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言情小说 被禁锢的爱情

第7章 第七章

埃莉亚敲着露露.卡尔罗卧室的门,敲门时她有些胆怯,犹豫,因为她突然感到恐慌,缺乏自信,几乎为有勇气做自认为正确的事而后悔。 几钞钟之后,她进了屋,发现露露如她预料的那样,正准备去吃晚饭。她穿着宝蓝色的软绸衣服,衬托之下,她的皮肤显得更加洁白,一头黄发闪着金光。埃莉亚进来时,她正往脖颈上戴一条钻石项链,手腕上的宝石镯子以及耳垂上的珠宝熠熠放光。 什么事?麦尔班克小姐。她问道。嗓音尖刻刺耳。 我来向妳报告一下你外祖母的情况,卡尔罗小姐。埃莉亚回答说。 噢,对了!我想她见到鲜花和水果一定很高兴。露露漫不经心地说。 她把脖颈上的项链夹紧了一下,同时,她发现她的一只长长的红指甲的漆油掉了,生气地叫了一声。

真是的,在这个国家里,不可能买到像样的指甲油,我从美国带来了一些,可是已经用完了。 我想假如妳听到有关妳外祖母的某些情况,妳会感到担忧的。埃莉亚低声说。她住的地方太糟糕了,她得不到任何温暖,而她的女房东,一心只想赚钱,残忍地欺侮她。我亲耳听见她对霍金斯夫人说,她以后再也不给她往楼上送饭了。 如果她不愿住那儿,我想她总可以换个地方吧。露露.卡尔罗心不在焉地说。 霍金斯夫人已经八十二岁了,埃莉亚说。没有人跟她说话,对一位老人来说,要想换个地方或走动走动,已经是非常困难了,其实她早就卧床不起了。 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露露肯定地说。妳就这样跟她说好了。她过去常写信,时不时地打扰我,我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她。

埃莉亚刚才那种紧张和忧虑的感觉已经消失,她站了一会儿,看着这张美丽、迷人的面孔她正在那里专心致志地修饰她的指甲。我觉得总得为霍金斯夫人做点什么。我不能想像,一个具有高尚情感的人,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位老人受到虐待而无动于衷。 我想事情不会像妳說的那么糟糕。 我不会夸张,妳說该怎么办吧。 露露.卡尔罗把小刷子放回到指甲油盒子里,然后看着埃莉亚说: 我不喜欢妳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我提醒妳,这事与妳毫不相干,如果妳真要管的话,那就请妳再给她找个寄宿处好了。 我正是这样做的。埃莉亚冷静地说。 是吗?那好啊,妳可真够快的了。露露说道。我想无论如何,她总该满意了吧。 我想她是会满意的。埃莉亚回答说。事情是这样的,我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露露.卡尔罗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 什么妳說什么?她终于问道。 我是说,我已经把妳的外祖母,霍金斯夫人接到这儿来了。 妳疯了?露露边说边站起身来,朝埃莉亚走过来,面孔因气愤而走了样。妳把她带到这儿来了?到这儿,这座庄园?妳怎么敢这样做?妳马上把她带走,明白吗?就是现在,立刻就走。 我不会这样做的。埃莉亚回答说。我觉得妳不理解,妳的外祖母受到的不仅仅是虐待,而且可以说是残酷的折磨。她病了,我不能走开,不管妳怎么说,怎么想,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因此,我把她扶上车,带到这儿来了。 我真不知道该给妳說些什么!露露.卡尔罗尖声叫道。妳竟敢做这种事,竟敢于涉我!妳这个卑鄙、诡秘,自高自大的仆人!混到了这里,居然还把妳的意见和想法强加到我的生活中来。告诉妳吧,到此为止,妳别想再往前跨越一步了,这座庄园由我指挥,妳明白吗?快把我的外祖母弄走,此时此刻!

她边说边朝电铃走过去,但埃莉亚的声音阻止了她: 等一下,我已经对妳說了。我把霍金斯夫人带到了这儿,没有别人知道她是谁。她的到来我只告诉了妳,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把她安置在楼下那间叫做花房的屋子里。现在她正在睡觉,消除旅途的疲劳。她人老体弱,如果妳现在就把她弄走,或者只是使她难受,她都受不了。在我看来,那就等于谋害。 露露的手从电铃上放了下来。 妳是说没人知道她在这儿?她问道。脸上的怒气平息了一些。 是的,没人!埃莉亚重覆道。 那好,今天晚上我就不去打扰她了。但是明天她一定得走,这是妳自找的,所以妳得找个什么地方让她去住,只要她能离开这里,我不在乎妳把她送到哪儿去,明白吗? 明白了,卡尔罗小姐,对于妳的这种做法我不想说什么,但是妳自己的良心会告诉妳的。

