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言情小说 被禁锢的爱情

第3章 第三章

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请坐。 达特.赫尔恩指着靠写字台的一把硬木椅子说。埃莉亚不自然地走了过去。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觉得刚才本不应该坐在沙发上。 达特.赫尔恩点了一支烟,坐在桌前。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和一支自来水笔。 本斯黛德夫人只告诉我您的名字,但是没做其它详细介绍。我想我最好还是了解一下,记下来。 他说话的声调,在埃莉亚看来,既冷淡又生硬。此时此刻,她已能够冷静地正视他,初次见他时的惊讶感已经消失,也不再显得像刚进屋时那样局促不安了。 他的面孔奇特,她心里想。确切地说,不能算是很漂亮,但有吸引力,正像她自己知道的那样,难以轻易忘却。 他颧骨很高,眼睛深陷、乌黑,具有一种奇异的洞察力。不难理解,有些人会觉得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他嘴唇丰满,但很坚毅。平静时,他的面孔给人一种颇为冷酷的感觉,好像他是一个缺乏温情,对弱者没有多少同情心的男子。

怎么样,麦尔班克小姐! 当他突然抬起头看她时,埃莉亚几乎跳了起来。他把笔放在了纸上。 你想知道什么?她结结巴巴地问。 有关妳个人的一些详细情况。对于一个需要承担责任的工作来说,妳太年轻了。 他那冷冰冰的语调居然使他的话听起来并不粗野无礼。尽管如此,埃莉亚还是感到十分不安。 我看起来年轻,实际年龄并非如此。她说。可是,假如事实上你要找的是中年人,那么也许我们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她对自己说话的口气感到吃惊。就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她还在想,怎么能轻易把这么一个对皇后宅宫至关重要的工作机会丢掉呢。是这位陌生人的态度,使她显露出了平日连她自己也不大意识到的,隐藏在她身上的那股子自尊心。 我要找的是一位能干的管家并兼作社交秘书,我对年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偏见,我只是希望有人能胜任这项工作。

如果本斯黛德夫人对我说的那些条件符合尊意,埃莉亚镇静地说。我想我是可以满足要求的。 您能说西班牙文? 是的。 他叽哩咕噜地用西班牙文说了一段话,大意是询问她,是否住在伦敦,还是只能白天到这儿上班。她迅速地做了回答,没有片刻的迟疑。她说,她家住赫特福德郡,到这儿要用一个半钟头。 很好!他用英语说道。妳的法语和德语也同样流利吗? 我曾经在法国和德国住过。 非常好!说着,他扔掉了手中的笔,好像不再需要它写什么了。 其它事情本斯黛德夫人会关照的,我们就不必再麻烦了。我想您大概可以马上开始工作了吧? 你是说今天?埃莉亚问。 今天,或者明天。周末,我要在庄园里举办晚会,我希望能有人照料一下。

我得回家去取我的衣服,如果方便的话,我明天开始工作。 最好还是早一点儿,达特.赫尔恩回答。电话号码是盖德福德8877。如果您事先打个电话给仆役长,通知他您想什么时候到,他会派车到车站去接您的。午饭时我下来,咱们再一起商量一下具体的安排。 谢谢。埃莉亚说完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将尽我所能。她对即将担任的工作突然产生了担忧。 谢谢您,麦尔班克小姐。 他站起身来。好像这次谈话已经结束。可是,当埃莉亚站起来时,他现出犹豫的样子并咬了咬嘴唇,似乎想做出一个突然决定。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说一下。埃莉亚等待着他往下说。略停片刻,他接着说道: 我想,咱们最好还是开门见山,麦尔班克小姐。过去我与我的英籍秘书之间有一些麻烦,她变得这叫我怎么说呢?她太全神贯注于我个人了。在美国,我有幸能有一位与众不同的秘书,我对她极为尊敬。她处理事务令人钦佩,从不把她个人的意见强加于我。非常不幸,她现在正病着,而且她要动一次手术,可能要在医院住上几个月。

