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言情小说 晨星

第7章 第七章

晨星 嚴沁 18864 2023-02-04
尹怀时去了台北,比尔下午也要走,可宜会有个寂寞的周末,她想到刘恺,这是个和他谈谈的好机会。 她用内线电话打到他那儿,接电话的正是他。 刘恺,是我,可宜!她放软了声音。 有什么事吗?我很忙!他硬绷绷的。 下班以后我们谈谈,好吗?她不理他的冷淡。到我家里去! 沉默一下,她以为他会拒绝。 我不去妳家!他说。 那么你选一个地方!她有一点希望。其实,尹怀时已经表示不在乎她的以往,她不需要再找刘恺谈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到就做了。 下班时在公司门口见!他说。 她犹豫一下,他为什么约她在公司门口? 我是光明正大的,不怕别人说闲话,他不耐烦的。妳若怕就别来!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可宜耸耸肩,世界上的事好难讲,以前她怎能想像到刘恺会这样对待她呢?

尹怀时不在,除了接接电话,简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好在星期六只上半天班,终于挨到下班时间。 她持起皮包匆匆走出去,刘恺还没有来,她得等他,许多同事都往外走,比尔也来了。 我送妳吧!比尔小声说:下午就回台北,我们两天见不了面! 可宜有些心急,怕刘恺出来看见不肯过来,偏偏比尔死赖着不肯走。 四点钟的飞机,妳到我酒店去一起午餐,比尔又在说:好吗?一起走! 刘恺来了,看见比尔呆了一下,停在那儿不肯前来。 对不起,比尔,我有事,可宜急于脱身,刘恺约的什么鬼地方。我约好几个同事 比尔四周张望一下,看见沉默木立的刘恺,他脸色有点意外,有点惊奇。 好吧!星期一再见!他再看刘恺一眼,大步而去。

刘恺慢慢走过来,什么都不说,两人自然的向前走出去,像以前许多次、许多次一样。阳光很大、很烈,台南的春天短得一眨眼就过了,已有初夏的味道,可宜鼻尖已沁出细细的汗珠。 去吃中饭?刘恺问。 可宜点点头,他顺手拦了一部计程车,一起坐上去。 以前我们连吃一盘炒米粉都要算钱,现在所有的事都改变了!她有些感慨的。和刘恺在一起,她无法不想起以前的日子。 刘恺不答腔,吩咐司机开到一家颇不错的西餐厅。计程车司机不停的从反光镜里偷看可宜,她颇为自得,她喜欢别人羡慕的眼光。 点了菜,侍者退去,刘恺冷冷的说: 各人付各人的钱,我们之间不再有谁请谁的义务! 我请你可宜呆了一下,他的话里,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真的吗?还是那么孩子气!

不是孩子气,是现实!他抖开餐巾,放在膝头。人大了,总会学得更现实一些! 你的兵役服完了?她转开话题。 不服完能来这儿工作吗?他看她一眼。 你和以前完全变了!她说。 为什么不变?世界在向前移,社会日新月异,一成不变的人是傻子!是笨瓜!他愤慨的。 守璇说了你一些事!她小声的。 守璇也说了妳一些事!他说。 以前的我很后悔。她想一想,慢慢的说:我希望能永远忘了它! 妳希望我替妳保密,对吗?他冷冷的笑,眼里是能洞悉一切的光芒。我不会卑鄙得露妳的底! 不是这意思,我 百分之百是这意思,我不再像以前一样笨,他嘲弄的。我已经把女人看透了! 她难堪的不说话,刘恺比她想像中深沉多了。侍者送上汤来,谈话不能继续下去。

喝完汤,他推开汤盆,很突然的说: 我见过一次费立,他去找我的,停一停。他倒神通广大,知道我服役的部队! 他说什么?她十分意外。 他倒是令我意外的一个人,他告诉我他要去南美,他还告诉我一句话!他说。 什么话?她追问。 妳还关心他?妳还爱他?他冷眼对住她。 不她脸红了。大家曾经是朋友 曾经是妳的朋友有多少?他不屑的。妳看来真够博爱,曾经是朋友,说得多么堂皇,为什么扔开他的时候不这么想? 我有苦衷!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中乱七八糟的,刘恺并没有说错,是她不好。 苦衷?他冷笑。是妳贱,是妳冷酷,是妳善变,没有一个男人能永远满足妳,对吧!我,费立,王民皓,现在是比尔?尹怀时?想想看,什么苦衷?

刘恺,别她脸色都变了,说什么比尔?尹怀时?他都知道了?他怎能知道? 告诉妳,费立说为要使妳生活快乐,一切痛苦都由他承担了,他摇摇头。我当初看错了他,他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他真这样说?她全身一震。 我为什么要骗妳?他说:妳知道吗?他真的爱妳,他也是一个傻子,他爱的竟是个魔鬼门徒,一个生来没有感情的女孩,舒可宜,妳这张漂亮的脸,害了多少男孩子? 我没有!她争辩着。 妳当然可以说没有,因为那些傻子是自愿的。他压低了声音。知道吗?这是魔鬼最恶毒的诡计! 可宜吸一口气,骂吧!让他骂吧!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她有十分坚强的意念。 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他忽然又说:妳一个月赚五千块钱,寄三千回新竹,妳要做许多衣服,妳那儿还有钱去租那幢漂亮的洋房?

