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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晨星 嚴沁 22123 2023-02-04
宇宙没有改变,世界也依然,欢笑的,幸福的,悲伤的,凄凉的,富有的,贫穷的人们仍过着他们原有的生活,虽然王民皓,那个有点狂妄,有点不羁,有点风流,有点玩世不恭的男孩子死了。 生死本是一定的,原不值得大惊小怪,世界上天天都有人死,除了至亲手足,谁真正替你悲哀?王民皓的死,一个仪式,简单而草率的就埋葬了,这错使许多女孩着迷的漂亮男孩。他的父母,他的同学,他的同事还有那发誓不再见他的小凤都在灵前向他鞠躬,他的未婚妻反而不见踪影她有许多不去的理由,何况,她不是也受伤在医院吗?虽然只是轻伤! 人是现实而冷酷的,对死去的人除了遗忘还有更好的方法吗?他的死似乎有预兆,他自己可能知道他不是说过,如果妳愿意,可以记着我,否则,请忘记吧!这是种奇怪的灵感,是吗?

可宜并不伤心她的心在他死前的几分钟已冷淡下来,冷淡的真及时啊!她甚至没流一滴眼泪,有什么值得哭泣的?她的眼泪挽不回他的生命,他生前说他从来把不稳自己,那么现在由死神要他把舵吧! 可宜沉默了几天,那是她住在医院的几天,她想到许多事情,从刘恺、费立到王民皓。她不觉得是个教训,而是一种解脱,是的,解脱,她从来没觉得任何时间比现在更轻松,更自由,精神上的。以后的日子,她可以不再受任何约束,任何压力,她要过一段真正自由的日子那是不要任何男孩子的日子! 王民皓的死,使她清清楚楚发现一件事,她从没爱过任何人,从未!没爱过刘恺那是感激,没爱过费立那是好奇,没爱过王民皓那是迷惑。她发觉她根本不可能爱上任何男孩!她曾以为爱了,但那不是真的,或者,她的血液内根本没有爱?不必再自找麻烦了,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很舒服,偏偏要以为爱上什么人,真好笑,什么是爱呢?他死后她竟然落不下一滴眼泪,怎样可笑的爱?

她是够幸运的,那么大的一辆货车撞上来,她被抛到公路边的稻田里,只受了些皮肉伤!她几乎没有疼痛,真是奇迹,王民皓伤得那么重,整个驾驶盘陷到胸腔里去,而她她抚摸一下脖子上的纱布,这是最大的伤口了,可能是被田里的农作物割伤的,伤得不很重却足足有五吋长,据医生说,缝了十针,一定有疤痕的。也罢,一条疤痕算不了什么,她的生命已算是捡回来的! 命运是奇怪的,生死也有定数,那么快的飞车出不了事,反而正正常常的速度会撞车,世界上可真没有绝对的事情。 今天该出院了,受伤后的虚弱已复元,妈妈替她在公司请的假已到期,无论如何,她该去见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尹怀时,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她向护士借了一面镜子,除了略微苍白以外,她明艳如昔,上天对她有些偏爱,只差几吋,脖子上那条疤痕就留在脸上了,她是特别幸运的。

换好衣服,她办完出院手续,带着简单的旅行袋离开医院。对她不谅解的妈妈已先回台北,这件事,使她相当难受,妈妈总是妈妈,怎能不谅解呢?她希望以后能有方法弥补妈妈心中的不满。 她仍然暂住在公司招待所里,在台南没有朋友,地方不熟很可笑,几天以前她还打算在这儿结婚、长住,仿佛是一个荒唐的梦似的。招待所的刘主任关心的问长问短,她只得敷衍着,人们为什么都和她不同?对过去的事那么感兴趣?她只关心以后的日子。 分公司的同事,比她想像的要多,男男女女好多年轻人,所有的人都注视她,她那么美、那么艳,而且还是报纸上的头条新闻人物。她从不在乎别人的注视,她一向自负于自己的一切,有吸引力才会有人注视,不是吗? 询问处的小姐很客气的告诉了她尹怀时的办公室,她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上司是什么职位。

他我是指尹先生是担任什么工作?她问。她仍穿着那套深蓝色套装,白毛衣。这是她在医院时,妈妈拿到洗衣店替她洗的。 这尹先生刚来几天,我不清楚,那位小姐摇摇头。他并不固定在台南上班! 哦!可宜皱皱眉,不固定在台南上班?有这样的人? 她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冷漠的、严肃的回答。怎样的上司。她有些后悔换来地勤工作,但也罢,进去看看再说,总不能出尔反尔的又申请调回空勤,公司又不是为她开的! 她吸一口气,站直了,扭开门慢慢走进去。办公室很大,比台北总公司还大,地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窗上挂着深红色的窗帘,墙角有一组深红色的沙发,远远的巨型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人。 我可宜呆住了,当她看清桌前的人时。请坐,舒小姐!那人冷淡但十分威严的说。

可宜不得不再深吸一口气,平定心中的跳动。这个尹怀时就是坐她那班飞机到台北,帮她忙调地勤,又和她争计程车那个总公司派来的查账员,他是可宜的顶头上司? 你尹先生?她小声试探着问。 尹怀时。他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可宜怀疑了,她能否做个称职的秘书?我知道公司派妳来做我秘书,但当初我帮妳說一句转地勤时并不知道,妳不要误会!停一停,他那深深的、目光炯炯的眸子移向她。我对秘书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是我不固定在一个地方工作,有时在台南,有时在台北,有时在东京,妳能够随时转换地点吗? 可以!她答。在他面前,她仿佛全身都被捆住了,他有一种自然慑人的威严。妳說過妳的家在台南?他问。 不她不敢扯谎,他的目光正直而尖锐,她知道瞒不过他的。这只是我请求调地勤的理由,我的父母住在新竹,我妹妹在台北读书,我一个人在台南!

唔!他点点头。希望以后别找不正确的理由,来做达到目的之手段。 她脸红了,心中却好反感,这个尹怀时上司架子十足,一点余地都不留给人,全世界仿佛只是他最了不起,有什么办法呢?事实上,他是上司。 沉默了一阵,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一点。 前几天听說妳出了点意外,受伤不重吧!他说。 不要紧,已经好了!她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个微笑,他也会关心人?假慈悲罢了!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拆线,不过已经不痛了。 唔!他又点点头。如果妳需要休息,我可以再给妳几天假! 不,谢谢,不用了,她连忙说:我现在就来报到上班,不知道该在那一间办公室? 就在这儿!他生硬的说:公司只分给我这一间房,我已经叫他们加一张桌子,立刻会搬来,我想他看着她。妳不反对吧!

