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心的心情是矛盾的。
当斯年刚刚到纽约,她实在是开心的,感动的,这么远远的追来纽约,足以表示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女性的优越感也得到满足。
可是,一刹那间就被繁重的实习工作,被受训的各种课程所淹盖,现在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现在该搏尽全力为工作,为事业打好基础,斯年
她必须对斯年冷淡一点。
她自己内心的一刹那激动也必须冷静下来,斯年若真爱她,他始终都会在那儿,是不是?他始终都会在那儿!
于是,她上午参加一间大学的人事管理的课程,下午到总公司人事部实习,晚间自修,把所有的时间填得满满的,甚至和斯年通电话也排在午夜十二点钟之后。
她是冷落了斯年。
这冷落有点故意的成分,或者也可以说成一种轻度的考验她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斯年竟然就此回香港了!
她做错了吗?她不该这么冷待斯年吗?她她是有点后悔的,这么好条件,好背景,对她这么真诚的男孩子毕竟不多,她做错了吧?
她心里不舒服,却强忍着,她还有工作,还有沉重的课程,这不舒服很快会过去,她这么告诉自己。可是几天过去了,心里的不舒服并没有消散,并没有过去,反而更加重,加浓了,变成了悔意
工作或忙碌填不满感情的失落,是吧?
几经犹豫,几经考虑,几经矛盾,她终于打了电话,当她听见斯年的声音的那一瞬间,心中一下踏实了。
然后,对他说一些话,他答应她三天后再来,她是真的开心,真的快乐,真的满足,她不能再不承认,她是爱上了斯年。
爱,绝不是生命的全部,至少,它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缺少它,生命就显得不完整,像一幅没有完成的画,总是若有所憾。
那么,爱情能和事业并存吗?
她思索着,考虑着。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她是做一件事就全心投入的人,爱情和事业,她恐怕难以顾得周全,结果爱情不汤不水,事业不上不下,这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情形。
现在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斯年今天就要来了,她不能再出尔反尔的冷淡他,让他再一次失意回港,她相信以他的骄傲,他不能,不肯,也不会忍受她两次的冷待。
她该怎么办呢?她是爱斯年的,可是她更爱事业,别的女人能做到的事她一定要做到,甚至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要做到,她的目标是公司的老总她有希望的,是不是?这次受训令总公司的人对她赞不绝口,印象深刻,她是有机会的!
斯年就快到了,见了他的面再说吧!这次他的不辞而别,她真的在想念他呢!
房门轻响,当然是侍者,或者她有香港的信吧!随口应了一声,门开处,竟是竟是不该到得这么早的斯年,他微笑地站在门边,那笑容充满了阳光,引人极了!
斯年她奔过去,却停在他面前两步之处。怎么到得这么早?我以为起码在十一点钟之后!
为什么不锁门?斯年望着她,目不转睛。纽约的治安可以和香港媲美!
忘了!她暗暗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行李呢?你就这么来的?
已放在房间了,和妳同一层楼!他上前一步,拥着她轻吻她面颊。蕙心,看見妳真好!
我也是!她笑得顽皮。香港好吗?
香港无恙!他看一看她堆在桌上的文件,书本。妳不要累坏了!
现在是搏杀期,要拼尽全力!她坐下来。
我不劝妳,因为妳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温柔地望住她。
是的!她低下了头,忽然之间,心虚了,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是的!
斯年不能了解她微妙、矛盾的心情,他以为自己的来到打扰了她的工作。
妳还要看书,是吗?他问。
不,不她立刻摇头。或者我陪你去吃点东西,你的飞机餐一定吃怕了!
我不饿,不过我倒想去喝杯酒!他说。
走吧!她洒脱地拍拍牛仔裤。
他们下到酒店附设的酒吧,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美国人习惯以水当酒,这儿的人真多。
回香港碰到文珠吗?她问。
碰到费烈!他笑。他们自己组团去欧洲旅行,和我同时动身!
