侥幸没有受伤。 门外灯火一闪,那撞破墙壁的东西非人非兽,竟是一个巨大而古怪的铁笼。 它倒不是自己走过来的,而是一直支在后院假山之上,这屋内木床破碎之后,不知和这假山上的铁笼有何联系,铁笼便从斜坡上滚落。 这东西沉重无比,这墙壁又异常的薄,无怪乎一撞就穿,铁笼中显然装有不少机关暗器,一撞之后先射出六支长锋,三人骤不及防,狼狈躲闪,上跃的两人尚未落地,铁笼中嗡的一声又射出数十点寒芒,展云飞半空拔剑,但听叮当一阵乱响,这数十点寒芒被他一一拨落。 方多病滚到铁笼旁,拔出玉笛,对铁笼重重一击,铮的一声脆响,那铁笼竟是分毫不损,显然也是一件异物。 方多病一击之后,心知不妙,立刻着地再度一滚,那铁笼受他一敲,哗的一声铁皮四散激射,露出第二层外壳,却是一层犹如狼牙般的锋芒锯齿。那激射的铁皮亦是锋锐异常,自方多病头顶掠过,当的一声射入墙壁,入墙两分。 方多病心里大叫:乖乖得不得了!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突然腿上一痛,他翻身坐起,呆了一呆,按住小腿。 李莲花和展云飞同时回头,但见方多病着地一滚,滚过方才被展云飞拨落的黑色暗器,腿上顿时鲜血直流。展云飞即刻赶到他身边,剑尖一刮,把那暗器挑出,脸色有些变了:别说话,有毒! 就在这一瞬间,方多病的腿已然麻了,他心里凉了半截,行走江湖道几年,他不算当真历过什么大险,难道这一次 背李莲花的声音蓦地响起,展云飞一个念头闪过,尚未弄清楚状况,前胸一痛,一物穿胸而出。 他低头看着自胸前穿出的长箭,喉头一甜,回头看向李莲花:外面 方多病亲眼看见展云飞就在他身旁咫尺被一箭穿胸,一时竟是呆住,只以为是做梦。就在他呆住的瞬间,李莲花急闪而来,叮的一声脆响,他不知以什么东西斩断穿墙射入展云飞背后的箭身,将展云飞平托到他方才站的一角。 展云飞还待再说,李莲花凝视着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展云飞当下闭嘴,李莲花拔出断箭,点了他四处穴道,就让他平躺在地上,展云飞见他做唇形:不要动。于是点了点头,心里渐渐开始明白这庭院之中确实没有活人,但却有人在院外隐藏行迹,跟踪声音以强弓射箭伤人。 古怪的铁笼,神秘的弓手,四具死尸,弥漫的毒雾。 这庭院之中,今夜究竟会演变成什么事态? 是有意设伏,或是无意巧合? 他们是陷入了一个针对佛彼内石的陷阱,抑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踏入了一场别人的游戏? 方多病已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脑子似乎也僵了,只是一动不动地瞪视着面前那个狼牙似的铁笼。 李莲花静静地站在岚中,展云飞重伤倒地。 就在此时,淡蓝的毒雾自墙面的破损处,缓缓地飘了进来 三、打洞 这个时候,李莲花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他的眼睛,随即背后要穴一麻,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方多病人事不知,展云飞重伤倒地,李莲花看了那毒雾两眼,突地扒下方多病的外衣,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已然静止的怪异铁笼,以木床的碎屑为钉,把外衣钉在墙壁的那个大洞上。 转过身来,那铁笼就在他身后不到一尺之处,这东西虽非活人,却是触之见血。展云飞并未昏迷,胸前一箭虽然贯穿肺叶,但李莲花点穴之力平和,促使积血外流,并未淤积肺内,伤情并不致命。 就算在此时,要他拔剑而起,和人动手拼上一命,他依然可以发挥八成功力,但李莲花要他躺下,他便躺下。 