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开始就不顺利。
艾薇娜下楼进早餐,却发现旅馆主人正絮絮叨叨向韦伯爵解释,马夫昨夜突然生病了。
也许他吃坏了东西,爵爷,但绝不可能是在本店吃的。店主人指天划地,本店的食物保证卫生。何况爵爷您昨晚吃了,也没有生病呀!您气色还是这么好。
我睡得很好,韦伯爵道,但是我替我的马夫感到难过。他好点了吗?还要不要多休息几天?
恐怕得如此,店主人回答,他躺在那儿直呻吟,几里外都听得见。
吃完早餐我会去看他。韦伯爵说。
是的,爵爷。
店主匆匆退下,旋即捧着薰肉、煎蛋及火腿进来。他一再保证,火腿出自全村得奖的肉猪,还夸口薰肉亦得自全郡最佳之品种。
如果马夫病得不能旅行,那又怎么办呢?店主退下后,艾薇娜问。
我会请本地医师照顾他,再留给他足够的钱让他自行回去。韦伯爵说。我们并不需要他,反正今天下午就可以到伦敦了。
艾薇娜感到一阵惊慌。
她也晓得,旅程总有结束的一天,但这一天却来得太快。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凯蕾,使她这两天得以和韦伯爵单独相处。她觉得每一天都令人着迷,每一时刻都弥足珍贵。
伦敦很大吗?她颤声问。
这得看妳从什么角度来看。袁伯爵说。有的人一生只生活在一个小圈子内,只跟他的亲友或邻居交往,对其他的人、事一概漠不关心。对这种人而言,伦敦也只不过是一个小社交圈而已。
我母亲常说,人生在此,总要设法结交各阶层的朋友,和广泛的群众接触。艾薇娜不假思索地说,却发觉韦伯爵正密切地审视着她。
这还是妳第一次提到妳的母亲。他说,告诉我,她长得像什么样子?
非常可爱。艾薇娜热烈的回答。
我相信,她是葡萄牙名门吗?
艾薇铘感到双颊火辣辣的,她低下头。
我想是吧。她含糊地说。
她实在不愿对韦伯爵扯谎。然而,时机尚未成熟前,她也不能告诉他真相。再说,她也有自己的计划虽然尚未成形,却有个腹稿在心中。
她得先到伦敦,看看未来发展如何,才能决定。在此之前,她不能,也不愿告诉他。
蓝天晴朗,万里无云,下午一定会更闷热。新换的马匹雄伟劲健,全速奔驰着。
艾薇娜突然感觉一阵欢乐涌在心头。她渴望用手搂住韦伯爵,告诉他自己多么快乐。
她深爱着他,而他却以为自己是个小孩。这种情势,使她无法适切地表达自己。
一路行来,很少碰到其他的车。有一两辆车经过,也只不过是驿车或载满茅草的农车。
这条路真是冷僻。韦伯爵批评。不过,等王子把这条路打通到柏莱顿,情形就又不同了,到时恐怕会挤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他们停在一间可爱的乡间小旅舍进午餐,换了马匹,重新上路。艾薇娜从未见过韦伯爵这么神采飞扬,她心如刀割地想,一定是因为快到伦敦的缘故。
韦伯爵丝毫没注意到她的沉默。艾薇娜心境低落到极点,火辣的阳光窒息了她,使她对韦伯爵兴高采烈的讲述,提不起任何兴致。
我们一到伦敦,我就得先向首相报到。把我俩在法军的一切见闻告诉他。韦伯爵兴致勃勃的说,首相以前就一直告诉我,拿破仑已经在闹军队荒了。我们在法军所见所闻更会证实他的想法那些老弱残兵及娃娃兵,根本不是威灵顿的敌手,我真替那些可怜人难过。
嗯。艾薇娜心不在焉地回答。
浮现在她脑海里的,不是惨白疲累的法国娃娃兵,而是韦伯爵在一群醉酒的士兵前保护她的情景:韦伯爵拉着她的手协助她上山;山上露宿时,韦伯爵的手臂环绕着她。一幕幕往事掠过她心头。在她的心里只有韦伯爵。
