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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人间有情 嚴沁 10533 2023-02-04
丹薇刚开完会,她不想再折回公司,于是在车上打电话给秘书吩咐一切。 她有点累,提早回家吧。 最大的理由是: 英健要回来。 刚才她在会议上舌战群雄,软硬兼施。 刚柔并济的终于得到了最后胜利。 她是有点累,体力和精神上,这么多年都如此。 她依然美丽年轻,看来最多三十出头,那么有光芒有内涵的女人是极少见的。她有事业女性的强悍,也有只对着英健的妩媚温柔。 她是奇怪的,也是罕见品种。 在外面,在商宴场合她是玲珑八面的,在家中,她只是蜷伏在沙发上的一只猫。 明知她和英健的关系,许多出色出众的男人还是前仆后继的围在她四周,她从不假以辞色。但男人还是对她趋之若鹜。 司机把她送到浅水湾的独立花园洋房里,这就是她与英健的窝。

她总爱说窝,她从不说这儿是家。 家里是一尘不染的。 而且,这个窝里是纯东方味道的布置。 并非一定是中国,该是集东方之大成。看那在拍卖会里买回来的日本古琴,那泰国巨象上托着的古董大钟,还有许许多多都是市场难见的古董古物,全是她一手搜集的。 她有极重又独特的品味。当然,对女人来说,品味几乎和美貌同样重要。 这是丹薇和英健窝的一楼。 二楼却是西式的。 这也许就是丹薇的矛盾。 她常觉自己心中有两个意念,一会儿正一会儿反,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有时她对英健说:是不是我心中有个天使而另一个是魔鬼?英健总是拥着她笑,在我眼里妳只是丹薇。 是,她是丹薇,独一无二的夏丹薇。 二楼是寝室、工作室、书房和起坐间,丹薇的布置决不豪华,而是舒适无比。只要看见她那不知从哪儿收集回来像一朵朵云般的沙发,谁都有忍不住坐下的冲动。

她很会安排生活,也享受生活。 作为一个女人,她是成功的。在别人眼里,她的幸福已满溢,里里外外家庭事业同样成功,比她应得的还多。 她不是英健的正式夫人,然羡慕她的可比羡慕淑贤那里的多得多。 她有个管家阿德,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独身女人,平庸的外貌,平庸的一切有时想想,上帝是否某些时候也会不公平? 阿德待丹薇洗完澡,换了便装,冲去脂粉之后,细声对她说今夜的菜式。 丹薇指指身边的大沙发。 坐啊!阿德。这么多年了,妳始终不肯在我身边坐,我并不喜欢这样的阶级观念,尤其是我和妳。 阿德只是微笑,并不肯坐。 洗去脸上脂粉的丹薇皮虏依然一等一,明净、透明,虽然四十岁的女人不会有十八岁女孩皮肤的弹性,她得天独厚,依然极好。

看样子妳今天很累。阿德说。 身心俱疲。丹薇摇头,眼中却有满意的神采,满足于自己事业上的成功。不过我喜欢这样,我不能只留在家里。 英少爷喜欢妳留在家里。阿德望着她。 他只是孩子气。丹薇绝对了解。留在家里我就不是夏丹薇了。 妳根本是夏丹薇,从小到大都是,不需要再证明什么。 不丹薇的视线从窗口飘出去,飘得好远,好远。妳不懂,阿德,我有我的苦衷,我有我的遗憾 遗憾,是。这个世界上,谁又能没有遗憾呢?包括看来最幸福的人。 英健回来了。回到这儿和回到淑贤那里他是完全的两个人。 丹薇他深情的拥抱她,轻吻她,又深深的审视她。嗯,还好,神采焕发。 真是神奇,刚才她脸上那种疲倦,随着英健的回来而消失。