他在年少时便很敬佩这个人,十几年后,即便现在这个人不再是少年了,但在展云飞的眼里,他并没有变。 所以他听话。 以这个人的意旨为意旨是一称本能。 在展云飞想到以这个人的意旨为意旨是一种本能的时候,李莲花却瞪着那满面獠牙的怪物发愁,这东西显然还藏有无数机关,只需稍微震动或碰触就会激发,好大的一块烫手山芋却长满了刺无处下嘴,何况这东西的样子长得实在太像一张带刺的椅子,让他多看两眼便忍不住想笑。 怎么办? 屋外的毒雾慢慢浸湿方多病那件长袍,不过方氏家中的衣裳质地精良,加上方大少闯祸成性,家里为他添置的衣裳都是在寻常绸缎中夹杂了少许金丝的,可以令衣裳更为坚韧,略挡兵器一击。 正是如此,让这件衣服在毒雾之中并没有即刻腐蚀,而是慢慢湿透,屋外的水气沿着长袍缓缓滑落,凝成一滴滴的毒水,在地上积成了水洼,居然没有侵入屋内。 李莲花想了很久,突然趴在地上听了听,又摸了摸屋里的地面,这屋地上铺的是寻常的地砖,他转身在方多病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一柄剑来。 此剑名为尔雅,方多病持它横行江湖久矣,后来嫌长剑俗了,就换了支玉笛。李莲花想方设法叫他吹一曲来听听,方多病却不肯。 这一次纪汉佛信函相邀,四顾门当年以剑闻名,现在的门主萧紫衿也以剑霸天下,他也就偷偷摸摸地又把尔雅带了出来。 此剑为方氏重金专门为方多病打造,剑形单薄轻巧,剑柄镶以明珠白玉,非常华丽,与方多病的气质十分相融。李莲花轻轻拔出尔雅,不发出丝毫声息,随即极轻极轻地在地上划了一剑。 剑入寸许,毫不费力。展云飞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此剑之利不在任何传闻中的名剑之下,却是籍籍无名。李莲花在地上划了个三尺来长三尺来宽的方框,尔雅入地一尺有余,这是柄难得的宝剑,他却当作锯子来用。 将地砖割开之后,他将方多病抱了过来,放在展云飞身旁,手一扬,将尔雅往一侧墙上射去,随即将手掌按在那被他切画出来的方框上。 叮的一声剑入数寸,随之笃的一声箭鸣,院外那人果然还在等待他们发出声响,一支长箭几乎不差分毫射入尔雅贯入的墙壁。墙壁微微一震,地面也轻轻一抖,地上那铁笼砰的一声再度射出数十点黑芒。 李莲花手掌已然按在地砖上,这切下的地砖少说也有数十近百斤,却见他以黏劲一挥掌将地上那一大块地砖硬生生抬了起来,地下露出一个大坑。 铁笼射出黑芒,再度往前滚动,只听轰的一声,那东西蓦地掉进李莲花硬生生挖开的坑里,叮咚乒乓一阵乱滚,突地声音渐消渐远,却不见暗器射出。 李莲花掌运黏劲横起那一大块地砖和黄土,正好挡拄铁笼第一轮黑芒暗器,此时院外那弓手显然也听出屋内情况不对,笃笃笃一连三响,三支长箭贯墙而入,弓弦声不绝于耳,他显然已不再听声发箭,而是不管人在何处,是死是活,他都要乱箭将这屋里的东西射成刺猬。 三尺长三尺宽的泥板挡不住屋外劲道惊人的长箭,李莲花匆匆探头一看,方才被他翻起的地方露出一个大洞,难怪那铁笼一掉下去便不见踪影。 此时要命的长箭在前,顾不得地下是什么玩意,他抓起方多病,当先往大洞跳了进去。展云飞按住胸口伤处,随即跳下,地下并不太深,下跃丈许之后,后腰有人轻轻一托,一股热气自后腰流转全身,展云飞落地站稳:不必如此。 助他落地的是李莲花,这房间下的大洞是个天然洞穴,自头顶破口露出的微光看来,四面潮湿,左右各有几条通道,自己站立的这条似乎是主干,笔直向下。方才跌落的那古怪铁笼正是沿着向下的通道一路滚了下去,在沿途四壁钉满了黑芒暗器。 这是展云飞皱眉,溶洞? 但凡山奇水秀,多生溶洞,青竹山山虽不奇,水也不秀,但马马虎虎也是有山有水,因此山里有个溶洞也并不怎么稀奇。 李莲花叹了口气:嗯,溶洞,溶洞不要命,要命的是这是个有宝藏的溶洞 宝藏?展云飞奇道,什么宝藏? 