这可宜的脸变了,刘恺真知道了什么?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当然,我不会傻得再蹈覆辙,自找麻烦吧!他看着她,看得她不由自主的退缩。舒可宜,别再玩火! 我可宜咬咬牙,横了心肠。我要订婚了! 是吗?会有第二个王民皓?他不信的。 别咒诅我,是尹怀时!她不顾一切的。 他?他真的好意外,那个老实的、正直的、漂亮的、潇洒的,有深度、有教养的男人,会跟她这样一个女孩订婚?看着她的脸,他信了,谁能拒绝一个像她这样美的女孩?所以妳急于堵住我的口,是吗? 尹怀时不在乎我以前的一切!她挺一挺胸。 那最好,他沉思一下,罢了,别想那么多,刘恺,你受她伤害还不够深?祝福妳了! 老实说,约你来并不因为怕你。她吸一口气,她无法十足相信这祝福的真诚。二年以前的事是我错,我希望能有谅解!

哼!他冷笑起来。为什么要谅解?妳以为还能挽回什么?世界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杀了人的凶手还说无辜! 当初那么做,也是为你好!她不理他的讽刺。 收拾起妳的好心、妳的假慈悲吧!他不屑的。即使我只有三岁也不会信! 不信也罢,两个太不相同的人在一起我是指个性,迟早也是痛苦,她想一想,男人真固执得可以,他有什么理由不信她的真话?早些理智的分开,是大家的幸福! 刘恺深沉的眼睛定定的停在她脸上,好久、好久才说: 也许妳說的是真话,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才相信妳。停一下,再说:扯过谎的人,永远给人扯谎的印象! 难道我们再无法好好相处?即使只是朋友?她热切的望着他。 不能他冷淡、坚定的说:我们不再是朋友!

她推开面前的牛排盘子,她受不了这种冷待,她已忍了太多、太久,刘恺算什么?她没有理由这么让着他的。 舒可宜,他平静的叫住她,那声音不像是挽留。付妳的午餐钱,还有,我说一句妳也许不喜欢听的话,尹怀时可能真不计较妳的以往,但检点妳的现在! 可宜呆住了,他是什么意思?他是指比尔?没有人能知道这件事的,他们做得那么秘密,除了一个魏彼得她的脸色好难看,那不是愤怒而是惊悸,他的话说得那么肯定,仿佛真知道她咬咬牙,扬高了头。 不用你费心,我自问能抓住我所爱的人!她欲站起。 爱妳愛过?他毫不留情的看着她。谁?妳那种感情也算爱? 这话激怒了她,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她。 你相信吗?她冷笑反击,她绝不甘心被刘恺打倒。我爱过,唯一的一次爱,不是你,不是费立,不是王民皓,不是任何人,是尹怀时,真真正正的爱,在他以前,我只爱自己!

说得好,他毫不动气。或者妳也不爱尹怀时,妳仍然爱着自己,只是妳没弄清楚,妳信吗? 你好像比我自己更了解我,她气了。我爱他,他给我的感觉和每一个人不同,这是爱,我清楚的知道,你嫉妒吗? 感觉?什么感觉?情欲的吗?他对她一点都不客气。老实说,妳的情欲感觉害了妳,使妳变得淫荡,变得一无餍,变得人尽可夫,妳說我会嫉妒吗?嫉妒一个外表美丽、内心肮脏的女孩? 你侮辱人?她的脸变得铁青,有一种朦腾的杀气。我再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说,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你滚! 我是什么人吗?他针锋相对的。我是妳第一个情夫,是妳约我来的! 她气极了,双手都不由自主的抖起来,刘恺简直可恶极了,她怎么想到他会这样对待她?谁说男人的报复心不比女人更重?

好,算我淫荡,算我人尽可夫,她站起来,扔出二张钞票,压低着声音说:你也不是君子!是小人,听见了吗?是小人! 她怒气冲冲的大踏步冲出餐应,也不理那许多惊愕的眼光望住她。是她傻,是她天真,她竟以为刘恺能和她好好谈,好好相处,男人除非对妳有企图,否则他永远不会对妳低声下气,不是吗? 她却再也想不到,一年前的事,是足以造成刘恺整个改变的致命打击!女孩子,永远不会在一次争吵中,平心静气的检讨一下自己的错误! 外面的阳光依然又强又烈,映花了她的眼睛,她站了一会儿,拦一部计程车回家! 她开始恨刘恺,这是一个极度可恶的人,他有一句话却似乎说得很有道理,他说伊怀时可能不计较妳的以往,但检点妳的现在!检点现在!她该怎么做?这是个她自己都觉得的阴影,是她自己都烦恼的担子,比尔,她将怎么处理他? 停止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停止!这是唯一的方法,她知道像尹怀时那种男孩是无法忍受这种事的。她渴望有人能帮助她,她的瞻量不够,比尔对她不止情欲上的满足,不止物质上的供给,他爱她,似乎,她无法再像一年前那样说扔就扔,说断就断,她变了,变得软弱,变得优柔寡断,变得毫不中用!谁能帮助她呢?谁?无论是谁,她渴望助力,渴望勇气 但是没有人能帮助她,她知道,没有人,除了她自己之外,天!她该怎么做? 她毫无心绪的把自己扔在床上,翻来覆去烦躁极了,一丝淡淡的后悔情绪涌上来,后悔自己太随便,后悔自己太不坚定咬咬牙,她决定了,星期一比尔从台北安妮那儿回来时,她就对他说,清清爽爽的对他说,让这段不正常的关系结束吧!她已开始向往正常了! 从家里坐车到比尔住的台南饭店,可宜仍没想到该怎么对他开口,既然已决心断绝了,也不需要再考虑怎么说,见到他时自然就能说了! 坐电梯上去,比尔正在房里,看见突然出现的可宜,他有些惊讶,她从来不会不通知就来的,看她的神情,莫非有什么事?