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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套锁新郎 芭芭拉.卡德蘭 10880 2023-02-04
公爵没有回答。他正在试图控制自己的脾气。 在他的一生里,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有想打人,或是激烈咒骂的冲动。他真不敢相信,坚决不想结婚的自己竟会胡里胡涂地和这个根本毫不认识、而且又极度烦人的女孩成了夫妇。 怒火似乎使他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变成了红色,他有一股冲动,想抓住嘉碧娜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直到她骨头散掉为止。但是他脑子里冷静、理智的声音告诉他,这么做是无济于事的。 现在发生过的事是无法改变了,他的妻子华明斯特公爵夫人就坐在他的身边。他激怒的脸孔僵硬又冷酷,使嘉碧娜吓得不敢出声。 她不太习惯看到人情绪激动的样子。她的父亲是一个冷峻的人,在她母亲过世后,就只用单音节和她沟通,她的成长过程其实是很孤独的,还好她的开朗和丰富的想像力,帮助她度过这些日子。

她父亲的房子位于领地的中央,到最近的邻居家都要三哩路。嘉碧娜只有年纪比她大的仆人可以交谈,而其中一些仆人更是在她祖父的时代,就已经待在那里了。嘉碧娜很想有人作伴,于是开始和幻想中的角色做朋友。正因为她很喜欢新鲜的事物,所以将每一件事都想像成一种冒险。 草原上刮起的强风在她的想像里成为能够吹走屋顶、使她在床上发抖的台风;在她外出骑马时,她会把自己想像成一位祖先,正要出征去和英格兰人打仗;她回来时,会将自己想像成一位酋长的女儿,正要逃离维京人的魔掌,以免被俘虏至海的另一端。 她的父亲希望她受到良好的教育,而她在念书的余暇也都在看书,但最使她感到兴趣的书籍,却是各种类型的浪漫小说。 她将自己融入书中每一位女英雄的角色里,随着她们的遭遇又哭又笑。有时当书中的角色因心碎而死时,嘉碧娜也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然告终。

如果公爵知道她这种身历其境的习惯,也许就会了解嘉碧娜夸张的言行,以及对戏剧性事物的爱好。 而嘉碧娜虽经过多种小说或角色的洗礼,却没有和一个激动又怒气冲冲的男人,独处在颠簸马车中的经验。 她想要解释自己完全忘记这样的结婚方式在苏格兰是被认可的。她是有听闻过,在布告上也有看过,但是当她在回答马凯文夫人的问话时,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只不过把它当成一时的权宜之计而已;这么做只是为了解释,为什么她会和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一辆倾倒的马车里。 嘉碧娜唯一一次认识男性、认识社交界的场合,就是前年。在她十七岁生日后的三个月,她父亲带她去参加爱丁堡的社交季。她以一位新人的身分受邀参加各种舞会和派对,那使她发现自己有吸引男性并受到爱慕的能力。

参加这类活动的年轻男士一向不怎么出色。其实,在嘉碧娜看来,他们全很笨拙、无趣,又没有什么脑筋。不过对较年长的男士而言,嘉碧娜的美丽在其他女孩的古典美里显得特别出色,因此他们都极力表达自己对她的赞赏。 她父亲对她看管很严。不过嘉碧娜仍旧带着全新的自信回到家里,她也了解到,生活并不一定如她一向所知道的那般平淡无奇,还有另一种生活是多彩多姿、令人渴望兴奋的。 在爱丁堡之旅过后,她也比以前更会应付她的父亲。她知道一个女人可以用各种诱哄、恭维的方式,使一个男人依自己的意思行事,于是她又劝服父亲今年五月再带她去一趟爱丁堡,她使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 而就在突然间,唐那爵士上门来提亲了。 嘉碧娜很少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他是父亲的朋友,常到城堡里来拜访,有时是来打猎,有时是在前往爱丁堡或拜访其他友人的途中顺道来访。