李莲花在方多病身上按来按去,不知是在助他逼毒,还是在摸索他身上是否还有什么救命的法宝:展大侠。 展云飞极快地道:展云飞。 李莲花对他露齿一笑:你不觉得外面那些要射死我们的箭有点不可理喻仿佛只因我们踏入屋中却没有死,他气得发疯非射死我们不可 展云飞颔首:不错,而且那些箭不是人力所发,也是出于机关。 李莲花连连点头:不错,即便是弓箭高手,也不可能以这等强劲的内力连发十来箭,箭箭相同,这箭穿墙之后仍能伤人,若是人力所发,抵得上二、三十年苦练。 展云飞突然笑了笑:这箭若是人射的,我早已死了。 李莲花又连连点头:所以,外面有个人,他手上持有能射出长箭的厉害机关,他不惧毒雾,他意图杀人但他又不敢进来,为什么? 展云飞淡淡地道:自然是他不能进来。 不错,在我们杀蚂蚁的时候,铁笼射暗器的时候,因为声音太杂,他无法射箭,说明这人听力不好。李莲花正色道,若非受了重伤,便是不会武功。 展云飞笑了:他也许不会武功,似他精通机关。 李莲花也笑了:不错,他不怕毒雾,他精通机关,他知道从哪个角度射箭箭能穿墙,死在这屋里的四个人却既怕毒雾,又不通机关,所以 所以很可能屋外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屋主。展云飞苦笑,如果外面的是屋主,那么他为什么在外面? 那问题自然是出在四个死人身上。李莲花又叹了口气,而我们不幸成了那四个死人的同伙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展云飞问:这和宝藏有什么关系? 那四个死人死在两间屋里,既不像同道,也不像同门。李莲花道,看起来彼此感情很差,能让一些不同道的人聚集在一起的事有几件。一是开会,二是寻仇,三是寻欢作乐,四是宝藏他东张西望了一下,苦笑道,你觉得像哪个? 展云飞哑口无言,喉头动了一下:这 这件事的蹊跷之处还有很多。李莲花突地道,这整件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左边通道之中突然露出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脸颊消瘦得只剩下如同骷髅的轮廊,眼圈黑得惊人,见到有人站在溶洞中,尖叫一声,扑了过来。李莲花见他扑得踉跄,还打不定主意是要阻要扶,却见那人摔在方多病身前,定睛一看,却又惨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奔了回去。 展云飞一怔,李莲花喃喃地道:我早就说你这副骨瘦如柴的样子迟早要吓到人,这人原本要出来吃人,竟也被你吓跑 老子倒也是想要吓跑,只是跑不动而已。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方多病突然有气无力地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李莲花弯下腰来温柔地看着他:这是个鬼窟。 方多病躺在地上,一点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我怎么到了这里? 李莲花指了指头顶:我在地上挖了个坑,坑里突然有个洞,于是我们就跳了下来。 方多病咳嗽了两声:他奶奶的,为什么每次你在地上打洞,洞里都会有些别的 他终于坐了起来,在自己身上摸了几下,身上的麻痹已经好了大半,他仔细一看,腿上的伤口流出一大堆黑血,不知是谁助他运功逼毒,将体内的毒血逼出了大半。 方多病运功一调,内息居然没有大损,心下一乐,能助人逼毒而不损真元,这等功力非展云飞莫属。没想到这位大侠自己中箭受伤,还有这等功力,不愧是当年能与李相夷动手的人啊! 