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言情小说 被禁锢的爱情

第11章 第十一章

埃莉亚悄悄爬上后楼梯来到自己的卧室,她反身锁上门,站在那儿禁不住瑟瑟发抖。远处依稀传来轻柔的乐曲旋律,伴和楼下来往汽车的喧啸声,又夹杂人们谈天说地突然爆发出的朗朗笑声,更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感到自己浑身冰冷,一种透心的冷。手凉得什至连扶椅子背时都感觉不出接触的是什么东西。 她只在那待了一会,就觉得两个膝盖仿佛已经支撑不住全身的重压了,她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自己的身影全部映在梳妆台的镜子里,她发现自己面色苍白,唯有嘴唇透出樱桃似的潮红。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涂口红的缘故,而是被粗暴的亲吻揉搓的。她的眼睛黑黑的,但闪亮的眸子里却潜藏着一种怅然和忧伤。 她忘情地呆视着镜子里形单影只的自己,久久不动,突然,她啊的一声长吟,把脸埋在了手中。她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切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生中,不仅害怕而且讨厌任何无节制的表现狂热的感情。可是尴尬人难免尴尬事,这事偏偏就出在她身上。

她此刻还仿佛感觉到他的胳膊还在紧紧搂抱着她,粗狂热烈。简直像饿虎扑食一般凶猛;那火一样的热吻像雨点般地倾注在她的嘴上脸上,尽管她竭力挣扎,试图把他推开,但他似一头雄狮一样强劲,一切努力全然徒劳。 她懊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叫喊。但仔细想马上明白了,在那突如其来的情况下,自己的声音完全被窒息在喉咙里,在他那猛烈而又毫不放松的亲吻之下是无法喊出来的。 她又气又羞,浑身不停地在打哆嗦。她觉得两眼发干,怒火烧干了她的眼泪。她不理解也无法排解胸中的懊恼,仅仅是沉浸在一种余后震惊的自我麻木之中。 过了很长时间。那远处柔和的乐曲旋律似乎与她的思绪交融在一起了,那优美的声音萦绕着她,又似乎嘲弄着她。

她干脆不再生气了,站起身来慢慢脱下格兰尼亚。亨利女士借给她的那件精致的深绿色轻纱礼服。这些年来,困窘的生活使她养成了俭朴的习惯,她注意节俭,讲究实际,一切女被子所倾心向往的荣华生活好似与她不相干,她极少在达官贵人云集的歌舞场中、宴会厅里抛头露面。诚然,这并非是她生来就厌恶豪华的生活,事情恰恰相反,像她这样出身的皇族世家的贵小姐,从小是过惯了纸醉金迷豪华奢侈的生活的。往日生活虽已成为过去,但不可否认在她记忆的大海里仍时常泛起层层涟漪。她现在之所以很少出入这些场合,与家道中落不无关系。正是如花似玉的芳龄,有哪个女孩子不愿在交际场中一显芳容。非己所不愿,而是己所不能。 她在细心脱去那件礼服时,一个念头曾提醒她,但愿礼服完好无损,千万不能把它弄坏,因为,目前她是没有能力赔偿的。她将衣服认真检查了一遍,奇怪的是,衣服不仅完好,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折皱的痕迹。

埃莉亚清楚地记得。是他用力把她推倒在沙发上继而又滚到地上,以至她的小腿和大腿此时还在隐隐作痛。而这件礼服却未受到损坏,甚至在那闪闪发光的衣面上竟没有一丝尘土。 她精心地把礼服挂在衣橱里,换上自己那件棉布梳妆服,然后坐在椅子上,静静沉思,想理一理那纷乱的思绪。 该怎么办?待心情渐浙平静下来,她开始考虑下一步如何是好。经过考虑,得出的结果是:她必须离开。她不能留在这儿,即使是达特.赫尔恩留驻英国短短的几天时间也不行。她觉得他那一瞬间的粗野行动已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和谐。 一想到她曾被他那样地亲吻过,就觉得自己的脸上和脖颈上还在发烧,她实在不愿再面见他了。然而,她性格中那骄傲和勇敢的一面,却又不容忍自己的怯弱。

难道这件事一定要她来负责任吗?要她从事前经过考虑所做的安排中,从明知后果不妙仍做出的抉择中逃掉吗?她感到万分委屈。 事实上她做梦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眼前的这一切。她反思自己到底哪些地方不检点,让他用这种方式来对待她?她到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招致这么一场轻谩侮辱!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完全冷静下来,这时她才意识到乐队已经停止演奏,婉转的乐曲声消失在茫茫的夜空里。屋外的汽车马达声也渐渐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浑然一片沉寂那万籁俱寂的夜的宁静。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是否应该逃走?如果要出走,所有的人都进入梦乡时,应该说是个良机。她有一种难以克制的冲动,恨不得立即走出这个庄园,不留任何地址和口信销声匿迹。然而,在她想到要无声无息地离开的同时,她仍深信,即使是走到天涯海角,无论怎样躲避,只要他想找她,仍然是会找到的。