或者,这就是爱情。 下午打了四个电话都找不到妳,他们說妳出去开会。英健和她并肩坐着。 的确是一对璧人。 是。我赢了。她扬一扬头,带着浓浓女人味的妩媚。 妳总是赢了,妳是夏丹薇。 我也想尝尝输的滋味。她忽然说:当赢变成习惯之后,输,竟是我极想一试的。 妳就是这么古灵精怪。英健捏着她的手。还会有人像妳一样吗? 不知道。她摇头。我的工作范围大,我的生活圈子小,我只有你。 英健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在我心里只有妳,虽然有些不是在我控制得到的地方,我做不到。他说。 别说这些。她笑起来。健,你该带淑贤和孩子们去旅行。 正要告诉妳,星期天一早去,星期二中午回,不会耽误我们的时间。

你可以多玩几天,不要这么孩子气。她说,非常认真温柔的声音。我永远在这儿,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不够,不够,我们加起来总共不过半辈子,时间不够,我不想耽误。他叫。 真的。四十五岁的男人还像丹薇说的,他还有孩子气。 其实,爱运动的他看来顶多三十五岁,是城中女性最倾慕的对象,英俊、富有、正派、努力工作。 不跟你争,总是你做什么我都同意。她吸一口气。 我做什么妳都同意。他心情极好。我再认识一个女孩子? 好啊!她还是那么温柔平静。能够入你法眼的女人我也想欣赏一下。 哪儿能找到第二个夏丹薇呢?他有感而发。拥有妳今生我已满足。 丹薇微笑的凝望他,两人深浓的情意就在互相的视线交接处漾开了。

那样情深义重的一对。 在新的公寓房子里,至柔在厨房里为自己做晚膳。 虽然从小在外国长大,在食物方面,她倒是完全的中国化。 她煮了一点榨菜肉丝蛋花汤,蒸一条鱼,还炒了一碟青菜,非常能干。 在她精致的脸上,永远是一抹淡淡的神情,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令她情绪激动。 坐在厨房的小餐桌,她慢慢享受着。 这是一幢相当不错的公寓,公司为她租的,叫御花园。三千呎左右吧?全是公司里的人为她布置的,她没费一分心思。 她不介意这些,只要能住就行了。 其实公司请的设计师是弄得不错的,英氏毕竟是跨国大公司,很替这些高级职员设想。只是,一个人住在里面,冷清了些。 不过冷清是至柔的习惯,从小到大她总是一个人。

只有学校放假时,她才能回到纽约长岛罗伯伯的家中。 罗伯伯罗启廉也是一个人住,他是个成功的律师,专替纽约华尔街的人打商业官司,每仗必胜。但他独身。 每个人都有缺憾的吧? 拿到MBA后至柔其实想留在纽约工作的,毕竟那是她生长、熟悉的地方。她这哈佛出来的人才,还没毕业已大把公司争着抢。可是她却来了陌生的香港。 不是罗启廉的主意,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 她来必然有她的原因。于是,拿了罗启廉的介绍信,她来到了陌生的香港,投入了英氏集团公司。 英氏,英健,这必然是家族公司了,子承父业的那种。 初时至柔并不以为然,家族公司必然会是皇亲国戚,必然关系复杂。可是做了一个月,事业出乎她意料之外。

英氏比她想像中大得多,健全得多,也没见到什么讨厌嘴脸。那个子承父业的英健还相当能干,她改观了。 她的位置是很高的,直接向英健负责,与她同一阶层的人全超过或接近四十岁,只有她最年轻,才二十二。 开头有些人是有些低估她,然谁都知道她是老太爷御笔亲点的人物。然一个月后,谁也不敢小觑她了。 她有能力,有冲劲,有脑而且勤力。 今朝在会议上英健就大大的赞了她一次。 英健。她摇摇头,露出个特别的微笑。 来了香港个多月,什么问题都没有,唯一难解的是寂寞。 她的同学、朋友全在美国,在这儿只有她孤家寡人,实在难受。想看部电影,连找个伴儿都难。 四堵漂亮的墙快令她有反感了。 电话铃响了,她极感意外。