不反对!她答。她反对有什么用?他是上司。 他按响叫人的铃,一个听差之类的男孩子走进来,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儿。舒小姐的办公桌还没预备好吗?他冷冷的问。他这种人大概天生是高高在上、专门指使人的。 预备好了,我们以为你在见客,不敢抬进来!那男孩只有十七、八岁,怯怯的。 这位就是舒小姐,抬进来吧!他权威的挥一挥手。 男孩子出去了,两分钟后和另一个男孩抬一张很新的办公桌进来,七手八脚的放在尹怀时预先指定的地方,然后一秒钟也不停留的溜出去。这个尹怀时才来几天,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怕了他。 妳就坐在那边,他指着桌子。有事我会告诉妳,等一会儿就有人来装电话。 可宜不声不响的坐过去。秘书的工作对她是陌生的,出了校门就踏上飞机,第一次坐办公室,她觉得有些心慌意乱,尤其是尹怀时这种使人生畏的上司!

他不再理会她,自顾自的看桌上一份公事。可宜坐得无聊,不禁偷偷的打量他起来。他看得那么专心一眼望去他就是个专心工作而又负责的人,轮廓很深,有点混血儿的样子。虽然肯定他不是,或者是在美国生长的关系吧!眉毛很挺、很黑,眼睛很深、很亮,嘴唇很薄、很冷,鼻子尖尖的,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冷和严,但是,他算得上是个相当漂亮成熟、内涵的漂亮,相当神气,相当有派头的男人! 他可能有三十二或三十三岁,瘦而高的人,穿西装总比较好看,尤其他那种上好质料和手工的,给人一种绅士气派。他看来书卷气很浓很重,可宜曾以为他是个教授什么的,他在皱眉,他在沉思,对了,他是那种喜欢用思想的人。这样的男人,对可宜是新奇的只止于新奇,她不会喜欢这种型的人!

无聊的时间真难挨,总不能一直瞪着尹怀时,他几乎完全不理会她,不当有她这个人存在似的。这个家伙好优越感,看到他就令人有气被轻视的气,要怎样来打发这段真空似的时间呢?装电话的工人进来弄了一阵,电话装好了又出去,尹怀时浑然不觉的依然看着那份公事,专心的程度,令人惊讶,可宜不禁猜想,什么事情才能令他抬起头来? 十一点半,十二点半,一点,一点半,可宜不停的看着表,尹怀时竟动也没动过一次,仿佛在椅子上生了根。已过了吃中饭的时间,难道他不饿?可宜早晨在医院只喝牛奶,肚子咕噜噜的响,又不敢打扰他,这个秘书真不好做,才第一天就使她耐不住了。好不容易,他扔下笔,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眉心,全身放松的向后仰,这时,他才看见可宜,他显得有丝惊讶,看看腕表,他的眉心又聚拢来。

妳还没走?妳该去吃午餐了!他说。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去,可宜觉得手脚都被捆绑了似的,他的眼光令人生畏。我怕你有事找我! 一点到两点是午餐时间,他平平板板的说:在我的办公室里,妳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妳可以自由出入,离开,或做什么,懂吗? 是的!可宜站起来,他为什么不早讲?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他也站起来,可能也去吃午餐,可宜收住正要迈出的脚步,下意识的要避开他,和这种刻板又严肃的人共处是难受的,整天对着他还不够?她愿意独自吃一顿轻松的午餐! 他看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终于沉默的、冷冷的大步走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反弹回来。 可宜松了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就有点怕他,并不一定因为他是上司,而是他的眼光像法庭上威严的法官,能洞悉并透视人的一切,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畏惧。可宜自问没有怕他的理由,上司也管不到她的私生活,她只要在公事上不出错她唉!她说不出,她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怕了。 她慢慢的走出办公室,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她必须尽快的建立起朋友和同事的关系,她站在走廊上四周望望,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去午餐了,她摇摇头,尹怀时真害人不浅,一点半了,她实在找不到吃饭的餐厅。 向前走了两步,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惊喜的停步,只要不是尹怀时,她能迅速建立友谊,她希望是个男孩子,她一向不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女孩子太小心眼儿,再好的朋友都不免有嫉妒心,她虽然不想再交男朋友,至少普通的、同事间的友谊总行吧!她转回头,不禁呆了一下,背后的人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那是一个人,魁伟、高大的外国人。他看来有四十来岁,穿着一件长袖毛衣,胸前肌肉盘结,身材健壮,深褐色的头发,健康而红润的脸,他正睁着惊讶的眸子,动也不动的凝视着她。 嗨!可宜讪讪的不得不打招呼。 嗨!他脸上的笑意扩展了,直到眼中,他有一对会笑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很像他的头发。笑容使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懒洋洋的,连眼睛也眯起来,好像美国明星劳勃米奇,无论如何,他比尹怀时可亲多了,妳是谁?我从来没有见過妳?新来的吗? 使可宜惊讶的是那一口标准的中国话,竟没有一丝洋味,他是什么人? 我从台北调来的,我本来是空勤,可宜甜甜的笑,能讲中文的洋人,总给人好印象。我是舒可宜! 舒可宜!我听过,他笑得更亲切了。他们說妳是最美的一个空中小姐,哦!我是比尔,这儿的总工程师! 比尔,可宜再笑一笑。吃午餐吗?能不能告诉我餐厅在那里?我今天第一天上班! 一起去吧!比尔热情的拍拍她。现在附近的餐厅都不会有空位,我开车,去状元楼! 可宜并没有想沾他一餐的光,这个热情的工程师已拥着她的肩,不由分说的推着她往外走。 不麻烦吗?我得赶回来上班,尹先生是个很严的上司!可宜说。 尹怀时吗?妳做他的秘书?比尔打开绿色跑车的车门。他人很好,久了妳会知道! 