比尔虽直率、粗鲁,但他不笨,他知道可宜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事,若有事 他拥住她,不由分说的吻她,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故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故意要引起她的情愁这些日子来,他了解她的弱点,平时她是个坚定的女孩,但当她激动时,当她欲念上升时,她会软弱得像一滩水,她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她解开她背后的拉链,双手一拂,单薄的洋装无声无息的跌落地毯上,他的手触及她的身体,她全身一颤,整个人都软了 她昏昏迷迷的倚在他怀里,她头脑不再清醒,她为什么来?她要做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那上升的欲念,那火焰烧得她无法自持,她揽紧了他的脖子,她嘴里呢喃不清的说些无意义的话。比尔盯着她半裸的胸部,他也喘息起来,他抱着她走向柔软的床上 又是一次!可宜紧闭着眼睛,刚才的激情已过去,她却不愿看比尔。她记起了为什么来,记起了来做什么,但是,她又迷失了一次,天啊!这种沉沦对她来说,不是她薄弱的理智抵挡得了的,她只是一个女孩,她有每一个女孩同样的需要,她可能更强烈些,她该怎么办? 比尔没有声音,显得好沉静、好沉静,他已经知道她为什么来吗?他不愿失去她,又引诱了她,像伊甸园里的魔鬼引诱夏娃一样不,比尔不是魔鬼,他对她那么好、那么好,不该说他是魔鬼 她悄悄的睁开眼睛,他竟睡着了,真睡?假睡?那规则的呼吸不像假,他累了,他发泄了,他自然会睡。她移动一下,忽然发现一件事,四十二岁的比尔,平日看来健康强壮的比尔,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他眼角的鱼尾那么明显,胸前的肌肉看来也只是一堆肥油,她打了个寒噤,一种反胃的感觉直冲上来,他这个已开始衰老的男人,竟是她不忍心扔开的情人? 她悄悄的走下床,迅速拾起地毯上的衣服穿上,每一次都是她来,做爱,然后她走,天这简直像个应召女郎,可宜,可宜,妳真是那么贱?自己来又自己去,她的心不但冷了而且硬了,她竟沉迷在这种应召似的生活里而不能自拔? 她再回头看比尔一眼,那沉睡的模样真恶心,胸前和手臂上的金毛,跟一个猩猩有什么不同?她心里浮起无比的烦恶,拉开门,再不犹豫的走出去,她知道,这一次她永远不会再回头! 门关上,比尔睁开眼睛笑了,这个浮浅、粗鲁但善良的男人,还以为他妙计得逞,他做梦也想不到可宜心中微妙的变化,他用金钱和情欲换来的女人,将永远离去! 乘电梯回到一楼,可宜看着腕表,才九点钟,她在比尔房里逗留了一个钟头。尹怀时仍在台北未返,她只有回家,她要好好洗一个澡,洗净身上的一切污秽,比尔的污秽,她第一次觉得,做爱竟是那样恶心的一件事。 正要迈出电动门,侧面沙发上坐着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她呆了一下,仔细望去天!她吓得连灵魂都散了,坐在那儿,冷冷的,不怀好意笑着的,竟是那个卑鄙的小人魏彼得!他什么时候来台南的?他来做什么? 魏彼得站起来,从容不迫的朝她这边走,她仿佛脚底生根,怎么也移动不了,呆呆的看着他移近。 好久不见了,舒可宜!魏彼得皮笑肉不笑的。 你想做什么?可宜咬着牙,铁青着脸,她心中好乱、好乱,她不知道要怎样应付他。 就算我想做什么,这是高贵的地方,大庭广众的,行吗?他暧昧的吸一口烟斗,眼中是色迷迷的光芒。 她转身欲走,他更快的拦住她。 别急,别忙,他盯着她看。到餐厅去喝杯咖啡、谈谈,怎样?对大家都好! 我没有空!她硬绷绷的说,却没有离开。 比尔使妳疲倦了?他说得好下流,亏他看来还像个绅士。喝杯咖啡提提神,时间还早! 对不起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冷笑一声,让开她前面的路。舒可宜,我保证妳会后悔! 你是威胁?她强硬一点。她有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我只想请妳喝杯咖啡,和解释一下我们之间的误会!他说。 可宜听进了他后面一句话,若能解开误会也未免不是件好事,他这种小人是得罪不得的。她终于点点头,跟他走进去,她忘了她正是与虎谋皮啊! 餐应的气氛很好,有柔柔的音乐,是Jahn Rowels唱的One day,是时下最流行的歌。他们找一个卡位坐了下来。 很奇怪,一开始我们俩就不能好好相处,好像仇人一样,他笑着说。他虽努力装得正经,仍然笑得很邪恶。我记得我以前可没有得罪過妳,施董事长的事也绝对是好意! 一开始你就没存什么好心!她没表情的。 误会,误会。他夸张的。我和费立是好朋友,怎会对妳不存好心? 哼!好朋友!她冷哼一声。 听说比尔的太太在台北已经听到一些风声,他慢慢的说:她最近可能搬来台南! 这关我什么事!她强硬的。十分钟前,她已决心脱离比尔,这消息再引不起她关心。 不关妳的事?他干笑几声。你们不可能再像现在这么方便,比尔会住在家里! 我不懂你说什么,她作势欲起。如果只为这个,我可没时间! 慢走,慢走,咖啡还没来嘛!他阻止她。比尔倒是艳福不浅! 她不理,不知道这家伙还有什么花样。 我可能也调来台南了!他忽然说。 她一惊,对她来说,这真是个坏消息,整天碰面,不烦死也会闷死。大家又要天天见面,所以还是讲和的好!他嘻皮笑脸的。 你得认清楚一件事,她吸一口气,她讨厌他那种胸有成竹的神色,他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妖魔。即使我不对你再记恨,我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他一怔,脸上神色迅速变一下,立刻又扬声大笑,笑得又狂、又放肆、又恶劣。 舒可宜,别把自己抬得过高,我魏彼得是什么人?妳以为有了靠山就目空一切,哼哼他哼了两声!表示有下文而不说下去。 