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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套锁新郎 芭芭拉.卡德蘭 11860 2023-02-04
公爵睁开眼睛,有好一会儿无法对准焦距。他看到在一堆乱乱的红色鬈发下面,有两只灰绿色的眼睛;公爵努力地思考了一会之后,才想起自己曾见过它们。 你醒了!一个狂喜的声音叫道。太好了! 突然而来的虚弱使公爵闭上眼睛,但是很快地又张开来,因为他记起昏迷之前马车的倾倒,和随之而来的疼痛。 我在什么地方?他问。发现自己的声音还算正常,着实令他松了口气。 我好担心你!嘉碧娜叫着。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事实上,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马车倒了,公爵缓慢又清晰地说。有人受伤吗? 只有你。你当时正看向外面,你的头一定是碰撞到石头了。医生为你缝了六针。 公爵要举起手,发现自己的手臂在床单之下,这才惊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在这种情形之下,公爵告诉自己,头脑仍然能这么清楚实在令人讶异。不过,他的嘴巴很干,觉得口很渴。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嘉碧娜说:你想喝些饮料吗?我这里有些柠檬水。 她倒了一杯递给他,以很熟练的手法将他的头撑起来,让他喝水。他在喝水的时候才模糊地发觉杯子是水晶做的,而裹着自己的床单也是用上好的棉布裁成的。 他一动头就会疼,喝完一些柠檬水后他躺回枕上,觉得再继续问问题真是太麻烦了。然后他想到嘉碧娜和他在一起,于是勉强挤出声音:这是一家旅馆吗?他一边问一边在想,以驿站旅馆的水准而言,这个房间似乎太大又太华丽了。 不完全是。嘉碧娜回答。我们在艾华爵士和马凯文夫人的家里。我们的马车翻覆时,一位农人刚好经过,于是跑来主屋寻求协助。 听起来还算令人满意。公爵想着就沉沉地睡去了。 又经过好几个小时后他才醒过来,看到嘉碧娜还在身边。房间里已经点上灯,窗帘也都拉下了。

嘉碧娜坐在壁炉旁,在她浑然不觉时,公爵看见火光照耀着她的头发,使它看起来红得很生动,在火光前,她的侧影显得既年轻又优雅。 他并没有开口,但是她却立即知道他醒了。嘉碧娜转过身子,看到他在看她,使她的眼睛喜悦地亮了起来。 她站起来走到桌边。觉得好些了吗?她问。医生来过了,对于你伤口愈合的情形很满意。他说一年以后,伤口根本就看不出来。 一年?公爵重复她的话。幸好我并不以自己的外貌为荣! 老实说,嘉碧娜很坦白,我觉得你头上绑着绷带的样子让你看起来挺英俊又挺有趣的呢!你愈来愈像我看过的那些书本里的英雄了。 我可不太喜欢扮演那种角色!公爵坚定地说。只要我一康复,我就会立刻继续南行。 还要再过三天医生才会允许你起床,嘉碧娜回答他。你应该庆幸自己的伤没有更严重。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公爵命令式地说。 要记得所有令人兴奋的情节不太容易,嘉碧娜回答,不过显然马车的轮子陷入了雪地上一个壕沟之类的东西。还好它倒下来时是跌在一堆雪上,没有弄坏什么东西,连挂灯都还是完整的。 马匹呢?公爵问道。 它们都很好,只是受到了惊吓。你的马伕把它们也带到这里,借住在馬廄,正等着我们继续上路。 公爵扬起眉毛。我们? 站在他床边的嘉碧娜把眼光转开。她的样子告诉公爵,她似乎有些不安,或许也有些窘迫。 怎么了?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我明天再告诉你,嘉碧娜说。只不过是她停住了。 是什么?公爵追问。 我不希望你和任何人谈到我们,直到我把某件事告诉你。 公爵试着要稍微撑起身子,却弄痛了自己的头,于是他说:过来,嘉碧娜!过来我这里,我要看着妳。

