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疯了。一会儿后，当达特．赫尔恩重又带她到平台上去的时候，埃莉亚自言自语地说。
他单独和他们谈了一会儿。他一口咬定说她不舒服。他坚持要她只要摆个姿势照个相就行了，无需回答任何问题。
我已拿定主意，我们将不回答任何问题，我们将在适当的时候宣布结婚，到那时，他们就会知道他们所要知道的一切了。
她吃完早餐后，被他留下单独会见记者。她独坐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希望自己能有意志力，拒绝和那荒唐的订婚以及由此引起的一切有任何关系。然而，一直使她眼花缭乱的是那三千英镑，她好像看见那钱就摆在她的面前。
她不耐烦地想到，强装着不贪财或者不考虑金钱是没有用的。当人们口袋里有了足够的钱，不愁吃不愁穿的时候，他们会谈论人格比金钱重要。如果一个人整天为负债和贷款而苦苦挣扎着，生活在眼泪和悲哀之中，那么金钱对他们来说就会产生极大的吸引力。
如果查理斯不能成功地经营皇后宅宫，而是像律师们所建议的那样，不得不放弃这块地产的话，她知道那不仅要伤透他的心，而且很可能会使他神经错乱。自从他神经出毛病以来，医生曾再三强调不能让他再忧虑了。
埃莉亚辛酸地想到，人们不了解，他们为什么要把皇后宅宫及其地产看成最宝贵的东西，像爱惜生命一样爱惜它。
三千英镑将能使他摆脱一切烦恼。当一切看起来都黑暗一片，他被除了破产之外别无他路的绝望情绪所压倒时，他所面临的局面多么令人沮丧！
三千英镑还意味着她可以回家。
当达特．赫尔恩回到屋里时，她正微笑着。
我答应他们可以拍一张照片，走吧。
埃莉亚明白，她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她站起身来随着他来到记者们聚集的阳台上。阳台上挂满了彩旗，绚丽夺目。
请妳抓着郝尔恩先生的胳膊，麦尔班克小姐。一个摄影记者请求说。请微笑。
六、七个快门同时哢嚓哢嚓响着，到场记者比埃莉亚初见时增多了。随后，他们各自举着手中的笔记本蜂拥而上，达特．赫尔恩拉着她的胳膊，拖着她，经过窗户到一边去了。
今天到此为止，先生们，谢谢你们。他说。我希望你们在回伦敦之前，在这儿喝上几杯。
当达特关起后的窗子，转身看埃莉亚时，有人说：我们将为你的健康干杯。
还不算太糟糕，是吧？他对埃莉亚说道。我避开了最令人讨厌的提问，可是我怕你将以神秘的新娘的称号出现在晚报的头版头条上。当我与他们交谈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对你的了解太少了。我还是应付过去了。我对他们说，我们还没有把订婚的事告诉妳家，因此在履行正常手续之前，我无可奉告。
我的家庭？埃莉亚睁大眼睛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也要被扯进去吗？
这是自然的，他回答着，走到桌旁从一个玛瑙制的烟盒里拿出一枝烟来。我得请求妳不要告诉他们事实真相，只要有一个人怀疑我们订婚是个挡箭牌，立刻就会议论纷纷，谣言四起。先维持两个星期，等我回美国后，我们就可以宣布双方一致同意解除婚约。
他点了支香烟，随后看也没有看埃莉亚，就继续往下说。
恐怕会出现很多令人讨厌的宣传，对此我们毫无办法。比如说报纸肯定全使用类似她嫁给了她的老板这样的字眼以迎合公众的情趣。但不要紧，我们足以应付这些事。这一切过去之，妳将定神得多，同时，它也会使妳变得充满魔力，至少这对妳今后再寻找其他工作是非常有益的。
埃莉亚发现自己简直透不过气来了，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地说明，她陷入的圈套要比她自己所能预料的深得多，糟糕得多。她只想到她是因为丧失了理智，才同意了那荒唐的订婚谎言，但她并没有理解那一番话的含义。
现在她明白了，他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她是他的秘书，是一个出身一般、不得不自己谋生的姑娘，她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姑娘，在达特．赫尔恩看来，他可以拣起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利用她，不需要时便可把她扔在一边。
他说到他们的婚约将在双方同意的前提下解除。在这种情况下，是否会有人一时猜想婚约的解除是因为她的缘故？任何人都会肯定，是他遗弃了这个曾一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的小秘书；或许是她促使他当众宣布这个他本来无意的婚约。
她觉得她的腿软得已经支撑不住了，便坐到了椅子上。
事情不会像你想像得那么简单。她说。
为什么十不会？妳已经令人满意地度过了难关，我应该祝贺妳。
我认为你预言得稍微早了些。你瞧，事情发生得这么快，使我没有时间提醒你，麦尔班克不是我的真实名字。
她的话使自鸣得意的达特．赫尔恩大为吃惊。