你也别以为你狠,你凶,你了不起,可宜不示弱的。我也不怕你! 大家走着瞧吧!他冷笑着。要试试吗? 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她也冷笑,那张色迷迷的脸,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要试就试吧! 两人对峙了一阵,都不是弱者,也都不笨,他先笑了。 算我说错,以后还得请比尔和尹怀时多多关照。他油腔滑调的。 尹怀时?她的脸变了一下,他又知道了什么? 妳的上司,不是吗?他挤挤眼睛,好丑恶。漂亮的女秘书多说两句好话,比什么都有用,何况,尹怀时是个英俊又有钱的光棍呢! 可宜忍不住了,这么毫无意义的歪缠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他这种人难道还有什么真诚?她不说话,拎着皮包站起来就走,奇怪的,魏彼得这次没拦阻她,只是不怀好意的连连冷笑几声! 走出台南饭店,她吐一口气,为什么偏偏她会遇到这样的人呢?魏彼得最恨的事不是她拒绝施董事长,不是她对他没好脸色,只是他威胁她而她不肯就范,还咬伤了他,令他恼羞成怒,以后他真还会耍什么花样? 这是她最大的烦恼了! 刚要上计程车,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那声音令她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全身都冷僵了。是刘恺?他怎么会在这儿?他的声音又严又冷,他 他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的把她拉得转了一个圈,他脸色铁青,好像会杀人。 妳真贱,他咬着牙。妳没救了! 我可宜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比尔?魏彼得? 跟我来!他用力拖着她走,手指如铁钳,她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她踉踉跄跄的跟在他后面,她从来没有看见刘恺这么凶过,走出饭店前面的停车场,他仍不放开她,他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对付她,杀了她吗?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她压低了声音。天很黑,附近的人也不多,没有人注意他们。他不响,仍然抓住她,脸上的神色冷得令人心寒。他大踏步的带她走进一条死巷,打开一扇大门,像对付犯人般的把她塞进去。 你她惊悸的叫。黑暗中,她真以为他会杀她。 啪的一声,电灯亮了,她发现这是一间独立的房间,有床,有桌,有椅,有柜,是一间卧室,是他的家?他为什么带她来?还没想完,他手臂用力朝前一扔,她站不住脚,歪歪斜斜的跌倒在床上! 灯光下,刘恺的神情可怕极了,铁青的脸,绝望而愤怒的眼睛,神经质颤抖着的唇,他冷冷的倚在唯一的门上,动也不动的盯着她。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稍微平静一点。他到底是她十多年来,青梅竹马的伴侣。 妳以为呢?他的声音自牙齿缝里逼出来。妳刚才去台南饭店做什么? 她心定了,他并没有看见什么,不是吗? 一个同事台北调来的魏彼得约我喝咖啡!她更镇定了,玩花样刘恺永远不是她的对手。 新调来的副经理?他毫无表情,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是副经理?可宜吃了一惊。魏彼得做副经理? 他没告诉妳?他冷笑起来。 他只说调来台南,他以前是管空中小姐的事!她嗫嚅的,她开始发现事情并不真这么简单。 那么刘恺神色一整,连那丝冷笑都走了,整个脸好似布了一层冰霜。妳去六〇三号房做什么? 六〇三她一震,张大了嘴唇合不拢,六〇三是比尔的房间,他是什么都知道了! 妳說吧!妳太做什么?妳进去了一个钟头,妳妳自己想想,天下还有比妳更贱的女孩?妳他胀红了脸,激动得再也说不下去。 可宜心中好乱,被刘恺发现了这件事是个危险的讯号,他发起火来是不顾一切的,事实上她今晚去找比尔是为了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她实在有点冤枉?难道这是天意? 我不是,她总算逼出一句为自己辩护的话。我真的不是刘恺,你要明白! 我什么都明白,他吐了一声。比尔那对色迷迷的眼睛,那双总想不规矩的手,妳对他的微笑,妳难道还有什么不明白?我早说過妳是送上门的货,连比尔那种半老的洋老头妳也妳丢尽了中国女孩的脸! 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吗?他大叫着,额上暴出青筋。台南饭店的职员,台南饭店的Room Boy,谁都知道,妳常常去,去做什么?人家虽然不说出来,那眼光,那笑容,舒可宜,妳真是贱到那种地步?妳每晚一定要有男人?妳还说订婚,结婚?妳在骗自己,尹怀时会要妳? 不,不,提起尹怀时,惊慌加上内疚,她简直没有招架之力了,刘恺义正辞严,她还能说什么,她知道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但她怎么说理由?真的我只是刘恺,相信我,我是去结束 结束,你们多久了?他咬着牙卑视的。 王民皓死后,我上班的第一天,她不得不说,她这次真正被刘恺打败了。不是我比尔灌醉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舒可宜,妳把这种事看得那么简单,那么随便,妳是怎么样的人?天生下贱?他忍不住又叫喊起来。妳父母赋予妳身体,上帝赋予妳灵魂,妳就这样作贱自己?