她犹豫着,似乎想拒绝,然后下决定地走近两步。 现在,公爵看着她的脸说,告诉我妳隐瞒着什么,我看得出一定有什么事。 等到你好一点再告诉你,这样会比较好。 我已经很好了。公爵回答。我不会虚弱到因为头上的一击就永远爬不起来。 伤口还挺深的,嘉碧娜说。你流了好多血,我还以为你会死呢!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 我相信,公爵回答,不过,我还在等妳告诉我某些事,嘉碧娜。 她想离开,不过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告诉我!他命令。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不对劲,而我愈早知道愈好。他感觉嘉碧娜在发抖,这使他惊讶不已。 就是在我们到达这里时,你正躺在一片拆下来的门板上,而马凯文夫人认出了我! 公爵动也不动。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妳是說妳以前见过她?他问道。

是的,许多年前。嘉碧娜回答,她认识我父亲,虽然她和我父亲很讨厌彼此。 我懂了!公爵缓缓地说,所以妳很难解释为什么妳会在我的马车里。妳有告诉她,妳是离家出走的吗? 一片静寂。 妳是怎么告诉她的,嘉碧娜?公爵说着,紧握她手腕的力道加重了。 他有一阵子以为嘉碧娜不会回答,不过她还是开口了。 我告诉她我们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公爵怔怔地放开嘉碧娜的手腕,躺回枕头上,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我没有别的办法,嘉碧娜解释着。我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也没想到会看到马凯文夫人当她对我说:嘉碧娜.奇卡希,妳在这里做什么?那个人是谁呀?我就慌了。 于是妳就说我们结婚了? ! 嗯,马凯文夫人又问我:这个人是谁呀?我回答她说:他是我丈夫!

公爵费了好大的气才把这个消息消化进去,然后他说:那么我得尽早去看马凯文夫人,对她解释这个情形比较好。 你不能这样做!嘉碧娜惊叫。你不能!她已经对全屋子里的人说我是你的妻子了。而且她已经把隔壁的房间安排给我,也理所当然的要我照顾你;那是妻子应该做的事情。 我亲爱的小孩,公爵说,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们由这种困境中脱身,那就是说出事实。 那么马凯文夫人会怎么想?嘉碧娜问。我们一起旅行,又想到一家驿站旅馆投宿。她一定会认为你这么做是不适当的更何况是我! 这些话倒有点道理,公爵仔细地思考着。 突然间,他爆发出来,生气地说:为什么妳不该死的把真相说出来?妳怎么会这么愚蠢、这么天真地说我们已经结了婚?

我告诉过你,我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嘉碧娜解释。 马凯丈夫人肯定会告诉妳父亲我们来过这里了。 嘉碧娜在床边坐下来。我想情形会是这样。她正经八百地说,马凯文夫人讨厌我父亲,而他也厌恶她。他说她是个大嘴巴我想,她真的是! 那可真有助益。公爵讽刺地批评。 我想,嘉碧娜不管他的话,又继续说:如果告诉她我们根本没结婚,她一定会得意地写信告诉爸爸这件事,让他感到没面子,因为他竟然有个行为不当的女儿。 没错,妳就是这样。公爵怒气冲冲地说。 另外,嘉碧娜继续说,忽略他的评语,如果她认为我嫁了个公爵,一定会很不以为然,想必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更别说是和爸爸谈起。 这种推断倒是个古怪的逻辑,公爵想。但同时也很为置身在这种情形中而感到惊慌。

只要你一好起来我们就离开,嘉碧娜安抚似地说。等我到法国找到阿姨,并且和她住下来后,人们很快就会忘掉我的。更何况苏格兰离你在英格兰的领地那么远。 这整件事实在太荒谬了。公爵怒吼,我觉得最好还是告诉马凯文夫人真相。我要告诉她我只是顺道送妳一程;而在昨天之前我根本没见過妳。 我非常清楚马凯文夫人,她不会相信那种故事的。嘉碧娜反驳。她一定会认为你诱拐了我,或者应该说,那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会在傍晚时,在马车里独处的原因。她是那种爱往最坏的情形设想的人。 怎么会有人只因为好心地让一位老夫人搭便车,就惹来这种大麻烦? 他真想把嘉碧娜抓起来猛摇,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恐怕连对她生气的力量都没有。