在身上摸了好一会儿,确认四肢俱在,体肤完整,方大公子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这里是个溶洞,洞里有许多岔路,在其他岔道里有人。展云飞说话简单干练,这里有古怪。 方多病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和什么? 李莲花慢吞吞地道:那座充满机关的屋子,还有杀人的毒雾,就盖在这个溶洞顶上。我猜这溶洞里或许有什么宝物,引了很多人来这里寻宝,上面那屋子的主人只怕误以为我们也是 方多病脱口接话:来寻宝的?他奶奶的,老子家里金山银山宝石山都堆在猪窝了,谁稀罕什么宝物?杀人也不先问问行情,真他妈的莫名其妙! 这底下恐怕有不少人。李莲花正在听声辨位,几条通道中都传来人声,遥远而复杂,问题问题恐怕不仅仅是宝藏。 展云飞胸口流血过多,有些目眩,微微一晃,方多病连忙扶住他,他自己却是个跛子,两个人都踉跄了几步。 李莲花左顾右盼,喃喃地道:我看我看我们最大的问题是要先找个地方躺躺,可惜这下面都是饿鬼,若是有些食水,下面也不算太坏,这边他一只手扶住展云飞,一只手托住方多病,三人一起慢慢地在通道中走动起来。 地下溶洞四通八达,要找到条出路很难,但要钻得更深却很容易,三个人转了几圈,就找到了个不大不小的洞穴,艰困地躲了进去。 四面八方的通道里有不少人,不知道为了什么聚集在这里,其中有一些似乎已经饿疯了,还有个神秘古怪的机关客就在头顶上等着杀人,不管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先养好自己的伤才是上上之策。 这是个约莫可以容得下五个人的洞穴,展云飞胸口有伤,一坐下就闭目养神,不再说话,方多病却开始怀念起他家英翠楼、雪玉舫、洪江一枝春茶楼等酒楼里妙不可言的菜肴,忍不住从蜜汁松鸡说到芙蓉香雪汤再说到烧烤孔雀腿、油炸小蜻蜓,李莲花本来很有耐心地听着,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很想说饿了,但实在又不饿了。 你肚子饿的时候连昆仑山上的蚯蚓都吃,这下还怕起蜻蜓来了?方多病嗤之以鼻,当老子不知道你前年在昆仑山上迷路了啊?那白茫茫的满山是雪,除了几只蚯蚓啥也没有,你不也吃得开开心心的? 李莲花正色道:那叫做冬虫夏草他看了方多病腿上的伤口一眼,走得动吗? 方多病腿上仍然乏力,但既然李莲花问了,他单脚跳也要蹦得比他快,立刻道:走得动走得动!如何? 李莲花指了指展云飞:展大侠外伤很重,这底下不太安全,你既然走得动,去给他弄点水回来。 方多病张口结舌,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我一个人去? 李莲花道:外头饿坏的疯子见了你就跑,自然是你去。 方多病瞪眼道:那你呢? 李莲花一本正经地道:我当然是坐在这里休息。 方多病目瞪口呆,只听他又道:快去快回,展大侠失血太多,定要喝水。方多病被他用展大侠的大帽子扣了两次,狠狠地瞪了他两眼,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方多病离开不久,李莲花伸指往展云飞胸前点去,展云飞双目一睁,一把抓住他的手,淡淡地道:不需如此。 李莲花柔声道:别逞强,年纪也不轻了,你又还没娶老婆,自己应该多照顾自己一些。他继续在展云飞胸口点了几下,扬州慢的内劲透入气脉,展云飞失血虽多,元气不散,胸前背后的伤口均在收口。 展云飞松开手,脸上也不见什么感激之色,过了半晌,他道:你的功力 李莲花微笑:现在你若是爬起来和我比武,我自是非输不可。 展云飞摇了摇头,他从不是多话的人,这次却有些执着,一字字地问:可是当年在东海所受的伤? 李莲花道,也不全是。 展云飞没再问下去,吐出一口气,他伸手去摸剑柄,一摸却摸了个空。 