她认为他是个呆板的人,而且简直和父亲一样冥顽不灵。 这位爵爷在开口说话前有停顿的习惯,嘉碧娜觉得这个习惯实在恼人,因为她总是猜不透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还是只不过在想着该怎么回答。她一直把他当成父亲的朋友。有一天,在唐那爵士离开后,她父亲布鲁斯爵士要她到书房去,她也很爽快地顺从了,根本没想到别的方面。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妳,嘉碧娜。她父亲清了清喉咙说。 是的,爸爸。有什么事呢? 唐那爵士向妳求婚,而我也代妳答应了。 嘉碧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父亲一定是在说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然后在她了解这件事之后,她恐惧地轻叫了一声。嫁给唐那爵士,爸爸?我根本连想都不愿想! 我不想和妳争论这件事,嘉碧娜,她父亲回答。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他是一位最佳的丈夫人选,我知道他会照顾妳的。

但是他很老了,爸爸老得不能娶我这种年龄的女孩子了。 那只是妳个人的观点,她父亲回答。妳常常会胡思乱想,嘉碧娜,而且我也曾对妳說过,妳太急躁、太冲动了,需要一位年长的人来保护妳。 我不要别人的保护!嘉碧娜几乎是用喊叫的。我要嫁给我爱的人!这样生活才会有意义。 不用说了,嘉碧娜,她父亲冷漠地说。唐那爵土明天会再来拜访,我要妳亲切愉快地招呼他。并且再次肯定我的同意,說妳很乐意成为他的妻子! 我不要!我不要嫁他!嘉碧娜踩脚,叫着。 不许用那种态度对我说话,他冷冷地说。回妳的房间去,嘉碧娜,留在那里直到妳想通为止。妳是个很幸运的年轻女孩,应该心怀感激才是。这件事就不必再讨论了。 我绝不会那么做的,爸爸!嘉碧娜咬牙说。

妳得照我的命令去做!他答道。我是妳的父亲,妳得顺从我。我不想再和妳說下去了。 他离开房间,将门带上,嘉碧娜无力而颤抖地跌坐在火炉前的地毯上。 她很怕父亲,一直都很害怕。他总是令人无法亲近,而在母亲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不过就算母亲还在世,也是没办法动摇他的决定。 听到他的语气以及脸上坚决的神情,嘉碧娜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反抗,到头来仍是得走上祭坛,嫁给唐那爵士。 她绝望地用手指捂住脸庞。她要如何忍受?她怎么受得了和一个讨厌的人生活在一起? 她知道唐那城堡,它是幢墙厚达三呎、荒凉、石造的建筑,堡里的房间阴暗又毫无生气,简直和地底的石牢差不了多少。 她想像唐那爵士的碰触,不禁恐惧地颤抖着。他就像他的城堡一样阴暗骇人,她觉得自己就算被关进牢里、喊破喉咙,也是没有人会听见的。

我不能嫁给他我不能!她低语。 但是,隔天唐那爵士来访时,她却不能依自己的意愿拒绝他。有父亲在场,嘉碧娜只得垂下眼睑,任由唐那爵士为她套上一枚大钻戒。它原本属于他的母亲,嘉碧娜不得不注意到它实在需要清洗,而且戒台很重,样式也很难看。 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很快乐的。唐那爵士在顿了一顿后才道。 我女儿很害羞,布鲁斯爵士在看到嘉碧娜没有回答后说。阁下这么看得起她是她的福气,那是毋庸置疑的。 唐那爵士低头看着嘉碧娜苍白的脸。她几乎想要求他放过她,不要娶她。但是她近来发展出来对男人的直觉,使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并不是他说了什么话。而是他眼里奇怪的神色使她害怕,这种眼光比抱住她更使她畏怯。她当时才了解到,虽然她一直没注意过他,但是他显然和她不一样。