她坐在床边,以忧虑的眼神望着他。他得承认,这种神色使她的眼睛看起来极迷人,但这对目前的情形一点助益也没有。 因为他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嘉碧娜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愈描愈黑了吧? 我想这种情形已经是最糟的了。公爵愁眉不展。妳可真会损坏我的名誉,嘉碧娜,还有妳自己的。 我们的名誉现在还是纯洁无瑕的,嘉碧娜反驳他,而马凯文夫人正因为有位公爵前来,而高兴得不得了呢!她微笑,酒窝出现在嘴角。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重要的人物,现在总算开了眼界。 真高兴听到妳这么说。公爵道。也许妳的态度可以和善一点了吧? ! 只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太呆板、乏味了一些,她坦白地说。在知道你也属于那种体面人物之流时,对于你会认为那些满布尘埃的书很有趣味,实在令人无法相信。

我还以为妳不太认同坐在王位上的那些德国人,以及其下的那些贵族呢! 嘉碧娜笑了。那倒是真的。她说。不过那些挥霍、狂欢、赌博、舞会、派对等等一定非常有趣。 这些是谁告诉妳的?公爵问她。马凯文夫人? 她的确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了若指掌,嘉碧娜回答。她甚至还知道你领地的面积,以及你父亲在去世时留给你多少钱。 公爵呻吟着。他知道这位忙碌的夫人一定会大肆宣传她曾款待过华明斯特公爵,以及他的苏格兰新娘。 我猜马凯文夫人一定问过我们是在什么时候结婚的吧? 嘉碧娜的脸红了。我总是得想出一些事来告诉她嘛! 据我对妳那丰沛想像力的了解,公爵说,妳一定会毫无困难地编出一场婚礼、蜜月,以及曲折的求爱过程。嘉碧娜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并希望她能尽快忘掉我们曾经出现过。 我想她不太可能会这么做,嘉碧娜说,而且我还没有逃出苏格兰,我真怕爸爸会追上来。 那就正合我意了。公爵道。 嘉碧娜踌躇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问:你不会把我送交执法官吧? 我想,在这种时候做这件事,可能会使我没办法避开大众的目光,我可不想冒险。 哦,太好了!嘉碧娜高兴得差点跌下床。我想你在这次意外后也许会改变主意的。我一直在照顾你真的。我本来大可以自己跑掉,不管你的死活。 除非我的两个马伕也在意外中死了,否则我想妳留不留下来是没有太大分别的。 哦,别这样说!嘉碧娜跳起来。不管怎样,当时的情形真的很吓人,如果我是你喜欢的那种无脑的甜心,一定就只会坐在那里哭泣罢了! 那妳又做了什么事呢?公爵好奇的问。 我爬出马车,嘉碧娜回答,帮马伕把你拖出来。我们看出你受了伤,而他们有好一阵子都不知要如何是好。马匹陷在沟里,马车的轮子在空中摇晃,那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她看到公爵在倾听,于是继续说:我将你额头上的血抹去,然后叫一旁不知所措的马伕将灯笼左右晃动来求救,我也在一边叫喊,突然一个正要回家的农人奇迹式地出现了。 所以是他告诉你我们在哪里的? 他说主屋就在附近,嘉碧娜答道。我在太迟了的时候才知道,这是艾华爵士和马凯文夫人的屋子,否则我会让你一个人进去的。 我才不相信!公爵说。妳一定很喜爱这种戏剧性的场面。告诉我事实,嘉碧娜。 嗯,老实说情形还挺刺激的,她承认,只不过我当时很担心你的情况,大家似乎都在靠我发号施令。你的首席马伕只会在一旁不断地说:爵爷会这么做以及爵爷会那么做;不过我说:既然爵爷现在没办法开口,我就是下达命令的人。是我想到要用门板搬动你的。 为什么他们得那么做呢?公爵问道。 那个农人找来一些人,但他们却没想到要带个什么东西来抬你。