真舒服!她随口说,也不是真的羡慕。
当你有时间又想去时,告诉我,我们组二人团去!他半开玩笑。
我会记住了你的话!她不认真的。
在纽约,有美国男人追妳吗?他问。
我不是大受男人欢迎型的女孩子,而且你知道我不容易动心、动情!她望着酒杯。
我该放心些,是吗?他笑。
斯年,她考虑着慢慢说:你这么放开公司业务跑来纽约陪我,我心不能安!
如果我真正的陪了妳,那是值得的!他说得奇怪。
她看他一眼,把手放在他手上。
抱歉,我知道我太忙,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在一起!她真诚地说。对斯年,她真是越来越矛盾了。可是如果我不打电话给你,我心里不舒服!
我明白,他反手握住她,我明白,蕙心,我真的明白你的心情,不必对我抱歉!
然而,来了纽约,你会感到寂寞!她说。眼中柔情荡漾,令斯年看得呆了。
是异国的寂寥吗?蕙心第一次流露了感情。
我会安排自己,忘了我有许多朋友吗?我在这儿念了六年书!他说。
他重视的是她的感情,至于能否时时在一起,那绝不重要,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是不?一辈子!
那我就放心了!她透一口气。斯年,我一直没问过你,你在美国念那一科?什么学校?
一定要讲?他不想炫耀。
哈佛商业管理的MBA,真是落地有声呢!
不是花钱买一个学位吧?她开玩笑,她知道斯年绝不会是,她知道他有料。
差不多呢!还是不说,免我不好意思!他笑。
我想知道,在受训的课程上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她说了真话。
哦好吧!他呆怔一下,蕙心会要求帮助?她那么坚强,独立又骄傲的女孩子,她是有些改变了。我在史丹佛念商科,后来又在哈佛念商业管理!
哈佛商业管理?她睁大了惊喜的眼睛。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辛苦多时!
怎么?他不懂。
我目前的讲师是你的同学,也许比你高班些,却也是哈佛商业管理的,他讲得很好,可是那副骄傲、不可一世状,我很反感!她说。
只要能学到东西,何必理会他态度?他说。
我不服气,所以两人之间的沟通不好,有一点事倍功半,她耸耸肩。你来了正好,你晚上教我!
真的?真的那么谦虚求教?妳知不知道,可能我的态度也不怎么好?他笑。
你是斯年,我情愿受你的气!她说。
好极了,我们明天开始,今晚把妳的课程资料给我看看,我得预备一下!他说。
他心中也愉快,被重视的愉快。
以后那家伙不能气焰嚣张了!她孩子气的。我的进步神速会使他大吃一惊!
妳原来是个斗气学生!他摇了摇头。
不,以前从没试过和教授斗气,每一位教授都非常有风度、教养,只是这一位或者是哈佛吧!她说。
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哈佛的人也有谦虚的!他笑。
她没有接着这题目再说下去,喝一口酒,思索半晌,犹豫半晌。
斯年,如果我不回香港呢?她突然说。
什么?他好意外。不回香港?
是总公司的人暗示过我,如果我愿意,可以留在纽约做,职位也很好!她只望着酒。
妳愿意吗?妳答应了他们吗?他一把抓紧她的手。妳为什么有留在这儿的打算呢?
没有,我只说考虑!她摇摇头,眼中柔情消失,代之一片清澈。我并不喜欢纽约,非常寂寞,很不踏实,也很没有安全感,只是如果我留下,可利用晚上工余的时间去哥伦比亚大学进修!
就是这原因?斯年几乎叫起来。哥大虽也是青藤名校,但这几年已不人十大,它不再是以前的哥大了,不值得妳为它留下!
我会考虑!她吸一口气。我看得很清楚,在我们公司若要和男人竞争,一个MBA学位是重要的!
妳可能会轻易拿到哥大的MBA,可是妳可想过,妳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他正色说。
她点点头,再点点头。
所以我犹豫!她说。
不要犹豫,回香港,妳一样能出人头地,他认真地说:而且香港有我!
她抬头,香港有他?是理由吗?
