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珠闷坐卧室里,已是深夜,她还不能入睡,蕙心接受斯年戒指的事实在刺激着她。
她不是故意要和他们过不去,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她真的妒忌!
骤闻这件事接受戒指是否等于订婚?她的心好像一下子空了,那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斯年原来在她心中占这么重要的地位,她第一次发现她害怕失去他。
她一定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喜欢斯年,爱斯年了,对不对?错在她从来没有表示过!
她以为斯年一直在她身边,斯年总是她的。
但是男孩子在身边并不表示爱情,她这个发现已经太迟了,是不是?
心中又是惶急,又是气愤,又是妒忌,又是难过,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情绪,她就快崩溃了。她有一种想毁灭全世界的冲动。
然后,她开始吸烟。文珠原本不吸烟的,偶尔开玩笑的吸一支,从不当真,也没上瘾,但是这么一开始,她就没有停止的一支接一支,弄得屋子里全是烟。
吸烟似乎心中舒服些,宁静些,是有些帮助,那么多人吸烟,是有些道理的吧?
然而,吸烟也帮不了她一辈子,她和斯年之间的事总要解决。
她和斯年是有些事,斯年装得那么的坦然,那么若无其事,他可恶!
她绝对不相信他对她全无感情,那么多年了蕙心的加入才多久呢?
蕙心文珠摇头,她也不恨蕙心,不怪蕙心,她不是那种泼妇式的妒忌,她是大学生,她有思想,这件事怎能怪蕙心呢?若要怪斯年和文珠自己都得负责任。
蕙心是她介绍给斯年的,不是吗?天下就有那么巧的事,会在中区马路上遇见蕙心,而斯年一见钟情了!这一见钟情四个字令她的心中疼痛,斯年竟然是全然不介意她。
拿起床头电话,她无法控制的拨了斯年的号码。这么晚,斯年已入睡了吧?
电话不通,嘟,嘟的在响,斯年这个时候和谁在通电话?他还没有休息?
心中更是烦躁,打电话的意念就更强烈,握着电话,她不停的一次又一次拨斯年的号码,十五分钟,她拨了起码一百次,电话才通。
是斯年的声音,很清醒,愉快的声音。
傅斯年,那一位?他在电话里自报姓名。
一听见他的声音,文珠的眼泪就掉下来,稀里哗啦的哭得好伤心。
喂,喂,那一位?
斯年诧异的,他当然听见了哭声,开玩笑吗?喂?
我斯年我文珠无法令自己平静。
妳文珠!斯年吓了一大跳。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哭?文珠,文珠
文珠只是哭,根本说不出话来。
妳现在在那里?文珠,不要只顾哭,好不好!他放柔了声音。文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文珠抽搐着。我在家
在家!斯年呆怔一下,家里该是安全的,尤其文珠家那一区,全是高级房子,文珠家防盗系统也十分有效,该没有事吧?到底有没有事呢?
我斯年她真是泣不成声。
文珠不是个爱哭的女孩子,她是骄傲的,怎么难道真发生了事?香港的治安实在令人担心!
要不要我来?他到底是男孩子,又是她青梅竹马的朋友,关心是一定的。我来陪妳,好不好?
文珠深深吸一口气,但无法消除声音中的颤抖哭意。我斯年
我马上来,十分钟到!他说:等我!
他放下电话,她也收线了。
斯年听见她在哭,立刻毫不犹豫地说来陪她,他心中也不是全然没有她,是不是?
她还有希望吧?她仍旧坐在床上,让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斯年来她是否趁机和他讲明白?趁这半年在香港,她可以下功夫,是不?然而,这些话又怎样启齿?
果然,十分钟后,意外的女佣人带着斯年来敲门,文珠应一声,斯年推门而入。
文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斯年一进门就嚷。
文珠摇了摇头,女佣人知趣的走开了。
文珠,告诉我,让我帮妳!他坐在床沿,很真挚地说:我们一直是兄妹,一直是好朋友,对吗?