她对他的看法不会有错的。这种感觉就像在爱丁堡时的感受一样当男士将她的手握太久、在谈话时靠得太近,或是在赞美的话里带了一丝挑逗的意味时。 虽然嘉碧娜对这种含意不甚了解,但却也觉得很新鲜刺激。不过那是对年轻男士而言,在一位老得足以当她父亲的人身上看到这种情景,几乎使她作呕。她有股想转身逃离他身边的冲动。 她父亲带唐那爵士到馬廄里看马,嘉碧娜得以独处,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花了许多时间才将计画付诸行动。本来她想要直接离家,前往爱丁堡找一位上个社交季认识的朋友,请求她让她住一阵子。但是她又想到,父亲一定会找到她,并将她带回来,情况仍旧不会改变。在她和唐那爵士走进教堂前,她只会受到更严密的监视。

就在这时,她想起自己从小便喜欢的阿姨。嘉碧娜一想到这会多么有意思,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付诸行动了!想到住在尼斯的阿姨,几乎使她眼前浮现一道安全的围墙,她的父亲一定找不到她的。 虽然不能确定,但是嘉碧娜猜想父亲一定没有阿姨的住址,因为在母亲去世之后,她就没和他联络过了。不过她在嘉碧娜生日或圣诞节时都会写信给她;在战争还没有发生之前,礼物也会由法国寄来,这对嘉碧娜来说是非常兴奋的经验。 她收到过镶珍珠钮扣的薄皮手套;用最好的薄纱缝制的睡袍,缀着美丽的蕾丝花边,手工更是精巧得令人赞叹;滚纱边的手帕,以及其他林林总总品味独特的礼物,全都是女孩子在成长中喜爱的饰品。 艾丝蓓阿姨一定可以了解,她告诉自己,我不能嫁给像唐那爵士那种人,不管他有多富有、多显赫!

她有种感觉,到了阿姨那里,也许可以在法国南部找到一位她梦想中的年轻人。他一定是又英俊又开朗,眼中有光彩,不仅会称赞她,还会告诉她他爱她。她想要找到一个人可以告诉她以前从未听闻过的事情;她渴望受到爱慕;希望一直有人能对她说:妳真漂亮!这使她可以不断感受到胸口那份奇异、令人喘不过气的兴奋心情。 但现在,她却嫁了一个显然很看不起她的人。嘉碧娜简直不敢去想。她想要尖叫着说她根本不想发生这件事;想到未来会是怎样的情况,她就快受不了了。 公爵不是她梦想里的年轻男士。她想起公爵对她的想像力、自负、还有离家的不赞同态度,以及他那严肃、一丝不苟的苛刻,不禁使她觉得,命运真是开了她一个大玩笑。 她逃离了唐那爵士,但却嫁了一个只比他稍微年轻一点,其他方面都没有什么不同的人。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嘉碧娜觉得滚动的车轮也在重复这个问题,一遍又一遍。然后她想到一个主意。你觉得她大声地开口说话。 公爵首次正眼看着她。嘉碧娜几乎是立即地缩回马车的角落里。 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她发现他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镇定、沉默的男人;这眼前一个愤怒得快发狂的人,眼神凌厉逼人。 妳给我安静!等到我有时间思考时我们再讨论这件事。目前我不想听到妳啰酿的声音和愚蠢的意见。他冷酷又干涩地高声说。 然后他转开头直视前方,嘉碧娜也陷入不安的沉默里。 一直到了中午,马车驶入一家驿站旅馆的中庭前,他们都没有说话。 公爵下了马车,要了一间私人厢房,但是旅馆已经客满,而如果他们要用餐,也得在公共餐厅里和其他客人们一起进餐。嘉碧娜可松了一口气,她不必和他沉默地对坐,也不必再见到他的怒火。她的心情稍微好转,尤其在发现自己已是饥肠辘辘时,心情就更好了。 菜单上有苏格兰鱼肉汤、羊肉,以及可口的布丁;另外还有一些上等的起司,嘉碧娜带着年轻人的好胃口吃得不亦乐乎。她注意到公爵只稍稍动过食物,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喝着旅馆里最好的葡萄酒,只不过这种酒比不上公爵平日所喝的那种品质。 