斯年已留在纽约二十天了。
白天蕙心进修和实习的时候,他就去看看老同学,也接洽一点生意,否则他一个人闷在酒店岂不太寂寞了。
晚上,他和蕙心一起进餐,然后替她温习白天所学,他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又是哈佛的,他做得非常好,对她帮助很大。
日子却过得并非想像中的快乐和多姿多彩,平淡得若有所缺。
他安慰着自己,蕙心是在非常时期,回到香港,他们一切都会正常,特别是爱情。
好在她说过,总公司已通知她,三个月之后她可以结束受训,不必再延长到半年了。
三个月倒也快了。
只是有一件事他一直闷在心里,蕙心一直没有戴他送给她那枚钻戒。
他想问,又觉得不好,她是个有主见的人,她不戴自然有她的理由,追问反而显得太小气了,是不?
好在她没再提留在美国念书的事。
今天晚餐是在唐人街吃的,那家湖南园的菜颇不错当然是纽约的水准。比起香港、台湾来,不能说太差劲,只是那儿的湘菜已经西化了。
蕙心吃得很开心,她已吃厌了酒店里的食物,平日为争取时间,也不讲究了,今天换一个口味,真是大不相同,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你为什么特别选湖南园?唐人街有许多其他的广东粤菜餐厅啊!她说。
妳不懂,此地粤菜不够香港人的水准,为免失望,吃平日少吃的湘菜好些!他说。
你是个很心细的男人,这一点也想到?她笑。
平日我不想的,我的脑筋不用在这一方面,他看她。现在等于是在度假,又带妳去,这不同?
不要对我太好,否则我被宠坏了!她说。
那么妳来宠我,可好?他笑着问。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我不会宠人,甚至不会宠自己,她说:我的各方面要求高,所以很苛刻!
苛刻的女人。他故意叹一口气。
打退堂鼓?她望着他。
在妳面前,永不言退!他吻一吻她面颊。
这么肯定?这么有把握?她微笑。
她是爱他的,当他吻她,她心中平静快乐,只是她不是不要表达感情,她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表达。
当然,除非头破血流,死而后已!他半开玩笑。
什么话?死而后已!她皱眉。
心死!他作状的指指胸口。
她凝视他,好久,好久。
斯年,我觉得你变了,和以前刚认识你时完全不同,真的!她说。
是妳折磨的!他笑。
那个时候你强横霸道,蛮不讲理,记得你那时对我做过什么?她说。
带妳去香港仔吃海鲜!他笑。
事先不征求同意,还,还,
还强吻你,是不是?他握住她的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情不自禁吧?
你以为,你只是骄傲,不想败在我手下?她说。
天地良心!只要妳肯接受我,我情愿五体投地的拜倒!他作发誓状。
不要肉麻。她大笑。
在纽约那么多天,她第一次表现得那么开怀。
蕙心,一个问题他犹豫一下,为什么不戴那枚钻戒?
他终于问了。
你想我被打劫?她斜着看他。
没有那么严重,我一直没見妳戴,甚至晚上在酒店里!他问。
我不习惯,她想一想,而且这是贵重有纪念价值的东西,我怕不见了!
我送给妳的,不见了也不会怪妳!他说。
这是伯母的东西!她摇摇头说。
蕙心,不要那么固执,好吗?他叹息。
她再想一想,终于微笑着抽出领口里的一条白金链子,链子的一端不正是那枚钻戒?
蕙心他又惊讶又高兴又感动,她不是不戴,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戴了。
我不是那么固执,那么冷酷的人,她轻轻说:更不是铁石心肠,斯年,不戴在手指上,当然是怕掉,而且你不以为这么戴更接近心灵?
蕙心他拥住她。
他何必疑神疑鬼,多心又猜疑呢?蕙心不是普通受孩子,她早已用另一种方式接受了他,是吗?
他不该这么没有信心,对不对?
回到酒店,他们一直上楼到蕙心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很令人怀疑的样子,这样的酒店,难道也有鼠摸之辈混进来?
正想找侍者来问,却听见房里的人声。
这么晚了,你以为他们去了那里?女孩子,是文珠,啊,文珠来了。
文珠费烈,推开房门,蕙心开心的叫。
这叫作他乡遇故知吧?
哇,你们终于回来了,到那儿去拍拖了?文珠坐在床上,像是主人一样。
吃晚饭,那儿有拖可拍?斯年说:蕙心在这儿好像打仗一样!