妳没救了! 不,刘恺,你不懂。她脸上、身上都是汗水,这间斗室怎么那么热?她高贵惯了,在冷气中惯了,她受不了,她难受极了人都是容易忘本的,她完全忘了她从怎样的眷区里出来的?她不是天生高贵,她不是天生应该享受冷气的。有的时候我不是自愿的,我只是承认自己比较随便,而且我控制不了自己,也许是天生,但没有人希望自己下贱,我希望能做得好一些,振作一些,我到台南来是想避开一切,独立、冷静的过一段日子,可是我没办法,那种事总跟着我,我逃不掉,从第一次和你那夜我仿佛掉进一个网里,不挣扎不觉得,越挣扎越深,我没有办法,比尔而且他对我好,十分好,我的房子、我一切都是他照顾,他爱我,我知道,但我不爱他,我只是在网中越沉越深,我无法自拔,我想回头,但找不到路,真的,我找不到路停了一下,她抑制不住那激动,她又继续说:我今晚找比尔,想告诉他我们该结束了,他不给我讲话的机会,他知道我的弱点,我 刘恺沉默了,可宜说的是他从没想过的事,她控制不住自己?她越挣扎就沉得她越深?她若说的是真话,那是怎样的一件事? 你相信我,刘恺。她又说,她激动得好厉害,她不住的喘息,那张美得惊人的脸上有一抹奇异的红晕。我不是个好女孩,可是有的时候我真是不由自主,我不曾爱过任何人,我不骗你,你,费立,王民皓,比尔,但是我现在爱了,我爱尹怀时,真真正正的爱,我要跟他结婚,正正式式的,他也爱我,我们刘恺,你曾是最肯帮助我的朋友,我记得,以前每次有急需的时候,你总是及时出现,刘恺,这一次你也要帮我,我要脱离比尔,我要跟尹怀时结婚你知道吗?我和尹怀时之间,是我唯一和男孩子的纯洁友谊,纯洁的爱,帮助我,刘恺! 刘恺咬着唇,他带可宜回来不是这意思,他是要教训她,他不能忍受她这种行为,但事情变得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她居然要求他帮助,她居然 刘恺,你答应我,她要抓他手,被他摔开了,他并不同情她,他太了解她,怎能同情呢?即使我以前再坏,再贱,再对不起你,但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求你帮我忙,帮我脱离那个可怕的网。刘恺,我需要一点助力,我要过新的生活,刘恺,你最了解我,我们从小是朋友,你一定要帮助我 舒可宜,妳不能再一次的骗我了,他看着她,冷静的,小心的,他无法一下子相信她。我没办法帮妳,妳自己做的事必须妳自己解决,没有人能帮妳,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如果妳真爱尹怀时,很简单,就立刻和比尔断绝! 我知道,我知道。她一连串的说:这是唯一的方法,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对比尔开口 妳不是那样的女孩,舒可宜,他冷笑。妳在感情上是个最冷酷的女孩,我忘不了妳怎么对付我,怎么对付费立,还有王民皓,我不相信妳对付不了比尔,妳只要说一句我们完了,那对妳是极简单的,除非妳没有决心,舍不得放弃他! 可宜呆了一下,刘恺说得很有道理,不是吗?是自己没有决心,舍不得放弃比尔?表面上不是,但深心里是吗?是吗?深心里舍不得放弃他,她仍留恋,仍想抓紧那种情欲上的满足?这 纸不能永远包住火,尹怀时总有一天会知道,他竟然平静下来,真是奇怪,他希望自己能很狠的恨她、诅咒她,为什么总做不到?妳也踏不到两条船,掉到水里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舒可宜,妳是聪明的,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这是妳抉择的时候,比尔和尹怀时! 你真不帮我?她怔怔的。 他摇摇头,很飘忽的笑笑,然后又叹口气。 妳要我怎样帮妳?妳用手亲自打的死结,谁能替妳解开?停一停,无奈的又说:事实上,我已经在帮妳了,不是吗? 刘恺,我该怎么做!她用手掩住脸,怎么?哭了吗?她绝不是会哭的女孩子! 如果觉得当面讲困难的话,打个电话去吧!他说。他是已经在帮她,他们曾有十多年的友谊啊! 打电话?她抬起头,果然没有哭。现在! 去吧!我陪妳去!他声音是绝对诚恳的。他原本是个善良的男孩! 可宜犹豫一下,终于站起来,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尹怀时和比尔,怎能比较?比尔刚才那副老态,那些松弛了的肌肉,何况他还有太太,在刘恺带着监视、审判意味的眼光下,她只能打这电话! 电话铃响了许久、许久,酒店的接线生都不耐烦了,比尔带着睡意的声音才响起来,他有些粗鲁的问: 谁?什么事? 可宜,舒可宜,她说。迅速看刘恺一眼,他眼睛望着黑暗的天空,站得远远的,神色漠然,不知他在想什么。我有几句话 可宜! ?小东西,妳什么时候溜走的?我一点都不知道?他的声音是夸张的。 比尔,我有几句话 妳到家了吗?或是在楼下?我送妳!他扯开话题。 比尔,认真一点。她看见刘恺在望她,神色有些不耐烦,她不得不说:那幢房子月底退租了吧!我不再住了,我们该结束了! 可宜是什么意思?比尔呆了一下。我没得罪過妳,妳误会了什么?可宜,我能解释,等我,我立刻来,妳在那里,可宜,妳不知道我爱妳! 比尔,这是没办法的事。她吸一口气,你说过,当我找到好对象时,你会结束并忘掉我们的关系,我 可宜,谁?比尔声音低下去,他对她是有些认真的,可惜他已结婚!那个刘恺?那天公司门口等妳的男孩?可宜,我说过那些话,可是我爱妳! 不是刘恺,可宜硬起心肠,所有男孩子中,这一次弄得最糟,偏偏她总是心软。是另一个,我不能说出来,我们预备订婚,比尔,我们必须结束! 沉默了一阵,她知道他没挂电话,她听见他的呼吸声,他在做什么?外国人成天把爱挂在嘴上,他说的爱也不认真吧!他在犹豫什么?他有安妮,他还可以找别的女孩子,他难道不肯放手?