达特.赫尔恩掸了掸手里的烟灰,接着说:我怀念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工作得非常出色,而且还由于她和我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想,妳大概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他用一种在埃莉亚看来几乎是蔑视的态度看着她。埃莉亚本能地绷紧了脸。 略停了一会儿,她生硬地说:我可以担保,赫尔恩先生,你根本不必担心我会给你带来什么不方便。我在你家里的位置,毫无疑问,只能严格地遵照你的规定,我本人对你的态度,也绝对只是一个雇员对其雇主的态度。 我很高兴听到您能做出这种保证,麦尔班克小姐。正如我刚才说过的,过去我大概是处在极不走运的情况下。 埃莉亚想起了坎宁安夫人坐在贝克大街那间落满了灰尘的办公室里的情景,不由得稍感恶心。

我保证,我将只对我的工作发生兴趣!她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的锋芒,这话语流露出了内心的不满和越来越强烈的气忿。 达特.赫尔恩不动声色,不知是否听出弦外之音。 麦尔班克小姐,我相信您的好意。 谢谢。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不愿和他握手告别。她那时唯一想说的话就是要告诉他,她已改变了主意,不愿意接受他给她的工作。 她强烈地希望能看到他脸上出现口吃惊的表情,也使他意识到,世界上不只是他能桃肥拣瘦,别人也有挑拣的权力。 只是她想起了查理斯那忧郁的神色,克制了自己,没有把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极力显出庄重的神色,平静地说道: 再见,赫尔恩先生。 祝您顺利,麦尔班克小姐。

他没有离开桌子,从遮在窗户上的柔软的窗纱透过的光线中,她注意到了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种无情的、冷冰冰的神色。 她随手带上了门。那个男仆正等在外厅里。 这是我们在乡里住处的住址,小姐。我想你需要住址和电话号码。我还写上了仆役长的名字他叫麦克.道格尔。 你真太好了!埃莉亚感叹道。 男仆微笑了。 只要我们大家合作,事情就好办了,小姐。我经常这么说。您还会发现,麦克.道格尔先生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谢谢你。 埃莉亚接过那张纸片,塞进了手提包。 咱们要合伙干啦,我祝您好运气。男仆说。 埃莉亚向他致谢,并和他握手。 她本来想多待一会儿,向男仆打听一些事儿,但转念一想,又担心会被赫尔恩先生听见。于是她沿着空荡荡的走廊向前走去,心里泛起一阵忧虑。

一个星期二十镑。 她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遍,以建立起自信心,达特.赫尔恩的态度已大大挫伤了她的情绪。 她走进了电梯。当她从镜子里重新看到自己的面容时,她才发现她的脸颊红通通的。 走出克拉丽基,来到拥挤的大街上以后,她产生了一个怪念头,她想返回去,对他说,她已经改变了主意。她有一种预感,觉得整个事情从头到尾都错了,不会产生什么好的结果,她将要挣的钱不足以抵偿她将要忍受的一切。 埃莉亚很少灰心丧气,但现在却十分沮丧,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我太荒唐了。她这样想着,一种受辱的感觉使她在走向车站的路上怒火满腔。 到赫特福德去的火车离开车还有一刻钟,埃莉亚坐在三等车厢的一个角落里,读当天的晚报。报上的字迹在她眼前跳动,她看到的却是一张男人的脸,这张脸她第千次见到时还觉得富有吸引力,而现在已决心远远地避开.赫尔恩先生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那些冷若冰霜、唯恐避之不远的话,简直比公开谴责她爱上了他还要粗鲁无礼。

坎宁安夫人怎么会这样傻呢?她自己问自己,还有那些曾经给他干过活的女人们怎么那样傻呢? 如果他对她们也这样令人不快,而她们仍向他表示丰富的感情,那她们一定是神经不正常。 真运气,他并没有询问她的住址,她心里想道。如果他问了,她也能机敏地说出村子里一个农场的名字,或一所住宅的名字。出于对她的信任,他只问了寥寥几个问题就雇用了她。这样做显然是因为他与本斯黛德夫人之间有着某种默契,可以想像本斯黛德夫人是不会轻易放掉一个如此理想的主顾的。 她把那个男仆给她的住址从手提包里拿了出来。这是一种双厚又白、价格昂贵的写字纸,上面印着萨里盖德福德附近的普顿费尔德草地,避暑山庄。 埃莉亚皱起了眉头。不知怎的,她觉得她好像听说过避暑山庄,但记不起是在哪儿听说的了。过了几分钟,她重又打开了报纸,打算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报纸的版面。突然看到报上有张达特.赫尔恩的照片,她吃了一惊。那并不是一张正式照而是马球场上随意拍的一张快照一点不错,正是他。高高的颧骨,深陷的眼睛,头发从方方的前额向后拢着,还有略显突出、带有几分傲慢的下巴。 照片下面的短文,使埃莉亚了解到一点她想知道的事实。 昨天,在赫林哈姆,达特.赫尔恩先生的马球队在与科达立韦勋爵的马球队所举行的对抗赛中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赫尔恩先生是来自美国的百万富翁。关于他曾经驾驶私人飞机从布鲁克林大桥下面飞过的业绩,去年曾在本报登载过。 赫尔恩先生,在南美继承了大笔财富和地产。他对许多事情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勘察过巴西和秘鲁境内的未开发地区,写过有关印第安族人的书,该书在美国成为畅销书。如果传言可信的话,赫尔恩先生有印第安人血统。据传他的祖上,曾有一人是易落魁族的酋长,他的名字即由此而来。