文珠完全没有化妆品的脸上是一片惨白,哭肿了眼睛,可怜兮兮的。
文珠,白天在一起喝酒还好好的,是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费烈呢?没有送妳回来?他再问。
费烈回家了!她终于说。
妳有事吗?他凝望她。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心里不舒服。她说。
他皱皱眉,没有出声。
很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你,又吓了你一跳,她吸吸鼻子。我情绪不好!
我还没睡,他说:不过下次不要这样了,在电话里只是哭,吓死人了。
我说抱歉!她垂下头。
叫她怎开口说呢?那是很为难的。
刚才一路开车一路想,该不该报警?他摇摇头。我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我打了很久电话,你的电话不通!她说:起码打了一百次!
打得我这么急?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他不讲和谁在通电话。
你在和谁讲话?讲这么久?她问。
蕙心!他说。犹豫了一下。
哦她打来?她问。
家瑞告诉我号码,我打去!他自嘲地摇头。蕙心从不主动打电话给我!
她在纽约好吗?她问。
完全不提刚才悲哭的事,她不是要他只谈蕙心吧?
很好!他笑。她那种女孩子,到任何地方都会很好,她坚强又独立!
你从来没说过欣赏这类型的女孩!她说。
没遇到她之前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缘分吧。他说。
你对她已是不可自拔?她问。
他耸耸肩,这个问题对文珠是很难回答的。
根本不需要自拔,是不?他笑了笑。
心甘情愿的陷下去?她又问。
可以这样说。他还是笑。文珠,妳知道吗?去爱人是一件很好,很舒服,很开心的事!
她接受你的戒指就是接受你的感情?她再问。
是吧?我不知道她!他不肯定的回答。她是个奇怪又独特的女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肯定?为什么送戒指?她问。
那是表示我的感情。他吸一口气,他愿意在文珠面前把这件事讲清楚,免得以后又是纠缠不清。
你去买的戒指?她不放松。
向老妈要一枚!他笑。现在买钻石贵得吓死人,反正妈妈那儿有!
她沉默了。
从母亲那儿拿戒指送给女孩子,而女孩子又肯接受,这表示感情绝不简单了吧?
蕙心本不肯要,我强迫她收下,斯年说得什孩子气。她去得那么远,我觉得很不踏实!
你以前不是这么患得患失之人!她说。
我对蕙心很紧张。他笑。我宁愿她接受了戒指,回来再还给我都好!
还给你戒指?她睁大眼睛。
她是这么说!斯年笑。她要二十八岁之后才考虑结婚的事,戒指对她来说是太早了!
你们是怪人怪事!文珠笑了。
或者吧!他松一口气,终于看见了她的笑容。
不过蕙心说我将是她的第一选择!
什么意思?她问。
她会优先考虑我!他不像在开玩笑。
你的骄傲呢?居然接受她这样的话?她叫起来。
这有什么不对?他反问。
感情的事难道不是双方的?她说。
是!感情的事该是双方的事。他直视她。他就是希望她说这句话吧?
那她再说不下去了。感情的事该是双方的,互相的,她又怎能强求?
我喜欢她,也喜欢妳,但两种感情不同,对她是爱,对妳,我一直当妳是妹妹,他说:我相信你是了解的,是吗?
她不语,慢慢低下头。
明天晚上我将去纽约,他又继续说:我去陪她,见不到她的日子,实在是很难受的!
她霍然抬头,明天他将去纽约?
斯年走时也是静悄悄的,他虽然也是坐泛美一号机,文珠赶去机场时,却见不到他,他已入闸。
他是第一个办手续,第一个人闸的人吧?文珠到得这么早,他有意避开?
文珠黯然地站在闸口,心中那份复杂的感情真是难以形容,又是难过,又是懊恼,又是痛苦,爱情对她来说是绝不美妙的!
爱一个人未必一定是幸福、快乐,真的。
她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站了好久,好久,第一次她感觉到是那么孤单,那么茫然,那么失落,斯年竟不肯见她一面就离开,她怕是真正完全失去他了吧?