费烈微笑望着他们,一言不发。
费烈,怎么不出声,欧洲好玩吗?蕙心问。
很好,尤其都是好朋友在一起!费烈永远温文有礼。本来没预备来纽约,是文珠临时决定的!
他是在解释什么吧?
我们该代表纽约欢迎,是不是?斯年看文珠一眼。你们其他的朋友呢?
回香港了,他们对纽约不感兴趣!文珠说。
吃晚餐了吗?蕙心坐在床上的另一边。
飞机餐!文珠摊开双手。
要不要下楼吃一点东西?斯年问。
他们还是好朋友,好兄弟,互相关心是有的!
免了,我想减肥!文珠摇手。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来纽约吗?
为什么?斯年问,下意识的看蕙心一眼。
他站在离文珠很远的地方。
当然主要是看看你们,我们四个人能在纽约相聚真是件开心的事,文珠说得很好。另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我接了一笔生意!
生意?是什么生意?斯年不明白。
我们的三人公司啊!文珠叫。看见蕙心就什么都忘了吗?你这家伙!
哦什么生意?斯年又看蕙心一眼。
我拿到一个法国名牌衣服的代理权!她说。颇为骄傲自得。
衣服?妳想开时装店?斯年意外的。
可以转给别人!她笑。
衣服不及手袋、皮鞋好,到底是不必需品!斯年说。
不要淋我冷水,斯年!文珠跳起来。
好好!斯年微笑不语。
哦!你们住在那里?蕙心很自然地转开话题。
这啊,二十三楼!文珠拍拍手。华尔道夫酒店没有房,没办法啦!
文珠对华尔道夫情有独钟!费烈说。
文珠白他一眼,又转向斯年。
白天你有空,是不是?可以陪我们一起玩!她说。似乎忘记了蕙心的存在。
好!斯年很爽快。反正白天我多半在酒店,蕙心要下午五点半才回来!
晚上的时间我们不打扰!文珠对蕙心扮个鬼脸。
有时候实在摸不透文珠的真正意图。
你们预备住多久?斯年忍不住问。
你呢?文珠不答反问。
没有一定!斯年皱眉。
文珠难道是打算要和他在纽约耗上了?
放心,斯年,还是费烈最敦厚,永不令人为难。我们只预备逗留一星期!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斯年有些窘迫的笑,纽约又不是我的,对不对?
看!斯年被我吓坏了!文珠对蕙心眨眨眼。
文珠,良心话,我是会被吓坏的人吗?斯年不服。
文珠眼珠儿一转,笑了。
以前不会,以前你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我可不知道了!她笑。
文珠专会捉弄人,费烈打圆场:我的那班朋友被她捉弄惨了!
不是本姑娘对手!文珠拍了拍手。
那么,文珠并没有从他们中间找到一个合适的男朋友吧?文珠唉!她也固执。
文珠人生不是打桥牌,不要把男孩子当对手,妳该找的是伴侣!斯年很诚恳地说。
文珠呆怔一下,然后大笑。
是!我不该找对手,要找伴侣!她说,重复着。我该找伴侣!
斯年在纽约住了四十天,终于要回香港。
他本来不打算独自先回去,蕙心比他的生意、比赚钱更重要,何况文珠、费烈回香港前答应替他管理公司,他根本放心得很。
只是早晨文珠来长途电话文珠真讲信用,居然每天抽半天时间坐在他的公司里。她说中东一个大客户来港,非他亲自接待不可,而那大客户是有王子身份的,轻慢不得,于是几经考虑,再加上蕙心劝解,他决定明天一早回香港。
临走前夕,似乎离情一下子就浓了。
本来蕙心打算在唐人街的粤菜馆同乐替他饯行,他不赞成,他说中国餐馆太吵,没有情调,他情愿找一家小小的西餐厅坐一个晚上。
去格林威治村吃墨西哥餐?我听人说那儿很有情调,有年轻歌手,还没红的未来之星演唱,好不好?蕙心兴致勃勃的。
去了妳会失望,斯年淡淡的摇头,今非昔比,完全失去以往的味道了!