就在这时,不远处微微一响,两人随即安静下来,只听隐约的铁器拖地声缓缓而过,接着轱辘声响,又似有车轮经过。声响来自不远处的另外一条通道,那拖地的铁器声很轻,等到声音远离,展云飞压低声奇道:铁链。 李莲花颔首:不错,那铁器拖地之声正是几条铁链,在这古怪的溶洞之中,是谁身带铁链而过? 铁链声过去,洞口白影一闪,只穿着中衣,显得更是骨瘦如柴的方多病抱了个直口宝珠顶的瓷罐回来,竟是平安无事。 李莲花忙忙地去看那瓷罐,瓷罐里确实装着清水,展云飞失血过多的确也口渴了,也不客气,就着瓷罐便喝起水来。方多病面有惭色地看着他喝水,李莲花看了方多病一眼,叹了口气:这是从哪里摸来的死人罐子? 他的话一说出口,展云飞似乎呛了口气,但还是继续喝水,方多病干笑道:你怎么知道? 李莲花敲了敲那瓷罐:这东西叫将军罐,是专门用来放骨灰的,这地下难道是座古墓? 方多病耸耸肩,指了指外面:我沿着来路走,一路上半个人都没看到,一直走到你打洞下来的地方。我想那铁笼怪的暗器这么厉害,它滚下去的地方大概不会再有活人,就沿着铁笼怪滚下去的路走。 李莲花欣然道:你果然是越来越聪明了。 方多病得意洋洋,摸了块石头坐下,跷起二郎腿:走到底有座湖,我四处摸不到装水的东西,突然看见湖边堆满了这玩意,就抓了一个,倒空装水回来。 李莲花怔了怔:湖边堆满了这玩意? 方多病点头:堆得像堵墙一样。 展云飞不再喝水,沉声问:罐里当真有骨骸? 方多病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死人罐里当然有骨骸,老子也不是故意用这个替你装水回来的,骨骸被老子抖进水里,罐子也洗干净了 李莲花皱起眉头:这地下如果放了许多骨灰罐子,或许或许这里真是座墓。方多病抓了抓头皮:墓?可是下面全是水啊,有人在水坑里修墓的吗? 李莲花喃喃地道:天知道,但这可是个不但有许多死人,还有许多活人钻进来的地方他突地往地上一躺,天色已晚,还是先睡一觉好了。 方多病心里一乐,也大咧咧的躺下:老子今天是真的累了。 展云飞闭目打坐,以他们在竹林中迷路的时间计算,此时已近二更,的确是晚了。 不管溶洞中究竟是宝藏或墓穴,一切疑问都可等明日再说。 但李莲花和方多病睡得着,他却不敢睡。 剑不在手,方才那奇怪的铁链之声也让他有些紧绷,在蕲家住得久了,再过上危机四伏的日子,他竟有些不适应。 这一夜过得出奇的安静,寂然无声,仿佛溶洞里这一块角落全然被人遗弃了。展云飞不敢睡,但扬州慢的真力点在身上,前胸后背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坐着坐着不知何时朦胧睡去。当他醒来的时候,李莲花和方多病还在睡,他不禁露出苦笑,身在险境,竟有人能睡得如此舒服,倒是了不起。 又过了好一会儿,方多病打了个大哈欠,懒洋洋地起身,闭着眼睛四处摸索了一阵,没找到衣裳,茫然睁大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那外衣从昨天醒来就不见了。 李莲花被他无端摸了两下,也茫然坐了起来,呆呆地看了方多病好一会儿,眨眨眼睛,眼里全是迷茫:干什么? 方多病喃喃地问:我的衣服呢? 李莲花本能地摇摇头:你的衣服不见了,我怎会知道突然想起他那件价值千金的衣服确实是被自己拿去当门帘了,顿时噎住。 方多病一见他脸上的表情,立刻怒道:本公子的衣服呢? 李莲花干笑:扔毒雾里了。 方多病大怒:那一早起来我穿什么? 李莲花道:在这地下黑不咙咚,穿什么都一样 方多病冷笑:极是极是,既然穿什么都一样,那你的衣服脱下来让给我穿! 李莲花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袖,抵死不让:万万不可,你我斯文之人,岂可做那辱没斯文之事 方多病暴怒:他奶奶的,你脱老子衣服就是英雄好汉,老子要脱你衣服就是辱没斯文了?