难怪他的颧骨那么高,埃莉亚思索着,或许这正是他外表的不寻常之处。他不同于一般的美国人。他有着一种特殊的气质。这种气质过去曾吸引过她,而今又令她厌恶。 在这篇短文下面还有几行字。 赫尔恩先生在此逗留期间,租用了靠近盖德福德的避暑山庄,我们希望他能像以前来此逗留一样广泛地结交各界。 埃莉亚想起她在什么地方听说过避暑山庄。她曾在皇后宅宫的书室见到过一本题为《乡村生活》的旧书,书上面就有它的照片。她记不起多少东西,只想起画中有一栋房子看起来很像义大利别墅,那幢别墅呈白色,由数根大柱子支撑,窗前有一个很宽的阳台。 开启车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在路警吹响哨子、火车开始起动的时刻,有人跌跌撞撞地进了车厢。一个姑娘忽地一下坐到了埃莉亚时面的位置上。搬运工把她的箱子扔到地板上,又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险些上不了车! 那姑娘朝埃莉亚友好的笑了笑。她也回之一笑。这是一个相当漂亮、体态丰满的姑娘,金黄色的头发,一双坦率的蓝眼睛。她从包裹拿出一条手绢擦着汗,那手绢又大又实用,她使劲地擦擦脸,然后把它放回包裹。 我以为我赶不上这趟车了呢,她说。交通堵塞得一塌糊涂。我像只鹿似地沿着月台跑,那个搬运工根本就跟不上我。 她弯下腰,把箱子从埃莉亚的脚边挪开。 我也常常担心误车。埃莉亚接了一句,觉得不搭碴儿会显得不友好。 我乘的从北边来的车晚点了,糟就糟在这儿。姑娘接着说。一直到将近四点钟车才到达尤斯顿。开始我以为没希望赶上这趟联运了,谁知还是赶上了。 姑娘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角落的座位上。 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赫特福德吗?她问。 大约五点一刻。埃莉亚回答。 妳在那儿下车吗? 埃莉亚点点头,说:是的,我家离赫特福德不远。 是吗,多有趣儿啊哈,对我来说太有意思了!你瞧,我要到离那儿不远的一个农场去。农场的名字叫普拉费尔,农场主是富勒先生。妳认识他吗? 我听说过。埃莉亚谨慎地答道。 她不愿意多说。其实,她对弗雷德.富勒相当了解。他爱酗酒,按当地人的说法,还喜欢与姑娘们纠缠不休,因此他被乡亲们当作笑柄谈论。富勒夫人是一位受尽了苦难、相当可怜的弱小女人,埃莉亚不常见她。但她的丈夫却是一个让人讨厌的男人。尽管他们的某些地产与皇后宅官是连在一起的,她和查理斯两人却都尽量避免与他们打交道。 噢,请您务必给我讲讲他们的情况吧。坐在对面的姑娘说。你猜,我想到那儿当一名学徒。 当什么? 学徒。我想学种地。妳好像很吃惊。大多数人听到我这么说时都感到惊奇。爸爸想让我经商,可是妈妈什么也不想让我干。我没必要非出来工作不可,可是不能一天天地待在那儿什么也不干呀。 妳怎么想起来种地了呢? 我一向喜欢待在户外,和动物打交道。姑娘回答。 你瞧,住在利物浦,除了有一条小狗以外,再也没机会养别的了。我老想挤牛奶、照料小鸡、学习耕田。可事实上,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和妈妈一起去参加茶会,听爸爸讲商业上的变化。他有一串联号商店,遍及整个北方。我叫特特雷。 。她又补充道:贝蒂.特特雷。 我叫埃莉亚.麦尔波恩,埃莉亚说。其实,我哥哥的农场离普拉费尔很近。 真的?贝蒂。特特雷热切地说。没准儿我们还能碰见呢我是说,如果我到那儿去的话。 说说看,在农场里当个学徒得干点儿什么?埃莉亚说。 唉,我也说不出多少,我们只是在《农民和畜牧业者》上见到了广告。我们按照这个广告去了信,接着就收到了富勒先生一封极其动人的回信。他说,我可以和他的妻子住在一起,他将教我学会农场里的一切活计,而我只需要付给他一百镑作为我全年的伙食和住宿费用就够了。 埃莉亚睁大了眼睛。 妳是說妳还要缴钱? 噢,当然啦!贝蒂,特特雷回答。其实不贵,如果学其他行业,我要交的钱比这还多。可不是吗,秘书学院收费高得惊人。