汽车向前驶出,可宜心中忽然不安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她觉得不该接近这个比尔。 我喜欢中国,喜欢说中文,吃中国菜,比尔仍是那样懒洋洋的神色。安妮和嘉露跟我一样,妳猜猜我来中国多久?十八年了! 安妮和嘉露?可宜问。 我太太和女儿,他笑一笑。她们都住在台北,嫌这儿不够热闹,我每星期回台北一次! 哦!可宜心情放松了。她知道刚才为什么紧张,她怕再一次被男孩子包围。 妳呢?是结婚才不做空中小姐的?他在反光镜中看她,那一笑十分洒脱。 不她拖长了声音,她不愿意提起王民皓,那会使她想起腹中的孩子孩子,她又烦恼了,该怎么办?我身体不好,不适合再跟飞机! 真的!他用手捏捏她的臂。妳太瘦了,显得娇弱,在美国选空中小姐是以健康为主,此地却以漂亮为外表,是吧! 你是美国人?她看她一眼。外国人的侧面比正面好看,他真是个漂亮的男人。 德国移民去美国的,他有些骄傲的:我有日耳曼人优良的血统! 车停在状元楼不远的地方,他们一起走过去。状元楼里的侍者都认识他,显然他是熟客,只是,他们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可宜,跟外国人在一起的女孩,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可宜倒不在乎,落落大方的她,并不以为外国人有什么不同,何况,又是公司里的同事! 点了食物,比尔目光炯炯的望住她。妳一个人在台南?住什么地方?他很兴趣的。 暂时住公司招待所,星期六我要回台北搬些行李来,可宜想一想,皱起眉头。我现在还不知道该不该租房子,尹先生不固定在一个地方上班,这是件麻烦事! 学我吧!他笑。在酒店里开一个长房间,他们算得很便宜,又方便又省事! 我情愿住招待所,我的薪水怎能跟你比?她说。 妳他眼中有一抹奇怪的、难懂的光芒。有男朋友?未婚夫? 可宜咬着唇,她真怕这个问题。 没有!她摇摇头,淡漠的说。真奇怪,王民皓尸骨未寒,她几乎已经完全忘了他,她并不是故意忘掉他的,只是那是极自然的事。你一定不信,但是真的没有! 他不置可否的笑一笑,笑得有点胸有成竹似的。 我信不信都没关系,是吗? 食物送上来,可宜忙着低下头来吃,她不知道迟回去尹怀时会有一副怎样的表情。比尔也不再说话,两人很快的吃完,他签了字伴着她离开。 一路上都没说话,快到公司时,他把车速放慢了,而且在附近停下来。 今天晚上一起去俱乐部?他看着她。 她吃了一惊,麻烦来了,比尔是热情、直率的,他不是有太太吗? 我 别说不!夜晚的时间又长又寂寞,俱乐部今晚有时装表演,为什么不去消遣一下?他说得很诚恳。 什么俱乐部?她吸一口气,问。 台南美军俱乐部,很高尚,他解释着。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好吧!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这种约会她一向看得很淡。 八点钟我去接妳!他满意的拍拍她的手,汽车重新向前开动。 回到办公室,尹怀时已经坐在那儿。可宜进来的门声,只使他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冷冷、淡淡的一眼,然后又埋头在公事里。似乎明艳、出色的可宜,远不如枯燥的公事有吸引力,他真是个怪人,不知道他的太太是怎样的女人?谁能忍受他的冰冷? 尹夫人也在台南?可宜突然问,这突来的声音,使他们两人都吃了一惊,她简直呆住了,她怎能问这个? 尹夫人?什么意思?他皱着眉,疑惑的望着她。 我是指你太太,可宜简直错得不可收拾,她从来都不这么莽撞的,在他面前什么都不对劲。 太太?他简直不耐烦了,他那样子似乎当可宜是个神经病。我没结婚! 可宜悄悄地透一口气,尹怀时仍然望住她,她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锲下去。舒可宜!一向在男孩子面前占尽上风的,今天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并不想打扰你!她嗫嚅的。胀红了脸像个做错事的大孩子。 妳很怕我,是吗?他扔开公文。 不可宜真想逃出去,她做了什么?他的目光几乎透视了她的内心。你很严肃,很特别! 特别?她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 在飞机上和现在的你,几乎完全不同,她振作一下,她没有理由吓得像只小老鼠。我不知道那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他好像听不懂她的话,怔怔的凝视她许久、许久,凝定的目光累了,他才闭一闭眼,冷冷的说:妳不是在研究我吧?停一停,拿起桌上的公文。这对妳没有好处的,知道吗? 我可宜的不满,一起涌向喉头,却什么都说不出。别浪费妳的时间,明天开始,会有许多工作等着妳去做!他又说。 然后,他又埋头在那堆公事,那许多数字里面。他只是霸道的、傲然的说出他的话来,他怎能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他是个好查账员,他精于那些数目字,对于女孩子的事,他却又愚蠢又粗心! 除了怕他,讨厌他,可宜几乎恨他了,他简直不顾及一点儿别人的自尊心。他那么骄傲,那么冷漠,好像谁都天生该受他的奚落似的,拿比尔和他比较起来,那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她庆幸答应了比尔今晚的约会! 一直到下班,他们互相没有再交谈过,他甚至没抬头。他是讨厌她?不在乎她?或者也在逃避她,他没有理由怕她的,他是上司呀!但是,这间漂亮的办公室简直沉默得像真空,可宜甚至屏住了呼吸怕惊动他! 五点一刻,他仍然没有走的意思,可宜忍不住了,坐了一整天,腰都坐直坐病了,何况他说过她可以随时离开的。她犹豫一下,鼓足勇气站起来,说一声再见,转身快速的走出去,她有种逃的感觉。 在她关门的一刹那,他抬起头,神经质的紧紧盯她一眼,她的身影消失了,他才长长的吐一口气,全身松弛的靠在椅子上。 整天的时间,他全身的神经都像拉满的弦,随时都有一触即发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疲倦过,三十二年来,他平静得像一弘深潭,纽约的繁华,东京的五光十色,跑遍了半个地球,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东西能破坏他的平静,似乎只有可宜第一次在飞机上见到她,在恶劣的天气里,她脸色苍白的勉力支持着,不肯离开她的工作岗位,她外表是个柔弱娇美的女孩,她眼中的光芒却坚定而固执,除了她自己,似乎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意向!