这时候,她真连眼泪都没有,是哭不出来。她真是孤单,费烈早已去了芝加哥,她连个倾诉的人也找不到,她这是不是她做人的失败。
为什么当需要朋友时,总没有一个人在身边?
她转身,淡然地往外走,她发觉,香港机场也大得可怕,为什么走这么久也出不去?
然后,在她最绝望、无助、几乎支持不住想倒下来的时候,她听见了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文珠温文的声音有丝犹豫。
她惊喜地抬起头,看见了陈家瑞。
家瑞是斯年的同学,是个从不受她重视的人,虽然间中来往,家瑞甚至陪过她吃晚餐,但家瑞太平凡了,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家瑞但是现在,他那平凡的脸竟变成世界上最仁慈、善良、美好而动人。
家瑞,他的出现,真是太及时,家瑞。
家瑞文珠激动的一把抓住了他,来支持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
家瑞什么也不说,只了解的温暖的拍拍她的手。
真是太好了,你怎么会在机场?她问。
家瑞不会无缘无故的来。
他犹豫一秒钟,说:我来送斯年!
文珠胡乱地点点头,她愿意相信他的任何理由,真的,他出现得太及时,太及时。
见到他吗?她问。眼中闪过一个希望。
没有!他简单的答。
他原是个沉默的人,现在他的沉默很受欢迎,至少不会打扰文珠。
他真是坐这班机?她问。
他是这么说的!停一停,再说:我查过了,这段时候只有这班机直飞纽约。
他知道你要来吗?她失神地问。
家瑞看她一眼,眼中闪过怜悯,文珠爱着斯年,这不是罪过。
不知道!他肯定地说。他自己才知道有没说真话。我是临时决定来的!
哦有事?文珠问。
是,公司里有一点点东西想带给沉蕙心!他说。说得十足十的真实。
文珠相信了,内心里,她善良而绝不世故。
见不到斯年怎么办?那东西重要吗?她问。她立刻替别人焦急了。
不重要,我明天寄!他看一眼公事箱,好在带着,否则就难自圆其说。
终于走出机场有人陪伴是很好的,真的!
我开了车来,你呢?她问。
她渴望他没有。
她极需有人在她身边。
没有。他答得理所当然。太塞车,麻烦。
那么我送你!她高兴一点。
家瑞没有意见的上了文珠的车。
你还回公司?她发动她的宾士四五○。
不,不必回去,快下班了!他看看手表。妳可以在中环任何地方放下我!
你住那里?她说。
九龙,毕架山。他笑了。不过
他说不下去,住在九龙,而要她在中环任何地方放下他,这可有点说不过去。
有空吗?一起喝杯茶?她不想要他难堪。
好!他爽快地说。
文珠有点意外,家瑞这个人不可能会有意追她,他很自重于他那中产阶级的身份、家世,他不想高攀她这种女孩子,她早就知道。
只是家瑞今天的表现反常,他似乎非常有耐性伴在她身边。
她心中怀疑,于是就沉默了。家瑞原也慎言,车子里一下子就沉闷下来。
斯年要去多久?你可知道?文珠还是先开口。
大概起码一个月!他说。
到了纽约他会和你再联络?她追问。
大概会!他不置可否。
那么你是会知道他住那一家酒店了?她不放松。
住第一街联合国附近的UN PLAZA,家瑞没有什么表情地说:斯年说这家酒店方便!
他总是选最好的住!文珠笑了。那儿一定离蕙心受训的地方近!
是,车行十五分钟可到!家瑞老老实实地说,他就是这么方方正正的人。
你对斯年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可是什么都告诉你?她问。
我们在美国念书时相当接近!家瑞说。
哈佛商业管理?文珠惊讶的。念哈佛商业管理的人怎么肯屈就一个小小行政经理的职位?
不,在史丹佛大学时我和他同学,我没有念MBA。家瑞坦白的。我的经济环境不能跟斯年比!