上帝呀！妳究竟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报界将会不择手段地千方百计去了解妳的底细。他们会向我提出数不清的问题，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很容易地推托掉了，但是这根本挡不住他们的调查。
也许他们什么也发现不了，我们最好什么也不要说。
开玩笑！我们不能冒这种险。达特．赫尔恩叫了起来。究竟为什么？妳没有告诉我真话。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埃莉亚有些固执地说。
她承认，这样做有些过火，但他也应为把她置于那么一个令人尴尬的局面而表示歉意。
达特．赫尔恩猛然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现在，还是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最好我们俩人都坦诚相见。妳和我都很艰困，今天早晨我是被逼到了死胡同里，我非常生气，简直太生气了。因此做了一件冲动的，也许是愚蠢的事情只想着能从那种糟糕的困境中摆脱出来，因此没来得及考虑事情的后果。
坦率地说，我这是一时的冲动，在那么一种情况下，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可能再收回我说过的话了。
是的，我理解
现在，该妳告诉我了，妳說妳不叫那个名字，那妳叫什么呢？
告诉你我叫什么没有什么意义。埃莉亚答道。我不叫麦尔班克，我叫麦尔波恩。
她从达特．赫尔恩的表情上看出，他什么也不知道。
她接着说道：在英国，有很多人熟悉这个名字。
妳是说，你们家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家族？达特．赫尔恩问道。话语中流露出一种不信任的口吻。她心中的怒气和对他的怨恨又都上来了。
她忿忿地说道。是的！我不是一个无名的小打字员，你不必为宣布解除婚约而感到害怕，不会有什么人，要你承担你我订婚仅仅两个星期就抛弃我的责任的。
她辛酸地说着，话语中夹杂着怨恨。可他看起来并未为其所动。
那么好吧，两周之后我回美国，届时，妳会得到一张三千英镑的支票，这是一笔交易，麦尔班克小姐或许，妳希望我称妳麦尔波恩？
还是叫我麦尔班克好了。
这肯定会让人奇怪的，我居然不知道我公开与其订婚并要和她结婚的那个姑娘的准确名字。好在我们将不发布正式通告，如果以后有人知道了妳的名字，大家会猜是因为我的美国口音给他们造成了今天上午的误会。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使你摆脱一切困境吗？埃莉亚冷冰冰地说。
试试看吧。他答道。那嘴角上呈现出一丝微笑，这使她更加气愤，然而她却无力伤害他。
她瞥了一眼壁炉上的挂钟。
快十一点钟了，大概医生快来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关照呢。
噢，上帝，我已经忘了那位老太太了。我们订婚的事冲淡了一切，想必这会儿不会有人去关心老妇人的验尸情况。
我也希望如此，埃莉亚强调说。否则，卡尔罗小姐会感到不安的。
她边说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当她走到门边时，达特．赫尔恩叫住了她。
麦尔班克小姐！
她转过身来，看到他站在壁炉台前，一手插在马裤兜里，一手搭在壁炉台子上：埃莉亚在等待他的下文。
我只是想说谢谢妳。他终于说道，话语诚恳。她对他的怨恨不由自主地减少了。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对你所作的一切感到后悔，赫尔恩先生。她说着，从屋子里走出来，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门。
她走上楼梯，在平台上她看到卡尔罗的门是开着的，她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意识到她一定会喊她的。
到这儿来，我要和妳說话。露露站在门道里傲慢地命令道。
埃莉亚本想拒绝，但一想这会使她显得胆怯。因此，她慢腾腾地走进了卧室。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不知怎的，这间屋子有些异国情调。屋里散发着浓郁的外国香水气味，还摆着几盆露露最喜欢的兰花；一套镶嵌着蓝宝石，用金箔装饰的梳妆用具；一条貂皮毯子堆放在床头。
这儿的一切是那么奢侈，阔绰，与整个乡村的气息是那样地不协调。
露露已经脱掉了她那白色的拖地长裙，换上了一件紧身浅色尼龙上衣，系着一条缀满珍珠的腰带，手上戴着一个带有东方情调的红宝石手镯。她面带怒气。
别以为妳能躲得过去，她面对埃莉亚站着，粗暴地说道。我不是个傻瓜，我也不是小孩，这是妳和达持事先预谋好了的，我要揭露你们，使你们洋相出尽！
我觉得妳最好还是去找赫尔恩先生谈这些。埃莉亚回答说。