你怎么知道?她问。
上次和文珠一起来纽约时也去过,非常失望!他说:我们就在酒店的餐厅吃好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来往的路程上!
你是客人,依你!她笑。
六点半,他们走进餐厅,这餐厅并不附设夜总会,所以,他们都穿得很随便。
点了菜,叫了酒,两人之间都一阵子沉默。
面对妳,蕙心,我真怕明天上不了飞机!他说。
她闭一闭眼睛,非常妩媚,非常有女人味,只是这一刻,平时她太理智,太冷静。
我喜欢重视事业的男人!
所以我必须硬着心肠离开!他笑一笑。
快了,我还有一个月多一点就可以回香港,何况我的受训成绩火箭般进步,已令那目中无人的讲师改变态度!她故作轻松的。
他不会爱上你了吧?他开玩笑说。
这方面我很传统,有强烈的民族意识!她笑着说。
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留在纽约工作!他严肃一点。任何情形下都要回香港!
她考虑一秒钟,点点头。
好!我会回香港。她说。
在一个月之后!他加重语气。
斯年,你真孩子气,担心什么呢?她笑了。我人在那里都一样,我的心和意志是坚定的,不会改变!
但是,我不能每天见到妳!他说。
你记得一首诗吗?两情
不要跟我说诗,我不要听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我的感情是实在的,诗帮不了我!他有些恼怒。
她只是淡淡的笑,有点不以为意的。
我会回香港,真的,她说:我说过,纽约这个地方令我没有归属感,整个人是浮的!
妳答应过了,记住!他抓住她的手,重重的握一下,妳要记住!
我会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说。
他向她举一举杯,她浅浅的啜了一口。
这次虽然住了四十天,还是很遗憾!他说。
遗憾什么?她问。
本来打算在妳受训结束之后,再带妳到处去玩一玩,至少去看看我以前念书的地方,我住的房子,他耸耸肩,现在只好等下次了!
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她开坑芙。
真黑心肠,居然不等我一起?他瞪住她。
办完事不许再回纽约!她说。
她实在是了解他的,知道他送走中东客户必然会再来。
为什么?我留在香港又没事做,文珠和费烈答应替我管公司!他抗议说。
公司是你的,不是他们的!她摇头。而且,欠了人家的情,怎么还?
他皱皱眉,却是不出声。
而且一个月时间实在很快,我们就可以见面!她又说。
他思索半晌,点点头。
我可以不来,妳戴上我送的戒指!他说。
交换条件?她不置可否的笑。
妳一直都没有戴过,是吗?他说。
那只不过是一个形式!她说。
我在意,真的!他凝视着她。
蕙心不出声,看着侍者送上菜来。
妳听见我的话吗?蕙心,我在意!斯年再说。
她看他一眼,淡淡的,显得有些神秘的笑。
你实在和我初认识的傅斯年完全不同了!她说。
不要岔开话题!他说。
她摇了摇头,还是那种令人难懂的笑。
我不怎么注重形式,我在意的是心!她说。
但是我看不见也摸不透妳的心!他说。
不需要我保证吧?她斜脱他。
妳肯保证吗?他问。
她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吃吧!我肚子饿了!她说。
妳不是想告诉我,今天晚上也要温习、进修吧?他似乎有点负气。
不,今夜我放自己假!她说。
她原是很有分寸的人。
这是沉蕙心式的人情味?他终于也笑了。
不,你做了我一个月的补习老师,我给你报酬。她开玩笑。
这报酬重得我几乎负担不起呢!他也笑。
气氛又轻松了,他也不再去提那钻戒,他知道,勉强是没有用的,只要她心中有他,她终有一天会戴上的,是不是?
吃完了晚餐,想去那儿?蕙心问。
夜总会?他笑得促狭。
不了,虽然今夜不必用功,但是我的精力不必花在累死人的DISCO上!她说。
当然也不能散步,不安全!他说。
每一区都不安全?她问。
当然有的地方治安还不错,我们也不必去冒险,他说:散步留待返香港后!
香港的晚上我更加不散步!她说。
好!下次我们在香港自置一个散步地方!他笑。
自置?好像自置一幢楼宇这么简单?她摇头。
他笑一笑,然后说:
我父亲在赤柱有一幢大屋,很多年了,花园很好,足可以散步!