哦文珠点点头。
她开始对家瑞的坦白、真诚有好感,现在很少见像家瑞这么老实的男人了。
斯年是哈佛的MBA,在香港做生意,实在是浪费了!家瑞突然说。
那么该做什么?大财团的EXECUTIVE?或是做一个NEW YORKER?文珠笑。念书是为自己,为兴趣,有什么浪费的?
但是香港家瑞不再和她争论。我始终认为斯年该有更好,更大的发展,不是做生意,他家有的是钱,不在乎他赚的!
你不知道,斯年不愿求父亲,他要自己创出一个局面来!文珠很了解的。
那么,相信沉蕙心可以帮忙?家瑞说。
车进海底隧道,文珠才看他一眼,颇不以为意。
蕙心知道斯年是哈佛的MBA吗?她一向很在乎男孩子功课好不好,有没有学识的!文珠说。
我想斯年不会讲这些,斯年不是个以青藤名校来炫耀的人!家瑞淡而肯定地说:文珠,我相信妳对他们有点误会!
误会!这怎么可能?我和斯年从小是朋友,简直就和兄妹一样!文珠叫。
那就行了!家瑞笑一笑,他似乎对他们几个人的事了如指掌。费烈还没回来?
你知道他离开香港?斯年说的?她问。
我从来没见过斯年这么紧张,这么妒忌过,家瑞笑。当年的毕业论文他也视作等闲,对沈蕙心我也不明白,他怕费烈去纽约找她!
小心眼儿!文珠摇头,也笑了。费烈根本不是他对手,他早该知道!
所以我赞成他去,免得疑神疑鬼,折磨自己!家瑞淡淡的笑。
蕙心我相信是喜欢斯年的!文珠说。
这个我不敢确定。家瑞一整神色。和她共事以来,我发觉她绝对不同于普通女孩子,她是那种会为事业放弃一切的人!
放弃斯年?她不信。
她现在根本没有接受,是斯年死追!家瑞坦白的。
斯年说的?她还是不信。
文珠斯年还对我说了很多话,尤其对妳抱歉!家瑞叹一口气,终于说:斯年要我来机场陪妳,他算是善良的男人,真的!
然而爱情和善良又有什么关系?
斯年已去纽约一星期,文珠依然不能让心灵真正平静下来。
她不是恨斯年,也不恨蕙心,这种事这个年代了,还有为爱而恨吗?她只是心里难受。
她是真正伤心,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深,这么强烈的爱斯年,单方面的感情实在是世界最痛苦的事!
文珠痛苦着。
在家里待不住,她就开着汽车到处去,她觉得自己像个弃儿,又像个失心疯的人,好几次她必须把汽车停在路边,因为脸上的泪水使她无法看清前面的路。
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从来不是!现在她也不要哭,哭着有什么用呢?只是她控制不住,眼泪会不知不觉的就流了出来。
伤心会不会使人死去?文珠现在就有这种一了百了的感觉,她实在累了!
真是累了,累得她完全不想动,才多久呢?当她知道斯年爱蕙心三个月,是吧!只不过三个月,她觉得比以往的二十几年都累。
她想休息,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休息。
她的父母都在担心,文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可是他们帮不上忙,文珠是伤心!
好在这个时候费烈回来。
费烈是在一接到文珠母亲电话就赶着来,连行李都没打开,听文珠母亲焦急的语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天,他才离开两星期啊!
原来文珠在卧室里喝酒。
她一直是喝酒的,以前只是少量的,有节制的,今天却不同,她已喝得半醉。
文珠费烈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是你!文珠用醉眼望他。你一个人?
当然是一个人费烈停住了。可怜的文珠,难道她希望他能为她带回斯年。妳怎么喝这么多酒?妳已经醉了,知道吗?
不喝酒,我做什么?文珠望着他。
任何事都可以!喝酒对妳没有好处!费烈说。
我不要好处!文珠摇晃一下。喝酒快乐!
文珠费烈叹息。
斯年看见她这种情形,会如何?内疚?