马车驶入森林,沿着山路蜿蜒上行,两侧桦树密布。
蓦地,一个强盗策马自树影里冲出来,挡住去路。
停交出钱来!他大喊,嗓音粗嘎难听。
韦伯爵勒住马,马车因突然勒住而震动着。
搞什么鬼!艾薇哪听到他大声咒骂。同时另一强盗亦自路旁出现,脸上蒙了一块黑布,一枝手枪正对准韦伯爵的心窝。
下车,把值钱的首饰交出来。他厉声喝道。
我为什么要照做?韦伯爵不屑地问。
如果你不想挨子弹,就得乖乖听话。
艾薇娜轻声惊呼。她听得出其中的威胁。她也晓得这些亡命之徒不会在乎多谋杀几条生命。
请你,她哀求道,请你照他们的话做。
韦伯爵放低视线看着她。
你们吓到这位女士了。他说。
如果她为自己着想,就该立刻交出她值钱的饰物。那个强盗说:现在快点!我们没时间整天和你磨菇!
原先那个强盗跃下马,朝他俩走进。他把手枪插回腰带,艾薇娜不觉略松了口气。
他的马显然早就习惯这种场面,悠闲地踱到路旁,低头啃着青草。
韦伯爵缓缓下马。他的动作在艾薇娜眼中几乎慢得令人发疯。他迟疑了一会儿,眼光瞟向马车后座的衣箱。
艾薇娜很清楚,里而除了几件干净衬衫及领巾外,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韦伯爵却摆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一再说道:
我向你们保证,我的衣箱内什么都没有。真的。
这点很快就可以查明。那个强盗显然不相信,打开来我看。
韦伯爵极不情愿地拉下手套,笨拙地去解行李上的绳索。
他笨手笨脚,艾薇娜几乎都忍不住想上前帮忙,一心只想赶快让他们脱离目前的险境。
快点!快点!那强盗生气地说,枪管抵上韦伯爵的肋骨。
我无法解开,韦伯爵说,我的手指太僵。再说,我已经告诉过你,这衣箱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得由我来决定。强盗蛮横地说,喏,杰,你来帮这家伙解开绳子。
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韦伯爵大声抗议,是空的!你们把我的钱包拿去好了。他转身摆出要掏钱包的姿势。
把衣箱打开!那强盗不耐烦地大喝,里面一定有金子,快点,杰。
他们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解绳索。就在此时,韦伯爵一拳击在一个强盗的肚皮上,是强劲有力的一击。
另一个强盗急急转身开枪,却被韦伯爵一记劈砍,把手枪打到地上,子弹朝空射去。
然后他猛力朝那人下巴一拳挥去,他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
原先的强盗抚着肚子,痛苦地站起身,却又遭韦伯爵一击,倒向树边草丛里。电光石火之间,韦伯爵跳进马车,猛力一鞭,马车如飞驶去。
艾薇娜回首,只见一个强盗倒在马路中央,另一个倒在路旁。俩人的马则漠不关心地低头吃草,状至悠闲。艾触娜不禁松了一口气,晓得他俩已脱出险境。
噢!你真了不起︱太棒了!她屏息道,我吓坏了,深怕他们会开枪打你。
这种不愉快的事真不该让妳们小孩子碰上。
我真是吓坏了。艾薇娜又说了一遍。
她直到现在才晓得自己究竟有多害怕。她的心脏几乎快停止跳动,全身瘫软不堪。恐惧啮啃着她,使她无法遏止地颤抖着。