我高兴和他谈就和他谈。露露反驳道。现在，该咱们俩算算帐了。自从妳来到这所庄园后，妳就有意地和我做对，但是总有一天，妳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的。我警告妳，我是不会就此甘休的，麦尔班克小姐。
我相信这一点，埃莉亚答道。对不起，我得去干活了。
干活！在你与这么一位富有而又高贵的年轻男人订婚之后还干活？露露讥讽地说，噢，是的，我想妳确实有妳的用处，总得做点什么事情吧。
埃莉亚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露露继续说。妳给我找了不少麻烦，麦尔班克小姐，但是我打算宽容，我给妳一千英镑，妳赶紧离开这里，怎么样？
妳分明是在侮辱人，卡尔罗小姐。埃莉亚反唇相讥。我也提个建议，如果妳手里有钱，而又不知道怎样花的话，妳可以把它送给妳的亲威或其他像妳外祖母一样年迈的穷人，他们会真心感激妳的。
埃莉亚存心要激怒她，她成功了。露露发出一阵狂怒的尖叫，拿起桌上的一个瓷瓶，就向埃莉亚扔过去，这时埃莉亚已经走出了门，她听见身后东西打在门上砰的一声，接着是碎片落地的声音，她没有再耽搁，飞快地沿走廊跑进了自己的起居室。
她坐在一把手扶椅上，把脸埋在了手里。她心想，已经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简直无法忍受，而今既已走到了这一步，不挺着走下去又怎么办呢？
可是，她没有多少时间思考。厨师正在等着见她，巴雷斯想给她说一下关于霍金斯夫人的丧事，麦克．道格尔送来了一个从果园订购的水果的清单，还有数不清的电话要打，此外还在今天早晨送到的、尚未拆封的一些信件急待处理。
仆人们虽已听说了有关今天上午对记者宣布的消息，可个个都显得若无其事。埃莉亚仍在忙于工作，恰好在吃午饭前，巴克雷老爷大踏步地走进了屋子。
我在前厅碰见了达特。他说他与妳订婚了。这是真的吗？
是的，一点不假。埃莉亚说话时竭力克制自己，不让红晕飞上面颊。真的？巴克雷老爷叫道。这真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神奇的事情，这怎么可能呢？自从妳来到这儿，没和他说几句话，他也没注意過妳，他与露露才有这些事他猛地住了口，露露是怎么说的？
恐怕露露不会很高兴。埃莉亚严肃地说。
妳說的话我根本不相信。巴克雷老爷叫了起来。快点，告诉我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是去问问赫尔恩先生吧。埃莉亚回答。
听着，我问妳！妳知道这一点。如果妳愿意，妳可以去对别人说这些，但是别对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秘密的、非正式的与赫尔恩先生订了婚。埃莉亚笑了。
秘密！巴克雷老爷哼了一声。
麦克．道格尔说，今天上午报界差不多有一半人都到这儿来了。他们开车往这儿来时，我正骑着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不知道来是干什么的，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找露露呢。
埃莉亚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巴克雷老爷盯着她的面孔又接着问道：谁请他们来的？
我不想和你谈这些，这对赫尔恩先生是不公平的。
换句话说，妳是伯说露了嘴巴？他责怪地说。嗯，好吧，如果确实没什么关系，我想我也不应该太在乎，我想妳该知道妳在做什么吧？
什么？埃莉亚忧虑地问。
唔，不必大惊小怪。我是说达特可是个国际名人。
妳难道会喜欢那些照片，对妳私生活的追根究底。可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妳不会是那种人。你不同于露露。
赫尔恩先生已经说了，这仅仅是一件非正式的订婚。埃莉亚坚持说。
他可以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可报界一旦知道他有订婚的迹象。我们就不得安宁了。
我们该怎么办呢？埃莉亚问
毫无办法，妳已经答应和他结婚了，妳就得承担后果。
我同意的只是非正式的订婚。
尽管埃莉亚对说话不确切的地方做了必要的纠正，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不愿意让巴克雷老爷，或其他什么人在这件事上以假当真。
他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这就是说，他这样做是为了回避露露，我认为他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摆脱露露，而不是以这种方式，妳为什么要同意呢？
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你就别问我了。埃莉亚结结巴巴地说。