不要劝我最好陪我喝!文珠说。
文珠,妳这样子斯年会不安的!他终于说。
我做任何事和斯年有什么关系?他不安什么?文珠强硬地扬一扬头,她骄傲。
文珠,不要任性!他温和的责备。
为什么喝一点酒你们就大惊小怪呢?文珠生气了。你们有什么理由限制我快乐?
费烈不出声,只是望着她。
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文珠把酒杯用力摔碎在墙角。
不要这样,文珠费烈轻轻拍拍她。
妳在折磨自己,知道吗?
文珠呆怔一下,眼泪汩汩地往下流,她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伤心了。
文珠费烈同情地拥住她,让她哭一阵也许会舒服一点,他却不知道,文珠已哭过无数次。
伤心一阵,流泪一阵,她果然安静下来。
费烈,我控制不住,真对不起!她的理智,她的冷静回来了吧?
费烈微笑摇头,无言地安慰她。
我又蠢又傻,是不是?她问。
有什么傻不傻呢?妳好真!他说。
安慰我?讨我喜欢?她笑了。
我是这样的人吗?他放开她。
她望着他一阵,突然问。
见到蕙心吗?
没有!我们都忙,只通了电话!他摇头。
他呢?我是说斯年!她再问。
也没有!虽然他去时我已从芝加哥飞去纽约,然而纽约不是香港,我没有见到他!费烈笑。
你原是知他要去的?她问。
猜的!我了解斯年个性!他说:而且蕙心在电话里告诉我斯年到了!
他们在一起?文珠问。问完又觉得这句话太蠢,斯年根本是去找蕙心的。我是说他们在一家酒店?
是!联合国酒店,因为位置好,服务周到,有取华尔道夫酒店而代之的味道!费烈说。
我还是喜欢华尔道夫!文珠说。
妳实在固执!他笑。
华尔道夫酒店是她和斯年同游纽约所居停之地。
你今天才发现我固执?她问。
说实话,文珠,在这一方面我并不真正了解妳!他真心说:我相信连斯年也不了解!
是我太笨,往日表现出来的不是真我!她说。
也不是!可能是外型给人的错觉!他想一想。富有、美丽、任性,原该是三位一体的!
是我的不幸?她笑。
真难听,不幸!费烈拍拍她。我们出去逛一逛,如何?我开车!
你从纽约回来,十七小时的飞机河还没游够?她问。
惯了,就算不得什么!他淡淡的。
费烈他们可说过什么?她问得犹豫。
他们当然,电话里面没有表情,只有声音,他开玩笑。蕙心说她很好,很忙,受训的课程对她甚有帮助,不是以前在学校能学到的
她没说起斯年?她打断他。
有!她说斯年到了,但还没见面!他笑。
哦为什么?为什么同在一家酒店而见不到?文珠不能置信。
她太忙!他说。
可是斯年为她而去的!她叫。
傻文珠,他们一定见到的!他不住地摇头,这真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发觉蕙心对斯年不如斯年对她好!她主观的。她难道已忘了为斯年伤心的事?
斯年不抱怨就行了!他说。
你知道吗?蕙心临走前,接受了斯年送的钻戒,那钻戒是斯年母亲给的!文珠说。
很好,值得恭喜他们!费烈偷偷注意文珠神色。
可是蕙心说回来要还给他的,她又说:他们俩真是怪人怪事!令人难懂!
他们俩的事,不必我们外人去懂!他说。
可是她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妳没有吃晚餐,是不是?我陪妳去吃一点!他说:不许再任性了!
她歪着头想一想。
我想去吃大排档!她说。
不好吧!妳喝了酒我怕碰到惹是生非的人,停一停,又说:明天我们去!
但是,我不想在家吃东西!她说。
行!我们找家妳喜欢的餐厅!他说:我到外面去等妳换衣服!
五分钟!她跳起来。
费烈悄悄地透一口气,走出文珠卧室。
文珠的五分钟其实已是二十分钟之后了。她换了衣服化了淡妆,头发也束成马尾,十分清爽的样子。
走吧!她似乎心情开朗了。今天我算最快的了!