她走出了这间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她知道这是缺乏自制力的表现,可是她的火气占了上风。她非常生气,过去很少有人见过她那样发火。她的正义感和对那个无人怜悯的老太太的同情,使她心中的怒火燃烧。 霍金斯夫人非常高兴让埃莉亚为她做出安排,她顺从地让埃莉亚帮她穿好了衣服,然后由埃莉亚和司机一起,把她半扶半抱地搀下了楼,埃莉亚把她舒舒服服地安顿在车子里。然后埃莉亚又上楼去把这位可怜的老太太仅有的几件东西收起来,装在一个箱子里。 还有有关玛姬的报纸剪片。当她告诉老人往哪儿去时,她俯在埃莉亚的耳边这样说道。我不能把那些报纸丢下,它们对我来说太宝贵了。 一张也不会丢的。埃莉亚说。没有地方放,她不得不把它们包在一个毛围巾里。

准备离开时,她想起了她给霍金斯夫人带来的鲜花和水果,她把它们拿了出来,放到隔壁房间的门前,又找了一张纸,在上面写道:感谢妳对一位老太太的关心。然后她走下了楼,发现约翰森夫人正等在那里。 妳准备把她带到哪儿去?她恶狠狠地问道。妳怎么能把她带走,她是托付给我的。 如果妳不满意,妳可以去找员警。我亲眼看到妳是怎样虐待霍金斯夫人的,我不相信像妳这样的人能照看好她。 她说着就从约翰森夫人身旁走了过去,待她进到车里,她看见那位女房东像是才明白过来,开始叫骂起来。可是已经晚了。 汽车开走了。约翰森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又气又失望,满脸通红。埃莉亚轻松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轻轻拍着霍金斯夫人的手说:妳再也不需要回到这里来了。

妳对我真好,亲爱的,她柔和地回答。妳是带我去见我的玛姬吗? 是的。 现在,当她下楼去吃晚饭时,她却说不准这个诺言能否兑现。 露露在客厅里,一大群说笑的人们把她围在当中,她身上的珠宝在枝形吊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她看上去就像天使一样,无忧无虑。 埃莉亚注意到达特.赫尔恩正注视着露露。虽然埃莉亚不喜欢他,仍不由地为他居然愚蠢地把自己与这种女人连到一起而感到惋惜。他回避婚姻已经好长时间了,难道她会被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心中除了自己,对任何要人、任何事物都没有感情的小小野心家给缠住吗? 即便如此,与我有何相干?埃莉亚反问自己,同时有意无意地耸了耸肩膀。 妳的样子真美!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低低地响起。她微笑着回过头去,看到巴克雷老爷站在她身边。难道今晚妳没有看见卡尔罗小姐吗?

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我已经告诉過妳,我只爱红头发的女人。 在这些人当中,我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像灰姑娘。埃莉亚回答着,她身上穿的是那套仅有的晚礼服,她感到极不自在。 这套衣服是从巴黎买来的,剪裁合体,她为了每次穿它时都有所不同,经常变换着花样,或者在胸前或肩膀上插一束小花,或者不戴任何装饰品,有时又配上不同颜色的绸制披巾。 这天晚上,她梳妆匆忙,身上的长裙也显得格外朴素。她自己没有意识到,那黑色的肩带衬出了她皮肤的白皙和美丽,使她那闪闪跳动的火一样的红发和富有神韵的碧眼,显得异常迷人。 如果我是个阔人,我一定要送给妳绿宝石。巴克雷老爷说。 为什么?埃莉亚天真地问。 妳没有照过镜子看看自己是多么美吗?他反问道。