他他们也许会杀死你。她颤声说,仍然无法平息恐惧。
当然,不過妳早该晓得我这人很不容易被弄死。韦伯爵说。
他眼睛闪亮,嘴唇含笑,显得神采飞场。他就喜欢这种冒险与刺激。
如果他们杀死你,我也不想活了。艾薇娜结巴地说。
她这种悲剧性的声调使得童伯爵发笑,他一手控缰,一手拥住她的肩头,把她揽在身旁。
没事了,他安慰地说。
你真是神沙。她悄声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她双唇微启,眼波明亮似星光。韦伯爵望着她,不自觉地低头吻她。
他本来只预备亲亲她的脸颊,和他以前常做的一般,但不知怎的,他的嘴唇刚到她的,就被她牢牢地擒住了。
她给他的吻绝不是小孩子的亲吻,而是一个热恋中的女人对她深爱的男人所能献出最热烈的吻。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因他双唇的碰触而兴奋激动。
有一会儿,他的双唇紧紧黏附住她,突然间,他猛一仰头,脸色变得苍白,所有血色一下全都消失了。
艾薇娜可以感到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松开环住她肩膀的手,拾起手拭去迸出额头的汗珠。
我一定是疯了她听见他喃喃低语。
剩下的行程中,他俩一路沉默无声,眼光直视,不敢互望。两个人都感到莫名激动,仿佛件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最惊吓的还是艾薇娜。
她明了她背叛了自己,但韦伯爵却不明了内情,实际上,他被她激起来的热情吓呆了。
她仍能感到他覆在她唇上的火热双唇。
他的亲吻像火焰烧灼着她的全身,使她宛若置身烈焰,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与快乐。他俩沉默地驶进伦敦。那时正是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他俩迎着夕阳驶向市中心。
霎时,艾薇娜忘了自身的情感与忧烦,全神贯注在伦敦奇妙的街景。
闪闪发光的玻璃橱窗,优雅时髦的路上行人,华贵美丽的贵族马车,使得伦敦更加耀眼。然而,其中亦有沿街叫卖的小贩,运煤的车夫,低矮小店内的各种工匠,他们都辛勤地工作,赚钱养家。
路边的手摇风琴奏出清脆的乐曲,也有落魄的音乐家在街头演奏提琴,打着鼓铃,和着吆喝叫卖和车伕们的咒骂,构成伦敦独特的风格。
卖花女挽着花篮,满篮尽是鲜艳的花朵。她们美丽的头发,干净红润的肌肤,使得艾薇娜恨不得能找个地洞躲起来。相形之下,自己如此黝黑,又蓬头乱发,连衣服都那么褴褛。
我们就快到了。韦伯爵说,妳累了吗?
他的嗓音似乎恢复自然,艾薇娜也极力装出一副孩子气的样子,兴高采烈地回答:
我不累,这一切都太令人兴奋了。噢,伦敦有好多好多人哪!
太多了。韦伯爵说。以前我出城只要花十分钟,现在得花一个钟头。马匹虽露出疲态,但仍稳健的向前走。韦伯爵娴熟地驾着马车,转入柏克莱街。当车子驶进柏克莱广场时,他勒住马缰,停在一所像宫殿般的宏伟住宅前。
总算到家了!他说。我要先洗个热水澡,然后再好好吃一顿,妳呢?
这就是你家?艾薇娜问。
不错。韦伯爵答。
前门大开,阍者及仆人匆匆奔出迎接。他们身着蓝色滚金边的制服,钮扣闪闪发亮。
一位身着不同制服的人走上前来,艾薇娜猜想他大概是府里的总管,他骇异地问韦伯爵说:
爵爷,您竟然没带马伕?