当然,因为我不是妳男朋友!他打趣。
男朋友。她耸耸肩,自嘲地说:有过吗?
不要这样,文珠!他温和地拍拍她。女孩子不要太尖锐,男孩子会怕的!
我太尖锐?她反问。
妳很霸道!他说真话。
嗯从现在开始,变得温和些,柔弱些,或者可以找到个男朋友!她笑。
很悲惨似的!他说。
斯年其实也很惨!她思索着笑。一定被我弄得啼笑皆非!
他不会怪妳的!他说。
我知道,斯年是好人,很善良,只是不幸遇到我这霸道又不讲理的人!她笑着上车。
妳以后对他们好点不就行了!他开车。
以后那需要我对他好?有蕙心就行了!她说。
他们怕也需要朋友的!他摇头。我很高兴妳对蕙心没有成见!
不要把我看成那么小家气的人!她抗议。
说实话,前一阵子我担心过!他看她。
知道吗?斯年走时我去机场没碰到他,他却安排陈家瑞等我,他很细心!文珠说。
要补偿心中内疚!他大笑。
说这样的话真可恶!她打他一下。斯年回来我会告诉他,看他怎么骂你!
男人还有跟男人吵架吗?他摇摇头。
斯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心中永远还是以斯年为中心。
我说过没有直接和他通过话,想来他不可能那么快回来!他说。
他说一个月或更久些!她想一想。蕙心比他公司更重要!
公司是已稳定了的,他离开一阵也不会出毛病,蕙心还待努力!他笑。
国父遗嘱上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文珠乐得哈哈笑。
费烈望着她一阵,好真诚的说:文珠,我希望妳一直是这种开朗、轻松的心情!停一停,又说:这样大家心里都舒服些!
我尽力!她说实话。只是有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我会做错事,我会把场面弄得很糟,费烈,你要帮我!
我当然帮妳!他拍拍她。如果妳愿意,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去欧洲玩玩,好不?
你能有空?她问。
我可以安排,不成问题!他点头。我有几个朋友一直嚷着叫我带队去,说我对欧洲熟,我想如果妳也去,倒是可以考虑!
文珠一想,她不是笨人。
费烈,你可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她问。
也不一定是男朋友,他脸红了。多认识些人对妳没有害处,是不是?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去欧洲!她拍拍手。可是你不能把我们当鸭子般的赶哦!那种骗人的什么旅行团我是绝不参加的!
小姐,我们自己组团,我领队,他提高了声音。坐头等位的飞机,住真正一流酒店,沿途的行程由我计划,由妳批准,这总行了吧?
哎我忘了,霸道的老毛病又来了!她打打头,说:行程由你的朋友们决定吧!我只随行!
立刻又变得这么谦虚了!他笑。现在开始,我们四只眼睛一起找车位,不要说话!
算了吧!找什么车位,随便泊在路边好了,罚就由他们去罚,付钱就是!她说。
文珠,这个态度要不得!他不同意。妳的任性令妳不想奉公守法了!
这与任性无关,也不是我不想奉公守法,文珠没好气的。你试着找车位吧!我担保你找到午夜十二点也没有希望,这是什么地区?铜锣湾啊!
总要试试!他是择善固执。
她耸耸肩,由得他去试。
他们在食街附近转了六个圈,到第七次转回来时,终于找到一个车位。
皇天不负苦心人,是不?他笑了。
文珠呆一下,这话是不是也鼓励了她?皇天不负苦心人?
费烈和文珠已积极地筹备去欧洲,尤其文珠,又不是第一次去,她却兴奋得像孩子。
他们自己组团,一切又要最好的,香港地方,有钱就凡事好办,上天下地都比别人容易。
日子已定,他们都在预备出发了。
就在这个时候,费烈在文华酒店二楼的餐厅意外地碰到了斯年。
斯年?是斯年吗?他不是该在纽约?该陪着蕙心?怎么竟不声不响悄悄的回来了呢?