她笑了笑,你使我感觉好一些。 我爱妳,妳知道,他说,为什么妳就不能做那个坐在韦斯特伍德女士右边的矮胖姑娘一样,成为一个女继承人?或是像那个与石油大王离了婚的达文内尔夫人?就是那位身穿粉红礼服,戴着大宝石的胖女人。 埃莉亚看了看他提到的那两位女人,忍不住笑了。 我宁可还是我自己。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也笑了。我不想吻她们中任何一个,可我太想吻妳了。 埃莉亚慌忙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你又让我难堪了,她抗辩道。去吧,去和那些新来的客人们谈谈,赫尔恩先生肯定反驳道:如果你这样一个出色的年轻男子喜欢无休无止地聊下去。 关键是我并不出色。巴克雷老爷反驳道。如果我真出色的话,我们就能够从这儿出走妳和我。开车去到伦敦机场,乘飞机到太平洋上某一个被人遗忘的小岛,在那儿我们可以单独在一起,躲开这些夸夸其谈的傻瓜,妳喜欢那样吗?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埃莉亚含糊其辞地说。 她不能否认,和一个像巴克雷这样漂亮而又充满魅力的男人谈情说爱是很有趣的。与此同时,她也感到待在这里也是令人兴奋的,和这些知名的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同时还能为皇后宅宫赚些钱。 我很幸运!她几乎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能否也幸运呢?巴克雷老爷问。 她凝视着他,看出了他眼中的疑问;对于这个问题,她是有些思想准备的,但是一旦他提了出来,反而使她感到不快。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她说。 我想妳应该明白。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说,我可以到妳屋里去吗? 不,不,当然不行!埃莉亚断然拒绝。 她从他身旁走开。来到放鸡尾酒的桌旁,给自己倒了杯鸡尾酒,然后端着它来到大使夫人的旁边,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摆脱巴克雷老爷。 幸好,晚餐时埃莉亚没有坐在巴克雷老爷的附近。宴会刚一结束,她就溜了出来,来到花房看望霍金斯夫人。在门厅里,她遇见一个年轻的女仆正往外走她曾委托这个姑娘照看一下那位老人。她是个义大利人,只能讲几句简单的英语,因此埃莉亚很放心,就仆人来说,即使老妇人泄露了什么秘密,也不会传出去。 那位太太怎么样了?埃莉亚用义大利文问道。 她看起来很好。姑娘回答说。我给她送的晚饭,她只吃了一点儿。 谢谢妳,玛丽亚。现在我要和她待一会儿。 埃莉亚走进了房间,这是一间布置得极其精致、宽敞又舒适的卧室,迈尔彻斯特的最后一位公爵在晚年时,由于患有严重的风湿病行动不便,不能上楼,就住在这间屋子里。 床摆在室内墙壁的一个凹入处,由淡蓝色的壁帘遮挡着,灯光透过灯罩撒满屋内,映红了霍金斯夫人那张苍白的面颊,使她看起来好多了。 妳好吗?埃莉亚问道。 我刚刚睡了一会儿,亲爱的,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我真是在这么一间可爱的屋子里吗? 是的,是真的。如果妳需要什么,妳只需按一下身边的铃。马上就会有人进来的。 我不想添什么麻烦。霍金斯夫人赶紧声明。 妳不会的。埃莉亚抚慰她说。 我就要见到玛姬了吗?妳答应过我,我可以见她。我躺在这里一直在想,她走进来的时候,该多么叫人高兴啊!她就是我的一切。我还有一个外孙女,很像她,可是已经被炸死了,那可怜的小生命。 她的眼睛充满了泪水,埃莉亚赶忙说道:现在不要再去想那些了,只想想妳自己,想想妳会多么舒服地睡上一夜。 我只想我的玛姬。那些剪报妳都带来了吗? 是的,是的。都在那儿呢。我马上就把它们放在这把椅子上,这样妳就可以看到了。卷在围巾里乱蓬的不好看,明天我拿个盒子来,妳可以把它们装起来,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埃莉亚说着,心里不觉突然一沉。露露.卡尔罗已经说了,明天霍金斯夫人必须离开这里。 好啦,这样我就可以看到它们了。任何关于她的报导,我都收集起来了。只要我的眼睛好受点儿,我就坐起来读读它们,不知怎的就跟看到她本人差不多。我的玛姬,她总是那么漂亮,那些照片不如她本人好看。 是的,她很漂亮。埃莉亚附和道。 她就在这儿!就在这幢房子里。 是的,她在这儿。埃莉亚吞吞吐吐地说。 噢,老天爷!她就要来看我了。请递给我一面镜子,亲爱的,让我看看我的头发乱不乱,为了玛姬,我应该收拾得整洁一点,我不能让她为我而感到惭愧。 那双青筋裸露、瘦骨嶙峋的手在颤抖,埃莉亚从梳妆台上拿了一面小镜子,一边递给她,一边柔声地说:我觉得妳的外孙女儿今晚可能不会来了,她希望妳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 不,不,我今晚一定要见到她。霍金斯夫人十分急切。我要立刻见她,我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不能再等了。 她的激动心情显而易见:那虚弱衰老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那双手哆哆嗦嗦,脸上充满了令人难过的绝望神态。 埃莉亚突然感到一下子坚强、勇敢起来。 