她美得惊人,那眼,那鼻,那唇,那风度,那气质,那么尖锐,那么夸张,能使任何人神移目眩。从第一眼,她那苍白、那娇柔就完全破坏了他的平静,他想把她拥在怀里,像拥抱一只小猫一样,是的,一只猫,她是一个猫型的女孩,有些神秘,有些善变,有些难测,有些不可理喻的固执。第二次见到她︱在总经理的办公室,她潇潇洒洒,毫不在乎的走进去,开门见山的请求调职,那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形象,他忍不住的就帮了她他多么惊异自己这次忍不住,一生中,似乎是第一次那么冲动。然后,第三次,和她争汽车,她表现了个性中的桀骜不驯。第四次,她走进他的办公室,斯斯文文而有点羞怯怎样的女孩子?每一次都给人绝对不同的感觉,就像那多变的猫,多变的星星 他甩一甩头,使自己从沉思中自拔。他看着那张空着的写字台,他可以不让她坐在那儿,他有权力在任何地方安置她,他让她坐在那儿,他一抬眼就能望到的地方,他不能否认一点私心,但最主要的,他好奇!他要研究她,要观察她,要了解她,这不是件容易的事,看她的目光,偷偷悄悄地在他身上溜,也充满了好奇,充满了困惑,她不是个好惹的女孩,他应该加倍小心,别让她发现了他的秘密这秘密是种乐趣,他从未有过的乐趣,他要像个解剖者,一层层的向里面探去,他绝不容许身边有个未知的、难懂的、陌生的问题。何况,是她破坏了他三十二年的平静,他要找出原因! 这似乎是个捉迷藏的游戏。 他慢慢走出办公室,总工程师比尔在前面,他驻足不前。独处的时间,能培养心灵的花朵,浮浅的美国人帮不了他,等比尔的影子消失了,他才独自向前走! 回到公司为他预备的宿舍那是一幢精致的小洋房。有花园,有阳台,十分清静。他坐在安乐椅上,寂寞和孤独是他的伴侣,他过惯了这种生活,今天似乎耐不住了,脱枷而出的意念不时向上冒。他站起来又坐,不知他在犹豫什么,他知道可宜住在公司的招待所,只要他走出这道门,走出他为自己筑的墙,他就能寻到他所要的:但是他犹豫,他矛盾,三十二年的墙,多厚,多坚固,怎是他一朝一夕能冲得过的?他终于坐下来,努力按接住那份跃跃欲试的心,让孤独和寂寞陪伴他一晚吧!但愿清晨的阳光,能带给他一份勇气! 勇气?他缺少的是勇气吗?或者是克服不了内心的自尊和骄傲? 浅蓝色的灯光,柔得令人心软,台上的黑人女歌星低沉有磁性的迷人歌声围绕在四周,这是个似曾相识的环境! 可宜和比尔坐在一角,他们没有跳舞,也没有说话。她想起以前,想起刘恺,想起费立,想起王民皓,那些男孩子似乎像烟尘般的消失,费立远去,王民皓已死亡,刘恺不知何处?难道他们真正没有得到她一点什么?她说不出,她不爱他们,至少该关心,但是大半的时间,她几乎想不起他们,若非这音乐,这环境,这蓝色的灯光,她几乎记不起曾在她生命中占重要地位的男孩! 想什么?可宜!比尔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她一震醒了,看她多傻,为什么会想到那些过去了的陈旧往事?她看看他,他那懒洋洋的、弯弯的、会笑的眸子,正停在她脸上,有一抹令她忍不住心头的光芒,她移动一下,发现他正紧握着她的手。 我这儿真美!她掩饰着,她抽不回被握的手。 我注视妳很久了,比尔把她拉过来一点。妳的眼睛随着灯光在变,有时深,有时浅,有时亮,有时暗,告诉我,妳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可宜坐正一点,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些。你太太知道你和我在这儿会怎样? 安妮?她不会怎样,他有把握的笑一笑。妳担心什么?可宜! 该担心的是你,不是我!她终于挣脱他的手。 我吗?他毫不在乎的。安妮并不管我在外面的行动,她只要一辈子是我太太就行了! 你不爱她?她歪着头问。 她老了,他耸耸肩。四十岁的女人在东方是风韵犹存,在外国不行,老了,皮肤松弛,失去弹性,西方女人比东方女人容易衰老! 男人的心真可怕,老了就不该爱她吗?她说。 不能说不爱,只是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吸引我,他说。突然一把拉起了她。不谈安妮,我们跳舞! 可宜身不由主的被拥进舞池,娇小的她在比尔强有力的拥抱下几乎全身靠在他身上,他粗糙的、有胡须的脸贴在她的颊上,她推拒一下,推不开,胡须的磨擦,使她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受,推拒的力量消失,她的手绕到他的后颈上面。 许多人都在偷偷打量她,她是谁?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她?像地底突然冒上来的美丽精灵!她穿着浅蓝色的小礼服,脖子里系着同色的丝巾她没法子不系,纱布缠着的伤口怎能示人?她美得光芒四射,所有的女宾中国的、外国的都黯然失色,她无异是今夜最亮的一颗星星! 比尔十分兴奋,美丽女伴是他的光荣,他为可宜开了一瓶香槟,砰的一声,香槟瓶盖弹得好高,四周的注视又聚拢来。可宜笑了,比尔满足了她的虚荣心,香槟是昂贵的,价值还在其次,比尔是唯一为她开香槟的人,她对他的态度亲热了许多。 第二瓶香槟送来的时候,可宜已有些昏昏沉沉,那酸酸的、凉凉的液体没有普通酒那么烈,那么难入口,喝多了,后劲却十分强,很容易醉倒。可宜一向不善饮,今晚却喝了将近一瓶,一来是虚荣心的满足,再则,她被香槟先淡后烈的酒性骗了! 步出俱乐部时,她已歪歪斜斜,整个人都倚在比尔身上,比尔却是清醒的,他们平日都是以酒当水,一瓶香槟怎能难倒他,他扶可宜上车,汽车就像箭一般的开出! 迷迷糊糊的,她不知到了那里,比尔在招待所接她出来,自然会送她回去。凉凉的风从车窗里涌进来,她的胃里翻腾得厉害,不知是酒或是那个还未处置的孩子?她难过极了,只想快快躺下来,快快休息,她几乎整个人瘫痪在车子里! 比尔扶她下车,扶她进门,她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立刻会呕吐,她努力忍耐着,大庭广众下呕吐是件丢人的事!她的房间在二楼,怎么还没到呢?她怎么有腾云驾雾坐电梯的感觉?她听见钥匙开门声,她终于到了,推开门,她跌跌撞撞的冲进浴室,唏哩哗啦的呕吐起来。她听见比尔替她关上浴室的门,他倒真是体贴酒混合着食物,气味真恶劣极了,她呕得几乎连心脏都涌出来。呕过了,她用水冲掉那些秽物,洗一个冷水脸,她清醒多了,抬起头怎么回事?莫非她走错了房间?她的房间是粉红色的,这一间却是绿色的,而且大了许多,怎么回事?拉开浴室门,她真的呆了,这是绝对陌生的地方,而且比尔站在那儿,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睡裤,这她迅速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怎么行! 你她扶着沙发背,她仍然头昏而软弱。 