斯年独自一个人在用膳,沉默而漠然,完全不是平日的他。
斯年?费烈不能置信的招呼。怎么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以为
坐!斯年指指椅子,打断他的话。一个人?
一个人进膳比较享受!费烈坐下来。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我在忙!斯年不置可否。离开了一阵,想不到公司堆了那么多事在等我。
蕙心好吗?费烈问。
好,很好!斯年说。
不是说要在那边住一个月的?费烈打量着斯年,心中充满了好奇。
很多事是不能计划的,该听天由命!斯年笑。
怎么回事?费烈不解。
斯年只摇头,很淡漠。
文珠还不知道我回来,请暂时不要告诉她!他想起什么似的。
好,我明白!费烈是善体人意的。好在我没约她一起,否则岂不撞个正着?
她不大来文华的,我知道!斯年笑。我们那三人公司的事如何了?
等你回来进行啊!费烈不认真的。
以后我要全心全意做生意,斯年不像开玩笑。男人还是该以事业为重!
不像你的口气啊!费烈笑。
你会是看不出来吗?斯年自嘲地说:我从纽约失意而回,大受刺激!
很好的笑话!费烈不信。很幽默!
事实如此!我去了十天,只见到她三次,每次都不超过一小时!斯年说。
蕙心受训,原是比较忙!费烈说。
晚上也受训?又不是考状元!斯年冷笑。
不要这样,斯年,费烈摇摇头,他总是好心的婉转相劝。蕙心是做任何事都完全投入的女孩子,那么老远跑去受训,当然是全力以赴!
她该知道我这么老远巴巴的赶去是为什么!斯年十分不满。
为什么不能谅解呢?我倒觉得如果一见你赶去,就立刻陪着你的就不是蕙心了!费烈说。
斯年沉默一阵,脸色好转一些。
大概人在孤单中很会钻牛角尖吧!他说:我每天困在酒店,到那儿都没心思,苦苦的等到晚上,结果她总是没空我一气就回来了!
不告而别?费烈笑。
斯年耸耸肩又点点头。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冲动,费烈笑。斯年,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蕙心完全改变了你!
有什么办法?斯年说:爱情!
斯年,你猜蕙心发现你走了会怎样?费烈问。
不会怎样,她没有心情注意我,斯年的不满又来了。公司给她好重的压力,上午受训,下午实习,她们公司真是收买人命!
你明知她压力大,为什么不能谅解?费烈摇头。
我哎,我钻了牛角尖!斯年叹息。
费烈望着他,好一阵子。
你还要预备再去吗?他了解的问。
总得过几天吧!斯年说:处理了公司的事,而且十七小时的飞机你以为好挨?
说起坐飞机文珠和我还有几个朋友要去欧洲,我们已预备好一切了!费烈说。
什么时候?斯年问。
三天之后,或者你想不想哦!看我在做什么,你当然不会去!费烈笑了。
也说不定!我需要散散心!斯年说:欧洲很好,我跟你们去几处,然后转飞纽约了!
真要一起去?费烈很开心。
除了爱情,我也要朋友。斯年放下了刀叉。费烈,今夜我给你回音!
不过算了,你还是别跟去吧。费烈矛盾地说:文珠那个人怕她又生幻想!
哦你们去欧洲有目的?斯年呆怔一下。
看看我那几个朋友能否和文珠合得来,她的精神总要另找寄托!费烈说。
你实在是个好朋友!斯年由衷的。
我希望你们都幸福!费烈开始进餐。
斯年拍拍费烈的手,说:谢谢,我先走了,公司有事等我
话还没说完,侍者领班走过来。
傅先生,你的电话!
斯年耸耸肩,说:追来这儿,看我的好秘书!
匆忙过去接电话,只有秘书知道他在这儿。
傅斯年,那一位?他拿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轮快速而遥远的英文,他呆怔一下,本能地说:我是,我就是傅斯年
请讲话!那个说快速英文的女人声消失了。
喂,是你吗?斯年?换了另一个女人,是蕙心?哦,蕙心。
蕙心?是妳吗?斯年的心一下子热起来。妳在纽约?妳那边天!半夜十二点钟了,妳工作那么重,怎么还不休息?