她已说明是为订婚,这样看来,他是自私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没有别的话说,他慢慢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起来。我只好祝福妳可宜,我很难过,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失去妳! 谢谢你,比尔!她微笑起来,面对现实,硬起心肠一切都解决了,不是很好吗?可宜,我能知道他是谁吗?比尔问。 不 告诉我,否则我不会安心!他固执的。 她想一想,比尔不可能有坏心,他既然放了她,必不会再为难她,告诉他又何妨? 是尹怀时!她说。 哦比尔的声音拖得好长、好长。再见了,我真心的祝福妳和尹怀时! 他先挂上电话,她发了一会儿怔,也慢慢把电话放回去,走出电话亭。刘恺什么都不说,只是那么深深的、定定的望着她。 行了!她轻声说:我好像做梦一样,他答应了,他并不坏! 刘恺也不表示什么,转身大踏步而去,他似乎真的是只为陪她打个电话,打完了,他就走了,他们之间当真连一点儿朋友的感情都不再有? 一辆计程车停在她的面前,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跳上去,匆匆地说了家里的地址 以后的日子,该是坦途了吧?她祈求着! 像魔术一般,可宜周围的阴影、重担、烦恼、负担一下子全消失了,没有人再缠她,没有人再麻烦她,也没有人再威胁她,似乎比尔、刘恺,甚至已调来台南做副理的魏彼得都消失了,这半个月来,她连他们的影子都不曾见到,是有意避开她吗? 哦!谁理会这些?这半个月来的日子甜得像蜜,醉得像酒,平静得像一池澄清的湖水,她从来不曾知道过,和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即使只是聊聊天,即使只是沉默相对,即使只是一个微笑,即使只是一次视线相遇,都是那么快乐,那么满足,那么动人,那么薰人欲醉。尹怀时和她,半个月就像是相识了十年! 今夜,他们又对坐窗前,两杯浓浓的咖啡围绕着满身香味。已是盛夏台南总有半年时间那么热吧!可宜穿着一件短短的白色泰丝衫裙,一条小小的白纱巾缠住脖子,她眼光如梦,神态如梦,望着尹怀时又深又远、深情款款的眸子,她醉了,什么话都不想说。 又在想什么?这半个月来,我发觉妳变了不少,比以前沉默多了! 我什么都不想,我好满足眼前的日子,但愿今夜是永恒,永无止境的连续下去,她的声音如梦。如果我再想别的,我不是太傻了吗? 这些日子来我也好像做梦一样,什么事情都好像不是真实的,他沉思着。我每天对着妳,望着妳,可是我仍没有十分把握抓牢妳,可宜,妳太美,美得让人提心吊胆! 别傻,我永远是你的。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她在微笑,心里有个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些忧愁,有些担心,这真毫无道理,她摔头,摔开那奇异的感觉。再过半个月,我们就订婚了,不是吗? 是的,是的。他又热烈起来,冷漠和严肃,已是他脸上的陈迹,他容光焕发,格外英俊潇洒了。梦妮已答应从新加坡赶来参加订婚礼,我又写信去纽约告诉父亲,妳知道我怎样告诉父亲的吗?我说我找到全世界最美、最好的新娘! 别把我抬举过高,免得你父亲见了我大失所望!她浅浅的笑,眼中光芒好安详、好宁静。 妳父母和妹妹都会来吧!他问。 我想会吧!她说。她没有把握,她和她的家人之间,有许多乱七八糟、复杂的事。 怎么说?难道他们不一定来?他皱起眉头。 当然一定来!她安慰着,她不想引起他的怀疑。不过父母的意思是干脆结婚好了,免得麻烦! 那怎么行?一则时间来不及,我们什么都没预备,而且我不能委屈了妳,他拍拍她。我的家人一定要在场,否则不够隆重! 随便吧!她没什么心绪了。干脆结婚是她的想法,不是她父母,她只是觉得,订婚不是保障! 星期六一起去台北,我为妳选一枚钻戒,他热心的说:我要选一枚又大又圆又亮的,像妳的眼睛一样! 好!她随口应着,越来越没有兴致。那些奇怪的忧愁和担心又涌上来,她开始不安了! 为什么呢?她说不出来,似乎是因订婚两个字而起 我要发请帖给公司每一个人,让他们都替我们高兴,他没发觉她的异样。让他们都羡慕我得到最美、最好的舒可宜 不她突然叫起来,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妳怎么了?他吃了一惊。 不,我的意思是她急忙掩饰,在她深心底仍有阴影,她是在怕什么。不认识的人就别打扰人家,免得有人说闲话,不好! 怕什么?我又不收他们的礼,请他们吃一餐还会说闲话?他不同意的。我要使这次订婚典礼空前隆重! 她勉强装出一个笑容,低下头来喝咖啡,她不想再谈这个题目。 为什么妳总是系一条丝巾或纱巾在脖子里?他自动转变了话题。是时髦,新潮? 你要知道?她抬起头,脸色已平静,笑容又再现。有一个疤,我不能不遮起来! 疤?他似乎不信。 她自动解开那纱巾,一条四吋多长的疤,好明显,好刺眼,他呆了一下,那么美的女孩有这么大的疤,像一件稀世的艺术品破了一角,多可惜! 看见了吗?她系回纱巾。就是那次撞车留下的,以前的我不知道是否做错,如果有错,这疤该是上帝的惩罚! 是缺陷美,他认真的说,十分认真。太完美的东西并不好,会是种不祥,有个缺陷反而好! 你的怪论,完美为什么不好?她笑起来。 因为世界上不可能有真正的完美,他说:只有上帝才是最完美的人,和上帝一样,妳說这行吗? 似乎有些道理,她站起来,为自己再倒上一杯香香浓浓的咖啡。不过,我并不完美,我有许多缺点,许多弱点,上帝不必再给我一个难看的疤啊! 至少妳的外貌太完美,他好固执,他非要坚持他自己的意见,太美的女孩子未必是福气,她如果自己不善于珍惜的话! 你说得对!她说。