比尔向她走来,缓缓的、沉重的一步又一步,她无力动弹,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他站在她面前,酒精推动他的欲念,他又笑了,弯弯的眼中全是火焰,那火焰迅速的传向她,她体内那种奇异的、总往上涌的感觉扩展了,她觉得全身发烫,懒洋洋的一点力都没有,她渴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拥住她,支持她,她渴望有人吻她,抚摸她 比尔的手指触着她的身体,粗暴的拥住了她,那些吻像狂风暴雨般落下来,她觉得一阵昏眩,一阵满足,不由自主的也抱持着他的腰,像一只海面上的小船,在风浪中旋转,旋转,终于失去了方向 她从来没有这么迷惑过,从来没有这么狂热过,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当她从狂热,迷惑中冷静、清醒过来,那不该发生的事已经那么真真实实,无法挽回的发生了! 她疲乏但平静的躺在床上,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凌乱的床单斜斜的滑到地毯上,柔和的浅绿色灯光照着她,也照着比尔,他正睁大了眼睛,呆呆的凝视着她。他眼中没有玩弄,没有邪恶,只有那样若有所思的望住她。发泄、满足之后,他们的酒意都没了!如果是你的预谋,你就太卑鄙了!她冷冷的说。 相信我,可宜,他捉住了她的手,他仍是年轻而强壮的,西方女性容易衰老,但西方男人却相反,四十岁,正焕发出无比的魅力。我只是忍不住,妳醉得太厉害,我以为能照顾妳! 我绝不是玩弄妳,可宜,我愿意对妳负责 负责?怎样呢?她摇摇头。我不想要钱,我也不想破坏你和安妮,你不该使事情变得这样! 可宜她再捉住她的手。我们可以这样下去,别否认,我们很适合,而且妳知道吗?看見妳的第一眼,我就喜欢妳! 可宜轻轻叹一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总发生在她身上。她不讨厌比尔,他真能满足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能满足她。她并不纯洁,她生命中有过三个男孩子,多一个比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不爱比尔,比尔也无法爱她,他有太太,有女儿,不会有什么麻烦,接受他?不接受他?两种不同的思想在心内交战,似乎前者占了上风,不论接不接受,他们已经发展成这样,拒绝他等于白白吃了一次亏,接受他呢没有什么坏处,是吗?接受他吧!黑夜的权势下,总是魔鬼占优势,善良的一面被压得抬不起头! 多少女孩子吃过你的亏?她问。 相信我,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他举起手,诚实的,认真的。我的地位和名誉不容许我胡来,可宜,我相信我们是缘份! 我真不该答应你今晚的邀请!她摇摇头。我不愿公司里的同事以异样的眼光对我! 妳放心,他知道她答应了,兴奋的拥住她。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小心些,在公司里我们可以不打招呼! 她推开他的手,把脸转向一边。可宜,她陷得更深了,明明知道是泥沼,明明知道是条不通的路,竟也这么走上去,她的双足深陷得无法自拔了,总有一天她会后悔,后悔她这随遇而安,后悔轻率,后悔她的放纵,后悔她无所谓的个性。女孩子的沉沦、堕落往往是被动,只有她,被她那股按捺不住的愁念推向更深,更深 不行,我不能跟你这样子。除非你离婚!她挣扎着。有时候她的良知、她的理智也会冒上来,到底她是受过高深教育的大学生。 这一点我很抱歉,我不能跟安妮离婚的,以后妳会明白原因,她看着他,他并不是坏人,是坏人他可以理都不理她。可宜,我喜欢妳,可惜我们太迟了若是妳碰到爱妳又是妳愛的,妳可以结婚,我会把所有的事埋葬起来! 你想我能碰到吗?她自嘲的笑。爱她的人虽多,她从来无法爱上任何人。多半男孩子都希望娶一个处女! 妳担心什么?爱能包容一切,包括妳不是处女。他说。他有十足美国人的天真,他认为他喜欢可宜,就应该占有她。可宜,妳的一切生活费我都负责,我们俩在一起时,我要当妳是太太! 这不重要,我能养活自己,她不看他,她突然想起尹怀时,那个刻板的人,知道这样的事会如何?她又想起肚里的孩子,她的心乱极了。这不重要! 妳又在想什么?妳总是在沉思,可宜,妳有心事?他关心的问,似乎真当她是太太了。 如果我有了孩子怎么办?她故意说。她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希望有人能帮助她。 孩子他呆一下,他没想到过。对妳本身没有孩子好些! 如果有了呢?她不放松。 这他考虑一下。为了妳自己,妳应该去拿掉它! 她精神一振,是了,为什么她从来没想到这个?打掉他!那只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样,她还烦恼什么? 她转回身,脸上恢复了笑靥。 我不能住在你这儿,我得回招待所,她支撑起来。招待所的刘主任会怀疑的! 别走,怕什么呢?他依恋的望着她。 我一定要走,她拾起地上揉皱的衣服,慢慢地一件件穿回它。她虽然娇小,但全身线条浑圆而柔和;纯东方女性的美。否则全公司的人明天都会知道! 我送妳!他也坐起来,迅速的穿衣服。 十分钟后,可宜和比尔走出酒店,上了比尔那辆绿色跑车。凌晨两点多了,酒店门口冷冷清清的,他们的汽车刚开出,迎面一部计程车停下来,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惊讶而不怀好意的望着绝尘而去比尔的跑车,他竟是公差来台南的魏彼得! 呆怔了半晌,付了车钱跳下来,从可宜和比尔的神情他看出发生了什么事。他咬着唇,这老奸巨猾的狐狸心中迅速转了几个圈,招了一部计程车,重新跳上去,计程车如飞而去,朝着比尔跑车消失的方向! 可宜在招待所门口下了车,这个不对外营业的公司附属旅馆门前一个人都没有,比尔热情的拥着可宜吻了一阵,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此地离招待所门口有二十公尺,绝不会发生什么事,他挥挥手,发动汽车如飞而去。 可宜吸了一口气,今夜的事真像做梦,她本想来台南过一段没有男孩子的独立生活,谁知命中注定的事,她有什么办法?她还强得过命运? 她向前走了几步,大榕树下突然闪出一个黑影,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大吃一惊几乎忍不住叫起来。 别害怕,舒小姐,是我!那张不怀好意的脸,那对邪恶的、色迷迷的眼睛,那副冷笑,天!竟是魏彼得! 你怎么你在这里?可宜的心怦怦乱跳,她知道他看见刚才的一切。 怎么?我不能来?魏彼得上前一步,可宜只好后退靠在树干上。我在等妳! 等我?她皱起眉头,她讨厌他这副嘴脸,她讨厌他这副神情。