我刚刚看完今天受训的资料!蕙心的声音遥远却真实。斯年,你怎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我
你可是怪我没时间陪你?蕙心声音并没夸张的感情,却是十分动人。斯年,你生气了?
不我公司有点急事!斯年深吸一口气,心中充满乱七八糟的情绪,蕙心的电话令他惭愧又后悔,他怎能这么小家子气?反正我只回来几天,所以就不通知妳,免得打扰,我我怎么会生气,怎会怪妳呢?
是我小心眼儿!蕙心似乎在笑。来到纽约,又忙又累,精神压力又重,我想我是变了!
斯年想说说不定呢?可是忍住了。他温柔地说。安心受训,我办完事就来陪妳!
如果忙就不必来,我们通电话好了,她倒是体贴的。反正,来了我还是这么不要命的忙,也没时间陪你。斯年,你是谅解的,是吗?
是,是,当然!斯年吸一口气,我会来,蕙心,我会再来,大概三天之后!
斯年她的声音有一丝似真似幻的哭意。你知道过去的十天,虽然我没时间陪你,我们连见面的机会也少,可是每一次想到你也在纽约,就住在同一酒店,我就很开心,很平静,斯年我好傻,是不是?来到这又陌生又忙碌的地方,我真是变了!
蕙心斯年心中流过万般柔情,感动得恨不得立刻就飞去蕙心的身边。
那些是蕙心说的吗?他简直是不敢相信,她那么坚强、独立的女孩子,会因为他的同在纽约而平静?开心?蕙心,蕙心,他实在是误会她了!
我在这儿认识很多人,外国人,中国人,男的,女的,他们也对我很好,可是感觉上,他们不是朋友,尤其不是心灵能沟通的朋友!她又说:我知道我变软弱了,可是斯年,当我发觉你已离开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真的!
蕙心我立刻就来!他激动的。
不,不要立刻来!她似乎在笑了。这是一个训练自己感情上更坚强的机会!
我喜欢妳像现在,我不要妳感情更坚强!蕙心,妳现在给我的印象是更真实的女人!
我本来就是真实的女人!她笑了。你是一个人进膳吗?或是有朋友?
和费烈一起,他和文珠和几个朋友就去欧洲旅行!斯年说。
真好!能去旅行真好!她似乎在叹息。我现在被资料、工作压死了!
蕙心真是完全变了,是异国的孤寂?她一向只要工作、事业的!
放开工作吧!三天之后我来陪妳旅行,我们结婚!斯年是太冲动了吧,结婚?
电话里有一阵沉默,蕙心被吓坏了?
我很喜欢听你这么说,她的回答婉转而充满感情。但不是现在!
蕙心,妳总有一天答应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斯年忍不住叫。
是她的声音,真真实实,肯肯定定的声音,她说是。斯年,如果到我要结婚的那一天,如果你还在身边,我的新郎一定是你!
蕙心妳没有骗我?他忘情的大叫,引来许多视线,这儿毕竟是文华,他又压低了声音。妳没有骗我?
骗你岂不是在骗自己?她说得多好!斯年,我始终是这句话,你是我认识的所有男人中最好的一个,也是唯一令我心动的!
蕙心,蕙心他激动得说不出话。
不谈了,我要休息,她温柔地说:打这电话是令我自己安心,你没有生我的气!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三天后,蕙心,妳等我!斯年喘息着。
好!其实我在这边拼命学习、工作,只不过想缩短受训时间,早些回香港!她说:我想念你,斯年!
蕙心,蕙心我
再见!下次你来,我要陪你!她说:再见!
电话挂断了,斯年还站在那回不了神,直到诧异的费烈走来。他问。谁的电话?你怎么了?
我被快乐、幸福淹死了,斯年笑。蕙心的电话,三天之后我再去纽约,她等我!
被一个出色的女孩所等、所期待,的确是幸福,快乐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