我记不清我表姐去的那个地方是交多少钱,可能比刚才说的还要多。 噢,是这样,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还有什么学农业的。 是呀,说不准在什么地方学点什么东西,姑娘继续说。等我干完这一年后,我可能要上大学其实这只是我的计画;我爸爸打赌说,一年不到头我就会厌烦的。他不理解,这是我一直想实现的愿望。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激情,那极度兴奋、坦诚的小脸上露出一种几乎是入迷的神态。埃莉亚觉得,她一时很难找到合适的话语劝说她千万不能到普拉费尔和弗雷德.富勒在一起。 很显然,这又是富勒的新鲜点子。他常抱怨帮手难找,这一点也不奇怪,正经一点的人谁也不愿和他待在一起;埃莉亚完全可以想像,这位姑娘到那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毫无疑问,弗雷德会对她打主意的。 将有那么一天,她会糊里糊涂地爱上他。随后又会发现自己陷入了可怕的境地。当地至少已有六、七个姑娘因结识了弗雷德.富勒而悔恨终生。至于他本人,倒是相当安全的。 他的妻子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为他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只要他给她足够的钱把家持好,她对他究竟干些啥,行为如何,则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出于冲动,埃莉亚俯身向前。 听我说!我不知道妳爸爸和妈妈是否对普拉费尔做过详细的了解,反正我认为妳和富勒一家待在一起不会很愉快的。如果称想到农场去当个学徒,为什么不到我家去呢?我哥哥非常需要帮手,而且他的农场是个综合性农场,妳可以学到所有妳想学的东西。他是个极善良的人,干起活儿来很下劲,只是在疲劳时表现得有些不正常,因为他的精神受过刺激。妳可以住在皇后宅宫,我的老奶妈可以照顾妳,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哥哥和我自小就是由她照料长大的。 听起来真是美极了。贝蒂.特特雷说,皇后宅宫。这名字也不寻常,它一定是座很古老的宅第吧? 是伊莉莎白时代的建筑,埃莉亚说。我想妳是会喜欢它的。多数人都认为它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宅第。 我愿意去看一看。可是富勒先生和富勒夫人那里怎么办呢?我要先去见他们吗? 是的,当然应该会见。埃莉亚说,我估计他们会到车站来接妳,妳可以对他们说,妳还要去拜访附近其他什么人,这样就可到我们这儿来,然后再拿主意。我相信,富勒先生会用小车送妳,否则,妳就打电话给我,我亲自去接妳。 唉呀,妳真是太好了。贝蒂稍有点害羞地说。 其实,我也是自私的,因为我知道我哥哥是会喜欢有妳这个帮手的。埃莉亚说着脸色暗了下来。只是有一件事,让奶妈和妳做伴,不知道妳的父母是否会放心?我们一直把她作为我们家庭的一员。我认为,而今与其说她是奶妈,还不如说她是我们的伴侣。她和我们一起吃饭或者不如说,我们和她一起吃饭,因为通常都是她做饭。 我认为这没关系,贝蒂.特特雷立即接上来说。 爸爸和妈妈对于这种事从来不很计较,他们知道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些做父母的人真糊涂,埃莉亚心想。他们总是幻想他们的孩子能在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环境里照料好自己。她可以肯定贝蒂.特特雷在弗雷德.富勒的环境中自己照料不了自己。 当然,我并不想强求妳,可是,既然妳这么老远跑来了,妳不妨两个农场都看看。顺便告诉妳,我哥哥是查理斯.麦尔波恩先生。 