在此地,没有人给她电话。除非非是她监护人罗启廉的长途电话。 哈啰 至柔?急速的美式英语。我来了,我。罗维刚。 你。至柔吸一口气。是罗启廉的姪儿,那个总缠着她的男孩。你在哪里? 和妳站在同一块土地上,呼吸着同样空气。我刚到,住在酒店。 度假? 不,我调来工作。维刚在大通银行工作,管财务的。目的是陪妳。 至柔笑了。陪?是,也好,青梅竹马的玩伴,唯一的小朋友。很好,欢迎。 很好?欢迎?一点也不热烈。维刚叫。 要怎么热烈,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维刚在电话里沉默一下。 什么时候才能被妳接受?听听电话里没反应,立刻改口。什么时候我可以見妳。 明天。明天午餐。至柔说。说得并不温柔。 至柔把维刚带到文华牛排馆。

我想吃中餐。维刚低声说。 吃中餐的地方太挤,我不熟。至柔解释。她一直当维刚兄弟般。你忍耐。 两个人对坐着,维刚紧紧的盯着她看。 相看两不厌。维刚有不错的中文底子。 只是从小在外国他习惯以英语与至柔讲话。 是你说的不是我。至柔被逗笑了。 妳讨厌我,我也英俊有型啊。他是在开玩笑。这个金融专才,在华尔街也相当出名。 想吃什么,快说。我只有一小时。至柔不理会他。 那么刻薄的老板。 我是自律。至柔说:我不想任何人有任何机会攻击我。 妳在英氏被攻击? 没有。别把我们公司说得那样可怕。实际上是间好公司。 我也转过来做。维刚对着至柔,就像孩子时代般的孩子气。 兄弟,请快选食物。她拍拍桌子。 别叫兄弟,叫得一点希望都没有。维刚盯着她,半认真的。 事实上维刚极喜欢至柔,对着她那张精致美丽的脸,他真的就满足了,从小到大都如此。可是至柔总对他兄弟般的淡。 这种事他也知道是无可奈何的。 两人进餐,气氛是愉快的,就像家中兄弟姐妹一起,有家庭乐。 他们到两点半才步出文华。 走廊上,至柔看见了英健和他身边美丽出色、韵味十足的女人。 啊,李至柔。英健也看到了她,他看维刚一眼。也在文华午餐。 至柔淡淡的笑,被他身边的美妇吸引得目不转睛。 那美妇人绝不浓艳,而美在神态韵味。 我为妳们介绍。英健看丹薇一眼。夏丹薇小姐,李至柔,我请的市场总监,这位是 我是罗维刚。维刚大方的自我介绍。至柔口中的兄弟。 英健十分欣赏的望着这个年轻人。 听你的口音,美国来的?他问。 维刚点头。两个男人寒暄起来。 至柔虽心中十分欣赏丹薇,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妳好。她向丹薇伸过右手。 丹薇也凝望着她。很奇怪的感觉,丹薇觉得这个年轻叫至柔的女孩给她好大的压力。至柔清清秀秀,刚健婀娜,还有眉宇间的那种傲气都给她压力。 但无论如何,难得的出众女孩。 她没有出声,只轻轻和至柔握握手。 我们各自上班了。英健说:要我送妳回办公室吗? 两步就到了,再见。丹薇转身先走。 英健的视线目送着她消失,谁都看得出他的一往情深。 我也得走了。维刚说:刚开始上班,别给人留下坏印象。 剩下英健和至柔,很自然的走在一起。 维刚是妳男朋友?英健觉得找不出话题。他和至柔之间除了公事,一切陌生。 是兄弟。她淡淡的说:他是我监护人的姪儿,大通银行的精英份子。 监护人,很特别,很神秘似的。他随口说。并没有探秘的意思。 并不神秘和特别。她一点也不在意。我自小失去父母,是监护人养大。 哦哦英健意外的望她两眼。那张精致的小脸儿上没有柔却有刚。对不起,我无意提起 伤心事?不,并不伤心。至柔神色不变。我对父母毫无印象,也不知道他们的事,我是独立的一个人。 英健再望她一眼。 妳不问妳的监护人?妳对父母的事不好奇?他忍不住。 世界上并没有那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她笑起来,留下一笔遗产给我,由监护人养大,就是如此。 