他们本来说要再回去派辆马车过来,但是天气愈来愈冷,而你又躺在雪地上。她微笑。当然我有帮你盖上毯子。我也想到那一点。 我看得出妳确实非常有谋略,公爵同意。我想妳一定很希望我会满怀感激吧? 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无脑动物。嘉碧娜回答。我只想说明一点,其他女人那种你喜欢的依人小鸟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是毫无用处的。她轻蔑地说完,又继续道:话说回来,苏格兰人总是会随机应变,而我就那么做了。 所以我必须感谢妳。 你已经不再生我的气了吧有吗? 我气极了!公爵回答,不过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我是无计可施了。 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嘉碧娜坦白说。 想通? !公爵呻吟着。这整个情况真是一点道理也没有。但既然妳已经将我们陷入这一团糟的情况,我看除了一走了之外,也没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我也正好有这个想法。嘉碧娜满意地赞同他的话。 隔天早上,马凯文夫人来看望公爵。 他想,她真的是那种跋扈、爱说闲话的典型女人,他不喜欢这类人,也开始有点了解了嘉碧娜为什么不说实话,而要说他们已经结婚。 马凯文夫人极力向公爵表示自己很荣幸能为他效劳;在几分钟之内她就提及一长串他们都认识的人名,然后又以稍微不同的语气对公爵挑选的新娘表示惊讶。 在她终于离开卧室时,又提醒嘉碧娜要好好照顾丈夫,帮助他尽快复原。嘉碧娜在她身后扮了个鬼脸。 你知道她是哪一种人了吧?她对公爵说。 的确,他答道。我更加确定要接受她的招待,实在是最不幸的事了。 如果马车是倒在驿站的旅馆附近,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嘉碧娜遗憾地说。 我想马车不应该在任何地方发生意外才对,公爵回答。西曼是个经验非常丰富的马伕。不过当然啦,就苏格兰提供给旅人的这种路面,你绝对没办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 苏格兰的道路在大部分的季节里都非常好!嘉碧娜反驳他。如果某个撒克逊人蠢到在冬季有风雪的时候才出门旅行,那就算发生什么事也是他自作自受。 我是想这么做!公爵耐心地说,但我可不太热中有妳这个包袱缠住我。 我已经打算在一越过边界后就离开你了,嘉碧娜骄傲地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也不想待在不受欢迎的地方。 公爵笑了,嘉碧娜在被激怒时就像一只毛全竖起来的小猫。自己躺在床上没人可以说话,实在愈来愈不容易对她生气了。 他觉得她很会惹人发火,但同时却也不禁对她所说的一些事情感到很有兴趣。他发现她父亲对她个性的形容极为贴切。她确实很固执、很冲动,但同时也拥有善良的心和机巧的智慧,有时她的话都还能在她离开之后的夜里引他发笑。 在仆人面前谈话要小心。她警告公爵。他们已经和你的马伕们交谈过了,所以我们假装已经成婚的事,连你自己的仆人都会感到讶异。 女仆们有问過妳这件事吗?公爵问道。 倒是没有。嘉碧娜答道,不过我猜得到会有什么事发生。我告诉她们,这件事是绝对的机密,因为你还没有将婚事向家族里的长辈报告,如果让他们预先知道了,是不恭敬的行为。 我可以看出这个结是愈来愈复杂了。公爵愁眉不展。西曼和克里蒙知道妳自称为华明斯特公爵夫人当然会大吃一惊,他们很清楚我们是昨天才认识的。 他可以预见有一堆解释在等着他,甚至对自己的仆人恐怕也得大费唇舌。在医生宣布他可以自由行动的前一天,他就着手准备启程的计画了。 这一天他上楼去吃晚餐,头上绑着绷带,脸色仍然苍白,不过嘉碧娜说他看起来很好玩。马凯文夫人问了他一些出乎意料的问题,还好他应付得还不错。 值得庆幸的是,艾华爵士只是专心地谈论运动,而隔日的旅程也使公爵得以早早借口告退,避免在女主人的好奇心之下,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 当他们回自己的房间时,嘉碧娜关上门,悄悄地低语:她在怀疑!