一想到此,她不出地打了个哆嗦,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想得如此神通广大呢?她的理智在问自己,但是,又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确信,如果他需要她。他肯定会找到她。 他不过是在利用我,她面对沉沉的黑夜自言自语地说。 不知怎的,这话听起来似乎连她自己也不相信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的。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眺望月夜下的庄园。月光如水,薄雾升腾,整个山庄像是被笼罩在轻纱里,远远望去一片灰蒙蒙。周围没有响声,也听不到虫鸣。近处的花园里,绽开的花蕊上被洒上了薄薄的露水,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亮;草地如茵,青枝婆婆,一切都显得那么深沉和诡秘。如此美妙的月夜,如梦如幻;她简直忘却了心境的不快,独自一人陶醉在这良辰美景里。忽然,她听到有人从距她的窗户不远的一扇门里走出来,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园中的草地上。她用好奇的目光追踪着这个身影。啊!没错,是他!

月光似水洒在他的身上,他光着脑袋,双手插在裤兜里,缓慢地在房前的草地上溜达着。她觉察到他正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他在草地上,月光下漫步踱着。在她看来似乎他的一举一动都含着某种目的。他一直踱到花坛旁边,方才止住脚步。 他停下来,低头看着花坛那些花朵,在朦胧的夜色之中仿佛改变了它们自身的颜色。他好像在那里研究,观赏夜月花色。接着,他猛地转过身子,直直地看着这所房屋。他分明是在望她的视窗,她旋即向后一退,把自己隐蔽在绸布窗帘后面。但她还是怀疑他是否已经看到了她的行动,是否已经知道她一直站在那儿观察着他。 她本来希望有勇气有力量把窗帘拉上不去看他,但某种超越她自身意志的力量使她痴痴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肯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尊雕像。他在想什么?他的头微微向后扬着。现在她可以断定他确实是在注视着她的房间。 接着,他突然走开了,不是朝房子走来,而是穿过花园向汽车道上走去。 他消失在树影之中。而她的想像也跟随着他。她知道他正穿过铁大门。向萨里山走去。 在那段路上,你可以足足走上几十英里而不碰上任何人。 她猜想这可能正是他所希望的。他到底着了什么魔,她不解地恩忖着。他在月夜中漫步,脑子里想了些什么? 她知道她是无法入睡了。当她终于上了床时,她有意不拉上窗帘,她凝视着渐渐退去的月光。不知不觉中,黎明来临了。 这时她才意识到,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她本应该睡觉,而她却在聆听聆听他独自一人散步归来的脚步声。

在她被叫醒的前两个小时她一定是睡着了。女仆敲门时,她猛地惊醒过来,阳光已经照进了屋子,整个房间都沐浴在一片金色中。 今天早上我让妳多睡了会儿,小姐。这姑娘边说边把一杯早茶放在她的床边。我想妳昨天晚上一定很疲劳。乐队收场时已是凌晨三点了。 有那么晚吗?坎莉亚含糊其辞地问。 是的,真是那么晚。小姐,我想妳一定很快乐,大家都說妳是晚会上最漂亮的人。 那姑娘用一种毫不掩饰的羡慕口吻说着。埃莉亚听后勉强笑了笑。 谢谢妳,她温柔地说。那年轻的女仆也对她报之一笑。 我们所有的人都衷心地祝福妳,小姐。说着,她好像为自己的这种表示感到羞怯似地,没等埃莉亚回答就一溜烟儿跑掉了。 她确实打心底愿接受他们的良好祝愿。她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直到下床时,她才想到,她还没有决定到底是走是留呢!一想到上午又得去见达特.赫尔恩时,她的心就开始急促地跳动,跳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现在再走已经太晚了。