什么事?为什么不进去谈谈? 进去?他眼光闪呀闪的,不断的朝可宜全身打量,看得可宜有赤裸的感觉,她虽不是纯洁的好女孩,她却怕这种邪恶的坏男人。不方便吧! 他的双手迅速搁在树干上,把可宜围在中间,他的脸靠近她,一阵浓烈的酒气,夹着烟味直冲过来。 妳以为我不知道?他笑得好邪恶,好下流。妳和比尔怎么搭上的? 你胡说!她心中吃惊,脸孔胀得通红。 胡说?我亲眼看见你们从台南大饭店出来,是胡说?他的脸又移近一些。还有刚才比电影里的镜头还热烈,是我胡说吗? 你真卑鄙,你想做什么?她咬着牙根。 妳不喜欢钱,拒绝了施董事长,喜欢小白脸吗?他的脸更近了,眼中的光芒令她发抖。我怎么样? 你她气极了,她早知道他是下流、卑鄙到极点的小人,她扬手欲打,被他一把抓住了。 妳还凶?不承认也不行,明天我去公司告诉所有的人,看妳还能立足?他满有把握的。或者你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和比尔一起从台南饭店出来也不能表示什么,我不怕你!她强硬一点。 不能表示什么?一定要在床上捉到你们?他轻轻抚摸一下她的脸,她厌恶的避开了。条件吗?我要妳像对比尔一样对我!台南饭店或临海,你选! 你无耻!她的脸都气白了,全身都在抖,偏偏被他围在树干上动弹不得。 谁无耻。未婚夫尸骨未寒,又和洋人混在一起!他冷笑。妳能和他们,为什么不能和我?他压低声音暧昧的说:说不定我比他们都强呢? 滚开,放开我,她不敢高声叫,她有弱点在他手里,她需要那份工作。你这卑鄙的流氓,你 不答应也不行,他眼中闪动着如野兽般的光芒,出其不意紧紧的拥抱住她,没命的、狂暴的、野蛮的吻她。 她挣扎着、撕打着、推拒着,只想脱身,谁知反而更引起了他的欲念,他喘息着似乎忘记置身何地。可宜用尽全身每一分力量来反抗,一开始她就讨厌这个人,她绝不能栽在他手里,她努力排开那种昏眩的感觉,她要逃开他,她必须逃开他,他像魔鬼般的可怕,无论如何,她要逃开他,她必须逃开他,他像魔鬼般的可怕,她一软弱,就一生都完了他唇上的胡须刺痛了她,也使她清醒,她狠命的重重咬他一口,彻心的疼痛使他放开她,一股殷红的血从他唇上流下来,狰狞而恐怖,她掩着嘴惊叫一声,转身飞奔进招待所。 值夜班的职员诧异的看着狼狈的她,她顾不了那么多,一口气逃进房间,锁上门,这才喘了一口气,心脏仍然跳得那么剧烈,似乎刚打完一场仗似的。 魏彼得不会再追进来,他不敢,他只是个欺善怕恶的坏蛋,恐惧的心理消失了,可宜不得不为明天担忧,明天他真会到公司去乱讲吗? 可宜没有哭,这是她不同于其他女孩子的地方,她迅速使自己冷静下来,单独一个人,她不是魏彼得的对手,她立刻想到比尔,拿起电话,她拨了台南大饭店的号码。 比尔刚回去,正预备上床休息,听到可宜的声音觉得好意外。 想我吗?比尔在电话里笑得好开朗。 台北公司里有个魏彼得,你知道吗?可宜沉着声音。 魏彼得?下午还见过,他刚来台南公差提他做什么?比尔疑惑的。 他看见了我们,她说。停一停,比尔那边没有回音,又说:他威胁我! 威胁?他的声音严肃起来。为什么?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会这么蠢! 他可宜想一想,说:他以前和我有些过节,他要公开,否则,他要我和他 卑鄙!比尔大声咆哮起来。他凭什么还有谁比他更卑鄙! 我该怎么办?可宜问。她的声音却相当平静。 别怕,别紧张,比尔在考虑,他是直率的人,他一向最憎恨阴险的小人。我会想出一个办法,我会让他自己知难而退,除非他不想在公司做事! 你能吗?她问。 能!比尔肯定的。我告诉总经理,说魏彼得这个人靠不住,可宜他刚才欺侮了妳? 没有!那种丢人的事她情愿不说。我不是那么怕事的人! 放心吧!好好睡,当阳光再照着妳的时候,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温柔而体贴,他真是个好情人。 我会的,明天见!她挂上电话,她真的完全放心了。 当她听见比尔声音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不会再有事,魏彼得敢欺负她,却不敢惹比尔,比尔是总工程师,不是吗?是她傻,她明知魏彼得欺善怕恶,她还担心什么? 可宜站在守璇的宿舍门外,守璇不在,房间里只有一个人,那是张柔美的小脸,使可宜有一阵突然的歉疚。 黄燕,可宜勉强笑一笑,王民皓的死,使她和黄燕间的一切恩怨似乎一笔勾消。我刚从台南回来,后天星期一得赶回去上班,守璇不在? 黄燕静静的望着她,这个嫩嫩的、娇娇的小女孩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没有怨、没有恨,也没有喜、没有爱,她只是那么静静地望着可宜,望得可宜不由自主的退缩了。 妳能看见守璇不在,不是吗?黄燕细声说。慢慢的合上桌上的书。我想知道她去了那里,我有重要的事找她!可宜说。 她和石宗哲去看电影了。黄燕仍然望住她,那件事我也替妳难过! 那件事当然是指王民皓的死,这小女孩心肠真好,好得令可宜不得不惭愧了! 黄燕,是我该说对不起妳,可宜走进去,慢慢的坐到黄燕对面。我太自私,我想我伤害了妳! 别提了,黄燕摇摇头,眼中盈盈然闪动着泪光。其实我也知道我跟他不配,是我傻!这次我简直想不到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妳的伤好了吗? 可宜下意识的摸摸脖子,拆了线,一条丑陋的、十分明显的疤痕,这是惩罚吧?她看来只好永远用一条丝巾去遮掩了! 好了,只留下一个疤!可宜说。她忽然真心喜欢黄燕了,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女孩子。妳想这会不会是上帝惩罚我? 妳信上帝?黄燕似乎好惊讶。妳不像教徒! 我以前信过,可宜自嘲的摇摇头。妳說得对,我一点也不像教徒,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教徒不该做的,上帝若会流泪,一定是因为我! 黄燕天真的笑起来,这个柔美的小女孩一点也不记仇,她反而同情起可宜来。 妳找守璇说有重要事?我能帮忙吗?她说。 可宜摇摇头,再摇摇头。谁能帮忙呢?她要守璇陪她去找个医生替她弄掉那个孩子,她不愿那未出世的孩子拖累了她。 不,她不在就算了,我自己去!可宜说。 去什么地方?黄燕很关心。 医院!可宜犹豫了一下。 黄燕的脸色有些改变,医院这两个字使她联想到一些事,对可宜和王民皓之间的关系,从守璇那里听到不少抱怨和不满,可宜说伤已复原,去医院 妳是她试探的说不出口。 可宜点点头,黄燕已经猜到了,从她的脸色看得出。 妳去医院黄燕有些激动的站起来。妳想 我没办法,可宜无奈的,黄燕比她想像的聪明得多。我们没有正式结婚,我不能我要工作! 妳不能这么做!黄燕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的。