赤柱?她恶作剧的。
我倒真想把妳关在我家大屋里呢!他说。
说说你的家,你自己,好不好?她忽然说。
说什么?父亲是谁?家中几人?好吗?他开玩笑。
随便,我都一样的听。她说。
好吧!他想一想,正经一点。父亲也是个商人,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总有点名誉地位,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另外我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
很矛盾不通哦,母亲只生了你,你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她笑。
应该还有另一个女人,是不是?他说。
哦!家变的情节嘛!那个十岁的小妹妹长大了,会是另一个洛琳!她笑。
什么家变我不知道,洛琳又是谁?他问。
一个肥皂剧,很轰动一时的!她说。
妳看肥皂剧的?他很意外。
为什么不?有空闲的晚上,心情也好,我也会坐在电视机前,不论节目的乱看一通!
很有道理似的。他笑。
再说你的家人吧!她又接上前题。
没什么好说,我们人口简单,不会有家变,因为妹妹和我母亲、父亲住在一起!他说。
那个女人呢?她好奇地追问。
早嫁了人!他说。
那倒简单,妹妹知道一切吗?她是关心吗?
怎能知道呢?她才十岁!他笑。不过小丫头长得很漂亮,长大后又是个害人精!
害人精?怎么说?她小声叫。他大笑:像我一样,不是被人所害吗?
你这家伙!她白他一眼,若认为我害了你,还不赶快走远些!
我是甘心被害!他还是笑。
就像娱乐场所一些冤大头,一些孝子贤孙,甘心被斩一颈血一样?她是牙尖嘴利的。
哎说不過妳,我投降!他服输了。
斯年,问你一个问题,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把头伸过来,一本正经的。当年你在美国念书时,有没有找到个金发情妇?
斯年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他竟也脸红,他叫:妳說什么?
文珠当然并不在,是不是?她笑得暧昧。
他思索一下,下定决心似的说:好,等会儿我带妳去见她!
见她?谁?那里?轮到她惊奇了,难道真有这么
一个金发情妇?
在新泽西州,他一本正经地说,还有些内疚似的,我在那儿西田区有一幢房子,现在住在那儿,等会我带妳见她!
斯年她意外得说不出话。
从这儿开车一小时就可以到,西田区的治安非常好,附近住的都是高尚人家,没有黑人,他避开她的视线,真是内疚,我带妳去!
斯年她怪不好意思,她原是无意揭开他以前的秘密,她只是说笑很抱歉,我无意令你难堪,我只是开玩笑的随便说说,我不要去看!
但的确有这么一件事,有这么一个人!他垂下头,一副认罪的模样。
那也是以前,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她急了。斯年,我不是斤斤计较,小气人!
但是我愿意向妳坦白,真的!他抓住她的手。非常诚恳,真挚的。我爱妳!
不,不。不必这样,我她说。然后,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大笑出声。
天我们都有这么好的演技呢!她说。
简直一流,好莱坞的导演该找到我们,下一届金像奖也该给我们!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真没想到,我们竟是好搭档?她问。
附近的客人诧异的看看这一对笑得流泪的中国年轻人,他怪不好意思的收拾了笑声。
等会儿我们真的开车去新泽西逛逛!她说,又问:真有一个西田区?
我们的确有一幢房子在那儿,现在租给一位台湾来美的留学生,现在做了教授!他说。
很羡慕别人能当教授,尤其是美国人的大学。她轻叹一声,似有点遗憾。
那又怎样?以后妳不是商界女强人吗?他说。
还是教授好,听起来也觉得高人一等!她说:真恨不得留下来念书。
蕙心,妳答应过我回香港的!他叫。
是我也没说现在念书!她吸一口气,神态恢复了正常!我们走吧!还是老节目,去跳慢舞的夜总会!
他想说什么,看见她在签单,忍住了。签好单,她站起来。
我们各自回房换衣服,半点钟后你来接我如何?她望着他。
一言为定!他终于什么也没说的点点头。现在不念书,那么以后呢?他没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