她确切地感觉到公爵的头一定在痛,一路上的劳顿使他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他已经告诉过她要保持安静,她只好命令自己咽下冲到嘴边的话,静静地坐着。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大厅中其他人们的身上,习惯性地开始想像他们身上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她也不禁想到他们对她会有什么想法。在这些穿着普通的牧羊人和商贾之中,她和公爵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在抵达后的一个小时之内,他们又再度出发。公爵的不适已经非常明显了,他躺靠在马车的角落里闭上眼睛,但就算是在极度的疼痛中,他的脸色仍然显得很生气。嘉碧娜忧虑地偷望了他一眼之后,决定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他们又继续这段仿佛永无止尽的路程,最后,在太阳西沉时,他们来到一幢一看就知道特别高级的驿站旅馆。 老板的妻子一个约五十岁的妇人,在他们一出现时立刻就察觉他们的身分不同,她领着他们进入一间炉火燃得很旺的厢房,壁炉前有舒适的靠椅。 我猜,为了您及您的妹妹,爵爷一定需要两间卧室吧?那妇人在很快地瞄一眼嘉碧娜的左手,发现没有戒指后,对公爵说。 是的,是的!那正合乎我们的需要。公爵很快地回答。 二楼刚好有两间卧室,您们一定会喜欢的。那妇人说。请跟我来,小姐,我想您一定想在晚餐前梳洗一下,晚餐马上就开始了。 嘉碧娜知道乡下人都在五点钟吃晚饭,于是跟着老板娘上楼,看到眼前是两间漂亮的房间低低的天花板、舒适的床铺,以及使壁炉能迅速燃起的烟囱。 热水送了上来,嘉碧娜洗了脸、换过衣服,有些踌躇地沿着光滑的橡木楼梯走到厢房。 她注意到公爵已经换下旅行装,穿着简单的暗色外套,嘉碧娜觉得他看起来不像贵族,反倒令人想起某个行政长官。她出现时他正在喝白兰地,看到她进来只是敷衍地站起身,她一走近壁炉伸出手烤火,他就又坐下来了。 那位老板娘认为妳是我的妹妹,他停了一会儿才又说:我想,在目前这种情形下,让她继续这样假设下去会比较明智。 嘉碧娜没有机会回答什么,因为门立即被推开,晚餐送上桌了。 这顿晚餐出乎意料的好。不像其他旅馆里常做的羊肉,桌上是柔软的牛排、填塞了草菇的鸽子、火腿,以及公爵又取了第二块的腌猪肉;另外在甜肉和各式布丁后,又有三种起司,最好的那种是羊奶制成的。 老板又送上一瓶甜酒,公爵觉得它还算差强人意,在晚餐接近尾声时,嘉碧娜觉待他的心情似乎有好转的迹象。不过她不敢肯定;因为当他看向她时,眉头还是紧锁着,虽然他的脸不再怒气冲冲,但是下巴的棱角以及嘴边的冷意,仍使她慌乱不安。 晚餐终于结束了,公爵站起来,握着一杯酒坐到壁炉前。嘉碧娜有些紧张地在他对面坐下。 现在,他以带刺的语气说,我们该为这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处境,好好讨论了。 我我很抱歉。嘉碧娜再次说。 我得承认,公爵说,看到妳在撒谎之后还能表现得如此意外惊慌,实在令人不能理解。 他仍然很气愤,嘉碧娜心中一沉。 我忘记了那条法律。 妳早就知道?公爵问她。 是是的。嘉碧娜说,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周围有人是采取宣称结婚的。在告诉马凯文夫人说我们已经结婚时,我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结果是惨不忍睹! 一定有方法可以使我们恢复自由的。嘉碧娜自言自语。 也许有另一条法律可以使婚姻无效。公爵建议,还是妳也忘记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嘉碧娜几乎是哀求地说。