妳不能,妳刚才还說妳自私,这一次妳可以不再自私,替他想想,妳该为他保留孩子! 我不能!可宜一点不为所动。妳的想法,天真而不切实际,保留孩子除非我不再见人! 妳可以躲起来一段时候,妳可以黄燕停下来,怔怔地望住可宜,可宜的眸子冰冷而坚定,难道妳妳根本不爱他,是吗? 可宜不出声,黄燕十分敏感,她已看出可宜的内心,人都死了,由她去说吧!妳从来没有爱过他,是吗?黄燕松开可宜的手,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妳根本不爱他,妳夺去了他,占有了他,妳竟根本不爱他? 这小女孩的神情影响不了可宜,可宜觉得自己的内心冰冷而麻木,她从不曾因为这个爱字激动过,这个字对她只是一个字罢了! 妳会不爱他我简直不能想像,黄燕掩着脸,身体微微前弯。你们那么亲热,那么妳有了他的孩子,他死了,妳竟说不爱我不明白妳是怎样的人? 可宜站起来,她要走了,她不喜欢黄燕说这些,这令她感觉烦躁,好像看一部闷人的文艺小说,满纸爱哥爱妹的,幻想、不真实而肉麻。她不想跟黄燕再啰苏,浪费时间和精神! 别走,别走。黄燕拦住她。听我说,我求妳保留这孩子,我求妳 妳要吗?可宜蹙着眉心。妳要孩子? 我黄燕一窒,她只是个小女孩,她怎能要孩子?那是妳的孩子,也有妳的一部份,是妳的骨肉! 妳还在爱他,是吗?可宜冷冷的望着她。费立说过,痴情的人是傻子,可宜在这方面从来不傻。 妳别问我,黄燕脸色变了。这与我无关,妳想想,妳这么做等于谋杀! 谋杀谁?可宜笑起来,笑黄燕的天真。孩子吗?他甚至还没有生命,再说这也与妳无关,是吗? 妳这冷血动物,黄燕压低声音喝着。妳根本没有一点感情,妳的心是一块石头,妳不爱父母、妹妹、妳的未婚夫,甚至妳自己的孩子,妳妳只顾自己,妳根本是魔鬼,是蛇蝎,妳根本不是人! 黄燕,我能原谅妳骂我,我知道妳是好意而且在激动,可宜平静、淡漠得和黄燕刚刚相反。妳說我冷血,没有感情,我问妳,妳可了解什么是现实? 黄燕静止下来,她似乎不懂可宜在说什么。 我才二十三岁,我没结过婚,可宜笑一笑。怀一个孩子,挺着隆起的肚皮十个月,妳說我会怎样?还有,妳知道吗?我的家、守璇的学费、生活费全靠我工作,我们不像妳那种富裕的家庭,妳以为我该怎么做? 不是这问题,黄燕固执的。这天真的女孩子从没想过爱情和富裕的家,会跟现实扯上什么关系。这是人道,生命延续不是罪,我不管什么现实,妳要弄掉孩子就是错! 错吗?错的是妳,妳把爱情神圣化了,可宜拍拍她,又开始向外走。就算我自私,就算我有罪,黄燕,让我做最后一次! 她真的走出去,毫不犹豫的一步又一步。黄燕呆了一下,她怎能让可宜就这么走?这真是谋杀! 停住!她追出去,一把拖住可宜,喘息而急促的,无法考虑的冲上去说。留下来,我替妳养,我要那孩子! 别傻,我不会留下孩子,妳明白的,停一停,又说:妳也不会要的,留下孩子对谁都没有好处,妳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冷静? 冷静吗?或是冷血?黄燕怎能像她?世界上又能有几个女孩子像她? 不等黄燕回答,她大踏步走开,一刹那就消失在门外。 黄燕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稳定自己,她咬紧着唇,硬生生的收回欲迈出的脚步。她知道没有用,追出去也没有用,除非可宜自愿,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意志。 回到寝室,她哭了,哭得好伤心,好伤心,王民皓虽负了她,这善良的女孩却仍愿为他尽力。 在她的感觉里,爱,应该是绝对纯洁的、神圣的、无瑕的,更不应该有任何条件,就像祭坛上的香,就像玫瑰花瓣上的朝露,就像那初生的婴儿 但世上的女孩并不每一个都像她! 可宜沿着罗斯福路往下走,她现在必须独自来处理这件事了她独自处理过许多事,这一次也能成功,虽然她好紧张。这个孩子,这个未成形的小生命,似乎命中注定无法来到这个世界上,可宜曾想弄掉他来报复王民皓和小凤,现在用不着再报复,人都死了还报复什么?但是仍要弄掉他,若说可宜自私,不如说这个冷酷的社会逼人自私,未出嫁的妈妈,世人将以怎样的眼光对她?何况可宜那样好胜,好强! 她站定在一家医院门口,那是她检查是否怀孕的那一家,她下意识的走进去,挂了号,等了一阵,护士叫着她的名字,她又见着那个中年医生。 怎么样?有什么不妥吗?医生显然还记得她。 我可宜振作一下。我想拿掉婴儿! 不行,医生想也不想的断然拒绝,但脸上有一份好奇,一份惊讶。堕胎是犯法的! 我知道,但是台北市每天都有许多人在做,何况我有理由!可宜平静的说。 理由?医生问。一开始,他就有些偏爱这漂亮的、出色的、气质高雅的女孩,她不会是坏女人! 我本来预备结婚,我去台南,但是一次意外撞车,我的未婚夫死了,可宜摸摸脖子上丝巾遮住伤口。你若不信可以查报纸! 是这样吗?妳是更应该保留那孩子。医生说。 不行,我需要工作!可宜很快的摇头。孩子会使我失业。我是空中小姐!她只想引起医生同情,她已不再是空中小姐,但这是个好理由! 这样医生看着她,像研究真伪。我们医院无法做这种手术的,妳知道 你可以介绍我一家,是吗?可宜充满了希望。 医生犹豫了一阵,美丽的女孩总容易使人心软,他低下头,迅速在纸片上写了几个字。 这是地址,医生说,表情很严肃。妳考虑清楚,别后悔,也别怨人! 谢谢,谢谢!可宜把纸片放进支包。我绝不会后悔,只是危险吗? 危险倒也说不上,对我们妇科医生来说,这只是一项小手术。医生笑一笑,不过,对身体总有无可避免的损伤,以后要小心些了! 可宜再说谢谢,匆匆退出去。 按着地址,她很容易的找到了那地方,那是一间小型的、设备简陋的妇科医院,一层店面房子,前面是候诊室,后面是看病的病房,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坐在那儿,也不知是医生或护士。不需要挂号,那个女孩直接带着可宜走进后面的房间。 什么病?那女孩坐下来问。 妳是是医生?可宜不能想像,她看来顶多二十岁。 我是助手,女孩傲然的笑一笑,似乎说可宜有眼不识泰山。医生能做的我都能做! 有一位医生介绍我来,我想拿掉孩子!可宜说。 一千块钱,立刻做?那助手站起来。 要住院吗?可宜有些担心。我希望医生能在! 住什么院?两个钟头就可以回家,过两天就没事了,像来一次月经一样!助手淡淡的说。 真那么简单?两个钟头出院?像来一次月经?可宜看着那助手推开一扇门,叮叮当当的开始预备着刀钳之类,她心中紧张得更厉害,她从来没遇过这种事,偏偏连一个帮忙的、可依靠的人都没有,她现在已如箭在弦上,非做不可,她下意识的想到上帝。天!上帝保佑她平安吧!她的心都抖起来,她完全没有把握! 助手再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西装,行动有点儿鬼祟,见不得光似的。这是医生,进去吧!现在就开始做!助手说。 可宜机械的跟着走进另一间房,无论这一关里有什么危险,有什么风浪,她都决心一闯了。