埃莉亚觉得她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查理斯有个学徒,奶妈也有个照顾对象,而一百镑很能起些作用,尽管大部分要花费在贝蒂身上。 火车准时到达赫特福德。她们一走出车站,埃莉亚就看到弗雷德.富勒正等候在他新买的小车旁,身着一件醒目的运动衫,帽子遮住了一只眼。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弗雷德确实是个出色的农场主,在他经营之下,普拉弗尔的收入很可观,可怜的查理斯则远不如他。 等了大约十分钟,埃莉亚搭上了公共汽车。她在离皇后宅宫还有一英里米的地方下了车,开始步行,走过一段田地回到了家。这天傍晚,地很干燥,白天的热气正渐渐退去,远处河边刮来的风使空气逐渐潮湿起来。 埃莉亚对这极为熟悉的乡村突然产生了一种脉脉温情。 这乡村是她个人生活中多么重要的一部分啊。对她来说,它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就像她所热爱的人儿一样亲切、熟悉。那绿色的篱笆,那即将长熟的栗子,那树丛中鲜艳夺目的小野花,以及河边的樱草花,使她对故乡产生了无限的眷恋。她不忍离开这一切,这是她的家,她生活的地方。不管能挣多少钱,不管给她什么,她怎么能离开这里呢? 再说,查理斯也需要她。当他疲倦的时候,她知道怎样去开导他;当他消沉而悲伤的时候,她知道如何去鼓励他。 我简直是疯了,会想到要离开这里。埃莉亚自言自语地说。然而,就在这时;她又想起了堆放在查理斯桌上的那堆帐单如果一星期有二十镑的固定收入,那帐单一定会迅速减少。 前面矗立着皇后宅宫,四周旷野环绕,那深红色的砖瓦在夕阳的余晖中透着暖意。这一切显得是那么美妙,她觉得她简直要为之欢呼了。 埃莉亚从前门进去,看见奶妈还守在大序曲桌子旁,开怀地笑着。已经过了六点钟了,接待参观者的大门该关上了。 啊,妳回来了,亲爱的?奶妈说着,收起了毛线站起身来。我已经把水烧开了,妳一定想喝怀茶吧?妳这一天一定很累,伦敦热吗? 有人来参观吗?埃莉亚问着,低头看了看放钱的小盒子。 有八个。全是美国人。分乘两辆小汽车。他们每间房子都转了一下,对我说,这所宅院实为奇观。 奶妈想模仿美国口音,一下子把埃莉亚给逗笑了。 关上门吧。埃莉亚说。已经过点了,再说我有好多话要对妳說呢。 妳准找到工作了。从妳的跟神里我就看出来了。 妳既然这么敏锐,妳能猜着是什么工作吗?埃莉亚问。 瞎猜会浪费时间的。来,对我说说。 奶妈在前边领着,走进了起居室。埃莉亚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拉掉帽子。这时,她才意识到她的头发还是像她与达特.赫尔恩会面时那样,系在后面。她奇怪为什么奶妈没有注意到,也许它根本就没给她带来多大变化。或许即使把鬈发都披散在两颊旁,对达特.赫尔恩来说还是一个样。 奶妈端着茶具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给妳做了美味的莴苣三明治,妳午饭一定没吃好,因为那得花钱。 我吃了沙拉,乳酪,喝了一杯咖啡。埃莉亚回答。妳肯定不会相信,这就花了四先令六便士。我一直没找到个什么便宜点的小吃部。 在伦敦,所有的地方都一样。奶妈嗤之以鼻。奇怪的是,在那里工作的穷人,居然没有饿死。那些饭馆是绝不会给足妳分量的。 她给埃莉亚倒了茶,然后就坐了下来。 好啦,现在妳可以给我讲讲妳都干了些什么。 埃莉亚从头讲起,讲到她怎样从这个办事处跑到那个办事处,最后找到本斯黛德夫人那儿,她们给她推荐令人神往的工作,既作管家又兼作赫尔恩的社交秘书。她述说了她与他在克拉丽基的会见,但略掉了他向她暗示不要对他钟情的情节。在她述说办事处情况时,只字未提有关坎宁安夫人的插曲。 就这样,我找到了这个工作,奶妈。最后她说。 真令人难以相信。奶妈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给那么多钱!他一定钱很多,要不怎么能大把大把地往外扔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埃莉亚说。 