当她用那种奸诈的眼神望着我时,一时之间,我实在没办法想到别的解释来说明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于是就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了。 妳确定妳不是故意的?公爵追问她。 嘉碧娜有一阵子会意不过来,然后一股红潮涌上她的脸颊。 你真的以为,她有些激动地反击,我想和你结婚?就算你是个公爵,但仍然不是我想嫁的那种人。你太乏味、太令人讨厌了;更别提你的年纪已经那么大!她发觉公爵正藐视地看着她,于是更不假思索、没礼貌地说:就算你是公爵也没有用,你仍然令人厌恶!我没办法想像会有任何女孩子想嫁给你! 好得很,我也不希望娶的是妳!公爵生气地接口。他一整天尽力控制的脾气又回来了,他再也没办法克制地又说: 一个惹人烦、冲动、又没脑筋的小孩,不是我要娶的妻子。我敢向妳保证这一点!他的 声音很大,似乎在房间里回荡着。 嘉碧娜跳起来。你竟敢那样说我!她的声音和他一样恼怒。 听听真话对妳也许会有好处!公爵吼回去。我向妳保证,妳没有任何值得自负的地方,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嘉碧娜发出半是愤怒、半是激动的叫声,激动地跑出厢房,她将门猛烈地在身后甩上,使酒橱里的酒瓶碰撞出声,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也被震落到地面。 公爵站起身,但又坐了下来,落寞地盯着炉火出神。生气有什么用呢?他问自己。他们互相攻击、指责,也改变不了合法成婚的事实。他没看过有夫妻比他们更不和谐的。 嘉碧娜说应该会有办法解决的,他希望真是如此。他会去找一位律师,听取他的意见。 他可以预见一定会有一长串的会面和争论,律师们会彼此争执和对立。他对于这件事即将引起的注目感到惊慌,而且也可以想像到友人们的嘲笑声;他们一定会乐透了! 可怜的德鲁终于被捕住了!他们会这么叫着。 想起从前他是如何厌恶结婚,而现在却被一个从没听说过的苏格兰人绑住,真是令人无法想像! 我能做的,就是保持尊严地面对它。公爵对自己说。 他觉得有些惭愧,竟会失去自制,对嘉碧娜发脾气。但是她说的话却激怒了他,事实上,这些缺点他早就知道了,毋需她一再地刺激他。 你太道学了!你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你会变成一个怪物的! 弗莱得和其他朋友一再地对他警告;而现在竟然连一个小女孩也这么说。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公爵自问,但却找不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酒杯已经空了,他走到酒橱,拿出酒瓶想再倒一杯,发现酒瓶也是空的。他不耐地拉铃,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老板娘出现在门口。 要妳丈夫再送一瓶酒过来。公爵命令着。 是的,爵爷。那妇人回答,然后又谴责似地说:一个年轻女孩在这么寒冷的夜里外出实在不好。她会弄湿脚的,而且外面也有一些闲人晃荡着。 公爵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然后问:妳是说我妹妹妹出去散步了? 我在几分钟前亲眼看到她走到外面去的。老板娘回答。爵爷,您不该允许她这么做的。她的语气就像个奶妈在教训大孩子没有好好照顾小孩子一样。 公爵站起来。我去找她回来。 他的毛领外套就挂在厢房外面。他在取外套时注意到,嘉碧娜常穿的那件暗色披肩已经不在了。 他打开旅馆的门,一团冷空气立即袭上他的脸,他发现白天转弱的风又开始变强,外面非常寒冷。 他走上街道。这条街很狭窄,两旁散布着房屋以及打烊了的店;街道尽头是一座礼拜堂。不远处有几个亮着灯的窗户,公爵猜想,那里一定是本地人喝酒的廉价酒店。 路面凹凸不平而且很滑。公爵沿着嘉碧娜可能离去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时之后,他看到黑暗中有两个人影。 