英健沉默了,他是否说了过多的话? 我是个实在的人,不多幻想。至柔的声音又响起来。否则我会念文科。 哦哦英健仿佛有点招架不住。 你的女伴真是极难得一见的美女,真心话。至柔已走进公司大门。 英健看着她苗条爽朗、英气勃勃的背影,忍不住失声笑出。 为什么有意无意间,他都觉察到这个女孩身上发出的压力? 虽然,他知道这压力并非她刻意造成。 奇特的女孩子。 是。至柔是奇特别。 星期天,至柔独自驾了车到一条叫吐露港的陌生地方,因为她看见报纸上有个专栏说,吐露港是香港最美的公路,有点像美国。 她就这么去了,单独一人。 那个专栏大约是个女作家写的,把吐露港公路形容得好美、好有感情。路也有感情?她可要去看看。 专拦里还说,吐露港公路有一小段单车径,可以沿着海边骑单车。 骑单车,令至柔想起在美国念小学中学的情景。车行到那段叫大埔的公路上,她心中一片雀跃之情。 二十二岁的她,充满了难得的童真。 停好车,她兴致极高的租了部单车,就在沿着海的单车径上飞骑,虽是一个人,她觉得好轻松、好快乐。 沿着小径前行复前行,她发觉周围骑车的人少了,消失了。怎么?她走错了路。 四周张望一下,她看见一处大门,写着中文大学四个字。 中文大学?但是什么地方?她对香港的道路可是陌生得紧。 当然她并不害怕,她是独立惯了的女性。正在犹豫是否该转头,迎面一辆和她差不多的单车驶来,是个男孩子。 远看是个男孩子,近看,并不太年轻,大概有三十岁左右。阳光下,那张看来十分有性格的脸上显得阴冷。 那男孩子也看见了她,眼中光芒闪了闪,大概是意外吧? 至柔停下来,微笑着对他点点头。我迷了路,从单车径来。她叫。 男孩子也停下来。哇!双脚着地后才知道他真高,起码六呎二吋。 迷路?他有丝看来像不屑的笑意。虽然如此,他竟是个很好看的男人,白衬衫、洗白的牛仔裤被人穿得一场糊涂的今日,他竟穿得那么有味道。单车径? 是。她皱眉。 他仿佛不相信她。 妳是这儿的?他指指中文大学。 不。我来参观吐露港公路,我的车停在单车径那儿,我迷了路,不知道将怎么回去。 那男人当然,他不再是孩子,是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 妳来参观吐露港公路? 是。我在一份报纸上看一位女作家写的。至柔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有耐性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说这么多话。她说吐露港公路有情。 那男人像是在忍住大笑。 别玩了。妳转回头,转左再转右,就会回到公路上。他冷淡的。就是妳說有情的那条路。说完,头也不回的骑车飞驶而去。 至柔耸耸肩,照那男人的方向骑去。 她不知道那男人误会了什么,那没关系,大海中的两个小水泡,谁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误会不误会,一点关系也没有。当回到单车径上,她又开心起来。 难得一天自由自在愉快的假期,没有任何事可以打扰她,何况一个陌生男人。 不过那男人有对很好看的眼睛。 驾车回家,累得半死。维刚坐在她公寓外的后楼梯上等她。 妳到哪里去了?维刚看来比她还累。我等了五小时,妳可真忍心。 你并没有说过要来。她开门。 在此地只有我与妳,怎能不相依为命?放假当然来妳家。 我骑单车去了。 我饿得要死,有什么吃的?维刚立即钻进厨房。 有红烧狮子头,昨夜做的,我替你热。至柔衣服也不换就去做了。 他们的相处就像一家人,怎能激起爱情火花呢? 可怜的维刚。 至柔,下星期四晚上有个晚会,妳陪我去。维刚喂饱了肚子。 不应酬。 不是妳讨厌的那种,听说是城中精英。 