我亲爱的，妳真是像水晶一样纯洁，事情很明显，达特在露露这件事上陷入了困境，或者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所以他用妳来做挡箭牌或暂时搪塞一下。我可以告诉妳，这根本不起作用。
你是什么意思？埃莉亚不解地问。
我是说，露露是一个赖皮。一个非正式的订婚根本就不可能把她甩掉。在达特与什么人结婚之前，她是不会松手的。
我觉得你把她说得太死皮赖脸了，我想她是会离开的。
那妳可就想错了，我上楼来找妳的时候，露露正往下走，她问我达特在哪儿，我告诉她说，在书房里。她根本没有离开这儿的样子。
他会让她去吗？
我想是不会的。嗨，妳这个小傻瓜，妳干嘛要卷入这种纠纷当中去呀！
埃莉亚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可不承认我卷入什么事情当中去了。噢，好啦，整个上午都这么伤脑筋，别再继续逼我了。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巴克雷老爷立即走到她身边。
亲爱的，妳知道，我一点也不想让妳难过，他握起她的手举到了唇边。妳是这样可爱，这样幼稚而又这样缺乏能耐，妳怎能对付得了达特和这复杂的生活呢。
跟你说，我认识他已经近十年了，我一直在他左右，对他算是很了解了。但至今，他在很多方面对我来说还像个陌生人，他是个奇特的人，做的事无法解释，他做事的方法也无法解释。
在这种人面前，妳简直太年轻，太天真了。还是快点跳出来吧。
可是我不能。埃莉亚说着，想把手抽出来，可是他紧紧抓住不放。
为什么不能？他有点怀疑地问道。
我也不能告诉你。
我可以猜想，他使妳用名誉担保遵守诺言，而且还为此给了妳一笔钱。
埃莉亚生气地感叹了一声，把手挣脱出来。
你怎么想到这上面来了？她生气地说。
因为我了解达特的思维方法，他既无情又荒唐，特别是在他有可能得到什么的时候，他更可能那样。唉，埃莉亚，陷入困境之前为什么不来问我一声呢？
根本就没有机会嘛，再说，你干嘛要关心我呀？
妳知道为什么。巴克雷老爷温柔地说。
我知道吗？她反问了一句。
她想起了前天夜里，门把被转动，有人轻轻敲门的情形。她心想，巴克雷老爷对于爱情的许诺和要求，实际上并不比达特．赫尔恩那种明来明去，坦率表达出他利用她的方式更无私。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档。快要吃午饭了。
我把妳从这儿带走怎么样？我们一起走好吗？只有妳和我。
多长时间？你知道，迟早你会想回来的。他耸了耸肩，眼睛垂了下来。我不是责备你，你有权按照自己的愿望去处理生活，但是你也应允许我按照我自己的愿望去做。
去你的吧！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巴克雷老爷激动起来。但是外边传来开饭的铃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我们还是下去吧。
巴克雷老爷犹豫了一下，很想把埃莉亚搂到他怀里，但是她已经往外走了，他跟在后面，二人一起默默地下了楼。
埃莉亚竟忘了出席家宴的人都已知道了他们订婚的事。当客人们向她表示恭维和祝贺时，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达特已经告诉我们这个好消息了，大使夫人说。同时，许多过去根本不理她的一些姑娘们，也都凑过来吻她，以示亲热。
我以为这还是个秘密。埃莉亚结结巴巴地说。
这种事妳可保不了密。有人答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哪一天办喜事？
埃莉亚和我还没有做最后决定呢。达特．赫尔恩回答。
他边说边注视着埃莉亚。显然她对他称呼她的教名有些吃惊，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对他报之一笑。
其实，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也够突然的了。达特．赫尔恩接着说。埃莉亚说，她希望尽可能不要使这件事弄得满城风雨至少在她通知她的家人之前。
噢，那当然了，我们是可以理解的。大使夫人说。
妳父母住在什么地方？
他们都已经去世了。埃莉亚回答道。但我哥哥还在，他住在赫特福德郡。
在赫特福德什么地方？一个漂亮的姑娘问道。我就住在赫特福德郡。
埃莉亚迅速地瞥了一眼达特．赫尔恩。他马上站起来接口说：现在你们先别向她提问题，我们已经被报界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够呛了。埃莉亚会和家人发生矛盾的，他们将会生她的气。看在上帝的面上，我们还是先吃饭，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这我们能做到。有人说。这时从门道里传来了一个快活的声音：做到什么？
露露．卡尔罗正朝着他们走来，她泰然自若地微笑着。
埃莉亚不由得心想，她又在上演一出值得赞扬的好戏。
妳没听说吗？有人问道。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很显然，所有的人都想到了将出现的紧张局面。