他人怎么样,亲爱的?奶妈问。是个正经人吗?我可不愿意让妳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妳不必担心,埃莉亚应道。如果妳想知道赫尔恩先生是什么样,我可以告诉妳,妳见过他。 我见过他?奶妈惊叫起来。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前天开着宾士车、带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来咱们这儿的那个男人吗? 当然记得。妳是说。那就是赫尔恩先生? 是的,就是他。 真想不到!奶妈感叹道。嗯,好啊,我很高兴他来过这儿,而且知道妳出身于这样一个地方。他能知道妳是谁,并且明白妳理应受到尊重。这就好得多了。 埃莉亚并没有告诉奶妈,找工作时她用了一个假名字。奶妈过分看重查理斯的头衔,对于皇后宅官所给予普通人的概念有着过分夸张的奢想。她永远也不会理解,埃莉亚如何为她那声名狼藉的父亲的死而羞愧,也不会体会到由于葛莱斯顿.麦尔波恩先前所招惹的那些是非和闲话给埃莉亚带来的耻辱。奶妈认为,那些绅士、贵族们,不管怎样,总是要予到人们尊敬的。 一星期二十镑!奶妈说,钱可真不少。他会让妳待很长时间吗? 不知道,我估计要待一个夏季。我还有别的事对妳說呢,奶妈。接着,她又讲了她在火车上和贝蒂.特特雷谈话的情况,讲了她如何向她提出建议,并嘱咐她如果对富勒家不满意就到皇后宅官来的过程。 任何正派的姑娘都不该到普拉费尔去,奶妈说。 弗雷德.富勒是一个坏男人,这是事实。这不,康伯夫人上星期才对我说,他又在追在邮局工作的迪克恩家的姑娘,每天晚上都去会她可他自己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 我想,富勒太大知道也无用。埃莉亚说。不管怎么样,咱们得看贝蒂自己愿不愿来。我不能再多说了,妳說呢? 是的,亲爱的,妳当然不能再多说了。不过我真为这个可怜的姑娘要到那样一户人家去而担忧。 我就是这么想的,埃莉亚说。如果她来,妳觉得查理斯会介意吗? 喂,我倒是觉得,妳走了以后,她可以和查理斯做个伴儿。每天晚上,如果没有人和他聊天,他会感到孤独的,妳也知道,一吃完晚饭,我就要打磕睡。 埃莉亚笑起来。 妳也没必要不睡,奶妈。妳打妳的盹儿好啦;如果贝蒂真来了,查理斯可以教她怎样轮种作物,或其它有意思的事儿。 如果她是一个正派的姑娘,能有这么一个人和他聊天,那对他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奶妈说。叫我说,他得改改现在的生活习惯了,这种生活太呆板,妳知道吗?去年整整一年,我就没听见他笑过,一次也没有。前几天我还想,他小时候多么爱笑啊。真逗,奶妈!妳看这有多可笑。他过去常这样对我说,而且一笑起来就没个完,我都担心他要笑破肚子。可是现在,他却严肃得像个法官。这不正常。 是的,奶妈,这的确不正常。埃莉双说着,想起了查理斯在监狱里所受的折磨。有一次,当他极度悲痛时,曾向她透露过一些。 埃莉亚拿起帽子和提包,站起身来。 我得上楼去换一下衣服。我希望查理斯能马上回来。我真想快点告诉他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我也盼望着那个小姑娘能到咱们这儿来。奶妈说。 埃莉亚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想,奶妈还是那样;关心查理斯胜过一切。 他永远都是奶妈的宠儿。当她沿着那未铺地毯的楼梯往上走时,她感到万分惆怅。今天过完了,而明天还没有开始! 明天,明天将给她带来什么呢?她的耳边再次响起了达特.赫尔恩那冷漠而又苛刻的声音,她感到一阵颤栗。他冷酷吗?像他的印第安祖先那样无情吗?她不知道,只感到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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