那可怜的家伙病了。韦伯爵答。
我们等爵爷您回邸,足足等了两个礼拜。在艾薇娜听来,他的语气几近谴责。
我有事担搁了,辛普瑾。韦伯爵答,以后有空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需要一杯酒和一顿大餐。
他边说边牵起艾薇娜的手,带她走进屋内。
虽然我俩都够累了,受不了长篇的欢迎辞,但我还是要说:欢迎妳来!艾薇娜。
这位年轻小姐预备住下来吗,爵爷?辛普瑾在他俩身后恭谨地问。
不错,请玛太太来见我。
是的,爵爷。
韦伯爵领她进入一间大书房,里面排满了各种藏书,临窗面对着美丽的大花园。
艾薇娜从未见过如此高尚雅致的房间。晶灿的水晶吊灯,考究的家具,称美的银烛台和墙上的名画,虽然她无暇注意,却能立时感觉出这书房只有高雅两字可以形容。
谁是玛太太呀?辛普瑾退出房间后,艾薇娜悄声问道。
我的管家。韦伯爵告诉她。暂时由她来照顾妳,并且充任妳的伴妇,直到我替妳找到合适的女伴为止。
伴妇?艾薇娜惊讶地问。
她晓得这全是为了那一吻的缘故。以前他一直只把她当做小孩,从来就没有顾虑到社会礼俗等等。
不错,妳得有一位伴妇。韦伯爵锋锐地说,妳必须了解,我们的社会特别讲究这些细节。
他迈向写字台,俯视着堆积的信件,艾薇娜注意到光是请柬,就有一大束。
不必太费事就可以请到一位,韦伯爵往下说。艾薇娜感觉得出他离她越来越远了。每说一字,她俩间的距离就又拉远了些。
凯蕾小姐一定愿意帮助我们。
我确信没这个必要。艾薇娜无法控制地脱口而出。
我认为妳太不体谅凯蕾小姐的好意,他冷冷地说,她处处都在为妳着想。
艾薇娜紧紧抿住双唇,韦伯爵注视着她,突然毫无来由的大发脾气。
看在老天的份上,别再让我为难好吗?事情已经够烦了。我答应过要照顾妳,就会好好照顾妳。毛病就出在这里。在此情形之下,我应该有个太太,这么一来,什么麻烦都可以解决了。真烦!
这句话比打她一记耳光还要令艾薇娜痛苦。霍华德就说过她会成为一个累赘,现在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他俩进屋来还不到五分钟,一连串无法克服的困难就横亘在眼前。
如果她能开口,她会说得更多,但门开了,辛普瑾走进来,身后跟着手托银盘的侍仆,盘中放满各种酒类及水晶酒杯。
韦伯爵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好似有无法遏止的口渴。艾薇娜慢慢啜饮着白葡萄酒,门口出现了一位妇人,她几乎有种解脱的感觉。那妇人身着黑丝裙,头戴白色花边帽,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
您召唤我,爵爷?她说。
晚安,玛太太。袁伯爵答,我要妳帮我照顾艾薇娜。我把她从葡萄牙带回来的。她要在这儿住上一阵子,直到我找到她姊姊为止。艾薇娜小姐救过我的命,玛太太。我这次能回来完全归功于她。要不是她的话,我早就死在法国,再不然就被关在俘虏营里。
如此说来,我们大家都要感谢这位小姐。玛太太说。
跟她去,艾薇娜。我俩待会儿在晚餐桌上见。韦伯爵说。
艾猓娜渴望能奔向他,拉住他的手臂,在他和善的眼中寻求保证,以确定自己不是个累赘。但是由于一种在他俩之间新起的奇特拘束感,使得她只能对他行个屈膝礼,顺从的随玛太太离开房间。
她被领到一间卧室,里面的陈设如此奢华,她一时只能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白金色的织锦铺在巨大的床上,柔美的蛋壳蓝墙壁配着柔软的蓝地毯,那厚厚的长毛使艾薇娜有陷在其中的感觉。
窗帘则由白色和银色交织而成,再配上典雅的家具,简直就像置身宫殿。
艾薇娜的箱子被提进来,一个女仆从箱中取出艾薇娜有限的几件衣裳放进衣柜里。
如果妳觉得冷的话,我可以叫人替妳生个火,小姐。玛太太说。
不用生火,谢谢妳。艾薇娜说。
我叫女仆替妳准备好热水浴了。
艾噶娜看到白色的圆形浴缸已放在屋角,旁边是柔软的白浴巾、香皀、浴绵。
真是太好了,她说,我们一早就开始赶路,我满身都是尘土。
露丝会帮妳忙。玛太太指指那个整理衣箱的女仆,如果妳还需要别的东西,就叫露丝告诉我。
谢谢妳。艾薇娜说。
玛太太退出房间。艾薇娜望向露丝,她的脸圆胖胖地像个红苹果,只比艾薇娜稍大一点。艾薇娜取下帽子交给她,开始卸衣,突然传来敲门声。
露丝前去应门,艾薇娜听到男人的声音,然后门又关上,露丝走回艾薇娜身前。
爵爷向您致意,小姐。爵爷很抱歉今晚无法和妳晚餐。辛普瑾先生不知妳是否愿意到楼下餐室进餐,还是要叫人把晚饭开上来?