关于达特吗？我当然听说了。我已经向他祝贺过了，是不是？亲爱的？
她走到他身旁，把手放到他的胳膊上，抬起眼来看看他。她的头往后仰着，显得楚楚动人，那么娇媚可爱。
我正在想我该给你送件什么结婚礼物。露露说。她话里的双关含义，使在座的每个人都感到不舒服。
我们是否该吃饭了？大使夫人性急地问，我最不喜欢吃冷饭了。
我也是。另外一个女士随声附和道。
一个漂亮的美国姑娘上前挽起埃莉亚的胳膊：当我听到达特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惊讶。你们干得太巧妙了，我们谁也没想到你们在相互热恋着。
我们希望保守秘密。埃莉亚微笑着说。
然而，秘密本身就是件危险的事。一个声音在她背后说道。不用回头她就知道，这准是露露在搭腔。
很难知道露露的动机是什么。她在午宴过程中，显得那样迷人，可爱，使人无法想像她竟和一个泼妇没有什么两样，埃莉亚想，那天上午她打过她的耳光，刚才，在她从露露的住室走出来之后，她还朝她掷过瓷瓶。
露露一直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凝视着达特，尽管那双眼里似乎含着泪水，然而她却能兴高采烈地谈论达特订婚的事，而且还能彬彬有礼、愉快地和埃莉亚说一两句话。
在座的每个人对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难想像，人们都认为此时的露露．卡尔罗比他们想像的那个露露要好得多。
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电话铃响起来。麦克．道格尔来来回回地进来了多少四、五趟，都是报告说，某某报纸，某某刊物来电话，他每次都答覆说无可奉告。达特．赫尔恩让他把听筒撂在一边。
如果像这样下去，一天结束，我们非变得神经病不可。他看上去有些生气。
如果你真的想要公布订婚而又保持安静的话，你就应该事先问问我该怎么办。巴克雷老爷说。
你会怎么办呢？汤姆？有人问道。
嗯，如果我是达特，想秘密结婚，我就要离开这里到加勒比海的某个小岛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去。如果我想宣布订婚通告，就要在我踏上飞机去廷巴克图之前几分钟通知报界的人。我的座右铭向来是避开麻烦。
大家都笑了起来，唯独达特看上去很严肃。这个主意不错，汤姆。真遗憾事先没有请教你。
我认为这样做很荒唐，露露不以为然地说。你越回避报界的人，他们就越好奇，越热心。
妳有这种体会？巴克雷老爷问道。可是她并不想转移移目标。
你真令人讨厌，她噘起嘴来，那副样子真是迷人极了。要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总得和报界的人保持友好，而且总让他们拿到第一手材料。可是我们现在说的是达特，而不是我从今天开始，直到他们得到的详情细节为止，他别想有好日子过。
我认为他们对达特已经了解得够多的了。有人说。
倒是麦尔班克小姐可能会成为他们追根究底的对象。
我们既不回答问题，也不准备接见。达特．赫尔恩说。现在就把话训在前面。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露露接上来说。啊，达特，亲爱的，说起报界的人，你真不了解。他们无处不去，他们有可能躲在你的床下，甚至躲在澡盆后面，他们会在窗外或烟囱上偷听。不管用什么手段，诱惑、欺骗，他们总能搞到他们需要的消息的。对此你感到紧张吗，亲爱的埃莉亚？
尽管她的声音甜蜜蜜的，埃莉亚还是感到了她话中所含的讥讽味道。
一点儿也不，她镇静地说。我不喜欢新闻界，也不知道如何应付他们。但是达特已经答应，他将应付一切。
在提到他的名字时，她不由自主地犹豫了一下。然而这却使她显得越发娇柔，越发楚楚动人。
满桌的人，特别是男宾们发出了一阵赞许的低语声。露露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说道。口气且已经掩饰不住那嫉妒的讽刺意味了。紧接着，还没等别人说什么，露露又把手放到达特的手中，温柔地说：亲爱的达特。你真让我生气，你太淘气了，有时还很刻薄，但是我原谅你，我不由地就要原谅你。
埃莉亚能感觉出在座的人们听到这话之后的那种本能的反应。亲爱的露露，他们在想，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能这样泰然地经受住这一切。达特不和她结婚真是一个傻瓜，她比这个红头发的小姑娘要合适得多。
一时间，达特．赫尔恩似乎也被露露迷住了，露露把达特的手指握得更紧。同时，他礼貌地把她的手举到唇边，这种随便而又优雅的动作有点不合英国习惯。
妳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露露。他温柔地说。
不，达特，她声音里充满了温柔，我只这么一次显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