我敢说女仆们一定对她透露,马伕们说我们没有结婚。她问我我们是在哪个教堂结婚,至少问了十几次,又问我父亲是不是在场。我感觉得到,她现在一定认为我们是私奔出来的。 让她去认为吧,公爵忿忿地说。我实在厌烦透了。我们明天就走,离开以后人们就不会再胡乱猜测了。他停了一下才又说:更何况,任何有头脑的人对马凯文夫人所说的话,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人们只听信他们想相信的事。嘉碧娜说,而且他们热爱绯闻。你不会不知道吧? ! 公爵清楚这句话是对的。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情讨论这个问题。 上床睡觉,嘉碧娜!他尖锐地说。妳需要好好地睡一觉,我已经吩咐他们在九点整出发。 第一天你可不能太劳累,嘉碧娜说。事实上我和西曼谈过了,他说如果我们在途中过一夜,那么隔天中午就会抵达柏威,他认为那是你上船的好时辰。 该死,妳就不能让我自己计画吗?公爵问。 我还是你的看护,以及你假扮的妻子,直到我离开你。嘉碧娜端庄地回答,而如果你以这种粗鲁的态度对这两个角色说话,恐怕她们是会很吃惊的。 她被触犯的语气使公爵感到理亏。我道歉,嘉碧娜,他说。是因为马凯文夫人令我不耐烦,而且我也很担忧才会这样。平时我不会这么容易生气的。 我原谅你!嘉碧娜慷慨地回答。晚安,爵爷。她优雅地对他曲膝行礼,以带笑的眼神望向他,又说:你确定不要我晚一点来替你拍松枕头吗? 去睡觉!公爵坚定地说着,将她推进那道相通的门,并将门在她身后锁上。 他在晚餐时就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处境很危险。他很轻易就能想像她父亲得知女儿在一位所谓她丈夫的公爵陪同下离开苏格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他也清楚自己的任何一位友人如果得知他目前的处境,一定会认为这是个大笑话。他一直不能不受打扰地过自己安静的学术生活 来伦敦享受生命吧,德鲁,他在牛津认识的一位好朋友弗莱得,对他说了不下数十次。你再待在乡下就会发霉了。弗莱得什至把伦敦的欢乐情景描述得栩栩如生。 威尔斯王子会张闭双臂欢迎你,他宣称。殿下最喜欢公爵们围绕着他;而漂亮的塞浦路斯美女们更是崇拜公爵。他笑着看看公爵不解的神情,又说:她们是由欧陆来的新维纳斯女神,很快就会把你看了太多书,以致灰蒙蒙的眼睛擦亮。 不过公爵还是拒绝了这些邀约。他有不喜欢社交生活的理由,但却不想说出来。这也使他更难获得自己想要的平静乡村生活。 嘉碧娜前一天嘲弄他有关对女人的品味,有某些部份倒是说得不错。几年前,他在作研究时认识了一位图书馆馆长,也因而和他妻子熟识。玛姬.布拉伽是一位安静、吸引人、有教养的女人,大约比公爵大两岁左右。她那柔弱、温暖又谦和的举止,使公爵在第一次看见她时就有了好感。 在她丈夫过世之后,公爵去拜望她并表达哀悼之意,发现她在学术上的知识比起丈夫毫不逊色。之后,他们开始一起合作,而因为她住的地方离公爵的家园只有七哩路,公爵也就愈来愈频繁地去看望她,于是他们就开始有了来往。那是一种平和,甚至是没有激情的关系,而所有身体上的接触也都是她所要求,而不是他的需要。他喜欢她,能够有一个人来和他谈论喜爱的文学,是他的一大快乐。 公爵躺在床上,不禁想起玛姬和嘉碧娜之间巨大的差别。他的情妇如果说他和她之间的这种轻松关系,也算是一般的情人关系的话,可以这么称呼她不太会不经思考就将要说的话讲出来。 他从没看过她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事实上,他从没见过她做出任何出乎意料或是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一定不会赞同嘉碧娜的行径,他想,她一定会觉得那是不可思议的事,她们两个人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共同点。 而至于嘉碧娜对玛姬会有什么看法,公爵简直太清楚了!他只希望玛姬不会听闻他在苏格兰所发生的事;因为玛姬一定会因为他结了婚而没有事先告知她而受伤。他想,自己要如何对她,以及其他的朋友们解释,他根本就不想结婚,也绝不要和任何女人一辈子绑在一起。 