他望向他们,突然听到嘉碧娜的尖叫声 离开厢房之后,嘉碧娜和往常一样气急败坏地决定要离开公爵,再也不愿见到他。 他一整天不和她说话已经羞辱了她,接着又对她发火,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她恨他!她根本不想再留下来让他侮辱,没有这个必要嘛!她只不过不巧碰上他,现在她就以同样的方式离去好了,不管他们是不是结了婚,他们永远不会再见面的。 她很清楚母亲珠宝的价值,在换了衣服之后,她就把珠宝别在现在这件衣服里了。她知道把它们留在卧室里是很冒险的,在还没有到达阿姨家之前,她不敢随便和自己的财富分开。 她手袋里还带着那完整的十五镑,在白天她都会把这笔钱放在手袋里,晚上睡觉时才摆在枕头下。她很清楚旅人在路上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甚至于在住宿旅馆时,有些人仍会丢掉他们的贵重物品。 有生以来的第一坎,嘉碧娜觉得自己很独立。以前她从来没有处理过自己的钱,因为父亲认为那是完全不必要的。 十五镑对她而吉是个大数目,她同时也在想,母亲的珠宝里有很多的大宝石,应该也会值很多钱才是。这样她就不至于两手空空地去见阿姨了;也许是她身体里的法国血统使她有这个想法吧没有人会喜欢负担一个年轻女孩,不过若是她有能力自给自足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至少不用成为别人的累赘。 出了厢房后嘉碧娜就抓起披肩套上,戴上兜帽后,打开旅馆的门走出去。和公爵一样,她也感到刺骨的寒风,但是怒气冲天的她已经不去在意这种琐事了。她忘记要穿上旅行时穿的鞋子,现在她脚上穿的是一双绑着带子的丝锻鞋。寒气由地面上升,像一只冰冷的手紧抓着她的脚踝。 嘉碧娜几乎是用跑的逃离旅馆、逃离公爵,起初她心中的怒火以及公爵可恶的声音使她浑身发热,支持她走了一整条街。 她经过礼拜堂,走向那延伸至黑暗处、看来似乎永无止境的路。突然,一阵粗哑的笑声由路边不远的一扇窗户里传出来。 门打开来,勾勒出一个穿着打褶短裙男子的身影。嘉碧娜想,那一定是个离开酒馆的人,她望了望他就又继续向前走了。 天空并没有暗得看不清路;一弯苍白的月亮爬上天际,而星星们也散发着美丽的光芒。 她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问道:上哪儿去呢,小姐? 她转头看着身后几步远的高大苏格兰人,决定不回答他。 他大步赶上她。我问妳问题,他说,期望妳至少有礼貌地回答我。 含混的语气以及冲鼻的酒味显示他喝了不少酒。嘉碧娜加快脚步,但是他的长脚立刻就赶上她的速度。 妳可不可以给一个可怜的人几便士,让他买杯酒喝? 我想你喝得够多了吧。嘉碧娜回答。 我才喝了一杯,他叫道。唉!别那么没同情心!帮帮一个绝望的乡下人吧! 嘉碧娜停下脚步,想要赶快摆脱他的纠缠。 如果我给你钱买酒喝,她问,你就不再烦我了吗? 当然。他回答,我只要求能润润干渴的喉咙。 嘉碧娜打开手袋。她记得里面除了那十五镑之外,她还由管家的钱箱里拿了一个六便士,以及四便士的铜板。 她伸手在袋子里摸索,突然间袋子被抢过去了。 我现在就要,他含糊不清地说。我可不想等一整个晚上。 不!不行!嘉碧娜想抓牢袋子,但是来不及了,他已经将它拿在手上。 她尖叫起来,那个人开始沿着原来的路跑走,他的动作好快,嘉碧娜根本追不上。 停下来!停下来!她叫着想跑的时候滑了一跤,跌到了又冷又硬的地面上。停下来!她又尖叫了一声。 然后有个人将她拉起来,是公爵。 那个人把我的手袋给抢走了,我的钱都在里面。她喊。抓住他!请你抓住他! 我怀疑会有任何人能追得上他。公爵回答。妳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我想离开。 妳真是夸张!公爵说。回旅馆去吧! 但是我没钱了,她哀伤地说。那个人把它抢走了。 谁叫妳三更半夜独自上街。 我本来是要给他六便士的。她喃喃自语。 公爵将她转过身来面对旅馆的方向,并用手环着她的肩,一起往回走,滑溜溜的地面使他们很难保持平稳。 