艾薇娜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强烈的失望啃啮着她。然而她又感到自己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了。
开上来好了。她终于回答,露丝走到门口传达。
艾薇娜缓缓坐到镶银的梳妆抬前,凝视着镜中的身影。
难怪他不愿和她共进晚餐,她想,这实在是不足为奇。镜中的自己显得丑陋毫无魅力,皮肤晒成深褐色,璜泥达的染发水慢慢褪色了,再加上满头满脸的尘土,整个头发称得上斑斑驳驳。
凯蕾的身影浮现在她眼前,冰肌玉肤洁白无瑕,美丽的脸庞充满诱惑,玉手纤纤魅力十足的伸向韦伯爵,仿佛无言在求他的爱宠和庇护。
露丝,我需要妳帮忙。艾薇娜突然说。
当然,小姐,妳尽管吩咐。
我需要一点柠檬、两个或三个黄瓜要一整条,如果妳能找到的话蛋清和茶花。伦敦有茶花吗?
噢!有的,小姐。玛太太那儿就有。她胃不舒服时,就用茶花泡茶。
那么,就弄一些茶花泡在滚烫的热水里。艾薇娜说。
露丝虽然被这些奇特的要求弄得一头雾水,但她有礼的不去发问,径自离开去收集材料。艾薇娜这才卸下衣服、泡入澡缸。
她用力拭擦全身,洗去头发里的尘土。露丝回房时,她又要来更多的热水,把头发再仔细的冲洗一遍,然后浸入泡着茶花的热水里。
如她所料,染发液几乎快褪尽了,发根及头发上半部完全恢复旧观,光泽美丽。
只有发稍仍带着黑色。艾薇娜要来剪刀,仔细地把它们修剪掉。
她的头发虽然短,但是鬈曲而浓密,服贴地覆在她脸颊。然而,镜中显示出其他的部份却使得艾薇娜感到强烈的失望,她难过得忍不住想哭。
她当初抹在身上的胡桃液一定早就褪光了,这一段时日以来,强烈的日晒雨淋、海风吹袭和艰苦的冒险生活,使她的皮肤变得又粗又黑。
她忆起从前的肌肤如何细嫩,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忍不住又要被这副丑模样弄哭了。
露丝总算弄懂了她的企图,开始着手帮她把蛋清、柠檬汁及黄瓜搅在一起,并且还提供了一些玛太太自己亲制的秘方。
我究竟要等到哪一天才能变白呢?艾薇娜绝望地问。
恐怕得等上一段时间,小姐。现在妳既然来到英国,就不需要带在大太阳下走动。许多小姐都带遮阳伞哩。
我从明天起也要如此。艾薇娜带着微笑说。
晚餐依时送来,虽然见不着韦伯爵使艾薇娜完全失去了胃口,她还是勉强自己吃下去。
我一定得长胖一点。她想起丰润美丽的凯蕾。
她全身涂抹着油膏,感觉疲惫不堪,以为自己准会立时进入梦乡。
但是,她却发觉自己凝神倾听,是否有韦伯爵回来的声音。
她的窗口正俯临着柏克莱广场,来去的车马辚辚清晰可闻,她不止一次从床上跃下,跑到窗前去看看是否有马车停在大门口。
韦伯爵回来时,已是子夜两点以后了。
她听到勒马立刻,跃下床,正好瞥见他走进大门。她轻轻把房门拉开一条缝,听到他正和当值的司阍道晚安。