她就是不珍惜自己,她毫无目的、任其自然的走了许多路,都不是正路,但她终于走到正路上来了,但愿不太迟! 他也站起来为自己加咖啡,回到沙发上,他突然说:这个礼拜比尔请假回台北了。他摇摇头。不是生病,他这个人从来不请假的,不知道有什么重要事! 是吗?她有些不自然,虽然她不知道比尔为什么请假,至少,她知道与她有关。怪不得没见到他! 他是个好人,我在美国就认识他。他摇摇头神色好奇怪。很遗憾,他非常爱她的太太,安妮她却在一次车祸中变成残废,使本来美满的婚姻蒙上阴影,这些年来,我知道他十分苦闷! 是吗?她仍是那一句话。她想起比尔提到安妮时的神情,想起比尔说的苦衷,想起比尔做爱时的热情与粗犷,她心中一阵恍惚。是吗? 他有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儿,非常可爱,他又说:看见安妮那副样子,真令人难过,世界上往往是悲剧多,喜剧少,这一点是我最不明白的,上帝既然赋予我们生命,为什么不赋予永恒的快乐? 我知道。她神情奇异的说:不是上帝不给我们永恒的快乐,祂给了:但是我们的缺点、弱点、罪过太多,我们自己埋葬了快乐。你没见初生的婴儿,他们是那样无邪,那样无忧,那样快乐,是思想,是物欲,是各种因素造成我们失去原有的快乐! 是吗?他惊讶的看着她,她又表现了另外一个面目,全然陌生,全然新奇的,她是颗彩色的星星,她永远不停的在变,在变 是的,她沉思着低喟。是的! 可宜,他叫她,他突然发觉,她现在正在不快乐,看她的神色,听她的低喟,她为什么会不快乐?妳在想什么,我知道,无论想到什么,以前的,现在的,将来的,它如使妳不快乐,就忘了它吧! 忘了?她一怔。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忘了的! 学一些忘不了的事?他皱着眉。他觉得自己已经十分了解她,但她以前总有忘不了的事? 谁都会有一些往事的,而谁也不能真正忘了它,她淡淡的,坚强的人可以遮掩它,甚至埋葬它,但它仍在心里,柔弱的人,就无可奈何了! 妳在说什么?我不懂!他越来越困惑。妳是指妳以前的未婚夫?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王民皓在她心里早淡得连影儿都没有。没有爱的时候,我什么都不在乎。她说得好奇怪。现在我什么都在乎了,因为我爱你! 可宜他握住她的手,心中好感动。他仍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那不重要,因为她说了爱他。 怀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订婚,我心中总不能安宁,她看着他,神态楚楚,令人生怜。有时我独处,我竟会害怕,我有个感觉,似乎不该订婚! 什么话,他严肃起来。我不问妳心中有些什么,可是我确知道,它一直在烦扰妳,是吗?别担心,让我们周末去台北,订婚前两天回来! 好!她振作一点。事实上,她也知道她心中在怕什么,她只是尽量不去想,魏彼得难道就这么白白放过她?那个邪恶的人,好像天生跟她有仇似的。我们去台北,直到订婚前再回来! 他扶着她的肩,满意的笑了。他喜欢有一个温驯的太太,可宜似乎正符合他的理想,她又美又娇,像水边的一条柔柳,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答应我,以后要多笑,妳知道妳笑起来有多美?别满腹心事的样子,他深情、体贴的说: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不一定能替妳解决,但至少我能替妳分担! 谢谢你,我会!她睫毛垂下去又掀上来,她有阵淡淡的想哭的感觉,鼻子酸得难受。 还谢什么?他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总是那么尊重她,那么怜惜她。我就是妳的未婚夫! 可是你仍是我的上司呀!她也笑了,笑得好甜。 以后不会再让妳做事,他摇摇头。专心做我的好太太吧! 别那么专制,我在家里待不住!她没考虑的冲口而出。 是吗?他好惊讶。 我还是喜欢工作,她立刻转开题,她知道说错了。何况我的家需要我帮忙! 我会支持他们,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他说。 不,这样会令我不安,我的父母更不安,她固执的摇头。而且我不是嫁给你的钱! 不是这意思,我认为不该分彼此!他说。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不是吗?她不想再谈。今夜的谈话,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这似乎破坏了她这半个月来的平静、安详,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吧?她是决心改过自新了,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抓紧这一次或者这是唯一的一次幸福吧! 再坐一会儿?或是我送妳回家?他问。我不想妳是个疲倦的新娘! 送我回家吧!她早想走,只是没借口,怕他怀疑。 长长的街道上没有人影,没有车影,只有淡淡的月光映着椰子树的影儿轻轻摇晃,夜是静谧的、安适的,缓缓流转着万般柔情。可宜轻轻把手臂伸入他的臂弯,依偎着向前走去。他们谁都不说话,深恐破坏了那静谧、那安适,那样转着的柔情,更怕惊醒了那摇动在月影中的椰树! 走着,走着,她到家了,站定在那小巧的红门外,她轻轻、柔柔的吻他一下,然后说再见。