人生中有许多十字路口,有时总得冒些风险,犹豫不决的站在原地,只有使自己的处境更恶劣,她咬一咬牙,硬生生把害怕的心情扔开一边。 房间里只有一张像每一个妇科医生用的手术床,小几上的托盘里放着些触目惊心的用具,另外就是一个放药的柜子了。助手生硬的示意可宜到手术床上去,她挽起了可宜的膀子,不由分说的,快得使人眼睛都来不及眨的一针扎下去。可宜侧转头看她一眼,想说痛,什么都没说出来,一阵模糊,已完全失去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医生为她做了些什么,那一段时间内,除了她心脏跳动,呼吸正常外她可以说是没有生命的。一阵又一阵腹痛,一些远远的、似真似幻的声音,一阵巨大的、陌生的茫然,还有一种沉沉重重的头昏,她忽然醒转来,呆怔了一阵,她发觉全身虚弱、乏力,连移动一下都困难,那种难忍的、一阵烈似一阵的子宫收缩痛楚,怎样的两个钟头可以回家?怎样的好像月经来潮一次?她忍不住的轻轻呻吟起来! 门开了,那个女助手的脸出现她面前。 醒了吗?吃一片止痛药。她没什么表情的说:子宫收缩很快就会结束,腹部不痛了,妳就可以出院! 可宜在她半扶半喂下吃了一片药,又躺下来。 妳一定很会喝酒,女助手忽然说:一针麻醉药对妳无效,施手术时妳还在动,我又替妳打了一针! 可宜摇摇头,她什么都不想讲,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只不过拿掉一个孩子罢了,生孩子的痛楚她简直不敢想,为什么那许多妇人都一个又一个的生呢? 半个钟头之后,那剧烈的腹动果然停止了,她也恢复了体力。看看表,她在这儿待了三小时,天色都暗下来,她必须现在回家。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她是躺在一间没有窗户、只能摆一张床的小暗房里,这儿确实是个见不得光、偷偷摸摸的违法地方。 出来之后,把一千块钱给那女助手,她笑了,是几个钟头来第一次的笑容。钱,的确是令人开怀的东西,她把钱收好,对可宜说: 没有问题了,回去补一补,妳会像原来一样健康。停一停,她又说:下次来只收妳八百块钱,妳知道我们要付二百元介绍费的! 介绍费! ?这两百元把可宜对原来介绍那医生的一点好印象及感激的心完全抹去了,医生本不是个赚钱的行业,但是收介绍费?怎样败坏的社会风气? 拦了部计程车回罗斯福路的家,休息一阵,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办,第一,这幢房子要退掉。调地勤工作后,薪水少了一半,她没有能力再租这房子,何况她并没有很多时间来台北。她还得整理行李寄去台南,还得想办法跟守璇联络一下这个妹妹,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打了个电话给房东夫妇的亲戚,把退房子的事情弄妥了,倚在沙发上休息。她有些肚子饿,却没有精神弄晚餐,更不想出门,她仍然相当虚弱。这个时候,她才发觉,她是孤独的!当她需要安慰、需要帮助时,她的周围竟没有一个人! 是失败吗?她说不出,似乎并不真是,身边的人多半是她赶走的,许多想接近她的人也被拒绝,不是她失败,是吗?她只是孤傲,她能不接受每一个想接近她的人,是吗? 事实上,她不了解人生,不了解生命的真谛。她不以真诚对人或者她天生缺乏真诚,朋友,怎能建筑在虚伪敷衍上?情欲,更不能带给她纯真、永恒的友谊! 动过手术后,真像月经来潮一样,而且胸口的闷胀感觉全部消失。这次手术使她在生理、心理上的束缚都撤去,几天以后,她能以全新的面貌回到公司,今后,她要小心,谨谨慎慎和比尔享受人生,她再也不愿蹈此覆辙。怀孕,多可怕的一件事,她天生不是伟大的母亲,延续生命,让别的女孩子去做吧! 门在响,她想像得出是守璇,除了守璇不会有别人。守璇有钥匙,守璇知道她曾去宿舍,黄燕会把一切事都告诉守璇,这个保守的小丫头,不知道又要怎样对她了。 果然是守璇,她走进来也顺手开了灯。 为什么不开灯?躲在黑暗里想吓人?守璇的声音很开朗,并没有责备的意味。 我肚子饿了,我在等妳给我弄吃的!可宜说。她在奇怪,守璇像什么都不知道,难道黄燕没有说? 懒虫,如果我不来呢?守璇心情好极了,是因为跟石宗哲去看电影?有些女孩真是死心眼儿,认定了一个男孩子,天知道她们是不是真懂爱情,守璇就是一个,可宜认为她真没出息。妳今晚不吃? 算定妳会来,怎么知道我回台北?可宜坐起来。 黄燕說妳去找我,不是吗?守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黄燕真的什么都没说,她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回台北搬行李?妳还打算在台南工作? 守璇竟不提王民皓,她天真的以为可宜会伤心! 已经调过去了,不能出尔反尔,公司不是我开的。可宜心情好一点。我把这房子退了! 应该退,可以省一点!守璇打开冰箱,找寻可做晚餐的食物。台南住得惯吗? 没什么不惯,同事很多,不会寂寞!可宜说。 妳永远不会寂寞的,只要妳愿意!守璇拿了些蛋和小菜,还选了两个罐头,一转身,看见特别苍白而疲弱的可宜,她呆了一下,怎么回事?姐妳不舒服? 有点肚子痛,头昏。可宜不置可否的。不严重! 真不严重?我从来没看見妳脸色这么坏过。守璇担心的。妳去看看医生吧! 不用。可宜摇摇头。妳弄东西给我吃,我要睡一下。守璇,今晚陪我,不要回去了! 守璇犹豫一下,终于点点头,捧着食物走去厨房。她并不恨可宜!是可宜的行为使她反感,何况可宜是姐姐,又遭受了一些意外,她应该陪伴她的。 半小时后,饭、菜、汤都弄好了,除去有些固执,有些守旧,有些倔强外,守璇是个十分能干的好女孩,她今夜表现得特别愉快,她一心只想可宜开心些。 好了,姐,来吃吧!守璇叫。 可宜有些蹒跚的走进去,既然守璇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愿意再提,否则,以守璇的脾气,姐妹俩又有一场好闹的。 吃完饭妳休息,我替妳理箱子!守璇笑一笑,笑得好亲切。反正东西不太多,明天我们一起去火车站托运! 可宜低下头吃饭,她只胡乱的点点头。 黄燕今天好奇怪,除了告诉我妳找我之外,她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说,不知道生什么闷气。守璇又说:我问了好久,最后她竟哭了,妳知不知道为什么? 她是个善良的小女孩,十分,十分善良,可宜沉思着说:看见我或者使她想起以前的事,我现在觉得是我的错,我伤害了她,可惜迟了! 守璇呆一下,可宜怎能讲出这样的话?这不是可宜的个性,她好胜,她绝不服输,是什么事使她改变? 姐守璇感动的。妳实在仍然是个好姐姐!可宜摇摇头,她自知不是,她甚至没向守璇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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