如果要走,应该走得不失尊严,向他告别并且说明理由。但是很快她又意识到不能这样做。不辞而别不好。为昨天晚上的事责怪他一番再走更不好。 她深知,她不可能去提及那件事。这不仅因为那种可能出现的尴尬太可怕,还由于她怕再想起使她遭遇的那种恐惧。 她穿上平纹的棉布衣服。把头发从前额往后梳,以显得严肃些。昨天晚上,她的样子是那么迷人,而今天,她却要不露一点儿女性的妩媚。她要以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副面目出现,装扮成一位老成持重的、能干而又头脑冷静的秘书;她想像,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产生昨晚他所表现出的那种行为和意念了。整理准备就绪,她又站在屋子中央犹豫起来。她感到自己直发慌,迟疑了一阵,才鼓足勇气打开住室的门来到走廊里。他的起居室开着门,她本来可以一直穿过走廊走过去,可是一种外在的什么力量使她不由自主地朝里扫了一眼,吸墨器下的一片白纸像磁石一般吸引了她。

她走进去,用抖动的指头夹起了它。那上面的笔迹太熟悉了。 我骑马去了。望十时在书房見妳,达.赫 她盯着这张纸条好一会儿,然后意识到,这是一个表示缓和的资讯。她觉得身心都在放松。紧张情绪慢慢消失了,手也不再抖了。她把纸条又放回吸墨器下。 她走下楼去用早餐。大概是昨晚玩得太晚太尽兴的原因,大多数女宾们都尚未起床。一向令她讨厌的巴克雷老爷也不见影子。当埃莉亚走进屋时,只有两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在那儿打着哈欠,喝着咖啡。 我们早上去打了高尔夫球。其中一个男子对埃莉亚说。 是你们俩儿,还是和别的什么人?她脱口问着,尽管她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这一切是多么奇怪啊,她居然还能这样照常搭话,还能这样快活并无拘无束地像别人所期待的那样随意地聊天。与此同时,不知怎地一种无名的抵触情绪从胸中油然而生。好像在这里待上一刻都是莫大的屈侮。 我必须离开这儿!必须!必须!她自言自语地说。待吃完早饭,她的懊恼和决心早抛到脑后,紧张的一天才开始,有多少事要等她去办。甚至没有时间想个人的事,她要选择食谱,还要打两个长途电话到大西洋彼岸,还有许多细小、琐碎的日常事需要安排照应。 壁炉上的挂钟敲响了,她不由自主地转过了身子去看那指标。不可能是十点钟吧!不可能!然而指标恰恰指在十上面。 一想到她简直无法去见他时,她感到阵阵恐慌。如果不服从他的命令又怎么样呢?他会来找她吗?如果真那样,则比她去见他还要糟糕。她几乎像被一块磁铁吸引着一样沿走廊走去,下了楼来到前厅。 前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不知怎的,她真希望这儿会有什么人,她渴望和什么人搭上话。谁都行,只要他们能给她带来片刻的缓和,把她将面临的折磨推迟几秒钟也好。可是偏偏这时前厅一个人也没有,她无可奈何只好不情愿地把手放到了书房的门把上,并深深地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她原想他会坐在写字台旁,可实际上他正背朝着壁炉站着,吸着烟。当她朝前走时,她力图去看他的眼睛,努力去直视他,然而却不知为什么做不到。她感到血液涌上了双颊,全身颤抖起来。她对自己的软弱简直恨透了! 她想摆出一副骄傲、清高又无所谓的样子;可她心里清楚,她事实上是在神经质地颤抖。 我想和妳谈谈。 他的声音非常低,使她听得出有种令人吃惊的犹豫。嗯。费了好大劲儿,她才从两唇间挤出了这么一个字。 妳知道我想说些什么。 不知道。 我想妳是知道的。 停顿了一下,两人都不说话,一阵令人心慌的沉默。最后,她终于鼓足勇气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的,他的颧骨比平常更高;眼睛也更深更不可思议了;他的嘴也好像不同往常。她简直不能细想下去了,甚至不敢想就是这片嘴唇曾经接触过她的嘴唇这一事实。 我想向妳道歉,妳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个问题很尖刻。因为她没什么好说的,她只得微微低着头,默默地盼望着他不要察觉到她的软弱和无能为力。她的双手紧握着,手指甲不顾一切地深深刺在她那柔软的掌心里。 他看着她,然后把抽剩的半根烟猛地往空壁炉里扔去。 嘿!见鬼!他失望地叫道。想不到妳居然不帮忙我,我早料到这一点就好了。我知道妳有权生我的气,有权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可是我们可以当面说说,难道不能通过开诚布公的谈话来排解吗!这是妳的过错。 我的过错! 声音尽管很低,然而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她的惊讶。 