终于回到旅馆了。他们一打开门就看到老板娘站在通道上。 她看了一眼嘉碧娜苍白、忧伤的脸,就领着他们进到房里。 妳的脚都湿透了,她责怪地说。来,坐在火炉前吧,小姐,暖暖身子。我去拿点热的东西上来,否则妳明天一定会着凉的。 嘉碧娜顺从地照她的话去做。她觉得有人脱下了她的披肩,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那双丝锻鞋早就被雪和霜浸湿了。这时她才觉得好冷,她想解开鞋上的带子,但自己的手指好像没办法依她的意思活动。 让我来吧!公爵说。 他在她身旁脆下来,帮她解开鞋带。他脱下一只锻鞋,发现底下的丝袜也湿了。 脱下丝袜吧!他说。否则妳肯定会感冒的。 嘉碧娜服从地拉起裙摆,由膝盖下的袜带将袜子拉下。公爵帮她将袜子脱掉,然后又将注意力转向另一只脚。 他又解开另一只鞋的带子,嘉碧娜将袜子拉下,这时他突然感到一种温暖又潮湿的东西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接着又是一滴,是她的泪珠。 他在脱掉另一只袜子后把她的脚丫握在掌心,它显得非常娇小纤细,但却像冰一样寒冷;脚趾的尾端都冻成粉红色了。他用力地搓了搓,之后又握住另一只小脚。 好些了吗?他问,感觉脚上的血液又活络起来了。 是的谢谢你。她细微的声音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 妳为什么要跑走呢?他问。 你你好生气。 我应该道歉,公爵说。对不起,嘉碧娜。我并不是有意要那么凶的。 你你是有权利发怒。她喃喃地说。 不过我还是不应该说那些话。他抬头看她,他们的眼光胶着在一起。 她的眼睛漾着泪光,嘴唇在颤抖。他正想开口说什么时,门被打开了,老闷娘走进房里,捧着一个小银盘,盘上有一个玻璃杯。 这是妳的饮料,小姐。她的语气像个充满权威的奶妈。全部都要喝完,否则明天妳一定会浑身发热地躺在床上,喉咙都会咳哑的。 她将杯子送进嘉碧娜冰冷的手里,看着她喝了一小口。那饮料尝起来甜甜的,有蜂蜜的味道。 全喝掉。老板娘命令着。我会送一个热水袋过来,小姐。妳愈早上床愈好。说完,她又走了出去。 公爵站起来。是的,老板娘说得没错,他静静地说。好好睡一觉之后,一切都会没事的。 嘉碧娜没有答话,好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泪水。她啜饮着热饮料,直到杯自子空了之后,他将它拿走,放到桌上。 门开了,一个戴圆帽的女仆探头进来。太太说床已经暖好了,小姐可以随时上来。她关上门。 公爵微笑着转向嘉碧娜。这是他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妳已经收到命令了!他说。 我想妳最好照着做。 好好的。她低语。 公爵转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听见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公爵问。 我我想我没办法走路了!她回答。我觉得有些奇怪。 公爵轻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苏格兰人都能畅饮威士忌呢!来吧,我送妳上床。 他将她抱起来。她的身子很轻,头虚弱地靠在他肩土。 我想我一定有点醉了! 如果是的话也好,可以使身子暖和些。公爵答道。 他抱着她走出厢房,上了楼梯到她的卧房,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换下衣服睡觉吧,嘉碧娜,他说。明天我们再好好计画,今晚就不要想太多了。 她抬起头望着他,灰绿色的眼睛充满担忧。我我并不想要惹麻烦的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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