你当老子稀罕你那件破衣服?老子要穿你衣服那是你的荣幸 那两人为一件衣服打成一团,展云飞只做看不见,耳听八方,眼观左右是否有什么动静。方多病眼看逮不住李莲花,突地施展一招左右逢源,一脚将李莲花绊倒,双手各施擒拿将他按住,得意洋洋地去扒他的衣服。 李莲花当即大叫一声:且慢!我有新衣服给你穿 此言一出,不但方多病一怔,连展云飞都大感意外。昨夜混乱之际,大家的行李都扔在马上,李莲花哪来的新衣服? 方多病更是奇了:新衣服?你也会有新衣服? 李莲花好不容易从他手里爬起来,灰头土脸头昏眼花,甩了甩头:嗯啊衣服都是从新的变成旧的 方多病斜眼看着他,那衣服呢? 李莲花从怀里扯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方多病皱眉看着那布包,这么小一团东西,会是一件衣服? 展云飞眼见这布包,脑中乍然一响,这是 李莲花打开那布包,方多病眼前骤然一亮,那是团极柔和雪白的东西,泛着极淡的珠光,似绸非绸,虽然被揉成了一团,却没有丝毫皱褶。他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展云飞已低呼出声:嬴珠! 嬴珠?方多病仿佛依稀听过这名字:嬴珠? 展云飞过了片刻才道:嬴珠甲。 嬴珠甲?方多病只觉得自己的头嗡的一声被轰得七荤八素:嬴嬴嬴嬴嬴珠甲? 展云飞点了点头:不错。 嬴珠甲,那是百年前苏州富商进贡朝廷的贡品,据传此物以异种蛛丝织就,刀剑难伤,虽不及盈握,穿在身上却是夏日清凉如水,冬日温暖如熙,有延年益寿之功。嬴珠甲进贡朝廷后,被御赐给当年的镇边大将军萧政为护身内甲,传为一时佳话。回朝后萧政将此物珍藏府中,本欲静候圣上归天之时将嬴珠甲归还同葬,不料一日深夜,在大将军府森严戒备之下,此物在藏宝库中突然被盗,此案至今仍是悬案,又过了数十年,此物在倚红楼珍宝宴上出现,位列天下宝物第八,结果珍宝宴被金鸾盟搅局,天下皆知嬴珠甲落到笛飞声手上,又随着金鸾盟被歼灭而销声匿迹。 却不想这东西今日竟然出现在李莲花手中。方多病叫了那一声后,傻了好一会儿:死莲花,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问题不但方多病想知道,展云飞也想知道,这是笛飞声的东西,为何会在李莲花手里? 李莲花面对两双眼睛,干笑了好一阵子:那个 方多病哼了一声:少装蒜,快说!这东西哪里来的? 李莲花干笑得更厉害了:只怕我说了你们不信。 方多病不耐烦地道:先说了再说,这东西在你手里本身就是天大的古怪,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太相信。 这东西是我从海上捡来的。李莲花正色道,那天风和日丽,我坐船在海上漂啊漂的,突然看见一个布袋从船边漂过去,我就捡回来了,天地良心,我可万万没有胡说,这东西的的确确就是在那海上到处乱漂 海上?方多病张大嘴巴,难道当年李相夷和笛飞声一战,打沉金鸾盟大船的时候,你正好在那附近坐船? 李莲花道:这个这个 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答,展云飞却已明了,突然笑了笑:约莫是笛飞声自负武功高强,从来不穿嬴珠甲,只把这件衣服放在身边。那艘大船被李相夷三剑斩碎,沉入大海,船里的东西随海水漂流,被你捡到了吧? 他很少笑,这一笑把方多病吓了一跳,李莲花连连点头,钦佩至极地看着展云飞:是是是。总而言之,这衣服你就穿吧,反正本来就不是我的,送你送你。 方多病看着那华丽柔美的衣服,竟然有些胆寒,展云飞淡淡地道:你身上有伤,嬴珠甲刀剑难伤,穿着有利。 方多病难得有些尴尬,抖开嬴珠甲,别别扭扭地穿在身上,那衣服和他平日穿的华丽白袍也没太大区别,他却是如穿针毡,坐立难安。 李莲花欣然看着他。