是的,是妳的过错。妳以为妳的冷淡态度,妳的自视清高的蔑视,我都感觉不出来吗?我忍耐的时间够长了。日复一日,我注意着妳用妳那清高而又无动于衷的态度凝视着我和我的朋友们,仿佛妳超脱了人类所共有的弱点一样。 我常这样安慰自己,相信妳血管里流着的血也必定是红的,和其他人不会两样,可妳却对一切都持否定态度,好像超脱于人情之上,连正常人的感情都没有。 他急匆匆地说着,快得使人几乎听不清他的话。 可是我我不明白。埃莉亚结结巴巴地说。 我想妳明白。他说。在此以前,我从未遇到过像妳这样的人。这些难道还不足以伤透我的自尊心。这就是我想要对妳說的。别的人都渴望着去讨我喜欢,而妳,却只干妳的工作,同时每时每刻却要指责雇用妳的人。 这不是事实!埃莉亚说。 当然是事实。他怒喝道。妳为什么非要竭力表现出和其他的女人不同?红头发的女人应该是感情丰富的,妳应该具有和妳同性别的人一样丰富的情感。我是这样告诫自己的。昨儿晚上我趁妳不防才抓住了妳,这我一点也不后悔。 他从壁炉前走开,几步跨到了窗前,背向着埃莉亚,向窗外的花园望去。 我承认我的行动是无法辩解的。他说。但是,是妳驱使我那样做的。我恐怕,真的,文明对于我只不过是一种粉饰,我的内心是粗野的!身上也带有原始的野性!因为妳身上的某种东西使我发疯。这就是我对已经发生了的事所能做出的唯一解释。 他等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 怎么,妳怎么什么也不说?他挑战似地问道。 没什么好说的,不是吗?埃莉亚沉静地说道。 这就是妳能说的话,他生气地讥讽道。我想知道妳想些什么,感觉些什么。妳是什么人,一定要这样轻漫我? 这几句话几乎是带着孩子的稚气说的,然而埃莉亚却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你是说我没有权力批评?她的自尊心把她从尴尬和恐惧的氛围中拯救了出来。 不完全是这样。他语气缓和下来。 你不必否认,我知道这恰恰是你要说的,不是吗?她步步进逼。你从代办处雇用来的秘书,一个拿着你的钱的佣人,有什么权利批评你声名遐尔而又显赫的赫尔恩先生?她的话语里充满着辛辣的讥讽。 他回到房子中央,然后答道:这么说未免显得不太公平。可是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必须老老实实地承认,其中有些东西还是真的。 我不能理解你到底企求什么,埃莉亚说。我到这里来工作,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承担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我时常注意观察妳的面色,根本不理会她的话。 在午餐和晚宴上,当人们聊天的时候,我一直观察妳。我清楚地知道妳坐在那儿在默默地观察和评判每个人的言谈和行为举止。初开始,我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现在随着我们对妳的了解日益加深,我确认妳的确是在思考着每一个人,并用妳的眼光和标准给每个人作出评价。但是妳不介入,与他们之间好像是隔着一道鸿沟。妳试图超脱一切。 本来我应该感到高兴,但不知怎的高兴不起来。我开始考虑我是否应该通過妳的眼睛来观察我的朋友们,担心这些人不再是我的朋友,不再使我高兴了。 他期待着埃莉亚顺着他的话说点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埃莉亚只小声说: 我很抱歉打扰了你。 妳根本不必抱歉他简直是在吼叫。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自从妳来了以后,妳好像是下决心要激怒我。也许露露說妳是一个捣乱分子是对的当然,除去和露露有关的事以外,妳并未给这所庄园制造什么麻烦。 那并不是我的过错,埃莉亚开始为自己辩解。 我承认妳是对的。但仿佛是不愿意让她得到这小小的成功。他马上接着说道,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妳这样清高孤傲、对世态人情漠然视之? 刹那间,埃莉亚思索着是否告诉他有关她父亲的事情,向他解释她对上流社会的怀疑和厌恶,告诉他有关查理斯,她自己、以及他们不得不为生存而斗争的事实。然而,还没有来得及等她张嘴,他一拳头打在了那木制的壁炉台上,震得上面的装饰品乱跳乱响。 真见鬼!他愤愤地说。我难以揣猜妳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恼怒,两眼里藏着一团火。一瞬间他好像要发狂了。真奇怪,他的疯狂不仅没有吓倒埃莉亚,反而激怒了她,她不能忍受这样的咆哮和诅咒。 如果你这样付我说话,我马上离开这所庄园!她说。语气果断,无丝毫犹豫。 