一个年轻的男人会下定决心坚决不结婚实在是件奇怪的事。但是公爵有他的理由,虽然他从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 他告诉自己,他对于目前的状况非常满意,在那栋大房子里并不感到孤寂;看到桌子那头坐着个妻子,并不会使他更快乐;而没有继承人的事实,也对他不构成任何影响或困扰。 他决定保持单身状态,这种生活是他要的,而且他也过得很愉快。他告诉自己,日常生活的一切事物都应付得很不错了。 简单地说,如果在华明斯特有任何能令他感到讶异的事,那么一定就只有屋顶掉下来才行,但那却是不太可能的事,因为他常常定期检查、整修房子,这个机率恐怕只有万分之一。 而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一趟平凡的苏格兰之旅,竟然会有这种不可置信的情形发生。他得想办法跳脱出这个两难的局面,不过他也清楚,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会依照嘉碧娜的要求带她到边界,不过在那之后一定要跟她画清界线,让她去自求多福。 他记得在意外发生前他正在想,让一个年轻、天真的女孩孤身前往伦敦,又横越海峡到法国去,实在令自己的良心过意不去。 或许他该为她找个伴护?但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么一来,他会牵扯进这件事的。就算他找到一位年长又受人尊敬的女士伴随嘉碧娜前往,还是需要解释自己的身份,而且也得向嘉碧娜说明,她为什么需要这么一个人随行。 那不关我的事,不是我的责任。他再次对自己说。 他想不通为什么嘉碧娜衣服里缝着母亲的珠宝,独自前往法国的情景,会使他这么不安。 现在的年轻女士们是很能照顾自己的。他安慰自己。 脑中立刻又浮现嘉碧娜天真的眼神,以及一笑起来就会显现在嘴角的酒窝,公爵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要再去想那个女孩了!他命令自己。她为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就照她的要求去做吧。在往伦敦的路上放下她,然后乘船回家去。 这是正确的做法,他想,不论嘉碧娜有多烦人、自己的良心有多不安,他都要这么做。 我应该掉转马车,送她回松鸡与蓟。公爵喃喃道。 他怎么会鬼迷心窍地让自己送她一程呢? 他找到的答案就是:他没有认识过什么年轻女人。虽然很难令人相信,不过公爵想不起来他有和任何女孩谈过话,或招待过她们。 他不常举行派对,而就算举行,邀请的客人们也都是和他同龄的未婚男士。有时他的亲戚来小住几天,他得邀请朋友们来和他们认识时,他请的也都是年纪比他还要大的夫妇。 你快要成为井底之蛙了,德鲁。快快跳脱出来吧,他可以想像得到弗莱得的叫声。 到伦敦来见见热爱舞会和俱乐部的时髦人物吧! 我喜欢待在这里。公爵为自己辩护。 那是不正常的!你一定会在三十岁之前成了个书呆子。弗莱得会这么回答。 公爵总是对他的话一笑置之,但现在,想到嘉碧娜说他呆板、枯燥、又乏味,他不禁怀疑他们两个人说的才是事实。 我过的是我要的生活。他倔强地说,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语气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有说服力了。 他又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想要赶紧入睡,因为他需要充足的精力来应付明天的旅途劳顿。 隔壁的嘉碧娜一定睡得很沉;她在睡梦中的表情一定很年轻、很天真。 随即他严厉地告诉自己,她的表情对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嘉碧娜出现的时候,公爵、艾华爵士和马凯文夫人已经用完早餐了。 她像一阵小小的旋风一样卷进餐厅,对主人行了礼,满脸的抱歉。我本来是想早起的,但却睡过了头,她解释,在被女仆叫醒后,我又睡着了。真是糟糕! 妳应该叫妳丈夫叫醒妳,马凯文夫人说。只要艾华爵士决定要起床,我就很难继续睡的。 