他上楼梯的脚步颇沉重,她从门缝里瞥见他穿过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间。她想叫住他,想奔向他,伸出双臂拥住他,把自己的面颊贴他。
她爱他,甚至不惜在他面前永远装成小孩。只要他能不时像以前一样亲亲她的脸颊,或是昵爱地拥拥她,也就够了。
然而在心底她晓得,他永远也不会再这样了。
她的亲吻已彻底破坏了他所信任喜爱的小女孩形像,而目前她又无法以另一种形态出现。她躺回床上,睡意全消,瞪大眼睛盯着无边的黑暗,脑海里反覆思索,却无法找到任何适当的答案。
她一清早就起身,静静打量镜中的自己。
淡淡的曙光自窗口透进,洒在她的秀发上,显得异常美丽。皮肤虽然涂了油膏,但是功效并不大,完全没有达到她的理想。
蓦地,她打定主意,晓得该怎么办了。她不能让他见到自己目前这副模样。也许是她昨夜留在梳妆台上的钻石项链给了她灵感。
她拿起项链,凝视着母亲的小像玉靥泛红,樱唇柔软,多么美丽迷人啊!她挂上项链,迅速地穿好衣裳。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向写字抬。握着羽毛笔,她呆呆的望着信纸上的徽章发愣,半晌才提笔写道:
爵爷:
我想我知道姊姊在何处,当您阅信时,我已动身前往她处。以后我会写信告诉您详情,请您不要忘记我和我俩共渡的快乐时光。我不会有问题的,请勿替我担心。勿忘我,我将永远记得您。
艾薇娜草
她把信封妥,紧紧贴向胸口。
这是背水一搏了。愚着她女性的本能,她晓得唯有冒险一途,方有希望得到自己最渴望的人韦伯爵。
她想起凯蕾,嘴唇不由得紧紧抿起。她这一走,等于把机会拱手让给凯蕾。可是如果韦伯爵真的关心自己,他能不担忧吗?
也许凯蕾来伦教的叹愉会被他的忧心所抵消,那么他就不会有心情陪她玩。
她把信安放在写字抬上,打开房门。整楝房子静悄悄的,不远处传来役仆拉窗帘的声音。
她轻悄无声地快步走下楼梯。大厅内静无一人,只有边门传来两个仆人谈话的声音。
她试了几分钟才取下门链,轻轻转动锁匙,大门无声地开启,艾薇娜步入晨曦里。
她深深吸了口气。伦敦是个大都市,一清早就挤满了各类人群及车辆。
邮差的铃声清脆地响起,清道夫也各守岗位,希望过路的行人能体谅他们的辛劳而慷慨地赏点小费。
艾薇娜倏然一阵惊慌,有股奔回屋内的冲动。她渴望能跑到韦伯爵身边,告诉他她爱他,她没有他。失去他,她的生存就不再有意义。
一辆华贵的马车辘辘驶过她面前,立时让她联想起凯蕾。
此举是她唯一的希望了,也是公平争取韦伯爵的唯一方法了。
她坚决地大步走开,感到路人好奇的眼光正盯着她瞧。她微感惶惧,但她停下向邮差问路时,声音却十分稳定。
对不起,借问一下,最近的邮局在哪儿?
就在蒙特街口,小姐。哪!往左转就是啰。邮差告诉她。
她顿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只消两三分钟就找到了,她朝一位外表颇严厉的主管跟前走去。
能否请您告诉我克伦爵士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