妳等着,她整理了一下霍金斯夫人的枕头,温柔地说:我这就去叫妳的外孙女儿来,然后妳就可以安然入睡了。 我已经祈祷过了,要在我临死之前见她一面。霍金斯夫人低声说。我天天都在祈祷,上帝知道。 埃莉亚转过身去,为了不让她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接着,她飞快地沿着长廊来到大厅。她推开了客厅的门,女宾们独坐在那儿,因为男客都还在餐厅里喝啤酒。 露露正站在一部电唱机旁边,她从一大叠早上才从美国运来的最新唱片中挑选着。埃莉亚走到她身旁。 我想和妳說句话。 我没什么好对妳說的,麦尔班克小姐。露露.卡尔罗不耐烦地说。 妳如果明智的话,就请听我说。埃莉亚的声音里似乎有某种暗示。露露,卡尔罗诧异地瞥了她一眼,恼怒地将手里的唱片摔在桌上。 那好吧。她猛地一下往外走去,裙子的下摆随着她的腰肢左右扭动着,埃莉亚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出了屋子来到大厅里。 什么事?妳又在搞什么鬼? 我带妳去見妳的外婆。 妳带我?露露.卡尔罗轻蔑地撇了撇嘴。这么说,妳是在下命令,是不是,麦尔班克小姐?我不想见外婆,她也没权利待在这儿,她明天就得离开,如果按我的意思,我要妳和她一块儿走。 明天怎么办到明天再说,埃莉亚说道,但是现在,妳得去看看妳的外婆,而且妳必须和颜悦色地对待她。如果妳不答应,我就到客厅里去邀请所有的女士们,等赫尔恩先生从餐厅出来后,请他也去,让他们都去看看她,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对大明星露露.卡尔罗的外婆非常感兴趣。 妳这个狐狸精!露露.卡尔罗尖叫起来,说着她的手动了一下,埃莉亚很清楚,在那一瞬间,她是想扇她的耳光。然而她还是克制了自己,她站在那儿,满脸怒气地瞪着埃莉亚的脸。最后,她不得不自认失败。 好吧,她说,咱们快点。 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埃莉亚带路来到了霍金斯夫人的屋子。当她们走到门口,手扶到了门把上的时候,她才转过身来,平静地对露露说道:对她好一点儿,不要提明天让她走的事,只对她说,妳见到她有多么高兴。如果妳不这样做,我是会还照刚才说过的话去办。随后她打开了房门。 霍金斯太太,妳最想见的人来了。她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和气语调说。 这位电影明星在门口站了几秒钟,突然跑向前去,双手伸开,露出一脸欢欣和喜悦的表情。外婆!见到妳我真高兴!她欢呼着,把老人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真是一出绝妙的表演,埃莉亚冷冷地想着,关上门走了出来。她站在屋外的过道上,五分钟之后,门被打开了。 晚安,我最亲爱的外婆。她听见露露在说。好好睡觉。妳知道,妳必须好好照看自己。 我已经看到妳了,我可以睡觉了,我亲爱的孩子。 老人回答着。 露露走出来,到了走廊上,她的微笑一下子就从嘴角上消失了,她恶狠狠地瞪了埃莉亚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走开,埃莉亚走到老人的房间,她因过于兴奋而不停地抽泣着。 她比什么时候都漂亮,她对埃莉亚说。而且那么甜蜜。瞧她见到老外婆时那个快活劲儿,我真是没有白等这么多年。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埃莉亚帮她整理着床铺,拍打着枕头,在她的床边放上一杯水,在手边放一块干净的手帕。 她还在念叨着,就像所有的上年纪人惯常那样。她睡着了,嘴里还在咕哝着。 埃莉亚关上了灯,随即又打开了窗户,就悄悄的出去了。 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意再回到客厅里,虽然她知道达特.赫尔恩希望她在那儿,她走出来到了花园,只有那清晰的夜色,能够平息她对露露的愤慨和对巴克雷老爷的失望心情。 她向房子远处走去,信步来到玫瑰花园。月亮在升起,月光照在园中篱笆镶边的小路上,玫瑰花园的尽头,有一个忍冬草覆盖起来的凉亭,这还是早在乔治王朝模仿希腊的庙宇建造的,是当时流行的式样。 埃莉亚在两根柱子中间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来。多漫长的一天啊!埃莉亚此时才感到她已经非常疲倦。周围的一切那样宁静,只有微风吹动树梢,树叶沙沙作响,偶尔什么小生灵从中飞奔而过;此外是一片寂静,夜的寂静,催人沉思默想。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坐了多久;猛然间她听到,小路上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行人正沿着这条路慢慢走过来,来人嘴里吸着烟,在深沉的夜色之中。她能清楚地看到烟头的亮光。 她静静地端坐在那里,希望不管是什么人,要么只是从这儿走过,要么还没有走到凉亭就转回去。但是过了片刻她就意识到,由于月光正照在她坐的地方,她自己是清晰可辨的。 她还没有认出是谁,来人已经到了她的身边。她在心里暗自发问,为什么没在一开始时就看出他是谁呢?再没有第二个人走起路来像他那样出奇地轻巧优雅了,这一定是他印第安祖先的遗传。 我猜妳大概是需要安静,麦尔班克小姐。 这会儿你大概不需要我做什么了吧,赫尔恩先生。她说。 