她语气里那一丝狡诈意味使公爵清楚地明白,她的目的是想要知道,昨晚他和嘉碧娜是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嘉碧娜一点也没有发现女主人的好奇心。 我在早上总是起不来,她坦承,不过我晚上都不太想上床! 据我所知,爵爷在华明斯特堡都不会太晚睡觉,马凯文夫人说。事实上,爵爷没有社交界疯狂的作风,他的生活似乎很有规律呢! 的确如此。公爵简短地说。如果您容许我告退,夫人,我得去看看是否一切都准备就绪。 他离开餐厅,马凯文夫人转向嘉碧娜。 妳的抉择太好了,亲爱的。妳可以在华明斯特享受平和、安宁的生活,而公爵也一定会是一位能信赖、倚靠的丈夫。 或许他并不像外表那么呆板。嘉碧娜不假思索地说,然后看到惊异浮现在马凯文夫人脸上。 我想,亲爱的孩子,妳不是在说真的吧? 马凯文夫人眼中的光彩使嘉碧娜相信,她一定会对每一个遇到的人重复这句话,并且大作文章。 她一定会认为我是为了身分地位才嫁给他!嘉碧娜心想,但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她很快地吃完早餐,知道自己应该管紧嘴巴。 她离开餐厅,在通往前门的楼梯上看到公爵正在等她。和大多数的苏格兰房子一样,主厢房都在一楼,宽大的石造阶梯能容许三个人并肩走下,艾华爵士跟在他们后面。 夫人,公爵愉快地说,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妳,我认为你们的房子迷人极了。在墙壁上我还看到一些很有趣的肖像画呢! 我们很以这些家族收藏为傲,马凯夫人答道,这位是对抗丹麦人入侵的酋长。她以手指着一幅拙劣又极需清理的画像。 真是位杰出的人物。公爵评论。 这是我们的第一位男爵,当然是在詹姆士六世成为英格兰的詹姆士一世后承袭爵位的。而这位是他的妻子,一个漂亮的女士,她生了十四个小孩,存活下来的有十个。 非常值得谈论。公爵喃喃道。 他们又走下几层楼梯,然后马凯文夫人说:这位是我们最浪漫的祖先,以及她的丈夫。 怎么说呢?嘉碧娜问道,对于这个形容词很感兴趣。 在四五年的暴动中,画上那位马凯文酋长和英格兰人谈和,保障了他那一族人的安全。 那位女士呢?嘉碧娜感兴趣地问。 珍.罗斯是一位邻人的女儿,被发现正在暗中窥探英格兰人的军队。她被带到城堡里处以死刑。 然后呢?嘉碧娜双眼发亮地追问。 就在她由审判的大厅被带出去时,安格斯.马凯文爵士,也就是酋长,被她的美丽迷住,而站出来说话。 他说了什么?嘉碧娜兴奋地问。 他说:你们不能杀掉这个女人!她是我的妻子! 那使她得救了吗?嘉碧娜问道。 当然了,马凯文夫人回答。英格兰人已经答应安格斯爵士,保障他们那一族人的安全。 但是,难道英格兰人没发现,他们并没有行过婚礼吗? 马凯文夫人笑了。真是的,嘉碧娜,妳该很清楚我们的法律吧!在苏格兰,只要在有目击者时所宣称的婚姻关系是完全合法的,当安格斯爵士说了那句话之后,他和漂亮的珍就已经是夫妻关系了。 接下来是一片静默,嘉碧娜感到公爵正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我相信爵爷一定也知道我们苏格兰的习俗,马凯文夫人继续聊着,例如说,如果你和嘉碧娜在和我们住之前没有结婚,那你们现在也已经毫无疑问地成为合法夫妻了。 马凯文夫人眼中有一丝恶作剧的光芒,似乎她也在怀疑事情的真相。直到抵达大门口前,嘉碧娜和公爵都没有开口说话。 再见,嘉碧娜,马凯文夫人说。能招待妳和妳的丈夫真是愉快,我希望能在你们二度造访苏格兰时,再尽地主之谊。 你们太亲切了。嘉碧娜喃喃地说。 公爵和他们先后握了手,也表达了谢意。然后他们爬上马车,马伕们为他们盖上毯子,脚下也摆了热热的暖脚器。 西曼挥动马鞭,开始了长长的旅程。 公爵没有开口说话。嘉碧娜,由睫毛下望着他。 他的下巴出现棱角,嘴唇抿成直线,看起来非常严厉、非常生气。 到后来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便以细微得几乎像耳语的声音说: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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