哪一界的精英?至柔反问。有许多界的精英,尤其名气界的,不适宜你我参加。 不,是商界,放心,还有学术界。 一定要我陪?她看他。你最好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多认识些精英女孩子。 没有人比妳更精英。 不要再提我。柔能克刚,自小你就知道我们是兄妹,否则一辈子难翻身。她半开玩笑。 妳真还坚持己见? 目前这样不好吗?她正色。维刚,我不是你要的女孩,多给自己点机会。 但下星期陪我去?他望着她,直到她笑。 虽然维刚把晚会说得很好,在至柔眼中却仍不如意。她很静,几乎是一句话也不说。 维刚却是很起劲,尤其是他碰到从美国来的几个朋友之后,更是兴高采烈。 至柔独自对着一杯琴汤尼坐着,那神色永远淡然的脸上波纹不生。 不少男士在打量她,毕竟,城中像她那般出色又陌生的女性不多,许多人都在打听她,甚至跟她寒暄闲聊,却被她冷淡的打发了。 她不想浪费唇舌在那些男人身上。 维刚交际了一轮转回来,不以为然的对她说: 妳的态度不对,既然要在此地发展,就应该先打好人际关系。 和那些人?至柔不屑的笑。 别以貌取人,真的不乏城中精英。 或者精英两个字在各人心目中的标准不同。她说。 妳真固执,一定后悔。 后悔什么?至柔站起来。 她身上只不过简单的一套唐娜凯伦的普通套装,已潇潇洒洒的把好多七彩艳女比了下去。 去哪儿?维刚眼下去。 去你进不去的地方。她笑。 在这种场合,她的清和刚并不太显眼,七彩艳丽毕竟还是能耀人眼目的。 她去洗手间转个圈出来,不想立刻再进场,在那著名的白云石楼梯边犹豫一阵,她是可以立刻独自回家的,她不必担心维刚找不到酒店。 有人在一边打量她,又是那些无聊男人? 别人望她,她必回报以漠然眼色。当她回望过去,一个高高的人影,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是妳吗?那男人慢慢走过来。很有性格加一张好看的脸,带着丝意外。 是我吗?至柔指着自己,脑子里飞快在转。你见过我? 是了。那好看的男人轻轻的挥一挥右手。是妳,那个迷路的女孩。 啊!至柔想起了。是你。 那个不以为然的男孩子。 妳怎么会来?他还有不信的眼光。 为什么我不能来?我不能是城中精英?她反问。 不。我以为妳是学校的学生。 中文大学?我像吗?她看看自己。我是想过来此地教书,我已过了做大学生的年龄。 那男人一直目不转睛的凝视她,仿佛在研究什么。 那天妳只穿一套运动衫,和今天不同。他说。 你呢?她居然觉得开始有一点兴趣了。 我?每次都抱着一丝希望来,希望这次不那么闷,但每次失望。 所以不愿进去? 妳不是也赖在这儿?他说。 这不是我的场合。她叹一口气。来此地后,从来没有碰到一次我的场合。 妳的场合?那是什么?他居然也有兴趣。 很难具体说出来。她摇摇头。我宁愿找一家宁静的地方喝杯咖啡。 那还不走?他居然这么说。 至柔眼中的瞳孔慢慢收缩、变小,她是在考虑,也在打量眼前的男人。 但没什么结果,却也不抗拒。 她随他走下白云石楼梯,走出大门。 很远的地方?她忍不住问。 咖啡是没有了,可愿在这大厦后面的临海道上散散步?他径自往前走。 他的腿真长,每一步都跨得好大。 她也极合拍,修长的身形紧随在他身边。 你对此地很熟。她问。 我生长的地方。倚着栏杆,他望着海那边。妳呢? 我说过陌生。我才来不到两个月。 工作? 是。 哈佛的。他突然说。 她很意外,没想到他这么说。 我脸上没有写字。 妳有那种味道。傲得有道理、有分寸。 你去过哈佛? 他没有出声。 可以知道你是哪一界的精英吗?她半开玩笑。今夜尽是城中精英,他们这么说的。 教书界。他有点不屑。他总有这类似的神情。中文大学。 所以以为我是你的学生。 什么是精英?他似自语,又似问她。 