妳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达特.赫尔恩的话没有说完,门被打开了。而他下边要说什么埃莉亚永远也无法知道了。麦克.道格尔进来通报:查理斯?麦尔波恩先生到。先生! 埃莉亚转过身子,一时惊呆了,不知干什么好,只用惊讶的目光注视着走进来的哥哥。她一眼就发现哥哥穿着他那件最好的衣服,虽然已磨得很旧,但剪裁得很合身。他的外表整理得也相当得体,一扫过去他在农场劳动时穿着那件灯心绒开领上衣时那副衣貌不整的邋遢样子。 啊!妳在这儿,埃莉亚? 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他已来到了她的身边。 查理斯,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她问。 他躬身亲了亲她的面颊,然后答道:我来看看妳到底怎么回事!他略带严厉的表情。 请把我给介绍一下不算过分吧?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埃莉亚有点歉疚地回过头去。她有一种无法回避的尴尬感觉,而此时此刻,除了给他们相互引见之外她又能做什么呢? 这是我哥哥查理斯。她略带犹豫地说。查理斯,这是达特.赫尔恩先生。 两个男子握了握手,然后查理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相当皱巴的报纸。 我来此是想请你们解释一下这件事。 他把报纸放在写字台上,埃莉亚看见第一版上有一张她与达特.赫尔恩在阳台上的合影。说明是: 达特.赫尔恩,著名马球手,美国的百万富翁,宣布他与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名小姐订婚。下面还有一段话解释说:除去可以从赫尔恩先生那儿了解到他未婚妻的名字是麦尔班克以外,任何有关他未来妻子的消息都无从得知。她曾住在他的庄园避暑山庄里担任他的秘书和管家。其它情况要等到正式发布通告时才能告知报界。 这张报纸是昨天晚上带进皇后宅宫的。查理斯告诉埃莉亚。 达特.赫尔恩叫起来。 皇后宅宫?他诧异地问。 我们家在赫特福德郡。查理斯僵硬地说。 唉呀!我去过那儿。达特.赫尔恩说。就是上上礼拜。有人向我提起那个地方。我很想去观赏一下那里的油画。实际上那座建筑给我的印象更深。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古建筑之一。 埃莉亚希望查理斯听到这些赞美词后会变得温柔一点,但是他竟比先前更生硬。 皇后宅宫是我和埃莉亚的家。他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对报纸对我家成员之一的宣传如此不满的原因。 妳妹妹昨天第一次告诉我说,她的名字是麦尔波恩而不是麦尔班克。达特.赫尔恩说。可是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尽管我已访问过皇后宅宫,而且从导游书上得知麦尔波恩家族世世代代住在那里,我也根本没把她与皇后宅宫联系在一起。 那么你会理解。查理斯说。做为埃莉亚的哥哥及一家之长,我有权要求你做出解释。 查理斯,事情足这样埃莉亚开始要说。 我想听听赫尔恩先生的解释。查理斯打断了她。 埃莉亚惊奇地注视着他。不知怎的,这与她过去熟悉的那个哥哥是如此的不同。自从他患精神病后,成为他性格中一个组成部分的迟疑、神经质而今不见了。而现在站在这儿的却是一个带着人的尊严的男子汉,一个为家庭尊严而抗争的人,一个深信自己的所做所为完全正当的男子汉。 在这种情况下,你确实有权要求做出解释。达特.赫尔恩说。但是同时你也应该相信我刚才说的,我确实一点儿也不知道你的妹妹是什么人。 而你却与她订婚了?查理斯反问道,语气里流露出明显的不相信。 达特.赫尔恩看着埃莉亚,她也注视着他。他们俩第一次似乎站到一边,来对付面前的这个对手。这一点是很费解的,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在思想和行动上自然而然结成了统一战线。 我不得不请求你,查理斯先生,达特.赫尔恩沉思片刻之后说,一定要设法理解一连串对你来说似乎是非常奇特的问题,我想是可以理解的。你妹妹在匆忙间来到这儿给我当秘书兼管家。 他一字一板地开始了他的解释,可是刚说到这儿,他又停住了。 请原谅,查理斯先生。他说。我还没有请你坐下抽支烟呢。 我喜欢站着。查理斯回答:请你继续往下说。 埃莉亚看得出,他将是很难对付的。如果她用查理斯的眼光而不是她自己的眼光来衡显已经发生的一切,这一切当然都是相当可怕而不可思议的。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光耀门楣的事。 什么露露.卡尔罗啊,霍金斯夫人之死啊,巴克雷老爷啊,以及达特.赫尔恩本人等等,这些人物对于哥哥来说都是多么奇怪啊!