方多病凭空得了件衣服,却是一肚子别扭,看他那欣然的模样心里更是窝火,恨恨地道:你有嬴珠甲,竟然从来不说! 李莲花一本正经地道:你若问我,我定会相告,但你又没有问我。 方多病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正要破口大骂,那白色衣袖随之一飘,方多病骂到嘴边的话突然统统吞了下去。 这雪白衣袖飘起来的模样,他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这种风波水月,如仙似幻的衣袂,依稀似曾相识。 方多病突然呆住,李莲花转过头来:展大侠,伤势如何? 展云飞点了点头:扬他突然顿住,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接下去,确是一流,我的伤势已无碍。 李莲花欣慰地道:虽说如此,还是静养得好,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展云飞却不答,反问:我的剑呢? 李莲花道:太沉,我扔了。 展云飞双眉耸动,淡淡地看着李莲花,过了一会儿,说道:下一次,等我死了再卸我的剑。 李莲花张口结舌,惶恐地看着他,展云飞目中的怒色已经过去,不知为何眼里有点淡淡的落寞:有些人弃剑如遗,有些人终身不负,人的信念,总是有所不同。 李莲花被他说得有点呆,点了点头:我错了。 死莲花。方多病看着自己的袖子发了半天呆,终于回过神来,顶上那个洞还能回去吗?我看要从地底下另找个出口好像很难,这地下古怪得很,既然天亮了,外面的毒雾应当已经散了,要离开应该也不是很难。 李莲花道:是极是极,有理有理,我们这就回去。他居然并不抬杠,方多病反而一呆,展云飞也不反对,三人略略收拾了下身上的杂物,沿着昨日奔来的道路慢慢走去。 通道里依然一片安静,昨日逃得匆忙,今日通道中似乎是亮了一些,除了天亮之外,通道深处似乎燃有火把。走到昨日那洞口下方,竟然还是空无一人,李莲花抬起头来,头顶上那不大的破口光线昏暗,不知上头还有些什么,方多病跃起身来,仗着他那身嬴珠甲就要往上冲。 李莲花蓦地一把拉住他:慢着。 方多病疑惑回头,李莲花喃喃地道:为什么不封口展云飞也很是疑惑,敌人自地洞跃下,隔了一夜,非但没有追兵,连洞口都毫无遮拦,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上面有更多埋伏吗? 李莲花游目四顾,朦胧的光线之下,只觉溶洞上层四周凹凸不平,布满黑影,突然引燃火折子,往溶洞四壁照去。 火光耀映,溶洞四壁上的阴影清晰起来,方多病目瞪口呆那是一层密密麻麻的菌类,像是蘑菇的东西,柔软的盖子重重叠叠,一直生到了昨夜打破的那洞口上去,一夜工夫也不知长了多少出来。 李莲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蘑菇 方多病看着洞壁上许许多多的蘑菇,莫名其妙:长在洞里的磨菇倒是少见。 展云飞皱眉看着这些磨菇,沉吟良久:这些蘑菇生长在通风之处,你看凡是有洞口的地方,越靠近通风口蘑菇长得越密,但不知这些东西是偶然生长在这里,或是什么毒物。 这洞口不能上去。李莲花突然道,他一把抓住方多病和展云飞,快走快走,这地方不能久留,这东西有毒。 方多病和展云飞吃了一惊,三人匆匆忙忙自那地方离开,沿着昨天铁笼滚下去的路笔直走到方多病取水的湖边。 这是个很深的地下湖,水色看来黝黑实则很清。 在湖的东边累积着数以千计的将军罐,如果每一个罐子里都有尸骨,那湖边至少堆积了上千具尸骸。放罐子的土堆被人挖掘成梯形,将军罐就整齐地罗列在一级一级如台阶般的黄土上。 