别问我,我也是才听见这名词。她耸耸肩。中文是很深奥的,往往绕着弯子骂人。 我还听说过青年才俊,似乎遍地都是。 他们对望一眼,都笑起来。陌生的感觉一扫而去,很自然就变得融洽了。 一个人来吗? 我总是一个人。 独自一人另有风味。 他看她,似乎在问:妳也是?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好。 对。至少独立。他拍拍栏捍。妳的独立味道很强,有那种女强人的影子。 事实是我是,而且要做得更好。 他不置可否的望着她很久。 做得更好之后又如何?做得更好?然后呢?永远不会有个终止的。 我没想过这些,我才开始。 当然,妳年轻。他有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也并不老。她也迎望着他。你对我总不以为然。 那天在中大门外见到妳,我只是想,这个女学生长得真高。他忽然把话题扯远了。没想过还能碰到妳。 她不想这么无聊的说:我也没想过。但事实上他们之间是这么陌生,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她也不想回到酒会里。面对着这个教书界的好看男人,总比回去好,而且好得多。 我们没有话题,是不是?他有同样心理。 是。太陌生了。 0K。我们从头开始。他作了一个电影里自我介绍状。我是彼得.黄。 那么我该是玛丽.李。她笑。开始得很好,是不是?下面该如何? 他的笑容一下子从唇边敛去。 该回到会场了。他领先往前走。 他并不作状的礼貌一番,很真实。 回到会场,至柔就再没见过他了。他走了吗?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就快开始晚餐了。维刚捉住了她。妳去了哪里? 我到楼下灌了整整两杯咖啡,饱得很。至柔答。 妳永远是这样。他们都在打听妳。 我知道。生意上又多一个对手嘛。 别把自己说成铁娘子似的。维刚望着她。我知道妳有一颗柔软的心。 不但柔软,而是至柔软。她笑。下次别把我拖来这儿陪笑,我累。 陪笑。天地良心,妳今夜笑过吗? 那是你的错,明知我不适合。 太性格,太自我对妳没好处。维刚说:刚才妳老板来了,身边是另一个女人。 有什么奇怪的? 他们叫那位英夫人。维刚眨眨眼。那么,那美丽得令人透不过气的夏丹薇又是谁? 才来两星期,学会了此地人的八卦。 成功男士不易为,至少这方面我学不来。维刚又眨贬眼。我专一。 今夜你神经有问题?她瞪着他的眼睛。眨什么?贼里贼气的。 东施效颦,学不来。维刚笑了。刚才英健是这么个表情,仿佛每个女人都欣赏。 每个女人。 当然不包括妳。维刚四下张望。刚才我碰到个同学,早我六年的。 早你六年怎能认识,他毕业时你还没入校。 后来他修完博士在学校工作。他还在张望。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你不必张罗来替我介绍。至柔吃不消。晚餐之后我要立刻回家。 妳真扫兴。他说:以前在纽约妳不是这样的。 在纽约。至柔心中忽然涌上好多好多东西,一刹那间,她忽然有思家症了。纽约该是深秋了。 此地是没有秋天的啊。维刚突然叫起来。看,他在那儿,我那同学,我去叫他过来。 也不待至柔同意,他已跑过去,带回一个高高的人影。他站在她面前,两人对望着只是笑。 怎么?你们们认识?维刚不明白。 他是彼得黄,我是玛丽李。至柔开心得像孩子。 妳說什么?你们 那个高高的人儿也像染了传染般孩子气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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