他只关心他们农场,关心菜是否该锄了,小麦长得好不好,要么就是野兔吃麦苗了。避暑山庄内部的离奇事件他能知道?谁又能解释得清。昨天晚上,连自己不也稀里糊涂参与了那场奇怪的感情角逐吗! 当她设身处地地考虑查理斯的心理活动时,听到达特.赫尔恩接着说: 你妹妹来到这儿帮忙我。而现在,我已向她求婚了。 难道这就是他要说的话吗?埃莉亚不无诧异地凝望着他,从他的眼神以及那执拗的嘴唇上,她明白了他的确就只打算说这么几句话。 这一切太突然了,不是吗?查理斯问。 我亲爱的,在我们那个国度里,看准了的就马上下决心,万不可迟疑彷徨。达特.赫尔恩说。 查理斯转而面向埃莉亚。 妳不认为,他有些古板地张门说道,在妳打算宣布妳的订婚消息之前,应该回去告诉我一声吗? 可是我根本就没打算宣布,埃莉亚回答。只是 都是因为报界,达特.赫尔恩抢过话来说。他们在我们还没有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时闯了进来。说实在的,我们对所发生的一切也非常地遗憾,可是在那种时候,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不论怎么讲。这对我来说似乎很不幸。查理斯说。 显然,他没有开始时那么生气。但是,由于他处在一个被挑战的位置上,他的自尊心以及他做为麦尔波恩家族的后嗣要维护家族尊严的责任心都受到了损害,他绝不会轻而易举地甘休。 在没有和我这个作为一家之长的人商量好并使用正确的名字之前,不能发表任何正式的通告。他又悻悻地补上一句。似乎预设了既成事实。 是的,是的,当然是这样!达特.赫尔恩忙不迭地说。我们并没有那样想过。好啦,查理斯先生,我给你准备点饮料是喝杯咖啡,还是要点什么?如果你喜欢的话。既然你是从皇后宅宫出发到这儿来的,你的早饭一定吃得很早。 如果不太麻烦的话,我想来一杯苏打威土忌。查理斯说。 好的。达特.赫尔恩说着按了按铃。 利用这个时间埃莉亚最好去收拾一下。查理斯说。 收拾!埃莉亚和达特.赫尔恩都吃了一惊。 是的!他说。她不能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继续留在这里。这怎么行呢?他的口气不容置疑,甚至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埃莉亚就那么愣怔怔地望着他。猛然间。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那么可笑。这会儿他是多么像他们的爷爷呀。那个古板的老头儿,大声喝斥犯了过失的手下人一点都不心软,也粗暴地训斥她和查理斯,因为他们在祈祷时常常咯咯发笑。 直到此刻,她还念念不忘查理斯是多么需要她的关心和照顾。因为,不管怎样他是受过创伤和刺激的。他觉得她应该用母亲一样的温情来体贴照顾他。可是眼下,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完全变了的查理斯。他堪称一个勇于承担血统赋予他为责任的男子汉,是一个理所当然应具有权威的男子汉。 我这就去收拾。她顺从地说。你开车来的吗? 是的。他回答。我租了一辆车,我不得不这样。 当然啦,应该这么做。埃莉亚随声附和道。同时她一想到这又不知得花费多少钱,心里不由一阵刺痛。 等一下!达特.赫尔恩说。你不能这样做,查理斯先生!你想在这种时刻把埃莉亚从这儿带走? 是的。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查理斯回答。如果你乐意到皇后宅宫来做客或住几天的话,我们将非常高兴再见到你,赫尔恩先生。可是埃莉亚无论如何是不能再留在这儿了,我想你应该理解这一点。 恐怕英国的社会习俗我接受不了。达特.赫尔恩承认说。但是既然你这样说,那你肯定是正确的。可是不管怎样,我不愿意看到她离开这儿。 我能理解,查理斯说。正如我刚才说过的,我们非常欢迎你到皇后宅宫来。 我简直不能想像你们竟居住在这么一所精美的建筑里。达特.赫尔恩若有所思地说。埃莉亚明白他并非在有意奉承查理斯,他的语调里充满着她非常熟悉的那种诚恳态度。 如果我必须在英国定居的话,我将愿意住在那里。然而,那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你的祖先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息,那块地产属于你,我梦寐以求的,也是我一生中想的最多的就是从属于一个地方,能够从心里感觉那是我的,因为我的祖先曾为这样一个目标而奋斗并为之献身。 在他说话的时候,埃莉亚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而查理斯,看起来却有些尴尬,因为这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种普通人的谈话方式。 我不能等太长的时间,埃莉亚。