她完全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那是比尔租的房子,似乎处处仍有比尔的影子,他不该进去的,他拍拍她,转身走开,踏着月色、椰影,他很快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从皮包里拿出钥匙开了大门,院子里能看见客厅中的灯光,她驻足站了一会儿,在这儿住了几个月,她喜欢这精致、雅洁的环境,月底前,订婚的时候她就得搬离此地,不禁有些依依之情。呆了片刻,她振作一下,大踏步走进去。她不该有这么多感触的,她不是那种容易有感触的女孩,近来怎么回事呢?她变得令自己都陌生了! 客厅里坐着一个人,她以为眼花了,是吗?没有错吗?刚才尹怀时还说他请假回了台北,他怎能坐在这儿?他看来有些疲倦,有些失意,几天不见,他竟苍老了许多。 比尔她下意识的叫起来。 他没有移动,他的热情、他的爽朗、他的粗犷都仿佛消失了,他只牵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他仿佛刚经过一场大战,全身的精力都透支光了。 妳从他那儿回来?比尔问。他当然是指尹怀时。他没有送妳吗? 他送我到门口。可宜吸一口气,远远的坐在他对面,她必须小心些,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你不是回了台北吗? 我刚回来,他移动一下,是旅途辛劳使他看来这么疲乏?我坐火车回来的! 可宜低着头,她不想说什么,事实上,还有什么话说呢?这样面对面坐着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几天以前他们还是情人,他们的关系亲密得像夫妇,但现在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突然来到的变化,使整个情况在一刹那间改变了! 妳知道我为什么回台北吗?他问。他似乎在躲避她的眼光。 我她摇摇头,即使她真知道她也不会说出来,她不笨,她不想把事情弄得更糟、更复杂。怀时刚才还说起你和安妮的事! 他都告诉了妳?他的脸色有些改变。 是的。她点点头,故意不看他。他说你很爱安妮,但车祸使她变成残废! 他只说这些?他有些意外。 他还说知道你苦闷!她低下头。 这就是我的苦衷,知道吗?他声音大起来。我承认爱她,她父亲又对我有恩,但爱不能使我不苦闷,爱不能抹去我本能的需要,我是男人,我不能只靠爱来生活,我必须使自己灵与欲平衡。我平凡,我无法做到小说里升华的爱,忘我的爱那根本不是真实的,那根本是人虚构的、幻想的,如果柏拉图精神的爱能满足人,全世界的人都不必结婚了。 可宜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不论比尔和安妮怎样,她再不愿意把他们的事扯到自己身上。比尔和她是同类,至少和以前的她是同类,精神上的感情不能满足他们,他们都有强烈的欲的需要,她似乎能完全了解比尔的感觉,她却不愿出声,她刚刚爬出那个欲的圈子,她刚刚触着那正常的、清新的空气,她不愿再掉下去。 我曾花钱找过一些女人,我什至不记得她们的脸,我知道我不好,但是我没办法,我是个男人,一个正正常常的男人。他又说,好激动,好不稳定。碰到妳可宜,从一开始我就认真。真的,我从来不想玩弄妳,是认真的可宜,我回到台北,一直坐立不安,我烦躁,我易怒,我才知道,我非常爱妳?我不能失去妳 比尔,这是不可能的!她极力使自己冷静,不论他怎么说,也不管他们以前的关系,她肯定的知道,她不爱他。我就要订婚,何况安妮 别提她,他叫着跳起来。别提她,妳知道我回台北做什么?妳知道吗?我请求她答应离婚,我愿给她我所有的财产,所有的一切,只要她肯离婚,可宜,我情愿失去一切,不能失去妳! 不她几乎是尖叫了。不能这样,你不能跟安妮离婚,你不能,我永远不会嫁给你,你要相信,即使没有安妮,也不! 为什么?他一震,整个人呆了。为什么,我不信,我绝不信,我们绝对合适,妳没有理由不嫁给我,没有 真的,比尔。她叹一口气,怎么会这样糟呢?这就是她不祥的预感?是她所忧愁、所担心的?你相信我,无论如何不可能的! 妳会有个理由的,是吗?他盯着她,眼珠都红了。 你先说,安妮答应了你吗?她反问。 他沉默一下,那些激动渐渐退了,他想到了什么? 她答应了!他低着头。她愿意立刻回美国,带着小女儿,只是她想見妳一次! 别傻,比尔,她叫起来。你知道你这次错得多糟吗?你怎么放安妮走?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她爱你?你怎样伤了她的心,还有你可爱的女儿?比尔,你怎么想的?明天回台北求安妮原谅还来得及,我不可能跟你结婚,除了为安妮,为你的女儿,你的家,还有一个最大的理由 什么理由?他睁大眼睛。 比尔,我感激你这些日子一直对我好,我她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我不爱你! 妳比尔似乎不能相信。 真的,我并不是个好女孩,我很放纵自己,她诚诚恳恳的说:当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只为满足。比尔,现在我有个向上的、学好的机会,如果你真爱我,你要帮助我,我不愿再沉伦了! 是吗?他颓然坐回沙发上,激动过去了,他又显得那么疲乏,那么劳累,那么失神。可宜的话是他意料不到的,中国女孩是保守的、温顺的、旧式的,但她竟和欧美的女孩一样,只为追求情欲的满足? 别把事情弄糟了,快回台北,她镇定的说:安妮爱你,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那妳 我爱尹怀时,我要正式跟他结婚,她脸上洋溢着一层光辉。我要做个好主妇,我会尽力去做! 他再看她一眼,他知道不可能再挽回了,可宜竟不爱他,她现在才说这实在也不算太迟,他大踏步的走出去!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