她要站起来,但一只手阻止了她,接着他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我总需要一个女主人出席我的宴会,麦尔班克小姐,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请原谅,埃莉亚说。也可能因为在黑夜中,他似乎不像白天那样令人畏惧,她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我觉得我不适合在你这样的庄园里扮演女主人的角色,我不认识那些人,也不知道怎样和他们交谈,我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这席话,她就意识到自己显得十分幼稚。 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发现妳有什么不当之处,麦尔班克小姐,妳做的很好。 谢谢你! 妳以前一定没有这样的生活经历吧! 没有。 妳喜欢它吗? 这个问题令人惊奇,她转过头来注视着他。在淡淡的月光下面,他的脸简直是一个谜,他的眼睛深不可测,她无法判断他在想什么。 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啦,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因为真话往往是不礼貌的。说实话,这种生活我并不喜欢!人,不应该这样富有,这样无用。 无用?他反问道。这儿的大多数人都努力工作取得了成功。 我说无用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她突然停住了,找不到合适的字眼表达她的意思。她想到了露露.卡尔罗那么苛刻、自私,只求自我满足,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甚至对自己的亲人都没感情。然而她却是个举世瞩目的电影明星,一个在事业上有成就的人。 还有巴克雷老爷,他除了舒适的享乐、表面的粉饰,高雅的举止和诙谐以外,他又为生活做出了什么贡献?可他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工作着。他照管着达特.赫尔恩的许多事务,为他选择参加马球比赛的小马,为他作出社交安排,这是别人无法代替的。 是的,每个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工作着,她突然感到自己幼稚,孤立无援。此时,她还坐在那儿,她知道达特.赫尔恩还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不应该说那些话,我想的和我说的不一样。 他突然用一种她过去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温柔口气说道:妳急于要改变周围的人,而他们最需要的则是理解甚至同情。我们都想使人们按照自己的模式行事,一旦他们做不到这些,就会对他们横加指责。我们当中有谁问过自己,我们这样做对吗? 埃莉亚转过身来,惊讶地注视他。 我没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她不由自主地说道。 看到她的天真劲儿,他笑了。 或许妳对我的评价也是相当苛刻的。 请原谅,埃莉亚回答说,我的话虽然不十分得体,但并无恶意。 这我知道。妳瞧,我周游过世界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至于妳,我可否这样说:也许妳有过什么遭遇,这种遭遇导致妳对某种人产生了偏见,起码对在这儿的人持有偏见。 他说的的确是实情,埃莉亚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怎么能告诉他说,她在避暑山庄遇到的人们,都使她想起她父亲生前左右簇拥着的男男女女呢?她怎么能告诉他,正是这些人唆使他奢侈放荡,挥金如土;正是这些人怂恿他自私自利,其结果是毁了皇后宅宫的传世财富,损伤了查理斯。 从某种角度来说,你的话或许是对的。埃莉亚终于说道。 我可以断言是对的。当人们漫不经心地聊着天,议论著一些不该议论的事情时,我观察了妳的面部表情。我知道他们说的一切,对妳个人来说,都意味着什么。 我一定很愚蠢。埃莉亚低声说。 不,正相反,我非常佩服妳的勇气。达特.赫尔恩说。 我的勇气? 是的,敢于承担这种工作的勇气。达特.赫尔恩回答说。我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妳却干得很出色。顺便说一句,月底我要回美国去。 月底!埃莉亚傻呆呆地重覆着。 是的,本来我打算在这儿住到夏末,但现在我改变了计画,决定早一点儿走。我希望在我走后,妳能在这里再待上一个星期,把庄园锁起来,督促仆人们在离开之前,把东西都收拾整齐。妳会这样做吗? 是的,当然啦。 这样的话,我在这儿还剩下两个星期了。达特.赫尔恩说。 埃莉亚不知说什么好,她感到惆怅,虽然她刚刚还在说她不在乎这个工作。 不知为什么,她产生了一个极为奇怪的念头,她想提出反对意见,请求他改变决定。但事实上,她什么也不能说。他们只好默然无语地坐着,埃莉亚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即将来临的失落感所深深折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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