他飞快地说道。 你知道我必须快点儿赶回农场去,那儿有好多事要等我干呢。 我这就去准备,查理斯。她说。 她本来已经转过身冲着门迈出了脚步,可是达特.赫尔恩拦住了她。 听着,他说。我不理解妳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妳应该明白我不想叫妳离开这里。我们是否可以说服他留下来?如果这样做不失大不列颠的礼节的话。或者,由我派人请位姑娘来照料妳或是邀几位尊贵的,同时又是我的好朋友的女眷们明天到这儿来陪妳,妳說这样行吗? 埃莉亚摇了摇头。 查理斯是对的,她说。我也认为还是我回家好。 她一边说一边思忖。事情想不到变得这么复杂。如果查理斯再多待上哪怕是一分钟的工夫,这所山庄的所有成员就将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了。如此情况下,报界迟早会得知消息的,那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此刻,报导他父亲死讯的醒目的大标题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可以想像这一切都可能重演。她可以想像他们兄妹二人又被拖进众目睽睽的中心,成为大家谈论和嘲弄的对象。 不!不!我必须走!她尖叫道。 她飞快地跑出这间屋子,穿过大厅。到楼梯口时,她才发觉达特.赫尔恩跟在她身后。他叫着她的名字,当她惊得地回过头来时,他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妳不能这样走掉。他压低声音说,语气里带着执拗。 可是我必须走,难道你不明白吗?她说。而且越快越好。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谁。你可对大家说我失踪了,对报界说咱们的订婚吹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因为这是事实,她说。这出滑稽剧已经到了该收场的时候了。一开始我根本就不应该答应,它必然会惹出麻烦,事前能够料到,你可以看到查理斯对这件事的看法。另外,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现在我不能告诉你,只要我不走掉,早晚是会暴露出来的。目前唯一要做的是我必须离开这儿。 如果我不让妳走呢? 他缓慢而有力地说完这句话,使埃莉亚感到惊诧莫名。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面孔,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奇特的令人难以捉摸的光彩。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她说。 我想妳应该明白,他回答。我希望妳留下来。假如妳坚持要走的话,我可能会把真相告诉妳哥哥。他作出迫不得已的姿势。 埃莉亚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你本能那样做,她用一种激动的口吻说道。查理斯是不会理解的,而且他会为这笔钱大发脾气。我并未打算告诉他我是怎样挣这笔钱的。他会认为这样做是对我们家庭名誉的一种侮辱。在此之前,我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而现在我明白了,我万万不应该答应这件事,这种令人屈辱和丢脸的事。 她用近乎绝望的口气说着。过了一会儿,达特.赫尔恩平静地说:或许妳是对的。 我应该离开,这种局势你看出来了吗? 是的,我想我看出来丁,但这是与我本人意志完全违背的。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一连声地问道。 她站在楼梯的台阶上,这样她的视线和他的视线等高。她感觉到他的眼睛正在火辣辣地注视着她的面孔,最后停留在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出于粗暴的亲吻仍微微作痛,而且有点儿微肿。 她陡地感到热血冲上了面颊,然而,好大一会儿工夫,她无法移功,无法从他的端详之中逃掉。 猛然间,她吃惊地注意到,他的表情变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刺激他,撞击他。 去吧,見妳的鬼去吧!他气愤地说,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回去,然后直奔他的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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