台阶共有九层,每一层整齐堆放着一百九十九个罐子,有一层少了一个,正是被方多病抱走的那个,九层共有一千七百九十一个,每一个罐子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是打自被放在这里后,并没有被动过,这里虽然是个溶洞,却有许多通风口,自然是尘沙遍布。 而那个射出无数暗器,稀奇古怪的铁笼就静静躺在湖边的浅滩里,地上四处都是它射出来的黑芒、短箭和毒针。 方多病抓了抓头:奇怪,这地方这么大,竟然没半个人在,有一千多具尸骨的地方怎样也算是个重要的地方吧?怎么会没人? 看来不是因为这东西掉下来所以才没人。李莲花慢慢走过去看着那古怪的铁笼,你看它射出这么多暗器,一路下来却没有半具尸体,也没有半点血迹,显然是昨天它滚下来的时候这里就没人。 展云飞举目四顾:如果说昨夜我们找到的洞穴那边之所以没人,是因为那边到处长满了毒菇,那这边没人难道是因为这里也有什么毒物? 李莲花嗯了一声,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铁笼。 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东西很像一张椅子,之所以被当作铁笼,是因为它的椅子上头还有个似伞非伞的挡板,左右各有两个像轮子的东西,但普通轮子是圆的,这东西左右两侧却是一大一小两个八角形的怪圈。通体为精网制成,四面八方都有开口,因为方多病那挥笛一击,它的外层铁皮已然炸裂,露出了内里那一层狼牙似的钢齿。因为摔得重了,那椅座扭曲破裂,座内一柄一层一格一格全是放置各类暗器的暗格。 死莲花,小心!方多病蓦地一声大喝,扑过来一把把李莲花拖出三丈来远。展云飞一掌拍出,只听到轰然一声巨响,水声如雷,李莲花抬起头来,只见漆黑的水潭中一个什么东西掉头游过,潜入深深的水中。 那是什么东西?方多病失声道,李莲花道:蛇。 展云飞深深地吸了口气:是成群的蛇。 只见潭水中渐渐涌起波浪,方才掉头而去的东西绕了一圈又游了回来,水中有数条黑影缓缓随之浮起,但见鳞光闪烁,嘶嘶有声。 果然是蛇,还是和大腿差不多粗细的蟒蛇。 洞壁生有毒菇,水中一群蟒蛇。展云飞之辈自然不欲徒然和一群蟒蛇打架,三人不约而同纵身而起,越过那重重瓷罐,直落瓷罐之后。 那一堆瓷罐之后,却是一个偌大的巨坑,坑内灯火闪烁。三人估计有误,只当瓷罐后只是土丘,却不知竟是个深达十数丈的大坑,身子一轻,三人各自吐气,方多病大袖飘拂,在洞壁上快步而奔,滴溜溜连转九圈,安然落地。 展云飞胸口有伤,一手护胸,左掌在洞壁上一拍一挥,身形如行云飞燕,掠至对面壁上,再拍一掌,如此折返,三返而落。两人落地之后,只听兵器之声铮然作响,叮叮咚咚好不热闹,仔细一看,只见十几把明晃晃的兵器统统指着落入人群中的另外一人, 他们两人方才那番了不得的轻功身法倒是没几个人看见。 那个没头没脑扑进人群中的自然是李莲花,人一站直,哗啦啦兵器比划了一身,上至名刀名剑,竹棍铁钩,以至于竹枝古琴等等不一而足。李莲花僵在当场,这地下巨坑之中竟然有不少人,并且光头者有之,道髻者有之,锦衣华服者有之,破衣烂衫者有之,却清一色都是二十上下的少年,也不知谁去哪里找齐了这许多品种的少年,着实令人咋舌。 哼!昨晚我就听说来了新人。坑中一位相貌俊美,头戴金冠的白衣少年冷冷地道,听说他们闯过了紫岚堂,非常了不得。 另一位相貌阴翳偏又抱着架古琴的黑衣书生也阴恻恻地道:又是来送死的。 李莲花张口结舌地看着这许多人,头上那些通道空无一人,原来是因为人都挤在这坑里了,眼角一飘,尚未看到这坑里究竟有何妙处,他先看见了一个人。 然后他便叹了口气。 四、坑 此时方多病和展云飞也被几把刀剑指住,坑中的许多人将三人逼到一处,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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